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城虽然门风严谨,但并不死板教条,再加上如“紫玉仙子”郁紫兰所居住的露华峰,可谓聚集了整个归元城大半的女弟子,个个正值妙龄,七夕这样的节日,自然热闹非常。
相比而言,自牧峰就冷清多了。因为除了季芹藻与花正骁,只有顾采真一个女的,而她对于这个节日,本就不太在意,这些应景节庆的彩娱之事她懂其实都懂,就是不太感兴趣。
也许因为太小就见识过更加盛大而浮华的场景,所以她虽然甘于平淡,却又更加看淡这些形式,比一般人的平常心还少。
她年幼生活在天香阁的时候,七夕这种将男女之情宣诸于口的节日,自然排场甚大。因为当天会选出一位七夕花魁,可男可女,一切不限,只有当晚爱慕者投予的千金签够多,才能助其拔得头筹。
且作为花魁,也许人生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选择当天晚上陪谁。
千金签,本就是足金制成,但这细长轻薄的一根签子,却是实打实的千金之价。某年的七夕之夜,恰逢当时教导顾采真的那位公子险胜一签,夺了魁首。
她本是上去给公子递个茶,虽然不算是什么正经师傅,但公子肯教,就是抬举,她上前恭喜敬茶也是礼数。且调教嬷嬷存心叫容颜渐盛的她趁机在这样千载难逢的场合露个脸,好为以后铺路。
至于铺的是条如何花团锦簇又淤泥烂根的路,不言而喻。
这公子自是难得的绝色,又长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看破不说破,许是当晚心情特别好,受了她这一茶,不仅当众唤了她的名字“真儿”,还递给她一支千金签。
这就不是一般的长脸了。
“收着吧,这可是支‘上上签’。”公子笑起来如夜明珠灿烂夺目,哪怕当晚的牛郎织女星都要自惭形秽。
这位公子深受当朝长公主的喜爱与独宠,可那个七夕的夜晚,他谁也没有选。
他说,他想要陪的那个人,没有来。
他只是喝着酒,握着一把宝剑,看着一盘残局,一夜未眠。
七夕的前一天,柯妙一早就来找顾采真,见她对七夕节乞巧贡案毫无准备,顿时有点傻眼。她想不通,哪有青春漂亮的女儿家,会对七夕节一点期待也没有的。
她的原话是:“就算到时不想参与,你也可以只是来露华峰看看热闹嘛。”她先答应了几个师姐师妹要一起过七夕,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带着顾采真的,跟人家招呼都打好了,谁知后者不为所动,她又迂回地想鼓动顾采真去露华峰——先把人哄过去,到时再拉着真真姐撒撒娇,还愁她不一起吗?
“我在自牧峰待着就行。”顾采真一点也不肯松口。她不是一个热衷于交际的人,要不是因为性子冷淡,光是那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就能平白惹出许多是非来。柯妙的师姐妹并不都如她本人一般愿意与顾采真走近,顾采真心里清楚得很,也没这个笑脸相迎的意愿——何必呢,毕竟人家兴致勃勃,她去就扫兴了。柯妙可没想到那么多,她就是现在有点不高兴。就算真真姐把她自己对七夕的不感兴趣,说得明明白白,她还是无法理解。
“花师兄回花家了,给他那刚刚会走的小侄儿庆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一个人多没劲呀!”柯妙直接道。
顾采真觉得好笑,花正骁离开时,她压根没想过他陪不陪她过七夕这件事。上辈子,她没有入魔前,和阿泽过过七夕;她幻化成戴面具的少年,与师傅季芹藻也过过七夕;后来,她和不知她真实身份时的萧青,同样过过七夕;在真言宫的那些岁月,哪怕阿泽没有出现,池润仅仅是池润,她也一次不落地在北辰殿度过了七夕——唯独,她没有跟花正骁过过一次七夕。
“有师傅在,我不是一个人。”顾采真随口应到。
“瑶光君和花师兄那能一样嘛!他在晚来秋,你一个人在这儿。真真姐,你……”花正骁性格张扬骄傲,虽然他从未公开承认对师妹顾采真有好感,可柯妙与顾采真走得那么近,她能看出花师兄看真真姐的眼神,与看别人大不相同,那目光就像是红烛的火,又像是暖阳的光,像是把所有的专注热情都堆砌在她身上似的,根本藏不住。而且,她可是不小心撞到过真真姐主动亲花师兄——还不止一次——花师兄的脸颊比他的衣裳还要红呢,又俊俏又好看,他闭目的样子可不像生气——但是后来有一回,她突然被炎夏直接卷起来,抛出真真姐所住院子的围墙外,摔得差点爬不起来,之后就再没能见到这么香艳的景色了,真是叫人颇感惋惜。
虽然,她还没有遇见她的真命天子,可是真真姐能够搞定花师兄真的好厉害,她还想多学一学呢,这下没机会了,唉!
