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经拐进了通往疗养院的那条路,两边道路的确种满了高大的银杏树,而且树龄很高,金色的叶子铺了一地,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远处能看到有被维护和打理过的大片的草地,上面还零零散散种着其它几种树木。
可这掩盖不了这里比机场的位置还更荒凉和偏僻的事实。
虽然之前没能安排到位的车辆很快会跟上来,但身为金牌手下,林令习惯了未雨绸缪,已经开始盘算着着万一消息有误,小少爷不在这里,或者老板见不到小少爷的话,他们要怎么回去。想到这里便开口询问司机能不能在门口等他们一会儿,说他们有可能再坐他的车去市区。
“要等多久啊?”司机微微皱起眉,憨厚地说“家里小孩今天美术考试,我中午要赶过去接他,所以恐怕等不了多久……”
唐锋南闻言,竟转头看了司机一眼。他身上的气场实在太强,司机其实对他有点畏惧,还以为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大胆地通过后视镜回看了他一下,竟发现他神色里隐隐带着一丝淡淡的羡慕。
一定是他看错了。
目的地总算到了。
疗养院门口戒备森严,林令先下了车,去岗亭询问保安。保安只看了林令一眼,便告诉他不接受临时探访,要探访的话需要提前预约和办理手续。
唐锋南也下车了,扫了眼旁边的停车场,偌大的停车场只停了两辆车,可见保安所言非虚。
这里虽然是b市,但唐锋南也不至于连个疗养院都进不去。他临时打了好几个电话,很快托到关系,没多久从大门里出来了另一个又高又瘦的保安,级别显然比守在门口的保安大了一级,引领唐锋南和林令进了门。
“我们只负责带你们进去,前面的要问卢主任。”
瘦保安一边说一边带着唐锋南往里面走,带他走到长廊前,一个身穿医生袍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男人引领唐锋南穿过走廊,指了指左边的方向道“走到头,往左拐,能看到一个花园,他在花园那边。我们这里规定了探视要得到病人的许可,所以麻烦您小心一点,不要被病人发现。”
这疗养院因为价格很高,所以病人不多,而且个个非富即贵,路上没看到几个人影。唐锋南沿着小道往前,步子迈得越来越大,心里也越来越紧张不安。
很快走到头,往左拐是一个斜度不大的小坡。坡上种着几棵疏密相间的树木,唐锋南忍不住放缓了脚步,藏身于树后,然后一眼就注意到了远处花园前的背影。
正是唐浩初。
别说是一个背影,哪怕只是一个手掌或一段脖颈,唐锋南也认得出唐浩初来。不过短短两个月,小孩明显比之前又瘦了一点,身上的病号服都宽松到有点空荡荡的,轻易便随风鼓起来。
唐浩初身边有两个人陪着,一个是医生打扮的青年人,一个是相貌和蔼的中年护工,而他本人正在学着用单手把球抓起来。他两只手都带着器械,大概是做矫正用的,在唐锋南眼里它们就像枷锁一般沉重不堪。
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球而已,可唐浩初抓了几下都没有抓起来。眼下是冬天,风吹在身上都觉得冷,他却冒了一额头的汗。唐锋南原本以为自己能坚持到少年把球抓起来之后再心疼,可心疼根本不受控制,不知不觉间便密密麻麻地侵入了整颗心脏。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唐浩初终于把球成功地抓了起来。然而没坚持几秒,球就从失力的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唐浩初下意识便弯腰去捡。他的两只手臂因为受伤程度不用,佩戴矫正器械也不同,一个比较大一个比较小,今天又是他第一次佩戴,很容易失去平衡。于是捡球的时候一不留神失去了平衡,球没能捡起来,人反倒摔倒了地上。
唐锋南见状,差点就忍不住直接冲上去。
护工和医生已匆匆上前扶住了唐浩初,所幸他没有摔到手臂,只磕到了腿。
唐锋南知道重新做手术有多疼,也知道重新复健有多难。他远远看着少年的侧脸,不知道是因为磕到腿而疼痛,还是因为练习太多次而疲累,他连嘴唇都是白的,明亮动人的双眼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暗。仿佛不再是那个张扬骄傲的小少爷,而是跌进了泥潭,不再明亮璀璨。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也不能为他增添光彩。
唐锋南只觉得强烈的痛楚从五脏六腑不知名的地方涌出,夹带着刺骨的冰寒在体内翻搅,痛到必须要用手紧紧地抓住树干才能堪堪抵挡。
因为用力太猛,手背青白到近乎扭曲,树干上的倒刺深深嵌入到掌心的皮肉中,很快便渗出鲜红色的血珠。
血珠顺着指缝滑落,又无声无息地砸在地上,没入土里。
唐锋南天生睿智机敏,精力超人,他年轻的时候,大概二十出头,或者像唐浩初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意识到有些事是他永远做不到的。他相信所有东西都能通过双手争取来,甚至崇尚暴力和强权,直到收养唐浩初,他的强权思想和暴力倾向也没有什么改善。
真正的改变却是在此时此刻。
唐锋南就那样一直站在树后,直到唐浩初离开花园,回到病房。病房里的温度比外面暖和得多,唐浩初由护工阿姨帮忙脱了外套,准备休息一会,听到电话突然响起来。
想着江柯知道他每日的复健时间,一般都是这个点打来,唐浩初让护工阿姨帮忙接起电话,打开免提,然后开口道“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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