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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巡官自然帮忙,一个电话挂过去,跟线路那边的崔律师说笑:你完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老实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吕西昂周子兮自报家门,法文名字叫吕西昂的崔立新转眼就到,搞得她倒是有些意外了。
    方才来的路上,她还在后悔,早知今日用得上这条路子,当初在里昂的时候就该跟此人多套套交情。而且时隔几年,再见到崔立新,她几乎已经不认识了。本来清瘦的人成了胖大的一个,西装皮鞋无不考究,是可以画进年画里的那种相貌堂堂。
    但崔立新看见她却十分客气,仿佛是多年的挚友,听她说明来意,即刻带着她去办理投告。
    才刚抓回来的那些人还在大厅里拘着,一个包探被捉了过来专办她的案子,一干文书工作很快完成,大厅里的人仍不见少。
    这些人犯了什么事?周子兮难免多问一句都是些瘾君子,买卖鸦片、戒烟丸之类进来的。崔立新简略回答,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意思。
    巡捕房要拿他们怎么办?周子兮却不这么想。
    押到特区法院过堂,或处罚金,或处监禁。崔立新又答。
    这些人可有延请律师的权利?周子兮还有后话。
    自然有,特别区法院边上的茶馆里都是做这种小案子的律师,就看他们请不请得起了。崔律师随口笑道,一路送她出去,叫她只管放心,案子都包在他身上。
    周子兮看这架势又觉得奇怪,心想两人之间似乎并没有这么深的交情。
    但崔立新确实没有诓她,后来的事果然顺利异常。当日下午,总巡捕房便派遣警员按照她提供的地址上门查抄,在那个印刷车间后面找到堆满三大间平房的翻版书,共计两百余种,十数万册之多,尚有一千多本刚从印刷机器上下来,正要装订。
    等到这数字报到书业公会,不光是那办事员,会中其余几个老头儿也都惊得一跳。
    事务所里其余同事听说,个个恭喜她首战告捷。周子兮实在得意得很,只可惜吴予培不在所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似的,不能来夸她几句。
    但表面上,她还是装出一副平常的样子不想叫人看出来,尤其不想唐竞看出来,笑她愣头青一个,没经过大世面。
    所以,那天晚上她离开事务所回到毕勋路家中,唐竞问起这桩案子,她照样轻描淡写地回答,就好像寻常日子里最寻常的句话。当然,应该说的数字一个都没少。
    唐竞看着她笑,不想扫她的兴,也就没告诉她实情。白天在巡捕房,崔立新前脚送她离开,后脚就把电话打到他这儿来了。
    这位崔律师每个月除去巡捕房的薪俸,还有一笔不菲的收入,由他这里支出,记在穆先生的账上。
    也有一件事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他与崔立新打交道已有一段时间,却是第一次把此人跟周子兮联系在一起。几年前,她从法国坐船到香港,曾经跟他提起过一个同船回来的混血男人。他一直以为是她存心编出来气他的,却没想到确有其人,就是这位崔律师。
    这个发现叫唐竞不大痛快,但只他一个不痛快就够了,他没想过要告诉周子兮。
    那件事之后不久,怡逢穆公馆宴请法国领事与巡捕房总警监,唐竟又在那里遇到崔立新。
    此人不知好歹提起周子兮来,问:唐太太也是法国留学生,今天这样的机会怎么不带她出来交际交际?那天的宴席上确是有许多法国客人,崔立新的语气也是和和气气,十分真挚,可这句话却又是当着穆先生的面问的。自从周子兮回国之后,唐竞从没把她带到穆骁阳跟前来过,在旁人看来,的确是失礼了。
    一时间,唐竞很难分辨其中的居心。
    可还不等他开口,旁边穆骁阳已经笑起来,对崔立新道:小崔,你要是有这么一位太太,碰到这种场合,一定是要带出来献宝的。但在唐律师这里,别的都好说,唯有家里人开不得玩笑。这话他早跟我说过,我也告诉过他,看重的就是他这点虽然只是说笑的态度,但一听就是维护的意思。崔立新自知失言,尴尬自嘲:是,是,怪不得我孤家寡人呢。过后又对唐竞格外巴结,言语间很是佩服的样子。
    唐竞自然也捧着他,说:哪里及得上崔律师,年纪轻轻就坐到总巡捕房警务处这个位子,华人中数不出第二个来。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说错,崔立新一向用的都是法文名字,以自己那一半法国血统为骄傲,说他是华人,大约是折辱了所幸此时的崔律师并不计较,倒是叹了声,看周围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跟唐竞推心置腹:什么位子不位子的,租界已不是十几二十年前的租界了,谁知道还能坐多久呢唐竞知他是自谦,但说的却也是实情。直声,看同围没人才压低了声言跟唐竞推心置腹:什么位子不位子的,租界已不是十几二十年前的租界了,谁知道还能坐多久唐竞知他是自谦,但说的却也是实情。直至今日,租界当局与南京官家对话已是疲态尽显,甚至连帮派都快压不住了。回想老头子在位的时候,尚可说是巡捕房豢养着街头混混,谁是主谁是仆,清清楚楚。
    到了穆先生这里,却已有些平起平坐的味道。崔立新的未雨绸缪,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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