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巨树中央的空旷地带此时乱糟糟的一片,那些小臂粗细的藤蔓在地上搅来搅去,扭曲蠕动间顶头的棱刺刺出时,破空之声响个不停,地面上腐败的枯叶四处乱飞,狼藉不堪。
罢中原和程富海、江顺三人正与那头大脸巨怪来回纠缠,那头怪物巨大的荆棘之身是从上方树梢垂下来的,整个身体极为灵活,上下左右来回伸缩间力道极大,每一次俯冲都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来。不过罢中原三人哪里是等闲之辈?怪物身体灵活,他们三人的身法比怪物还要灵活,三人成犄角之势与怪物周旋,身上向四周荡开的气劲丝毫也不比那头巨怪俯冲之势弱。
这时,我将一条游来的藤蔓劈成两半,耳中响起三眼的怒骂声:“苏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他娘的怎的也杀不死?”
我与十八刀的兄弟各自为战,彼此都相距不远,从上方树顶盘旋而下的藤蔓越来越多,我们渐渐靠拢成一圈。那些藤蔓有的凌空旋刺,有的缠在巨树上趁机偷袭,但是更多的是打着弯游走在地面上。
苏卿尧叫道:“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前几次来到死亡沼泽的时候从未碰到过此怪,只怕是死亡沼泽新生出的怪物。”
他说的有点忧心忡忡,手里只拿着把短小的腰刀,不过以他手上的功夫,对付这些藤蔓倒也毫不费劲。
死亡沼泽里还能新生出怪物?
我正想着,忽然,却见我们身前那些藤蔓中的十数根不再朝我们突刺,反而齐齐往中间扭在一起,只那么短短的一个呼吸间便拧成一根水缸粗细的大藤条。
这根大藤条与那些细藤蔓没什么两样,十数根拧在一起宛如一体,连顶头的棱刺也契合的没有缝隙。这样也行?我不禁大吃一惊。
就在这空挡,这一根略显粗大的藤蔓根本也不留给我们任何喘息时间,半丈长的棱刺在低空出摇甩间猛地张开了来,电闪般的咬向苏卿尧。
苏卿尧反应很快,手上的腰刀被他当在胸前,人却是急速朝后方跳闪开身。哪知,他这么往后一跳,脸上忽的一滞,一根细藤蔓却从他的肩膀处穿透而出,他人被这根藤蔓刺的去势一顿,凌空被那根藤蔓挑了起来。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十八刀的兄弟也大叫起来。只见那根藤蔓挑着苏卿尧,顶头的棱刺调转过来就要再次穿进苏卿尧的体内,苏卿尧脸色有点苍白,单手一捞,正将那根棱刺抓在手里。
不好!
那根藤蔓虽然被苏卿尧抓在手里暂时不能穿透他的体内,可是先前那一根粗大的藤蔓却是紧跟着再次咬向苏卿尧。这一下,苏卿尧是再难躲开了。
我怒叫一声,提着追影剑便朝那一根粗大的藤蔓跳了过去,它现在是直冲苏卿尧而去,根本也不理会我。我提起体内的内力,追影剑对准它的脖颈处狠狠地劈了下去。
追影剑挥落,一道剑气便从追影剑的剑尖冲了出去,这一道剑气正劈进它的粗大藤身中,将它的藤身劈开一个很大的口子,红色的鲜血立时喷洒了我一身。
中了我一道剑气,它的冲势一缓,本是昂着头去的,此时整个巨大的棱头擦着地面向前滑去,地上厚厚的腐叶被它冲开了一条道,露出了腐叶下泥泞的淤泥地。
另一边,韩萧和三眼已经将苏卿尧身上的藤蔓砍断,两人正扶着苏卿尧往后退着,看着苏卿尧被伤,我心里莫名的有些恼怒,举起追影剑便要再它伤口上补上一剑。
它藤身上的伤口被我那一剑划开的口子很大,我只消再朝这伤口劈出一剑便能将它的顶端棱刺彻底劈断。熟料,我一剑挥落却是劈了个空,它像是知道一样,粗大的藤身一扭,堪堪躲过了我一道剑气。
几乎就在我追影剑劈落之时,我的后颈忽的传来一股劲风,我绷紧了精神,身体前倾转了个圈,看也不看的反手就是一剑。
耳中又听的“噌”的一声,追影剑正将从我背后袭来的一根藤蔓削断了开,身体回旋转正,我只觉得左大臂处传来钻心的疼。撇头看去,从这根藤蔓顶头断开的棱刺正钉在我的衣衫上,将我的皮肉钉了个血窟窿。
正在这时,耳中响起韩萧大叫声:“顾兄弟,小心!”
