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完陈圆圆的早饭,朱由检就发现了一桩怪事。
刘宗敏恋爱了。
刘大将军满面春风,呆若孩童,整天游手好闲的赖在吴三桂家,像一只忠实的哈巴狗一样屁颠屁颠地围绕在陈圆圆的身旁,再也不管军政。陈圆圆所求,他必答应;陈圆圆没有求的事情,他自觉为她想到周全。这显然是恋爱的表现!
比如今天一大早,刘宗敏就搬空了吴府的半个仓库,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只要是他觉得好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堆在陈圆圆的面前。
“圆圆,你看我给你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喜欢吧?嘿嘿!”刘宗敏依旧堆挤着那张难看的柿饼脸,夸张的笑容上夹杂着一双恶心的贼眼,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的煞气。
陈圆圆起身,慢步,轻盈地飘到一个首饰盒跟前,左手兰花指亲启盒盖,右手捏起一只金钗,定眼一看,金钗上面镶嵌着一个小小的“沅”字。美女微微一笑,顺手把金钗递给了身旁的丫鬟“小玉,可曾记得这金钗的来历?”
“回小姐,这支金钗是您从苏州来京城的时候,随身携带的嫁妆。”小玉诚实地回答了主人的问话。
“嫁,嫁妆?!”刘宗敏又崛起了肥厚嘴唇的小嘴,涨红了整张大脸。情商二十分的刘宗敏,智商却至少九十分以上,不然也做不了闯军的头号大将。
愤怒的刘宗敏羞愧地来到前院,对着乱出主意的部下就是一顿猛锤,只打得壮汉哭爹喊娘,求饶不止。虽然朱由检和王承恩不算是刘宗敏的人,但是好歹是一起带来吴府的,也就跟着其他人一起,站在一边看刘宗敏的杀鸡儆猴表演。
“今天你们要是给老子出个好主意,老子就饶了你们。要是都想不出来,你们都等着挨老子的皮鞭吧。”刘宗敏叉着腰,手里的马鞭甩的“啪啪啪”直响。每一下甩鞭,都让朱由检胆寒。看着那鞭子上的倒钩刺,朱由检就感到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疼,这要是真抽在自己身上
“啊!啊!啊!”刘宗敏看着大伙全部都低着头不言语,气不打一处来,挥动着鞭子就挨个抽打起来。
眼看着皮鞭就要落到自己身上,朱由检趁势一蹲,躲过了刘宗敏挥来的皮鞭,蹲在地上就大喊“小人有办法,小人有办法!”
“哦!啥办法,快说。”刘宗敏停下了手中的皮鞭,迫不及待的拎着朱由检的衣领,一脸期盼的瞪着朱由检的眼睛。
“放~放我下来吧,将军。咳咳”朱由检被嘞的喘不过气。
刘宗敏松开了毛手,然后油腻腻地拿手在朱由检的衣服上蹭了蹭,恶狠狠地说“快说,不然我今天打死你。”
“将军,小人觉得陈姑娘肯定是喜欢那种文雅儒生的男子的。将军你相貌堂堂,只想要稍微装扮一下,顺便再刷个牙,喷一点香粉,穿上一套儒生的衣衫,必然会讨得姑娘欢心。当然,如果再做一两首情诗,估计陈姑娘会立刻拜倒在你脚下。”
“真的?”刘宗敏有些将信将疑。“是的,是的。”周围的人一看有人出头,不住的点头附和,反正先躲过这一顿皮鞭再说。
“来人,本将军要洗澡。不,是沐浴换装。”刘宗敏说完就剥去了一身的皮甲,扭头走进了厢房。
众人站在院子里,等了半个时辰,只见从房内连续端出十几大盆子的黑水,和一堆脏兮兮的破布烂衫。又过来一炷香之后,刘宗敏才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众人定眼一看,眼珠子掉了一地。只见刘宗敏的眉毛修成了柳叶弯眉,络腮胡子全部刮掉,鼻毛也修剪的整整齐齐;最夸张的是那一身彪悍的胸毛被他刮了个干干净净。头顶一个草绿色公子帽,帽子上插着一支桃花;身穿遮脚青绿色儒衫,手上还拿着一把巨大的“岁寒三友”折扇,迈着八字步,活脱脱一个王八出世。
刘宗敏走到朱由检的面前,露出稍微没那么黄的大板牙说“怎么样?”
