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阳上去试了试,很滑,穿棉鞋都容易跌倒。他看向盛慕槐脚下那双极窄小的跷鞋,再次确认:“慕槐,你确定没有问题吗?”
盛慕槐笃定地说:“没问题。”
她都不记得在凤山外那条结冰的小河上,在系统困难模式下跑过多少次圆场了,这已经是刻在她血液里的技艺。
“好,那各机位预备!”
场记打板,胡子阳说:“Action!”
盛慕槐踏上了那层薄冰,在冰面上飞快地跑起来。白月季拿着根棍子在后面抽,可每每要挨到她的衣角,她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如果不是刚刚亲自试验过,胡子阳都不敢相信冰面其实是滑的。盛慕槐在冰上有如一只轻巧掠过的燕子,不留下任何痕迹。
不仅是胡子阳,在场围观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虽然从事艺术行业,却对京剧没有太深的了解,也从来没想过当冰上踩跷跑圆场的场景真实呈现在面前的时候,会有那么大的冲击力。
那是一种技巧和美感的结合,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佩。万星明眼睛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
“Cut!” 胡子阳说:“过了。”
盛慕槐停下来,走出冰面,胡子阳上前跟她讲戏:“刚才那条很好,下面我们拍荣泠春跷功还不那么娴熟的时期,你踩到冰面的时候先犹豫,被师父抽一棍后跌跌撞撞往前跑,在刚才标记的A点摔倒。倒了以后我们会换万星明上去拍特写。清楚了吗?”
“好的,懂了。” 盛慕槐进入状态后,也是旁若无人的。
下面这条也是一次过。别看万星明年纪小,入戏却很快,小荣泠春的种种神情把握的恰到好处。
盛慕槐看着他练戏时的刻苦,和师兄弟们有爱温情的互动,好像真的窥见了爷爷的一点童年似的,不自觉露出了姨母笑,然后又有一点想哭。
她总是想到辛韵春这三个字就鼻酸,有个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喜欢另一个人呢?即使他风华绝代时并不曾和她有过真正的交集。
爷爷是对的,辛韵春比荣泠春幸运。可是如果她没有穿越呢?带着一条丑陋伤疤作为看门捡废品的老头度过余生的辛韵春,真的会比纵身一跳不管死活的荣泠春幸运吗?她看未必。
她真的只能庆幸自己成了爷爷的孙女,才没有让爷爷带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独自离开。
与此同时,一架由大陆最南端启程的飞机经过近四个小时的飞行,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一个气质硬挺冷峻,身材高大结实的年轻男人坐在扶手椅上,凝望着窗外熟悉而陌生的灰蒙蒙的天。
身后的几个毛头小伙子已经耐不住站起来,纷纷去拿行李,四周闹嚷嚷的,却没有谁敢来打扰他。
好像一降落首都,脑海中就响起弦乐鼓板声,少年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带着草的清香与雪的冰凉。
他眼神温柔下来。低沉地念道:“槐槐,凤山,我回来了。”
第80章
演完自己的部分, 盛慕槐没有走,她还想再多看一些小荣泠春的表演。
休息的时候,胡子阳的大哥大响了。他聊天的语气少有的正经官方, 挂断电话后,满面春风地说:“胜望班已经到首都了, 还带着一批订制戏服,要登台的演员明天都去太平园试戏妆和服装。”
盛慕槐没参与戏服制作的事儿, 不解地问:“怎么戏服会到香港订制?”
胡子阳解释:“咱们投资人从香港, 台湾和海外购回了一批民国时候保存完好的头面, 其中也包括辛老板的一批头面。大小荣泠春的戏服都是根据辛老板留下的照片和影像找香港、台湾的老工匠手工制作的,可花费了不少功夫。”
“他可真走心。” 盛慕槐感慨的同时又觉得很幸运。对胜望班班主的印象一下就拔得非常高。
胡子阳点头:“废了那么多心思,就是要还原出一个绝代风华的名旦。” 他对池世秋和万星明期许地说:“所以,明天请让我见识到一代名旦荣泠春的风采。”
盛慕槐从片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爷爷见她周身都像裹了一层寒霜似的,心疼地问:“怎么样,外面冷吧?”
“嗯。” 盛慕槐朝暖炉靠拢。
“所以下次要主动穿毛裤,听到了吗?” 爷爷说。
“嗯嗯好的好的。” 盛慕槐点头如捣蒜,爷爷这才满意, 坐在盛慕槐旁边问:“今天第一天拍摄怎么样?”
“很顺利,我都是一条过的。在冰上跑圆场和在板凳上站跷都没出差错。” 盛慕槐语气里有求表扬的小骄傲。
“满招损,谦受益。”爷爷弹了下她脑门:“——再接再厉。”
盛慕槐揉揉脑袋,嘟囔说:“剧本里的荣老板可温柔了, 才不弹人脑门儿呢。”
“这才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呢!” 爷爷用韵白念道,一手仿佛在虚空中扶住水袖, 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不不不,辛老板永远是我心目中的number one。” 盛慕槐赶紧说,盛春忍不住笑了。
爷爷这些年越来越快乐,对戏曲那种纯粹的热爱又焕发了。他身体恢复得很好,甚至比在槐上镇时还健康,都这把年纪了,还每天跟师兄在院子里练功呢。
吃饭的时候,盛慕槐说:“明天我们要去太平园试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