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后,程隔云抱着花,问唐宸有什么打算。
唐宸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你不是要回家吗?我去酒店睡一觉,到时候联系。”
“好。”
两人在街头分别,程隔云却突然回过头,叫住了唐宸。
“我不喜欢你吸烟。”他问:“能戒掉吗?”
“好。”
没有多话,对方只回答了他这一个字。
快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唐宸方才迟迟回首,程隔云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人海里,他看着转角的垃圾桶,将衣袋里的烟盒与打火机按分类扔掉。
程隔云实在太久没有回到这个城市,久到他快忘了回家的路,也快忘了许许多多的事。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阴天。
墙上的藤蔓刚刚发出新芽,新绿与老叶交错,某处开出黄花。花瓣又经风雨湿透,辗转落地,为行人的鞋底留下芬芳,最后被打扫干净,进入下一个轮回,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就像脑子里的记忆,人时时动情,所以情到深处便会不舍,然而一位又一位旅客终会到站,不断循环,直至死亡。
他抱着自己的玫瑰,哼着《Bye-bye Darling》穿行在街道,终于渐渐找到所熟悉的事物,随后跟随着这一点细枝末节深究,逆流而上,来到老宅的门口。
程隔云每个月都会让人来打扫,老宅没有人住,却毫无阴森之感,还因为采光良好而完全如故。
《Bye-bye Darling》戛然而止,他不再唱歌,拿出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川槿、milkywayll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某鱼余 8瓶;秋田汪 6瓶;
谢谢大家,咪啾
第18章 那个渣攻名花有主
院子里本来种着一颗桃树,它已经活了十五岁,却在十年前的夏夜被程隔云亲手砍掉,如今只剩下孤零零一截树墩和少数新芽。
很多花草已经死亡,少数依旧存活,程隔云的手指不自觉插入泥土,捧起又落下。
他记得从前后院种着竹子,因为夏日好乘凉。这里种着铃兰,那儿种着风信子,那有一株结香,这边还有一盆小小的迷迭香,做菜时要用的。
有块地是专门给他种玫瑰的。在夏季,他每天清晨都会剪下一枝最美的红色玫瑰,然后插进父亲书桌前的花瓶中。也同样是那个夏夜,他亲手拔去了所有玫瑰,玫瑰刺扎得他满手是血,伤痕累累。
他叫人打扫卫生,却放任花草不管,任由杂草疯长,好笑地试图掩盖旧日痕迹,想让自己回家之时能少丢失一分勇气。
然而只要有一丝一毫浮出水面,一切都依旧清晰避无可避,就像他整日流连花丛,却心知肚明所牵挂不过几人。
程隔云亲手拔去了杂草,泥土被连根带起扔到地上。
大致拔完杂草后,程隔云洗净手,抱着他的白玫瑰打开锁,进入屋内。
前几年的时候,这房子因为没人居住而遭过贼,程隔云让人报了警,甚至让叶舒枫过来帮他照看,换了锁,却单单没有亲自回来看过一次。
客厅。
客厅有两幅巨大的书法作品,都裱好了,挂在墙上。
一幅写的《陋室铭》,瘦金体尽显文人傲岸以及熟稔技巧,不可谓不是大家手笔。
另一幅写着苏子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字迹略显稚嫩,不过放在外行眼底倒也够看。
这是程隔云十五岁时,同他父亲一并写就的。
父亲说写《陋室铭》,放在客厅刚好合适,程隔云那时偏爱苏轼,就要写《赤壁怀古》。
他看着那些字,心底却暗骂了句,似乎这么多年写下来不仅没什么长进,还越写越倒退了。又想到姜犹照说的什么,等他到三十七岁定会更优秀。绝对是哄小孩儿的鬼话,老男人果真不能信,等回去了必须要去他那儿闹上一闹才开心。
桌上还摆放着茶具,一尘不染,宛如昨天程隔云方才离开此处。
他把玫瑰放在一边,在茶桌前坐好。
烧水,烫杯,取茶,洗茶,煮茶……
程隔云的动作已经有些生疏,十年间除非必要,他很少喝茶。
一层热气升起时,程隔云不自觉出神,从前空闲的下午,他父亲便会和他在此对坐煮茶聊天。程隔云几乎将自己所有心事都说与他听,他温柔幽默又智慧,好像总能帮程隔云解决问题,然后逗笑。
他父亲好友不多,到访之人多数是来谈论学术,只有他们二人在此,这茶才多了份人情。
可是如今这茶太苦了,程隔云只微微一抿,便不敢再饮。
他放下茶盏,再度抱起玫瑰。
墙上有画,画的内容是黄昏与红玫瑰,三朵,一朵盛开,一朵含羞待绽,还有一朵已经快要枯萎。昏黄的光让红玫瑰的花瓣红到发黑,让叶子由绿到褐,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2006,1231,橙橙。
程隔云又想起了被自己改掉的密码,才发觉这对于已经看过日记本的虞盛云来说,的确太好猜——
1991年,0101,程隔云的生日,1231,是他父亲的生日。
记忆里他十二岁后,只要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作息一向规律的父亲就会难得熬夜,然后和程隔云度过凌晨,最先对他说出生日快乐。
这画就是在那时画的,他在飘雪的季节回忆着夏季的红玫瑰,就像在现在回忆着2006年,执着于已然逝去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