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没有……”
楚思瑾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身强体壮的姑姑拉了出去,苏成雅始终背对着她,不曾说出半句话,这副与她恩断义绝的样子,让她眼角泪流的更多,最后什么都不剩。
她在冷宫外枯坐了许久,直到路过的奴才发现,最后着人将她带回自己的宫里。
楚思瑾真的着了凉,高烧不止,惊动了皇帝,派太医过来为她把脉、拿药,经过身边的宫人伺候了两三天,总算能下地,就在此时,她听闻朝堂中有百官集体上书,条陈苏丞相的种种罪名,要求皇帝罢黜丞相。
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也不顾宫人的呐喊,径直往容妃的宫中而去,进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这宫中有无皇帝的人在,而后就站在大堂里出声道:
“我不愿意让她吃那些伤害身子的药,娘娘就派人以我的名义,去给她添,又指示那奴才说这是皇后的旨意,她不忍心让我受过,什么罪都肯认下……”
“可她如今在冷宫里,再没有任何能威胁娘娘您的地方,您为何还不愿意放过她、放过苏家?”
容妃坐在厅堂里,见她这样放肆,还未有举动,身边伺候的宫人已经意会,两步上前来,抬手扇在楚思瑾的脸上:
“放肆!”
“容妃娘娘跟前,竟这样不知礼数,以下犯上,楚答应莫非——”
“罢了,”容妃笑吟吟地摆手,“楚答应才晋升,不太懂这宫中妃嫔规矩,来日让人好好教一教便是了。”
她将旁边的人挥退,看着面前脸颊通红、跪在地上的人,坐在高位上,不紧不慢地问她:“楚思瑾,当初是你求着我们要报仇,如今我们帮你达成心愿,你却怪我伤及无辜,你这人为何如此没有良心?”
楚思瑾之前的大半人生都被复仇所缚,而今见到苏成雅如此,忽而内心震撼,忍不住扪心自问,已经离开的阿爹,真希望看到她为了报仇,去害死一个又一个在乎她的人吗?
“若我说……我不想报仇了呢?”她目光放空,喃喃地出声。
“晚了,”容妃笑着摇头看她,“如今我不妨告诉你,苏成雅落入冷宫还不算完,苏家在朝中的势力一日不剪,她就一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这人从来不喜欢给自己留下强有力的对手。”
顿了顿,她很轻地说道:“苏成雅,必须死。”
楚思瑾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那宫里的,应当是被宫人架下去的,又有专门管教妃嫔的麽麽被拨来,教导她礼仪,如今容妃萧望暂管凤印,权力与声望胜过当初的苏成雅诸多。
后宫没人敢违背她的命令。
楚思瑾失魂落魄地,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口中只剩两个字:“错了……错了……”
一切都错了。
若是她当初进宫的时候,走到苏成雅身边时不是为了复仇,该有多好?
*
夜半。
楚思瑾听见外面的落雨声,忽然醒了过来,她想到从前睡在那张凤塌边的日子,那人怕她冷,总是让人将那榻垫的厚实暖和,等到后半夜宫里的人都睡下、皇帝也不会来后宫的时候,就将她偷偷地叫起来,让出半边的位置,拉着她睡下。
那时候的被窝有两个人的温度,从来都是暖融融的。
想到冷宫里的一切,她开始担忧苏成雅是否习惯,于是她夜半起来,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找到了自己的人,联系了宫外的苏丞相,想要换苏成雅的平安。
从前她只是这宫里最普通、最弱小的一个宫女,谁来都可以掐死,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容妃萧望、西南王刘起,还有皇后苏成雅护着,现在她成了宫妃,还是萧望手底下与她关系最亲密的宫妃,又得了皇帝的宠爱,人人都将她视作眼中钉。
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里,她却学会了怎么样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全因她想保护一个人。
那人是她在萧望那里的软肋,却也是她自己变强的盔甲,楚思瑾决意要将自己的罪孽赎清,她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冷宫中。
听见窗外的雨打芭蕉声,苏成雅也睡不着,在床铺里翻来覆去,往日里若是这情况,早不知道多少宫人进来问安,又嚷嚷着要请太医来看看,可她现在已经不是皇后,没有人来落井下石已经是万幸,不能指望旁人雪中送炭。
唯一愿意跟着她来这里的贴心人,正在脚踏上睡得滚熟,这位姑姑年事已高,白天里又自己将那些杂活儿都包揽了,进进出出忙的脚不沾地,夜里便也睡得熟,实在难被吵醒。
苏成雅向来体恤下人,她也不忍心将人叫醒,只是看着窗户外的方向,目光仿佛能透过这深邃的宫墙,一路往外看去,看到那个让她牵挂的人。
她其实早就知道楚思瑾是因为什么而来。
既然对方……不愿意放弃复仇,执意要走到今天这步,想着往日的情分,苏成雅动了动指头,在这床铺间无声默写自己曾经抄写过的那些佛经——
她希望楚思瑾能平安、喜乐。
前半生已经陷入血海深仇里,后半生若是得偿所愿,希望她的人生能变得更好一些,不要再苦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才五更天,姑姑就已经醒了,本来轻手轻脚地想出去打水,免得跟那些在冷宫里待太久、脾气古怪的宫妃们碰上,但是转头看了眼床铺的方向,却跟苏成雅的视线正好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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