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帝一贯宠爱月妃,十年如一日,她越是清冷淡漠,他便越是喜欢到了骨子里,上赶着宠,倘若放在外人面前,恐怕是谁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还有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简直称得上讨好了。
“前阵子南洋献了一对会唱歌的鹦哥来,朕听它唱得挺好,还会说笑话逗趣,朕看你这宫里冷清的很,特意让人送了过来,怎么没见着?”
女子怀里抱着一把月琴,随意地拨弄着,淡淡道:“吵得很,我让人放了。”
安庆帝也不气恼,笑吟吟地道:“是朕思虑不周了,没想到这一层,这样,等过些日子是上元节,朕叫人在朱雀门前扎了一个灯山,足有七八丈高,让你在月池宫也能看见,好不好?”
月妃这次倒是有了反应,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能去朱雀门看吗?”
安庆帝一顿:“这……”
恰在这时,忽然有人进来,匆匆禀道:“皇上,吏部尚书大人有急事求见,就在南书房候着。”
安庆帝听了,立即起身来,又向月妃歉然道:“朕去去就回,爱妃先和太子说说话。”
他说罢,便离开了,寂静的内殿只剩下北湛和月妃两个人,母子相对无言,这情形竟比陌生人还要生疏几分。
北湛放下手中一直端着的茶盏,唤了一声:“母妃。”
月妃微垂着精致的眉眼,毫无反应,北湛起身,走到她面前,又唤了一声:“母妃。”
月妃这才抬起头望着他,眼神冷漠,北湛抿起薄唇,道:“儿臣有事相求。”
月妃淡淡地道:“真是稀奇,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是要求我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的。”
北湛轻声道:“不知母妃是否听说过一味药,名为雪尾。”
“噔——”月琴的丝弦应声而断,这次月妃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她像是陷入了一种古怪的疑惑之中,既怀念又茫然,喃喃道:“雪尾……”
“是,”北湛见她如此反应,心中有了底,道:“母妃知道如何能得到这种药吗?”
短短片刻,月妃的表情已恢复如初,她拿起帕子,拭去指尖的血迹,道:“知道,那又如何?”
北湛有些紧张地道:“能否请母妃告知儿臣?”
月妃扫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要死了?”
北湛一怔,月妃语气冷淡地道:“既然没有要死,你要雪尾做什么?”
北湛如实答道:“儿臣是为他人所求。”
月妃上下看了看他,明白了什么似的,道:“你府里的那个梁国女人?”
“是。”
月妃缓缓笑了,语气轻讽:“你和北齐云真是一路货色,不愧是父子,先是使劲折腾人,把人折腾得要死了,再想尽办法救回来,好彰显得自己如何情深义重,若是没有你,那个梁国女人不知道过得多好,她可真是凄惨啊,摊上你这么一个东西。”
她说着,轻轻地抚了抚月琴剩余的几根弦,叹道:“真可怜。”
北湛的表情几变,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辩解反驳,只是道:“她得了头风症,大夫说,此生难以痊愈,若是有雪尾,或许可以救她。”
“哦?”月妃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枚珍珠簪子,道:“雪尾就在这里,你有多想救她呢?”
北湛的目光落在那枚簪子上,天光在上面折射出圆润的弧光,像一枚熠熠的星子,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月妃便把那枚簪子朝窗外扔去,只听一声细微的轻响,簪子已落入了窗下的湖中。
月妃表情冷漠地道:“除了我以外,厉山族已无人会炼制此药了,而离开了厉山,我也不能再炼出雪尾,这是世上最后一粒了。”
她话音才落,北湛便迅速翻过了窗,跃下了湖,外面传来了宫人们的惊呼,与此同时,只听喀嚓一声,是薄冰迅速碎裂开来的声音。
数九寒冬,月池宫的湖水都结满了冰,但是因为冻得不够坚实,只有薄薄一层,根本不能走人,放眼望去,只见那茫茫的湖面上,冰层乍破,碎裂开来,露出下面深色的冰冷湖水,一枚银色的簪子静静地躺在远处的冰面上,只消轻轻一碰,就会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
一抹深色的人影在浮冰间冒了个头,迅速朝那枚簪子游过去。
第62章 【已修】 会如何呢?……
深冬的湖水冰冷刺骨, 就好像有无数的尖锐冰针齐齐刺入血肉之中,要把浑身的血液都凝冻起来,北湛就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因嫌宽袍大袖碍事,他索性在水中脱去了外裳, 如此一来,动作果然灵活了许多, 径自朝前方游去,细小的珍珠发簪静静地躺在薄冰之上,在天光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 映入北湛的眼底, 此时此刻, 他已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只紧紧盯着那一枚发簪。
薄薄的冰层已经四分五裂了, 那发簪摇摇欲坠,被水波越推越远,眼看就要滑落入湖水中时, 被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握住, 手背已冻得青红发紫,纵然如此,北湛仍旧死命攥紧了那一枚发簪, 像抓住了所有的希冀。
宫人们合力把太子殿下扶上了岸,有人拿来了大氅替他披上, 还有婢女拿着干帕子替他擦拭,簇拥着他入了内殿,去见月妃娘娘。
温暖的室内,北湛浑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他俊美的脸上沾着未干的水珠,脸色青白,紧紧抿起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他朝着月妃伸出紧握成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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