寥寥五个字,声量也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温梦头上,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温梦睁开眼,轻声说:“你说什么?”
“我刚刚问,你还想不想他。”廖维鸣重复了一遍,看着温梦的脸,眼神专注。
屋内安静的落了灰。有那么几秒,温梦没有做声。
然后她回答:“不想了。”
廖维鸣笑了,把视线从温梦脸上挪开。浓密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投出一圈恹恹的阴影。
“那就好。”他说。
话虽如此,空气却如同化不开的胶水,凝成玻璃瓶口上黏腻的一团,艰涩的往下流淌。人被胶水粘着,动也不能动。
温梦觉得自己理应解释一下,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和廖维鸣从高中开始就是最好的朋友,彼此太过熟悉,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有些谎话心照不宣,讲上一百次,就成了真的。
所以她最后回道:“头疼就早点睡吧,别胡思乱想了。下周我请个假,陪你去复查,看看医生怎么说。”
廖维鸣似乎也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打算。
“晚安。”他侧过脸,虔诚的吻在温梦唇上,好像无事发生。
啪。
台灯被关上,没过多久廖维鸣的呼吸就逐渐变得绵长,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他也许睡着了,但温梦睡不着。
她在一片漆黑中重新睁开眼睛,盯住雪白的天花板,突然有点恍惚。
廖维鸣那个问题的宾语虽然含糊,但里面的“他”指得是谁,屋里的两个人都清楚。
有个名字不能提,像根长进肉里的刺。这么多年横在她和廖维鸣中间,拔|出来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洞。
他是在说李彦诺。
第2章 Chapter 1 初遇
每个故事都有开头。
时钟的指针一圈圈往回倒转,停在了一切刚开始的时候。
温梦记得很清楚,那是2008年的9月1号。
彼时奥运会刚结束不久,家家户户的电视机里还在单曲循环那首《北京欢迎您》。画面配着大街小巷迎风招展的国旗,一派红火。
早上五点五十分,和平里小区的职工宿舍楼上,一盏小小的台灯已经亮了起来。
十七岁的温梦朝卧室窗外望去,发现天阴沉得很,云里滚着水汽,好像随时要掉点子似的。就连楼下的煎饼车都没有出摊,估计是怕被淋在半路。
这让她有些犯难,回头看了眼书桌。
桌前的椅子上端正的摆着一双运动鞋,是上个学期温梦考进年级前五,妈妈奖励她的礼物。整整一个暑假,温梦一直把它藏在鞋盒里,一次都没舍得穿过。
2008年学校里最流行三样东西:松松垮垮的校服,卡西欧Baby G手表,还有耐克鞋上的粉色对钩。
基本上有了这三样,就等同于拿到社交密码,可以在附中畅通无阻。
不过这样的时髦温梦从来没有赶上过。
因为那阵子事业单位改制,做会计的母亲一个月也就挣4500。要花600块钱在一双鞋上,是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太夸张了。温梦打小就懂事,不可能提这样的要求。
女儿越是乖巧,当妈的越不想让她受委屈,生怕她比其他孩子少点什么。偷偷问过同事之后,母亲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出发去了商场。回来时衣服被汗打湿,手里就拎着崭新的鞋盒。
这么来之不易的鞋,是绝对不能泡水的。但此时台灯照出一团柔和的暖光,映得耐克纯白的皮面闪闪发亮,像在冲人招手。
“快来穿我。”鞋子说。
就跟诱惑夏娃的苹果一样,真缺德。
今天和平时不一样,是高二分班之后的第一天。进了新的实验班,面对的都是新同学,谁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呢。
再说秋天本来就容易阴天,也许一会儿并不会下雨——温梦突然有了这样冒险的念头。
纠结到眼看早读时间要赶不及,她最后还是穿着新鞋子上学了。
街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有些耐不住寂寞落了下来,踩上去脆生生。如同温梦此刻的心情,有点微小的雀跃,也有点忐忑。
走了十来分钟,天都还是阴的。看来偶尔大胆一次,确实没什么。
只可惜人是不能侥幸的。
老天好像故意要和温梦作对,还差几百米就要走到112路公交车站时,竟然真的开始下起雨了。
雨下得密且急,一丝丝、一条条,那架势恨不得把整座城市都淹没在水中。人行道上不平整,很快就积出深浅不一的坑。
完了。
温梦担心迟到,又怕新鞋踩进水里,只能像走钢丝一样沿着道边那一小条砖块前进。地面湿滑,新鞋不合脚。深一下、浅一下,很不稳当。
一阵大风蓦地刮过,举着的伞被吹得跑偏,突然脱了手。
温梦着急去捡,脚一滑,不小心失去平衡,眼瞅要摔到自行车道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吱——!
她耳旁响起自行车尖锐的刹车声,是有人从后面骑过来了。
温梦一瞬间后背都麻了。
按电视剧里演的,这都不是摔一跤的问题。下一秒她怎么也得被自行车撞倒,再飞出去几米远,来个住院失忆什么的。
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脑内的剧情并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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