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大人给次子寻摸了这么一门婚事,不可谓不用心良苦、煞费心思了。
崔氏身量并不纤弱、也不过分丰满,恰到好处的几乎没有什么特点,她生了一张圆脸,两道柳叶眉显得那鹅蛋一般白净莹润的面庞既干净又秀丽,杏眼圆圆,明亮剔透,望着人时,未语也带三分笑意,只是一个目光也如沐春风。
与怎么看都像是在翻白眼的王二哥相反,崔氏则怎么看都像是在望着人温柔浅笑,开口便是盈盈细语:“贺家兄弟?可是有什么事么?”
方才王大哥、王大嫂唤贺顾的亲近,崔氏敏慧,听了便心知这位和自家关系亲厚——
她既不生疏的叫贺顾什么驸马、侯爷之类的虚衔;也不像王老大人、王沐川那样直接唤贺顾的字,显得过分亲昵,失了分寸。
贺顾沉默了一会,在袖口里窸窸窣窣摸了半天,也不知摸了多久,终于摸出一根镶着颗巨大东珠的金步摇,递了过去,道:“二嫂与二哥成婚那日,未得机会与嫂嫂照面,也不曾见礼,今日合该补个见面礼,算是我这做弟弟的心意。”
崔氏看着他递过来那支一望便知价值连城的步摇,神色倒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波动,只是目光在上面稍停了片刻,便抬眸望着贺顾笑道:“我也没有什么恩惠功德与你,怎好生受这样的厚礼?”
贺顾道:“我与二哥一起长大,以前他照顾我良多,嫂嫂与二哥是夫妻,自然也算对我有恩、是我的长辈、如何就受不得了?”
崔氏闻言,转眸看了王沐川一眼,笑道:“哦?如此,倒是妾身沾了夫君的光了。”
贺顾道:“是我送给嫂嫂的,与二哥没甚么干系,嫂嫂不必问过他,拿着便是了。”
崔氏掩唇,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转目看着王沐川,状似顽笑道:“那是自然,这是贺家兄弟当着许多人的面给我的,咱们光明正大,我可没什么亏心的,自然拿得,这就叫理直气壮了。”
“夫君说,是也不是?”
王沐川沉默了一会,道:“既然是驸马的心意,娴儿便拿吧。”
贺顾被他这一声驸马叫的有些无语,转头却见王沐川已经挪开了目光。
孰知他这边刚刚抬头去看王二哥,身边的裴昭珩却忽然状似随意的揽住了他的胳膊。
这下不止贺顾愣了,万没想到裴昭珩竟在人前这样不掩饰,那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清楚了状况的崔氏也愣住了——
……好像还不止像她以为的那样简单啊?
这次空气一阵沉默,真正的陷入了尴尬。
正在贺顾为了说什么化解尴尬绞尽脑汁时,裴昭珩目色淡淡看着崔氏开口道:“夫人容止端庄,想必不会偏爱子环送的这样张扬的首饰,他不擅女子梳妆,改日我再替他重补一份礼,送至贵府。”
这次王二哥自然便与崔氏一齐礼道不敢。
贺顾:“……”
等终于送走了王家人,贺顾才站在门口小声道:“不是……就算我送的礼不妥当,殿下又替我补送什么?你这不是叫人家平白多想吗?咱们是……是郎舅……”
说到一半,自己倒也心虚了。
裴昭珩垂目看着他,淡淡道:“怎么,子环这是怕谁多想?”
贺顾一哽,想起方才池边被他撞个正着的事,顿时嘴里一阵发干,尴尬的又说不出来话了。
这次看他吃瘪下不来台,裴昭珩却不像往常一样自己给贺顾搭梯子扶他下来了,反而只是没什么神情起伏的看他一眼,便转身进了府门。
……好像是去找乳娘看双双了。
贺顾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暗道是王二哥会错了主意,他又没犯什么错,殿下这是和他较哪门子的劲儿呢?
只可惜心里想的虽然理直气壮,嘴上却始终没敢问出来……
贺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怂个什么劲。
……唉,反正三殿下脾气那么好,他总会自己消气的吧?
贺顾如是想。
然而直到入了夜,从长阳侯府离开,分明顺路,裴昭珩也不和他乘一辆马车,那边承微还来传话说今日三殿下不去公主府,要自回恪王府歇了,叫驸马爷不必等候——
……贺顾终于有点慌了。
既慌,又还有些憋闷。
但他还是不信邪,就不信裴昭珩真能为了这种没来由的飞醋生他这么大的气,真能为了这种屁事拍拍屁股回家不理自己了?
……真能扔下他和双双父女俩了?
贺顾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贺小侯爷用他那容量不太大的脑袋瓜苦思瞑想,觉得姓裴的肯定是想让他追上去求他、去认错、去服软,才这样冷脸。
贺顾当然不是不愿意和裴昭珩服软,可是这一次他想不通、他觉得憋屈——分明他没做错什么呀?
事实证明,人活在世上,还就不得不信邪。
一向对贺小侯爷千依百顺的三殿下,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西大街上乘着王府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一去不返了。
贺顾:“……”
……脸又一次被架在了城门楼上,下不来台了。
这回贺顾自己也拉不下来脸去追人了,毕竟方才征野来问时,他还把征野刺儿了一顿,恼的像个河豚一样,问他为什么自己要追上去?
这下无路可返,只得硬着头皮憋着气回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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