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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正院,看着摇篮里的黑猴闺女,吹着夜里的小凉风,贺小侯爷没来由的就又是一阵憋屈和悲从中来。
    他握了一下摇篮里睡着了的宝音软嘟嘟温热的手,想起今天白天的事,更来气了——
    只心道:闺女啊,你爹我辛辛苦苦在马背上颠儿来颠儿去,又在刀光剑影里七进七出,好家伙,豁出命来才好容易把你生下来,你倒好,第一声爹居然不叫我……
    ……诚然那也是你爹,但爹也分先后,你在我肚子里呆了那么久,不该先叫我吗?
    贺小侯爷想到这里,越想越委屈,暗道他倒还赌上气了,这头自己还没堵上姓裴的暗地里偷偷教宝音先教自己爹的事呢……
    他这么一出神,抓着宝音小手的那只手便失了轻重,直听得宝音在襁褓里嗷的一声哭出来,贺顾才恍然回神,低头一看——
    ……还好他只用了两只手指捏着,宝音细皮嫩肉的小手腕子都已经红了。
    外头曲嬷嬷闻声,着急忙慌的敲了门进来道:“怎么了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哭成这样了?”
    贺顾站在摇篮边上,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头,道:“我……我想摸摸双双,方才不小心使得大力了些。”
    曲嬷嬷看着他长大,还能不知道贺小侯爷的“大力”和旁人的大力有什么区别么?
    立刻倒吸一口凉气,两步走到了摇篮跟前。
    贺顾于是便这么被曲嬷嬷从宝音歇着的卧房里扫地出门了。
    他站在门口吹了会夜风,悲从中来,心道本以为恢复了好运道,今天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一定都是因为那个陈家的小胖子来了。
    ……果然裴昭元是个衰神,一沾上和东宫哪怕只有丁点儿干系的,他就要走背运。
    贺顾在夜风中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回自己屋去歇息,却忽然见到他那屋子的灯,居然是亮着的。
    今日兰宵去了铺子里,人不在,正院除了曲嬷嬷,只有一个征野,但是征野通常不在这留下过夜,所以此刻人也不在。
    院子里往日伺候的小厮长随,也都一个不见了,贺顾有些茫然,环首四顾,最终只好走上了台阶——
    这公主府谁这么胆儿肥?
    竟敢未经允许,私进他的卧房了?
    ……以前正院是“瑜儿姐姐”的居处,贺顾则住在偏院,在他知晓裴昭珩的真实身份前,一直不愿意打破“长公主”居住在此间的痕迹,正院也一直没人住,只有丫鬟婢仆奉命打扫,却也不敢乱了摆设。
    直到后来裴昭珩与他坦白,贺顾自北地扶灵回京,才把居处从偏院挪了过来。
    是以贺顾这个驸马虽然脾气好,公主府的下人也不多,可他们却个个都知道主院不能随意进的,否则便是上赶着触驸马的眉头。
    ——里头这位倒好,不仅触了,还点着灯,在窗棂前噼啪的跳,生怕别人不知道。
    贺顾今日本来心头便撺了几分火气,见状压根儿不忍了,沉下脸两步走上台阶,一脚便踹开了门——
    还好这次他记得门是自家的,留了几分余地,那门才终于在“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喘息声中,勉强苟延残喘下来了。
    贺顾踏进门槛,正要开口发火,却忽然在屋中暖黄的灯火下、梳妆台前、看见了一抹既熟悉、却又几乎恍若隔世的赤色背影。
    挺拔而形状舒展漂亮的肩,还有那人隔着衣衫隐隐欲现的蝴蝶骨,以及垂着的如缎般墨色的发。
    ……瑜儿姐姐?
    是……是她?
    不对……不对……是……是他。
    ……究竟是她还是他?
    贺小侯爷一时简直傻了,脑海里瞬间乱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瞠目结舌。
    外头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有人拉的,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顾才回过神来。
    他当然知道这世间,除了那一个人,再也没有人能有这样的一副背影……能有这样几乎只一个背影便能夺人心魄的颜色。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
    ……可他却还是莫名有些乱了方寸。
    真是奇怪,他分明心里就心知肚明,眼前这个定然是三殿下,是裴昭珩,可他为何却……
    贺顾沉默了许久,嗓音有些干涩,终于道:“殿下,你这是……”
    只是贺顾话音未落,那边“瑜儿姐姐”的背影却站了起来,灯火前的人微微侧过头,露出了半副线条比之当初他们成婚时,更加锋锐、更加凌厉分明,却在点过朱的唇映衬下,也更显得美艳逼人的侧脸来。
    “她”就那样远远地,目色淡淡的,毫无情绪的看着贺顾,一如当初贺顾一厢情愿、死缠烂打时的淡漠。
    贺顾却生生瞧得忘了呼吸。
    贺顾的脑海不停地在“快醒醒吧这就是三殿下,他来治你了,你不会就这样中招了吧”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间来回穿梭,脸上神色风云变幻,面皮也随之抽搐起来。
    脑袋逐渐变成了一团浆糊。
    灯下的“瑜儿姐姐”却转过了身来,神色淡淡的一点点接近了贺顾——
    贺顾咽了口唾沫,没来由的后退了一步,只是有第一步便有第二步、有第二步便有第三步……
    退着退着,逐渐也就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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