她一想到这儿就遗憾得厉害,随手拿起顾采真面前的蜜茶就喝了一口,“哇,这个好好喝!”唇齿甜香满溢,她眼前一亮,一点也没注意到顾采真轻轻皱起的眉,不过没等她细品第二口,茶杯就被顾采真拿走了。
“哪有不一样?一样的。”顾采真淡然地喝完了茶,虽然她没过七夕的打算,但她也不欲与柯妙明说她和季芹藻已然定情,他毕竟是她师傅,于这尘世礼教而言,师徒相恋根本就是有违礼法,就算瑶光生藻风评好得几乎洁白无瑕,也有可能一盆“引诱女徒”的污水朝他泼过来,他就该是那个干干净净清风明月的季芹藻,不该被误解,不该被污蔑。
她不是寻常女子,对名分什么的并不看重,何况他心悦于她,已经令她如此惊喜,前世他们之间的误会够多了,这一世相处得简单点就好。
谁曾想,季芹藻与她心意相通,她在担心影响他的名声,他却也在忧心她的闺誉——虽然两世加起来,顾采真都不觉得自己拥有过这个玩意儿。
但看着年长男子郑重其事地来找她,就为了解释他并不是不想公开两人的关系,而是出于种种考虑,这样温柔善意的举动,还是触动了她的心。
“采真,你来自天香阁的事并非秘密,如今你与正骁举动亲密,毕竟你们是师兄妹,其他人只会乐见其成。但为师不同,只怕会给你带来非议与困扰。”季芹藻见她要开口说什么,先指了指她面前的那杯蜜茶,“喝喝看。”
他来的时候,带了一壶茶,显然是他调制的新口味,落座便为她倒了一杯。
顾采真失笑,他真是喜欢拿甜的东西哄她,哪怕明知道她不嗜糖,还是想把他喜欢的东西与她分享。明明是那么钟灵毓秀之人,再难的事情都有办法解决,偏偏偶尔会在她面前露出青涩乃至有些笨拙的一面,让她忍不住想逗逗他。顾采真面色微静,语气装作有些失望,“师傅,我不是小孩子,一杯蜜茶,哄不好我的。”
季芹藻眼中闪过一瞬的无措,要不是顾采真对他太熟悉,换了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采真,你……”在季芹藻的意识里,他并没有考虑过顾采真会不接受他的解释,因为除了在床笫之事上,她会强势得令他几乎要崩溃,其他时候,她实在是个安静又好说话的人。他又是真心替她着想,就满以为她一定会认同。
顾采真多少有点不忍心,上一世她便欠他良多,到头来才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傅。可她大概天生就有一颗坏人的心,他明明已经这么温柔这么好了,她却还想作弄他。
怕自己一时破功,她垂下头,将那杯沁绿幽香的蜜茶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作势不甘,不肯喝茶,实则她正看着茶水上他容颜的倒影。当看到他望着她的双眸中,有慌张一点点漫出来,她终于忍不住了抬头,想要笑着说自己是闹着玩的,再把她与他不谋而合的考量也说出来,却看到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率先开了口,“那怎样才能哄好你?”