我吓了一跳,人刚转过身便看到那一根粗大的藤蔓已经欺近我身前三尺之距,它的三根棱刺内侧都是密密麻麻的倒齿,一股腥风直吹打在我身上。
这时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它虽然被我几乎劈开藤身,可是速度却快如奔雷,三根张开的棱刺也封住了我左右退路。危急时刻,我猛地提起内力,右手里的追影剑猛地往上一刺,正刺进它的一根棱刺里,两脚往两边一蹬,想要踏在它另外两根棱刺上。
一旦我两脚能踩住它的棱刺,我自信凭借着自身力道能让它合不拢棱刺,况且我有追影剑在手,缓住它这一下攻击我便能将它的棱刺削断。
想是这样想,可是当我两脚分开欲蹬之时,却是蹬了个空。它的三根棱刺并没有合拢,反而扭头一挑,连带着追影剑,将我挑了起来。
它这么把我挑起来,只怕是想和其它藤蔓一起将我浑身穿个密密麻麻,扭过头看去,果然,在我身后已经有四五根藤蔓正凌空朝我刺来。
这个时候我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如果现在松开手的话,我人下坠腾空之时手无寸铁,是决计也躲不开这些藤蔓的突刺的。可若不松开,被身后的藤蔓穿透身体的话,只怕就要成为这根粗大的藤蔓腹中之物了。
电光火石间,突然,两道霸道之极的破空之声从我身下传来,我耳中只听得藤蔓连续断开的“噗嗤”声,身体一轻,我人又从半空坠了下去。
扭头望去,只见我身后朝我刺来的藤蔓竟然齐齐被削开了顶头棱刺,将我挑在半空的这根粗大藤蔓顶头也被人削开。
是韩萧他们替我解了围。
我心头一喜,人拖着三根粗大的棱刺下落之时不断地稳住身形,双脚一碰到地面上,我向一侧翻滚了两下,卸去了下坠之势。
从这根粗大的藤蔓身体里流出的鲜红的血很多,它的棱刺被削断,下半身几乎像是一处喷泉一般,往外直涌着血。
虽然我已知晓这种藤蔓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鲜红的血,但是这么多血喷涌出来,我还是看的心惊肉跳。它的生命力很顽强,砍掉一根藤刺还会再长出来一根。
正在这时,苏卿尧叫道:“烧这些藤条没有用,这些藤条全受那怪物控制,杀了那怪物,这些藤条自会死去。快去!”
他身边的三眼应了一声,手里握着一个瓷瓶转身就朝程富海和罢中原他们跑去。他手里握着的瓷瓶我见过,正是苏卿尧装腐尸散的瓷瓶。
我脑中一亮。这林间充斥着些许瘴气,在这里不可以明火,这些浅显的道理我们自然都知道,所以夜晚摸黑走来一直没有点火把。在与这些藤蔓纠缠时我心里闪过用火烧的念头,不过很快便被我否定了,一明火,只怕整片森林都要烧起来,到时这些藤蔓能不能烧死还是两回事,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用腐尸散就不同了。腐尸散是阴火,只有碰到血肉之时才会腐蚀,冒出的火算不上真正的火焰,也根本毫无温度可言,冒出的火是冷的,不足以引燃此地的瘴气。
与苏卿尧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对这些丹药散剂也有那么一些了解。丹药散剂也有品阶之分,总共分为五品,一品为最佳,五品则为最低劣。品阶之中也有上中下三等之分,同一种丹药所用药材珍贵和粗劣不同,炼制出的丹药便在很大程度上出现不同的品阶,同种材料炼制出的丹药因为炼制手法、器材、时节、天气变化等不同,炼制出来也会有很大的差别,有品阶等级区分,散剂也是一样。而区分腐尸散的品阶等级则是看焰火颜色,火焰愈发的翠绿,则说明腐尸散的品阶越高;成暗绿或者阴绿,腐尸散的品阶就越低。
当日在东关镇时,高老大他们使用腐尸散腐蚀女尸所冒出的绿色焰火便就是呈阴绿之色,那就是腐尸散的品阶是低劣的。而在郴州城里时,罢中原对付那头母虫时所使用的亦是腐尸散,不过他所用的腐尸散燃起的火焰呈的是纯正的绿色,品阶属于高级的。有关丹药散剂品阶之分再详细一点的我便不怎么清楚了,这些事情我只当是耳旁风,苏卿尧跟我聊起时我并未太在意,不过我却知道炼制丹药散剂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炼丹之人必是见多识广之辈,对天下的各种草药了如指掌才行。
不管怎么说,这些藤蔓体内流淌着鲜血,这时候用腐尸散定是最好的选择。
脑子里瞬间想到了这些,身前的这一根粗大的藤蔓眼看着就要长出一根新的棱刺来,我不敢再多想,挥出追影剑又在它藤身上补了两剑,又砍下一截。趁它的棱刺还未长出来,我先遏制住它再说。
待我第二次劈开它一截藤身之时,忽然,不远处的空旷地带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此时,那头怪物整张巨大的脸上满是血迹,一张脸上尽是掌印和血窟窿,一嘴尖牙也被罢中原和程富海他们打断不少。在它脖颈那些荆刺下身,则在此刻冒起绿色的焰火来。
我心头豁然,它身上的腐尸散烧起来时只发出滋滋的声响,周围的瘴气并未有异常的现象发生。腐尸散果然有用!
