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这是一宿未歇吗?”
姑姑震惊地问她。
苏成雅摇了摇头,冲她笑得温和,还是往日那副模样,却提醒道:“已经不是娘娘了。”
“三姑娘,”姑姑很快改口,或许是想到从前在丞相府的日子,她的眼泪又有要落下的架势:“从前您在府里,分明是嫡出,可惜处处都被大姑娘和二姑娘欺负,当年您无意进宫,与这老皇帝作伴,本来定的是二姑娘,谁知……”
“姑姑。”苏成雅温和又不失威严地提醒了一句。
“我晓得,在这宫里,说话做事总要谨慎小心,免得惹祸上身,可是……”姑姑替她抱不平,抹着眼角说道:“如今已经在冷宫里,生死不由己,如何说不得几句畅快话呢?三姑娘您这样好的人,一生行善积德,为何老天偏偏不开眼,少时让您碰见那些家人,如今嫁了人,却不得夫家的庇佑……”
苏成雅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但对方却只是淡淡地笑,好像并不在意这些,知道她这伤春悲秋一时半会儿没完,只好出声转了个话题:
“姑姑,昨夜下了一宿的雨,外头那盆栀子花,你帮我看看如何了。”
她说:“左右现在冷宫闲来无事,以往六宫总有诸多事务要料理,现在倒是清闲了,我也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姑姑只好止住自己的话,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没过会儿,推开门,外面的冷风应着她的声音一并传入内间。
“三姑娘。”
“昨天夜里怕是风大,那盆早就倒了,土随着流进来的水落得满地都是,花也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这栀子花,怕是活不成了。”
那声音在风里忽高忽低,但是传到这里面却足够清楚,原本苏成雅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看外头的景象,将那盆栀子花当个念想好好养护起来,权当是纪念自己这片独自盛开的心意。
可听到这里,她却跌坐回去。
耳朵里、脑子里都是那句“怕是活不成了。”
她面上的笑没了,忽而抬手捂着胸口的位置,不知道怎么感到钻心的疼痛,扶着床半天没缓过来,等到姑姑抱着那盆残破的栀子花进来的时候,她又摇了摇头,低声道。
“也许。”
“这就是天意吧。”
*
皇后跟楚思瑾的故事就从这里分道扬镳。
楚思瑾联合苏家的丞相,暗地里悄悄收拢兵权,而在后宫里,她又联合萧望,给老皇帝下了慢-性的毒-药,左右这皇帝年事都挺高,又还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喜欢跟年轻的妃嫔胡闹,不多时宫里就传来他昏迷不醒的消息。
朝堂的竞争正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苏丞相收拢了京城的兵权,而西南王则起兵一路从南边打进来,两边的人马很快就在城门口相见。
短兵相接,俱是血流成河。
后宫忽然起了火,过去给苏成雅赐毒-药的人因这变故,被拦在了半道上,等到去的时候,只发现了宫中留下的两具面目不清的尸体。
宫外无人知晓的小道儿上,楚思瑾牵着马站在那儿,等着里面出来的人,两人相见的时候,俱是一怔,随后,男装打扮的楚思瑾将绳子塞进她的手里,匆匆道:
“我知娘娘已经不愿意再信我。”
“但我从未害过你。”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无论哪里,此生不要再踏入这是非之地半步了。”
她没有说自己这几个月来都付出了什么代价,曾经因为萧望的怀疑,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被动了私刑,有细细的针扎进她的身体里,早晚要游入心脏,她早该知道,上了那条船,即便让所有人覆灭,她也难逃。
从头到尾,她只是萧望和刘起的一枚棋子,如今他们大势已成,当然不需要她这个知道太多的人留下——
只是希望,苏丞相能够阻止他们。
楚思瑾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姑姑扶着皇后上了马,临走之前不忘瞪她一眼:“若是再害我们娘娘一次,你定不得好死。”
苏成雅将她的话止住,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声音还似她们初见那般温和:“若我问你,现在还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
“不愿意。”她很快回答,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道:“不愿意的,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娘娘就知道了,不是吗?”
从一开始,苏成雅就知道了她是谁。
可仍然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
她已经将人害的这么惨了,如今只要苏成雅能够平平安安,后半生忘掉她这个背叛者就好了,其他的事情,都是错误的轨迹。
苏成雅不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马上望着她。
楚思瑾背过身去,扬起声音道:“娘娘知道,我这一生,追求的只有大仇得报、还有还我家人一段清白,如今家仇不报,怎敢苟且?”
风将宫里的火焰味道吹了出来。
那些燎人的风,把心里丛丛生出的剪不断、理还乱的藤蔓一把火烧的精光,在这风里站的久一些,楚思瑾就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们这样就可以剪掉这段孽缘,让一切都回到刚开始的地方。
假如可以重新来过,她一定不再骗苏成雅。
她一定会很认真地回应对方的心意,而不是总心虚地躲躲藏藏,原来感情一开始错了,后来无论怎么弥补,都难以修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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