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环顾四周,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包,“嘶”了一下,他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四个人。
“你们……你们是谁?”他往后退,戒备地看着他们。
闻折柳知道,世界线变更之后,NPC未必会记得每一个玩家,因此他从背包里拿出他曾经送给自己的十字架,远远地递了过去。
“你看,”他说,“记得这个吗?这是你曾经送给我的,我们不是坏人。”
修士将信将疑地接过十字架,贺钦接着道:“里面还有瑟蕾莎写给你,但是被撕碎的诗,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修士凝视着十字架,在听见瑟蕾莎的名字之后轻轻一震,犹如梦中方醒,他看着眼前四个人,喃喃道:“是的,是的……这是我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们……抱歉,这里已经不是人间了,我背离天父,来到异域的死国,也算不上是活人了,所以我真的想不起生前的事情……”
“等等,等一等!”闻折柳越听越不对劲,他皱眉道:“你刚才说什么,你……你背离了自己的宗教?”
修士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震惊:“是的,我不再是修者和虔信徒,我愧对天父予我灵魂的启蒙,肉身的考验,但我不曾违背我的诺言……由生到死,都不曾违背。”
诺言……是什么诺言?
四个人都看着他,朦胧摇曳的烛火,他们仿佛再次回到了第六世界的幻境,男人的眼睛蓝如大海,十字架在他的衣襟上闪闪生光,他对面前的少女说:“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姊妹,我便是你的兄弟。若要像同胞丈夫般爱护你,指引你,教导你,敬重你,那也是你应当得到的,是为你所受的苦,不是为了其它。”
闻折柳猛地睁大了眼睛。
指引者,教导者……他竟然用这样一个承诺,妄图担下瑟蕾莎身上灭世洪水般滔天浩大的罪与罚!
因为是指引者和教导者,所以圣修女从今往后的所有复仇,所有疯狂,所有无可赦免的罪孽,都有了他的影子,她不是一个人在做些事,她还有共犯,那是她爱情和狂乱的开端,是所有的源头和一切的起始。
——她爱他,而他死了。
难怪他会下到黄泉……不对,那也不对啊?按照时间线推断,只有一个世界,可能跟黄泉国的背景连结在一起,那就是珑姬的第三世界。可修士说他在死之后来到这里,那与此相连的,应该是修道院之后的第六世界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折柳低声说:“所以……是你的诺言,指引你来到这里的。”
修士点点头:“是的。”
“所以你来这的目的?”杜子君问,“她已经是不夜城的太夫了,月上中天,你俩见面之后又能怎么样,你要和她说什么?”
修士面上带着温柔而哀伤的笑意,他轻声回答:“我的时间很有限,恐怕什么都来不及说。”
“那你想做什么?”谢源源终于抬起头,恶狠狠地直视着修士的眼睛,他的眸光如此明亮,里面燃烧着小狮子一样的怒意,“她跳下阿波岐原,只是为了赶来跟你相见,而你居然告诉我你什么都来不及说?她现在就在底下的锅炉房里,我把她带上来让你说个够好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时间!”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没有听见自己愤怒的质问,但修士已经接着说下去了:“因为我要带她离开这里……我要把她送回尘世。”
“什么?”杜子君按住谢源源的身体,诧异挑眉,“你没开玩笑吧,要把她送回上头,你想怎么送?”
修士笑了:“这种机会不是每年都有的,黄泉国里三十年算作一次轮回,每过三十年,月读命都会驱赶着月车,从黄泉河上飞起,划过整个死国。这会是三十年中唯一一次的月出。到了这时,潮汐被月神的引力所牵动,海一样宽广的黄泉河水也会退去,露出完整的比良坂大道,鬼顺着黄泉比良坂一直往前走……就能回到人间。”
闻折柳恍然道:“难怪你说要在月上中天时约定……”
他心中微微一动,能将时机把握的如此准确,这个男人一定为此筹划了许多年吧。
杜子君问:“所以,你要见她么?圣子就在扬屋底层的锅炉房里藏着,明天一早就会回来……”
“不,不可以!”修士连忙摇头:“我是……不能靠近她的。”
“为什么?”闻折柳问,“你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坐下来说说话也好啊。”
修士笑了笑:“我今晚去阿波岐原,就是因为我听见她失踪了,心里很着急,觉得一定要知道她是不是平安。现在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摊开手掌,望着掌心里的纹路,神情隐含着一丝又似欣慰,又似苦涩的东西,他说:“只要抓着她的手,或者被她所看见,我就会像被阳光照到的雪那样融化,我会慢慢消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缓解,就像这个世界的法律和规则……但因为我是从他国来到这里的鬼魂,覆盖黄泉比良坂的黑暗可以蒙蔽本土任何一只鬼的眼睛,唯独对我无效,只有我,才能找到回到人间的路。”
“她不该待在这里,”修士说,“他们叫她天照命,说她是掌管太阳的神明。但太阳就应该在有四季和烟火的地方闪耀啊,而不是被禁锢在这里,没有自由,也看不到快乐。”
贺钦冷静地活动了一下臂膀:“也就是说,等到月上中天,带着她逃离黄泉的那一刻,你就会死,你真的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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