那头怪物这时候再也顾不了我们了,长长的身躯急速的朝我们头顶树梢间缩去,连同我们周围的这一根根细藤蔓也都快速的抽回,打着旋朝树顶收去。
原本还很混乱的场地,几乎转瞬间便消停下来。
我们一群人连忙跑到了罢中原和程富海身后,仰头望去,只见顶上树梢枝叶正剧烈的晃动着,伴随着阵阵的嘶叫声。那头怪物窜进了宽大的树叶后面,我们看不到它的身影,但是它的叫声极为凄厉,听得我后背汗毛直竖。
这时,程富海忽然道:“罢门主,这是什么怪物,为何以往老夫从未见过?”
罢中原道:“本尊也在奇怪,我门中典籍上记载的各种走兽虫豸里也没有长得这般模样的。”
程富海收回目光,又朝四周看了看,道:“不知你有没有察觉这里似乎又和十年前有所不同?”
罢中原也不再去看顶上的树枝,环顾一圈道:“你是说此地的瘴气?”
程富海道:“不错。二十年前,这里的瘴气经风沙吹散,可林中残留的瘴气可没膝,十年前可没腿肚,如今却是连脚踝都摸不到,似乎死亡沼泽的瘴气在一点点的消散。”
大概是林外的风沙一次比一次吹得烈,所以才会让此地的瘴气越来越稀薄吧?我不觉好笑,我们如今碰到这等怪物,他二人竟在此时说起瘴气一事来了。似知道我的想法一般,韩萧接道:“庄主,出现这种情形许是外面的风沙所致,外面的风沙比上一次我们到来此地之时更厉害几分。”
这时,罢中原却摇了摇头,道:“不是风沙所致,外面的风沙再厉害,也吹不到此地。”
他说到此处,只见我们头顶那枝叶间忽的向两边分开,从那肥厚的树叶背后落下一个半圆形的东西来,“嘭”的一声落在了我们身前的腐叶上。
这一个半球形的东西通体粉红,有一匹马那般大,凸起的一面上有着一道道的沟纹,沟纹里流着鲜血,平整的一面中间则有一个磨盘大小的黑色孔洞,孔洞边上耷拉着数根藤蔓、粘着些许荆刺。在那孔洞之中,此时正燃着绿色的焰火。看上去,这个半球形的东西整个就像是一个人的脑子。
马千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手里的弯刀朝那黑孔洞里拨了拨,转身道:“门主,是那怪物的藏身之处,此时已经烧成了灰。”
他这般说着,我却看得惊奇不已。只是那头怪物一张脸足足有半个房屋大小,而这个半圆形的东西只有马匹大小,那怪物能钻的进去?
罢中原看着这个古怪的东西思忖片刻,看着程富海道:“天生阳,地生阴,清者铺洒滋养万物,浊秽浮沉则寂染众灵。来时我曾推演一卦,此行有大凶之兆,想来多半就是与此地的瘴气沉降有关了。”
我不由得一怔,卜卦?程富海则皱着眉头,道:“罢门主之言,难道是说,此地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怪物是与林中的瘴气有关?”
罢中原点点头,道:“万物有灵,但有生机便会茁壮而起,这怪物能栖息此林,多半是因为这里的瘴气稀薄才能生长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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