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璃芷彻底清醒,已是五日之后。
她卧榻在一处大帐里,外面不时有巡营的脚步声。
这是大启六十万大军于北阙山中的一处驻地。
前线战事如何她并不知晓,自她醒来后又已过了五六日,因着气虚体弱,她一直卧床养胎。
“夫人,该喝药了。”
这时,一个脸盘圆圆的丫头捧着一碗汤药,小心地掀开帘子,走进内帐。
然而帐子里的另一个婆子却开口,“药还烫着,急甚?夫人先喝口粥垫垫肚子,省得伤脾胃。”
说着那婆子端来早备好的小碗热粥,送到朱璃芷的面前。
这婆子显然是个有经验的,朱璃芷看着眼前的粥,默了默,先喝了粥。
接着,又喝了药。
喝完药,那圆脸丫头就端着碗退了下去。
在帐子里伺候的婆子收拾一番后,来到榻前,拉开朱璃芷盖在身上的被褥,开始给她按压肿胀的小腿。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的两条腿也越来越肿。
以往她还能坚持下地走动,可今次逢遭剧变,她不得不卧榻休养。
朱璃芷闭眼不语,由着那婆子服侍。
婆子见朱璃芷太过安静,伺候了几日觉着这贵人也不是个刻薄人物,遂想说些讨喜的话,便道:“夫人您肚里的孩子真真是个有福气的,前些日子老婆子来时,还以为这胎保不住了,没想到竟留住了。”
闻言,朱璃芷微微一顿,略睁了眼。
婆子见她有反应,便将那几日的凶险细细道来——
彼时朱璃芷气虚体弱且不说,妇人怀胎最忌惮的见红都现了,再加上胎动不显,情况真真是异常凶险。
说罢,那婆子又叹,“夫人您也是个有福气的,若真在此处早产,您身子娇弱,哪里能抗得过?”
这婆子也是个心直嘴快的,一不小心就说了犯忌讳的话。
婆子惊觉失言,却见面前的贵人没有斥责之意,胆子遂大了些,又道:“夫人,那位大人是您夫君吧?哎哟,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那婆子一边感慨,一边偷看朱璃芷的反应,见她面上不显,却也在听,便悄悄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昨日老婆子出门拿药时,听见胡大人说,您家夫君夜夜都来给您调息,半条命都没了,还要先保你们母子,难怪您这孩子能保下来。”
在老婆子眼里,这小两口十分奇怪,男人白日里不见人影,晚上夜半三更才悄悄来,若不是昨日听见胡军医的话,她和睡在外帐的二丫且还不知,晚上有人进了内帐。
那婆子说着,见朱璃芷不恼,八卦心顿起,又将从胡军医那里听来的其他事情絮絮叨叨地讲给朱璃芷听。
包括面前这位夫人的“夫君”,不仅半条命都没了,日后说不准还要落个什么病根,总之听在婆子耳朵里,那只隔着屏风见过一面的男人,差不多是从棺材里爬出来,随时都可能回棺材里去。
细细碎碎地说完,那婆子还自说自话地叹了一句,“夫人您这福气是天大的,这世道哪里还寻得到这般有良心的男人?您可别再置气,信老婆子的,小夫妻俩什么话不能说开?莫要真等成一杯黄土再遗憾终生呐。”
那婆子虽是个粗人,但也是个过来人,伺候了几日功夫,竟也七七八八猜中了不少。
然朱璃芷却不甚领情,只闭上眼道了句,“我乏了。”
婆子闻言,只得呐呐闭嘴,给朱璃芷盖好被褥后,说了句“夫人好生歇息”便退了下去。
顿时,帐子里安静了下来,午后阳光从卷起的窗洞里射入,外间不时传来士兵巡营的脚步声,可无人敢靠近监军大人的营帐窥探半分。
最近众人都有所耳闻,前些日子监军大人带兵突袭乌戈时,从战场上捡回了一个孤女。
而那孤女还是一个怀胎的妇人,虽有人拍着马屁说监国大人菩萨心肠。
但私下里谁人不嘀咕,一个太监捡个怀胎的妇人,这是拿来作甚?
不过嘀咕归嘀咕,在众兵将的眼里,这位高权重的监国掌印出任监军,还亲自带兵出征,力压乌戈,出奇制胜。
本对太监监国嗤之以鼻的一众武将,也不由得侧目相看。
武将之流本就讲男儿沙场立功勋,最是见不得涂脂抹粉拿腔作调的阉宦,虽然这当今监国掌印涂脂抹粉没有,拿腔作调也无。
但手段却太厉害了些,把东、西厂的那一套套搬来治军,大军刚开拔就斩了一名千户和几名百户,同时还斩了军中几个有名的兵油子以儆效尤。
斩的理由还列出条条款款,调查得一清二楚,使得一众兵将心服口服又暗暗心惊,哪里还敢有托大的心思。
而后大军连连大败乌戈,也让众兵将对这时任监国另眼相看,太监监军,在武将眼里历来都是躲在后方指手画脚的角色。
哪曾听闻过亲自领兵出征的?
而北伐大军主帅刘守愚在军中也是个颇有威望的人物,众将领见刘守愚对监军沐怀卿不仅言听计从,甚至异常敬重。
也不由得暗暗刮目。
而之后沐怀卿能得来一众武将的敬重,不仅仅是因为亲自领兵,更是因为他手段雷霆,只有少部分将领才知道,大启三度北伐能够节节获胜,皆离不开监国掌印的亲自布局。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大启突袭乌戈,破了乌戈的佯败。
乌戈没捉到逃跑的大启公主,已近强弩之末。
但乌戈人亦是血性非常,显露败相,却顽死不降,沐怀卿救回朱璃芷后亦身负重伤,短时间内,两军战况再次胶着。
然这些沙场之事,养在监军营帐的朱璃芷并不知晓,她醒来统共也就五六日,白日里卧榻静养,待到掌灯时分,用过晚膳,喝下一碗汤药后,她就昏昏睡去。
自从醒来后,她身边就一直伺候着那婆子和那圆脸丫头。
这二人都是附近的山民,前些日子被西厂的人连夜找来进帐伺候。
这一日那婆子呱噪了许久终于退下。
朱璃芷默不作声地独处了一个下午,夜幕降临时,用完晚膳后,她趁人不注意将睡前那碗汤药倒了,便打发了伺候的那二人去休息。
待虫鸣渐起,夜色渐深,朱璃芷侧躺在床上面朝床里,闭目缓息。
不知过了多久,内帐的帘子被人轻轻揭开,帐内传来些微的脚步声。
其实那脚步声若是换做以往,朱璃芷定是听不见的。
但如今她受了沐怀卿的内力过了周身大穴,五感已比常人敏锐了许多。
是而当身后的脚步声停在床前,她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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