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筐子递到顾清芜眼前,里面的丝线五彩缤纷,十分耀目。
京城流行在端阳节这日以五彩丝系臂,也叫长命缕,据说这个可以除病瘟,等下了雨或是洗澡后,抛到河里,河水就可以将瘟疫、疾病冲走,保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往年她都会和丫鬟们做一堆,除了自己系之外,还要挂在床帐上以及敬献尊长。而姑娘们也会借编端午索来比谁更心灵手巧。
“知道了,放着罢。”
第二日,早起顾清芜就和晓月晓雯开始打端午索。生日宴还有段日子,帖子的事情倒是不急。不过没想到还不到午时,宫里內监就到顾府传话,谭太妃让顾清芜进宫。
李氏带着顾清芜亲自接旨,她是如今万分感谢谭太妃,经过牡丹宴一事,外面都说顾清芜得了谭太妃的喜爱,而且她画画一事也宣扬了出去,才女名声一起,退婚的事情几乎没人提起了。
她亲自带人给她妆扮,觉着进宫也不差什么,又拿了两个编好的端午索让她带上,好送给谭太妃,临近节日,也是一份心意。至于别的礼物,太刻意反倒不好。
进了宫,跟随內监一路到了御花园,只见谭太妃正带了兰岑兰茉等几个眼熟的宫女,在御池边的树荫下坐着钓鱼,她坐在矮几子上,手边放了一个茶案,上面除了两碟点心外,还煮着一壶茶,一副闲适的模样。
见她来了,仍旧不让行礼,伸手招她过来道:“清芜快过来看,这御池的鱼儿都肥成什么样儿了,一个个都懒得游动了。”
顾清芜上前微微福身,然后从在水边探头一看,池里的锦鲤一个个体型肥硕,游动的样子懒懒的,连鱼钩都不咬。
顾清芜笑道:“娘娘好兴致,就是这鱼儿不捧场。”
“我去别宫前,这池里的鱼但凡看见个穿红衣的,都一忽而散,今日穿的是茶白色,它们也不躲了,看着连怕都不怕呢。”
谭太妃说着抖了抖鱼竿,水面激起了层层波纹,几条胖鱼一转身,水花四溅,但是很快的又围了回来。天气渐渐热了,这树荫下,连鱼儿也觉得凉爽。
兰岑身上刚好让溅了些水花,笑道:“以后它们不躲着娘娘,我可得躲着点,免得被池鱼殃及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又闲聊了两句,谭太妃挥手让众人退下,让顾青芜在茶案另一侧坐下,正色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信写的没头没脑的,我想了一下,没法儿回你,还是当面问清楚罢,就把你叫来了。”
顾清芜道:“让娘娘见笑了,是回家后遇着一些事儿,心里发了感慨,有些难以决断,想了想,似乎也就娘娘可以解答一二,这才写了这封突兀的信。”
谭太妃道:“你在信里问的两个问题,其实都好解答,全心相待自然是有的,若已经全心相待了,第二个自然不是问题,无论做什么都是出自至诚之心。”
顾清芜连连点头,又踌躇了一下,才道:“只是除了太上皇待娘娘,我从不曾见过哪个男子待女子是出于这至诚之心,说句僭越的话,我听闻太上皇为了娘娘遣散后宫,天底下有几个男子能为女子做到这样的事情呢?就说我自己家,退婚一事想必娘娘已经有所耳闻,这起因,还不是父亲的妾室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平,才惹出了事儿。若是父亲从不曾纳妾,那么……”
谭太妃道:“所以,你的问题其实根本不是在问全心相待是否存在,而是问如何得到别人全心相待才对!否则便如珠玉在前,而自己却无法触摸,那么知道答案有没有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如此敏锐,顾清芜不由哑然,但想了想还是道:“娘娘说的是,正是家里说了门亲事,又说让我好好表现,和人家相处,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心里又羡慕娘娘和太上皇伉俪情深,因此才想向您讨教。”
听了这话,谭太妃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家里又说亲事了?”
“正是。”
这会轮到谭太妃沉默起来,她似乎难以决断,看着水面片刻,才说:“其实要说好好表现,好好相处,也不是难事。”
“不瞒娘娘,我退亲前,和张家的那个人坐在一处,不论他说什么,我都只会要么说好,谢谢公子关心,或者正色规劝他这样不合规矩,再不然就是劝他好好为官上进之类。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言语乏味,木讷无趣。”
“木讷无趣?”谭太妃笑了,道:“我可从不觉得你木讷无趣。这几年,我旧日的朋友们或是嫁人,或是相夫教子,你是我最近两年认识的唯一一个有趣的女孩子了。”
“我?有趣?”
“是啊,初见你就是盯着一丛花发呆,再不然就愁容满面的好似……好似我一个旧人,她不是临风洒泪就是对月长吁的。还有,你提起笔来,就跟去了另一个世界一般,这还不够有趣吗?”
“那段日子的确心中郁结,让娘娘见笑了。可这哪比得上言谈有趣,大方可亲呢?说真的,我连让娘娘开心都不能,娘娘还说我有趣。”
“若说那些讨好人的小把戏,那我的确没见你使过,但是你温和,平静,从不在我面前过分热情,除了提起笔画画,没什么事情让你有兴趣。提起笔,就自得其乐,让人想知道你笔下,究竟有一个怎样迷人的世界。就譬如看一本书,我总会想为什么作者笔下,有这样一个世界存在,而除了通过纸上的字,终我一生也不可能寻得那个广袤世界的一角。再说你今日给我写的这封信,这可是我第一次在这里收到这样的信,这难道还不够让人感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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