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霆身上有几个好习惯,比如说话时永远正视对方,比如用餐时不会分神,甚至食不言寝不语,他表现得如此反常,倒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大号难题。
顾霆不答话,林惊昙索性放下没怎么动过的筷子,拿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当即笑了出来:“‘巧克力内含咖啡因等犬类无法通过新陈代谢排出的物质,会影响犬类的正常生理机能’……怎么?查得这么详细,觉得我刚才是在吓唬你?”
顾霆还是没开口,只是默默抱臂挪开了视线,林惊昙故作讶异:“不会吧,你还真以为我是在逗你啊!我看起来像那种以欺骗后辈为乐的类型吗?”
顾霆腹诽:你不是像,你就是。
林惊昙笑够了,将手机还给他,钟欣然也差不多清醒了,只愿意见林惊昙一个人,而后委婉地表示自己没问题,请他先回家,不用陪夜。
林惊昙本来以为她是要留出独自疗伤的时间,没想到钟欣然居然主动道:“林老师,今天是你生日吧?没有蛋糕可不行,记得给我留一块。”
她面色苍白,神情却坚毅:“今天对我来说,也相当于一次新生。”
林惊昙凝视着她,明白她已经彻底把乔沛然这个人划出了自己的生命:“真是消息灵通,蛋糕当然有,不过得医生说你可以吃才能吃。”
他们最终把一整只蛋糕都送给了钟欣然,引来护士诧异的眼光,觉得这种亲友要么是太缺德,要么是脑子里缺根弦。
林惊昙很多年没被人这么注视过,但意外的是,他仍然很享受做个怪人的感觉,心情畅快到难得肯亲自开车,并许诺:“走,回去做顿真正的晚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这段时间一直是顾霆做饭,林老师十分注重保护隐私,是那种超市小票都撕碎了再丢的人,有了顾霆,还省了上门家政,简直是剥削艺人的典范。
不休假时,林惊昙住公寓,很多艺人和富豪的情人都住在此处,优点是离市区近,方便,缺点是容易被人跟踪。尽管大楼的保安和前台们训练有素,连克格勃上门都别想混入楼内,但楼外常年蹲守着狗仔队,林惊昙和不知名男性同进同出,很可能会被拍到。
因此,尽管顾霆声明过这完全是小题大做,林惊昙还是每次都和他岔开时间回家,绝对没有留下同进同出的影像。公寓按单层出售,林惊昙买了两层,转了一层给甘棠,对外宣称是公司产业,会安排重点培养的艺人居住,这样就算被曝光,也可以说顾霆是住了公司的豪华宿舍而已。
事实上,顾霆认为林老师是戏瘾大发:“所以我每周都得去楼上住两天,以表示房子不是空置的?”
林惊昙毫不客气道:“只是让你上去搞搞清洁,放点私人物品,别让人看出来,到了饭点儿你老实下来做饭。楼上的房子我还有用处,当然,如果你表现卓越,真拨给你当宿舍也不是不行。”
顾霆果断拒绝:“我不想被人说成潜规则上位。”
“其实这不算什么,鼎声欠你母亲不少钱,当年的合同完全是霸王条款,就当做是她给你留下的房产吧。”
顾霆生父原本也是名噪一时的歌手,但和黑道有染,还染上了毒瘾,江郎才尽后一直靠顾燕燕养家,后期神志癫狂,醉酒时家暴她和年幼的儿子,清醒时便痛哭流涕求她替自己向黑帮还债,否则自己一定会暴尸街头。
每当此时,顾霆都会沉默地抱着青肿的膝盖躲在桌下,听父亲说尽好话,听母亲嚎啕大哭后做出软弱的退让,最终他们又会拥抱在一起,以泡沫般的誓言彼此慰藉。
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那时他真的希望父亲去死。
顾燕燕为了还债疲于奔命,频繁进组,甚至累到昏倒,但这一切和后续的噩梦比起来都不值一提。她被公司放弃,鼎声从她身上榨了最后的商业价值,消耗她的人气拍了不少烂片,而后宣布终止和她的合同。
她在顾霆父亲的介绍下加入了另一家娱乐公司,然而这不过是一个洗钱的皮包公司,背后真正的控股人是早就对她有意的黑道高层,顾霆父亲的行为相当于给自己的妻子拉皮条,还是以欺骗的形式。
顾燕燕很快精神崩溃,没人确切知道她在最后的日子里都遭遇了什么,顾霆也向来缄口不言,林惊昙至今不能确定他是为了维护母亲所剩不多的尊严,还是那段日子在他心里也是不敢触碰的伤疤。
顾燕燕染上了毒瘾,无暇照顾孩子,连给亲戚的抚养费也时常忘记按月送去,顾霆在亲戚们的白眼和窃窃私语中长大,他记得八岁生日的晚上,母亲似乎来过,她身上不再有栀子花的淡淡香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常催吐的人所散发出的酸臭,那种气味溅着生命逝去的伤感,一度是顾霆噩梦的源头。
母亲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呜咽鼻音让她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昔日娇媚的嗓音已经完全被烟酒和毒品所摧毁,她说:“霆霆,妈妈对不起你,你要好好做人,就当自己没有过我这个妈。”
儿子生日的第二天,她自鼎声总公司楼顶一跃而下,后来关于她的灵异传言屡禁不绝,很多加班到深夜的工作人员都反应遇到了她,还有人因此辞职,这件事间接导致了鼎声总公司搬迁。
顾霆被逼债的人骚扰了很久,也不得不学着独自谋生,学着习惯其他人避他如虫蚁的眼神,毕竟他走到哪儿,泼油漆堵门找麻烦的就走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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