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他见过太多这样相似的背影,可是每一次寻过去都大失所望,南宫晟说他是魔怔了,还笑话道,“燕弟那样的性子,哪里会擅自行动?不说跟着前辈他们一道儿进出,那也绝对是会跟着阿蛮姑娘的。”
是啊,惊雨是个性子单纯的小孩,虽然有一身武艺,却从不会平白无故出手,往常入住客栈,只有要离开的时候才会在清早出门一趟的。
是他魔怔了。燕归天收回了视线。
季无鸣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插曲,他带着燕惊雨先去各个商铺添置了行囊。
皇帝虽然算计良多,也不知抱的什么心思,出手倒确实大方,不仅给了兵刀,还在各自的行囊里塞了不少钱财,季无鸣的是一袋金银珠宝,至于燕惊雨的便是一大袋子的银子,燕惊雨看也没看,发现之后就直接塞给了季无鸣。
季无鸣一路赶路,也没来得及细点,只粗略看了一眼,又用手颠了颠重量,少说也有百八十两。
季无鸣还真是,从小就没缺过钱,即便是落入到这种被通缉的状态也依旧如此。
他大手一挥,几乎将成衣铺子里合身的衣服都包圆了——这回他主动给自己买了襦裙。
叱罗婵在六扇门有内应,他现在还是暂且不要恢复身份比较好,或许说不着,还能打叱罗婵一个措手不及呢。
如此,季无鸣黑色披风下换了红色的夹袄,茸茸的毛领从里头露出些端倪。
燕惊雨不出意外的选了一件青色的夹棉长袍,没什么花纹,做工也比较粗糙,季无鸣给他挑了件貂裘披风拢在外头。
夹杂着几缕灰色的白貂裘簇拥着少年的脸,使他那暗沉逼人满是凶戾的眼神都软了许多,季无鸣想着抽出自己用来束发的素玉簪,一手拢起燕惊雨那头墨黑的发给他束发。
“你生辰是哪日?”季无鸣忽而问道。
燕惊雨答了,“三月十二。”
“那快了,只有三个月了。”季无鸣看着他那随意用玉簪束起的发,桃花眼半弯笑盈盈的道了一句,“待你及冠那日,你若还愿意,便随我回清州吧。”
燕惊雨倏然抬头。
季无鸣捻着他的一缕发,神色认真中带着几分尴尬的看着他,低声絮絮道,“我暂且不知我心中想法,但我想,总有一日我会知道的,到时候我必亲口告诉你答案。而在那之前,我会庇护你。”
燕惊雨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好。”
季无鸣不由失笑,“你就不怕我只是在骗你为我效力?”
燕惊雨摇头,如是说,“我愿,不是骗。”
季无鸣被他斩钉截铁的话弄得一怔,随后哑然失笑,在少年坚定的眉眼里,心中蓦然软了几分。
而燕惊雨,则在心中默默将那个日期念了两遍。
自燕惊雨记事起,他就从未过过生辰,起初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孤儿,直到被领回燕家,才知道自己是在三月烟雨里,出生在江南的船上,他哭的那一嗓子,外头正好飘起又急又大的雨,于是便有了惊雨这个名字。
不管是三月十二还是燕惊雨这个名字及它背后的意义,对燕惊雨本人来说都不重要。
直到今日,季无鸣开口,三月十二这个日期,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燕惊雨不知道什么叫承诺,他只知道,他从未曾如此期待过,那一天能早些到来。
两人到客栈时天色已经黑了,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客栈楼下正坐着两桌人,几乎都是女子,唯二的两个男人,模样熟悉,一个白衣负剑,一个蓝衣执扇,不是燕归天和南宫晟又是谁。
那桌总共做了四个人,还有个季无鸣也见过的,是城门口那位下毒的明姓姑娘,另一位女人以软纱敷面,穿着素净的衣裳,拿着佛尘,打扮的像一个道姑,虽是一头白发,眉眼瞧着至多只有三十余岁。
明姑娘低眉顺目的站在那里斟茶倒水,那道姑神情淡然,一身红梅傲雪的凛然之气。
季无鸣一瞧就知道这是个用剑之人,视线在她手中那佛尘上一扫而过。
南宫晟他们应当也是才来不久,两人还拱手对着那道姑见礼。
“明女侠原是雪拂女陆尊座下弟子,晚辈失敬。”
雪拂女陆浣溪,飘渺仙宗如今的执法长老,一手剑法凛然如寒光,配合飘渺仙宗独有的内功心法,是飘渺仙宗如今最强之人,跻身江湖一线高手之列。
可惜如先前所说,飘渺仙宗传承的内功心法对于天赋十分挑剔,这几代间,除了羽化登仙的琼玉仙子外,也就出了个陆浣溪,其他弟子实力跟不上,于是曾经如日中天的飘渺仙宗终究是沦为了二流门派。
这可是江湖上唯一一个只收女弟子的门派,当初仡濮嫣离开苗寨,本来是要投奔飘渺仙宗的。
只不过琼玉仙子不喜外域之人,苗人于她而言也差不离,仡濮嫣便也懒得去讨嫌。
季无鸣没想到明女侠正好就是陆浣溪的人,不过陆浣溪会出现在嵩山脚下倒也不那么意外。
她卡在瓶颈之期已多年,传闻琼玉仙子能再进一步便是受了佛刀原本的主人慧安大师的一番点拨,陆浣溪来封郾城,想必就是为了上嵩山找慧琳大师论论佛法,看能否冲破瓶颈。
人多眼杂,季无鸣不欲暴露自己,低调的往楼上而去。
燕惊雨这回倒是一眼就看到了燕归天,不过他没有吭声,只默默的跟在季无鸣身后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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