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捏得太紧了,以至于指甲和指尖都蓄了淡淡的淤血,骨节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无法自如张开,最后他只能用左手一点点掰开自己的手指,摊开手心,露出那一枚小小的珍珠发簪来。
这一次,月妃终于用正眼看了他,与以往的讥讽打量截然不同,她盯着自己的儿子,道:“你倒是比他强那么一点。”
北湛猛然握紧了那枚发簪,过了好一会,才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不知母妃能否……把它,赏赐给儿臣?”
语气小心翼翼,透着祈求的意味。
月妃移开视线,纤细的指尖轻轻拨弄着怀中的月琴,发出铮然轻鸣,她神色淡漠地道:“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簪子,你拿去便是。”
北湛的表情顿时变了,他怔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捏着那一枚发簪,不知何时,尖锐的簪尾已刺入了手心的皮肉,流出一线殷红的鲜血来,滴滴答答地坠落于地,打出了一朵朵细小的梅花。
几个宫人惊呼起来,月妃的目光落在那鲜血之上,沉默片刻后,才道:“你若真想要雪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儿臣答应。”
北湛答得如此之快,就好像怕她反悔一样,月妃抬眸望向他,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
北湛抿了抿唇,道:“无论是什么,儿臣都答应母妃。”
月妃抬起手示意,贴身的婢女立即去了内间,不多时,手里捧了一个紫檀锦盒出来,那锦盒看起来稀松平常,没有半点奇特之处,打开来,里面躺着一个小拇指大的白瓷瓶。
北湛接过来打开,从里面倒出来一粒滚圆的药丸,色泽如玉,散发出一股极淡的药香,只有茱萸子大小,似乎一松手,它就会滚入地下找不见了。
北湛谨慎地问道:“这就是雪尾?”
月妃冷道:“厉山族的圣药,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查验一番。”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北湛将瓷瓶收起来,道:“多谢母妃赐药。”
月妃望着他,目光平静而冷淡:“不必谢我,这只是一次交易。”
北湛一顿,脊背微微绷直了些许,道:“是,不知母妃想要儿臣做什么?”
月妃重新抱起那一把月琴,语气随意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
在北湛告退的时候,月妃忽然叫住他,问道:“你打算一直关着那个女人吗?”
北湛低声道:“儿臣不会。”
“哦,”月妃轻轻拨动着月琴的丝弦,道:“倘若她想要离开呢,或者爱上了别的人,你会怎么办?”
闻言,北湛的表情微变,他的嘴唇动了动,沉默良久,月妃便一直望着他,像是一定要等待他说出答案。
北湛道:“若是如此,儿臣会……”
那几个字明明就要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会如何呢?
他会再次失去她,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北湛便觉得痛如切肤,不能忍受。
拿到雪尾之后,北湛并未直接回府,而是驱车去了北大营,找到孟老大夫,将那一个小瓷瓶交给他,道:“劳烦孟老替孤验一验此药的药性。”
孟大夫迟疑道:“这药是……”
北湛道:“乃是雪尾。”
孟大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传说中的圣药找来了,顿时大喜过望,顾不得别的什么,连忙把瓷瓶打开,一股清淡的药香气传来,他眯眼往里头望了望,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仍旧如获至宝,道:“老朽也只是听说过雪尾此药,今日亲眼得见,幸甚,幸甚,殿下只消给三日时间,老朽定然不负重托。”
北湛颔首道:“那就有劳孟老了。”
他并非怀疑月妃,只是事关所爱之人的性命,北湛不敢冒这个险。
……
自从上一次赵曳雪嫌药过于难喝之后,孟老大夫又给她换了一个方子,这药虽然没了那种难闻的气味,但是喝过之后,赵曳雪便总是犯困,等她一觉睡醒,天色又擦黑了。
玉茗从外头进来,问道:“主子饿了么?”
赵曳雪懒懒地爬起来,道:“几时了?”
“酉时三刻,”玉茗过来替她披上外裳,道:“该用晚膳了,主子的头还疼吗?”
赵曳雪摇摇头,这几日又是针灸又是喝药,一时倒不怎么疼了,她只觉得头昏昏的,走路就好像踩在棉花堆里一般,难受得紧。
玉茗一边摆放碗筷,一边想起了什么,道:“好奇怪,这几天——”
她忽然看了赵曳雪一眼,把才到嘴边的话又收回去,赵曳雪不明所以,纳罕道:“奇怪什么?”
“没什么,”玉茗支吾着岔开话题,道:“主子,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吧?”
赵曳雪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玉茗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北湛这几天都未曾踏足夜来轩,又或者他曾经回来过,却没有来这里。
兴许是他终于厌倦了这样彼此折磨的现状,那也很好。
玉茗替她盛汤,一边好奇地道:“不知昭国的上元节是如何过的,他们也有灯会吗?”
“有,”赵曳雪随口答道:“和梁国无甚区别,只不过他们会做冰灯。”
玉茗讶异道:“冰灯是什么?冰做的灯吗?”
赵曳雪一怔,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一些熟悉的画面,她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片刻,才捏紧了筷子,轻声道:“嗯,是用冰雕成的花灯,比琉璃还要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