“嗯?”这下意外的人换成顾采真了。
季芹藻被她惊讶的目光一瞧,鸦青的长睫顿时又快又乱地眨了眨,一时也不记得自称“为师”了,换了两人亲昵独处时的称谓,但语气却依旧和善而温暖,“我答应过你,不管何事,就算是为你好,也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是啊,因为上一世,你为了我好所做的事和所付出的代价,却统统成了我恨你的理由,和伤害你的借口。
顾采真望着这一世自己差点错过的男子,心中五味陈杂。
她还是什么也不说地看着他,季芹藻的心一沉,以为自己的决定很伤人,毕竟她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儿家,自己应该想到更折中的法子才对,而不是直接告诉她,两人的关系不能被公开。
她定是伤心了。
自责令季芹藻不假思索地抬手,想要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但中途又怕她不愿,转而突兀地握住了蜜茶的茶杯,五指不着痕迹地收紧。
纤细白皙的手指慢慢覆上他修长的指节,顾采真很慢又很认真地说,“师傅,你真好。”
她已经完全没了玩笑的心情,感激、动容、悔恨、内疚……各种情绪如同晴朗冬日忽然而至的风雪,皑皑盖住她的心尖。
季芹藻一怔,以为是她心里不情愿却还是勉强接受了他的决定,用另一只手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不够好。”
顾采真鼻尖微微发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又像是被强烈的情绪堵住了。
季芹藻摸摸她的发顶,以为她还是有些失落,“让我再想想,总会有更好的办法的。只是现在,我不想你受到流言蜚语的伤害。”
顾采真却一下子抱住了他,像是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师傅……”
季芹藻回抱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会有那一天的,如今不光我这个师傅,还有泽之是你师叔,若是都随心所欲地公开,会给你带来很多困扰的。”他连池润的角度都考虑到了,却绝口不提会对他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
前一世的季芹藻也是这样。
他做出了对其他人都最好的选择,却因此把自己置于最坏的境地。
可她再也没有机会,对上一世的季芹藻弥补什么了,连一句抱歉都没法跟他说。
而面对这一世的他,顾采真更加什么也说不出口。
“师傅,你哄哄我吧……”她嗅着他身上的清淡莲香,万语千言哽在喉头,任性地提着要求,因为知道男子一定不会拒绝。
季芹藻果然应道,“好,你想我怎么……”
“哄你”两个字被柔软的红唇堵在了口中。
顾采真的吻始于绵缓,却逐渐变得激烈,因为答应了要哄她,季芹藻没有像往常那般羞赧回避,反而迎上了她长驱直入的舌头,青涩又努力地回应她。他暖滑的舌尖与她纠缠不休,身体却一如既往地因为紧张而绷着,顾采真箍住季芹藻腰身的手臂慢慢收紧,轻易被他点燃了情欲。
季芹藻在男女情事上,永远都是被她引导的那一方。他不知她这些……经验……是从何而来,但就算她从不提起,他也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只希望自己与她一起的记忆,可以令她忘记那些事情。
季芹藻不一会儿就被顾采真吻得气喘吁吁,腰身也软了下来。心跳加速,意乱情迷,他整个人都是晕晕的,等他察觉时,顾采真已经解了他的腰带,扯下他一侧的衣襟,埋首吮吸起他的乳尖。
虽与顾采真有过几次交欢,但她的主动和取悦还是会让他觉得羞耻不已
“等等……”他头皮发麻,艰难又徒劳地想让她停下来,其实以他的修为,若是真想阻止她,轻而易举,但他没有这么做,“门……门没有锁。”他与顾采真并未去卧房,而是在堂屋坐着,他如今衣衫不整的样子,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顾采真的住处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他方才来的时候,也只是习惯性地掩上门。
“不会有人来找我的。”顾采真的呼吸也有些沉重,抽空安抚了他一句。他还是太紧张了,她的手在他敏感的腰侧肌肤上抚摸过去,就激起他浑身的战栗。
她是这样地想要他,只有将他彻底占有,只有看着他心甘情愿地为她打开身体,接纳她,包裹她,因为她的动作动情呻吟,她才能确定他们好好的,没有再重蹈覆辙。
“有人……有人来了……”季芹藻按住她已经游移到他小腹下的手,潮红的面颊上闪过一丝慌乱。
顾采真放开他已然被吮吸得红肿立起的乳尖儿,听着他压抑地闷哼了一声,只想立刻把人压到身下,狠狠占有他。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顾采真这会儿都不想见,但季芹藻不会骗她,他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真的有人来了。
望着气息紊乱目光迷离的男子,明明可以直接推开她,却还是任她摆弄。她一点也不想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窥见这样的他,于是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关门。
于是,手扶门栓的她,就看到柯妙大老远兴冲冲地与门内的她挥手致意:“真真姐!”
顾采真:“……”
她若有所感地回头,只看见正堂内,除了桌上的一杯茶,季芹藻已无踪影。
唉,妙妙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默默地平息着身体里的欲火,顾采真心知这会儿肯定是“吃”不到师傅了,心情实在不佳。
所以,哪怕至交好友是来邀请她隔日同乐七夕,也被她一口回绝。
柯妙说服不了她,怏怏离开,但是没忍住好奇心,“真真姐,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那只千金签。”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对天香阁的东西充满热情啊。”顾采真无奈摇头,“我离开时需要盘缠,早把它熔了,也花销干净了。”
“哦。”柯妙失望地走了。
顾采真后脚就特地去了一趟晚来秋,却没有找到自家师傅。
奇怪,他去哪儿了?
难道因为太害羞,故意躲起来了?
唉,也不是没可能。
顾采真也不知道,季芹藻有没有暗自躲在哪儿看着自己,但她一点也不想勉强他,所以驻足了片刻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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