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眼睛稍微虚晃了下。
祁桐平淡地凝着裴砚, 问:“两个儿子?”
裴砚点头,“他来找我。我想见他。”他转过头,看向护士,“您可以先出去吗?谢谢。”
男孩温润的面貌在侧过目的某一瞬眼睛像是萃着刀光剑影, 吓得护士心肝一颤,似乎察觉气氛不对,尴尬地笑了一声,“抱歉啊。”
祁桐盯着继续帮自己收拾餐余垃圾的儿子,“我刚刚和你外公说了,想去美国定居。他会帮我们再安排打点的。签证很快就能下来……”
裴砚没有接她的话,反而是说:“我本科打算念中科大。”
中科大。裴冬青的母校。
与裴冬青相关的一切毫无疑问都是祁桐心里眼底的刺,但祁桐没有发作,“要么转到泰和高中。要么和我一起去美国。”
静了会。
裴砚把搁置在床头柜的检查单递给祁桐:“妈妈,先去检查吧。快到时间了。”
祁桐看了裴砚一会,最后说:“嗯。”
祁桐走后,裴砚站在病房的窗口,迎着清晨明媚的阳光,与钟灿萍通了电话:“喂,钟老师。”
“嗯。裴砚,我刚好也打算打电话给你来着,你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
“嗷。徐老师听说了你想转学的事情,想和你聊聊,他已经在路上了,你把定位发他一下。”
“好。钟老师,我那个转学的手续上报网上系统了吗?”
“还没有。你妈妈昨天填好的是转学申请单,章是都盖好了。不过还没申报到教育局的转学系统。”
“嗯。谢谢钟老师。麻烦钟老师帮我告知教务处的老师,请不要帮我申请。剩下的我会和我妈妈谈的。”
徐则厚在大约这通电话结束十分钟后就到了医院楼下,裴砚坐在长椅上,见徐则厚过来,站起来,跟徐则厚打招呼:“徐老师。”
徐则厚嘴上还啃着一个手抓饼,一手抓着一杯豆浆,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吃过早饭没有?”
裴砚跟着坐,一边说:“吃过了。”
徐则厚点头,风卷云残般地解决了手头最后一点手抓饼,“我猜也是。还有啊,来的时候,我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代表你们小钟老师想和你妈妈聊一下。算是家访了吧。你国外有家访没有?”
“还好。一般都是家长去往学校比较多。”
徐则厚一边喝豆浆,一边侧眸打量这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他坐在那里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去挺胸昂首,动作甚至还有些少年气,两手支在长椅上,背脊也很直。但他那模样,仿佛天大的事情发生了依旧面色不改,通身的冷静。仿佛有三十岁成年男人的阅历似的。
徐则厚问:“之前张乐平是怎么回事?”
裴砚对徐则厚没有意隐瞒,他平静而简单地说起往事,就像是说起一段别人的故事。说自己的身体里还有一个裴殊的时候,裴砚稍微顿了一下。但随即又接着说了下去。
太阳缓缓东升,普照大地,万物之上都浮着一层温暖的金光。照在裴砚的脸上,将他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
徐则厚用脚尖玩着掉在地上的一根树枝丫,“你妈妈是因为这事所以想帮你转学?就因为这样败坏了你的名声?”
裴砚迟钝地回复:“不全是。”
“还有呢?因为你早恋?”
徐则厚这莫名确信的口吻让本来凝重的气氛突如其来地缓和了起来,裴砚看了眼徐则厚,神情里没有掩饰惊讶。
有徐则厚在,无论是怎样的暗流涌动都好像能变得风平浪静。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宁静祥和起来。
徐则厚“切”了声,大有“这天下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的自信表情,嘴巴上却说:“乱猜的。”
静了会。
徐则厚问:“可以问原因吗?”
裴砚眯了眯眼,晨光和煦,把他的脸照得近乎透明。少年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沉着,安宁。他以极为客观理智的口吻说起一段并不简单的往事。
“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照片。是裴冬青。他穿着女装。但他是我爸爸。在国外,这个叫做跨性别者。他在心理上把自己认可为一个女性。”
“他不是一开始就是跨性别者。是婚后有一天,举办化装舞会的时候,妈妈要他穿上妈妈的裙子,化了妈妈的妆。本来只是好玩,不过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裴冬青觉得他的灵魂装错了身体。他觉得自己是灵魂是女性,他想和妈妈一样去喜欢男人。他提出了离婚。妈妈不愿意。妈妈很爱裴冬青。他们如果见面就会吵架。因为妈妈的缘故,裴冬青不太见得到我,所以就是在背地里偷偷看我。”
“我的病,也许也不能算是病。准确来说,是那张照片之后,裴殊彻底觉醒的。他觉得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变态。他想杀了我们三个。”
“我妈妈是个可怜人。很多事情是她根本无法控制的。她一心想要阻止我成为裴冬青,但又想让我成为裴冬青那样的人。所以她患有焦虑症。她恨裴冬青,但是更爱裴冬青。所以她不愿意离婚。”
“裴冬青最后一次和我妈妈提离婚的时候,已经认识了一个能够接受他的男人。他带着那个男人和妈妈来谈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后来妈妈就带着我回国了。她不想我和裴冬青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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