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云不言语,自顾自的端过来一饮而尽,喝完了,却见吴庸还跪在那儿,挑眉将药碗扔了回去,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还有事?”
沉沉的语气将吴庸脊背都压弯了三分,他头都快杵到地上去了,却还是壮着胆子道,
“奴才是想问……信王殿下……”
他说着,试探性的抬起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届时入京怕是不好下手了。”
皇帝召陈宇直入京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他继位,照原本的计划,信王应该在一个时辰前就突然“暴毙”的。
吴庸方才眼见着谢初云上了信王的马车,却半晌都没动静,反而时不时还有欢声笑语传出,不由得有些忧心。
“不急,他纵然活着回去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不过又是一个傀儡皇帝罢了。
谢初云下意识拨了拨手腕上的串子,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价值连城的碧幽紫檀串被自己给了陈宇直。
就换了九颗玻璃珠,想想好像有点亏,要不等明日赢够本了再杀?
陈宇直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这一年多来在岭南也没人管他,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今天他明显破了记录,谢初云下午来的时候,他还抱着枕头睡呢。
陈宇直生得俊,睡觉也是好看的,谢初云的视线从他俊美的五官上一一滑过,顺着往下,最后停在了他的手腕上——
还带着自己昨日赠的碧幽紫檀串。
谢初云见状挑了挑眉,也不在乎会不会弄醒陈宇直,大咧咧的将他的手腕拈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谁知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剧烈一抖,陈宇直躺在榻上倒还无事,谢初云一时不防,直接扑到了他身上。
“噗——”
陈宇直这下直接被撞醒,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更要命的是,谢初云的手还按到了不该按的位置上。
感受着掌下灼热的触感,谢初云身形陡然一僵,正欲把手收回,头顶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小美人儿这是想做什么?”
虽然这玩意儿你没有,但伤了别人的是不是也不太好?
简而言之陈宇直现在有点蛋疼的紧,脸色都白了,鬓角是密密的冷汗,谢初云看他一眼,触电般收回了手,
“奴该死。”
虽是在请罪,但面上除了尴尬之意,却并无多少惶恐。
陈宇直慢吞吞的坐直身子,面色有些狰狞,他不自在的把靠枕放在膝上挡住那个位置,半天才呼出一口气道,
“本殿日后若是不举了,你可得负全责。”
说完就没了下文。
谢初云本以为他会重重责罚自己,没想到就这么轻拿轻放的过去了。
悄悄抬眼,只见陈宇直又躺回了榻上,背对着自己,整个人戒备的缩成了虾米状,显然对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
谢初云装模作样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啜泣了两声道,
“奴谢殿下开恩,若是换在别的主子那儿,只怕命都去了半条。”
他似乎是在哭,但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床榻。
陈宇直看见他就蛋疼的慌,闻言窸窸窣窣了一阵,到底也没转过去,只是摆了摆手道,
“多大点事儿,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说完又闲聊似的道,
“你以前在哪儿当差的啊?”
谢初云坐在脚踏上,支着下巴,闻言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静静道,
“乾元殿。”
乾元殿?那不就是伺候皇帝的?
小太监这么貌美,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占便宜,不过也没听说当今圣上有龙阳之好来着。
陈宇直马上要进宫了,总得打听一下局势,他以前身在岭南,什么消息都收不到,什么八千岁九千岁的一概不知,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村里还没通网,
“当差可辛苦?”
潜台词就是想问问皇帝好不好伺候,谢初云偏不上当,只幽幽叹了口气道,
“当奴才哪儿有不辛苦的,若没个靠山,自己也不争气,迟早是要被人蹉跎死的。”
也是,毕竟在皇宫里,奴才的命不值钱。
陈宇直不自觉歪楼了,
“你可有父母?”
听见这两个词,谢初云笑得有些阴恻恻的,
“无。”
“兄弟姐妹呢?”
“也无。”
陈宇直啧了一声,小太监这辈子怎么这么可怜,他犹豫着开口,
“可想过以后的路?”
以后的路?
谢初云闻言一怔,他还真没想过。
如今自己大权在握,人间的富贵也享了个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在没什么可求的。
要江山吗?
但这江山早就是他的了。
要皇位吗?
可他是个阉人,阉人当了皇帝,哪儿来的子嗣继位,只怕一代便亡了,谢初云也不想认什么干儿子,平白便宜了别人。
陈宇直从塌上转身,就见他咬着指尖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像是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反正刚刚歇了那许久,蛋也不怎么疼了。
陈宇直顺着滑下去,同他一起坐在脚踏上,刚想说些什么,整个车厢忽然剧烈的抖了一下,向右狠狠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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