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禾高被时砚这么一点,才惊觉自己以前还是太天真了,自觉做乞丐之时见惯了人情冷暖,懂的世间大多数道理,谁知到了今儿才发现,他懂的道理,不过是他自以为的懂罢了。
时砚见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也不去打扰,帮着周先生招待客人去了。
才一会儿工夫,周先生便开始适应他举人老爷的身份,言行举止间自觉代入,该敬着的敬着,该和气的和气,不卑不亢,有来有往,没了一开始的强自镇定,内心真的坦然下来。
时砚见此,还想着回家便要给这位像男妈妈似的为他操碎了心的兄弟准备进京的盘缠了,想来他也不愿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这些人进行无意义的交流上。
谁知一转眼,不过参加个鹿鸣宴的功夫,周先生的人品文采被学政大人看重,宴后留下周先生一番推心置腹,然后拍着周先生的肩膀,要给周先生和他的侄女做媒。
虽然这侄女是庶出,但能和学政府扯上关系,对周先生来说,确实高攀了,消息传出,一时间让人嫉妒的红眼病发作。
时砚听闻,只得感叹:“进京的盘缠不必咱们家准备,算是省下了一笔。”
第381章 算计
原本以为学政大人做媒, 这事儿板上钉钉,时砚都已经随大溜准备了一份贺礼, 私下里又给准备了不少贴心的东西, 就等周先生大婚了。
毕竟来年秋闱在即,满打满算还有一年时间,周先生最好尽早进京做准备,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而对学政大人来说, 现在嫁庶侄女是一种提前投资,算是对周先生有知遇之恩, 可等周先生在京高中, 再嫁庶侄女便说不过去了, 届时便是他自家庶女, 也不定能让周先生心甘情愿。
因此最好的选择便是现在让两人完婚, 然后周先生携妻子一同赴京赶考, 两人路上也有个照应。
可谁知这天傍晚时砚正和梅先生说一道新近学会的美食,说到兴头上,见周先生怒气冲冲的家来, 走进了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观他神色, 脸上两坨潮红, 眼神却被愤怒冲击的格外清明,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时砚一瞧就知道发生了让人无能为力的大事, 否则周先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索性将人架着进屋安置在小榻上, 然后吩咐杨禾高:“让刘婶儿煮醒酒汤。”
随后便用眼神看周先生。
周先生酒品好的很,不哭不闹,只露出一脸苦笑, 朝梅老拱拱手告罪, 才对时砚说出了实情。
“我这人没甚朋友,将二位奉为知己,这事儿只能和二位说说。”
原来周先生已经在学政大人的示意下开始准备请人上门提亲事宜,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有空都在忙这件事,虽有族人帮忙,但三媒六聘就没一样简单的,样样都需要他亲自过问,繁琐的很。
谁知今儿一早出门,便在门口遇上了一个自称是冯家小姐的婢女,细问之下才明白那婢女正好是与他定亲的学政大人庶侄女的贴身丫鬟。
婢女言说她家小姐有几句话想亲口与周先生说。
周先生思及两人之间即将成亲的关系,这时候女方想瞧一眼他是何样貌也无可厚非,只两人行得正坐得端,也是无碍的。便跟着婢女到了一家茶楼包间。
谁知那冯家小姐一开口,愣是叫周先生一口茶噎在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吐不出,憋闷的厉害。
“先生人品贵重,是不可多得之人才,本是小女高攀,这话原不该小女来讲。可小女事出无奈,只能提出这个不情之请。”
说着冯小姐泪眼盈盈的要对着周先生跪下。
周先生自是不能叫她这般行事,虽然心里有了不好预感,也只能硬着头皮叫她把话说完:“不说看在学政大人的面上,今日便是遇到一个路人有难,能帮的周某人也定会相助。”
却也没有大包大揽,说话留了活扣。
不知冯小姐有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自顾道:“这事原是小女对先生不起,实不相瞒,小女已有了意中人,他心有凌云志,只欠缺些运道,但小女相信他迟早都能实现心中抱负。在小女这里,他是世间顶顶好的儿郎。”
冯小姐咬牙,艰难的吐出一句:“能否求先生去叔父那里,取消这门婚事?”
这么一说时砚便明白周先生借酒浇愁所谓何事了,要说为了一个只在此种情况下见过一面的女子伤心欲绝万不可能,只是他被人卖了还要帮着人家数钱,打落牙齿和血吞,偏要装出开心的样子,是个有血性之人都受不了。
周先生坐在时砚对面,一大碗浓浓的醒酒汤咕噜噜灌下去,抹一把脸:“别瞧着人家那话说的绵软,话里意思硬的很。
我要去学政大人那里主动退亲,还不能说是人家的问题,得从我自个儿身上找毛病!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便要里外不是人。”
现在事情的难点便在这里,冯家小姐明显是不愿意结亲的,且她不愿意告诉家人她与人有私。她在等心上人高中,然后便能顺理成章的成就美事。
于是一推二五六,将所有难题推给周先生。
若周先生主动去学政大人那里挑破此事,这门亲事是不成了,但冯家女子的名声也没有了,冯家能不恨他?学政大人也有女儿的,能不对他心存怨怪?
若周先生忍下此事,当做无事发生,不说胆大包天的冯小姐能出什么昏招,他自己就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