“美!将军真是风流倜傥,当世人样。”朱由检忍住想吐的冲动,虚伪地大声夸赞。刘宗敏得瑟地朝每一个站立的手下面前都展示了一番,方才作罢。
“我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像太监了?你看他连毛都剃光了都。”朱由检小声地对身边的王承恩说。
“我们太监没有人有他那一身的骚包气!你少埋汰太监。”自从知道这个朱由检不是皇上之后,王承恩就对他有些防范。
“走,随本将军去见陈姑娘去。”刘宗敏大手一挥,带着朱由检跟王承恩就进了内宅。陈圆圆远远看到一只绿蛤蟆晃了过来,连忙站起身,抓住丫鬟小玉的手臂,不知道来人要做什么。
“圆圆,圆圆,额来看你来啦!”刘宗敏肉麻的叫唤声,让陈圆圆才有心思去打量这个陌生的怪物。陈圆圆定眼细看,才发现居然是刘宗敏,忍不住拿着手绢笑出声来。身后的小玉则不顾礼仪的大笑出声。
刘宗敏看到陈圆圆笑了,以为是自己的打扮得了美女的心,也就跟着狂笑起来。
“将军这身装扮不错,想必是有人指点的吧?”陈圆圆一边夸赞着刘宗敏,一边瞥了瞥身后的朱由检。
“怎么会!本将军一直都是这样装扮的,只不过之前穿的是战服,没来得及换而已。”刘宗敏说谎自然是不脸红的,有功劳那都是自己的,有过错当然都是别人的。
“你们俩个下人,赶紧些滚开,别污了圆圆姑娘的眼睛。”刘宗敏瞅着自己的一身绫罗绸缎,马上觉得穿着好衣服就是高人一等,留两个下人在旁边就是丢了他的面子。
“慢!我今天要吃两道跟昨天不一样的菜式,要是做不出来,别怪我不高兴。”陈圆圆看都没看朱由检,趁机下绊子。
“听到没?圆圆姑娘要吃新花样,要是做不出来,仔细你俩的皮。”刘宗敏恶狠狠地威胁朱由检说。
“将军,要做新菜式,需要出府去采买,我俩没有出府的腰牌怎么办?”
“给,拿着我的全将军令牌,大可以在城里随便走动。我再给你们派两个帮手,帮你们提东西。”为了陈圆圆,刘宗敏是什么都舍得,但是他同时又狡猾地派了两个监视人。很明显,刘宗敏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粗俗,反而是一个心细如发的老江湖。
出了吴府,借助着权将军的令牌,四人便开始在京师逛了起来。
闯军昨日刚刚进城,城内到处都是巡逻的兵丁。各处衙门,官府等全部被闯军占领,街上行人很少,店铺大多数都是闭门谢客。各处坊间街口,关卡甚严,盘查的兵丁一丝不苟。遍地的瓦砾残木都已经收集在一起,只是还没有清扫出城。城门紧闭,所有人员无令不准出入。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脱身,显然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说闯军会搜刮民众吗”王承恩小声地询问朱由检。
“急什么。你且等等看,几日后就可见分晓。我们现在应该想一想怎么联络到你的部下,你有没有好的办法?”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到的。你不是要买东西吗?正好东厂在城内有一处秘密联络地点,本身就是一家干货铺。”
“不奈啊!没想到你们东厂的底子还是很厚的,关键是那个杂货铺靠得住吗?别等咱俩一出现,就把我们给卖了。”
“嘁!老夫掌管东厂多年,背叛老夫的人还没有出现。”王承恩自信满满,东厂都督可不是说说就完的。
四人转了几条街,也没看到什么卖菜的出现。主要是城门封锁了,菜农都进不了城,城内目前全靠存粮度日。王承恩领头,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干货铺,却发现也是关着大门的。
“咚咚咚~!”王承恩走上前,使劲的捶打着门板。
“掌柜的,开门。我们要买东西。”刘宗敏派来的跟随也帮着砸起了门。
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一条缝,里面露出一个六十多岁的瘦小矮个小老头。
“军爷,我们歇业了,今日不做生意。”老头战战兢兢的看着门外,首先自然是看到两个闯军装扮的跟随。
“掌柜的,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想在贵店采买一些东西,请您就给个方便吧?”王承恩上前,拨开两个跟随,站到了门缝前。老汉一看王承恩,吃了一惊,正准备行礼,却被王承恩用眼神阻挡住了。
“好吧,那你们等会买东西不会不给银子吧?”老汉装作不认识王承恩,配合着演起了戏。
“放心吧,额们将军不抢东西。额们闯军不交租,不纳粮,不收税。”
“那你们有没有军饷?”朱由检好奇地问,一只不收税的军队,军饷从哪发呢?
“当然有军饷的。闯王都是抢大户恶霸的钱给额们发军饷的。”
“那如果大户都抢完了呢?”
“抢完大户,就抢小户,抢完小户抢富户嘛!”
“额,闯王的办法实在是高。”朱由检由衷地佩服李自成的胆气,要是一直就这么抢下去,估计很快就抢到穷户了。抢完穷户就抢要饭的好了!
四个人随后进了店铺,朱由检主要是进柜台跟掌柜的交涉采买事宜,王承恩则去库房查收清点货物。两个随从早就被店铺的伙计伺候着喝茶吃东西,店铺伙计甚是殷勤,不停地和闯军随从扯着家长里短。
“二位军爷,你们的军饷一定很高吧?”
“不高,额们都积攒着准备回陕北盖个大窑,好娶一房媳妇呢。”
“对啊!等闯王坐了皇帝的宝座,额们就风风光光地回陕西去,到时候没人娶上一房漂亮媳妇,再生一窝娃,美的很呢。”
“二位军爷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呢?”这京城的美女可不少。”朱由检趁机挑拨着。
“额们可没权将军这么好的命,只要是能娶到圆圆姑娘身后丫鬟那种,就满意的很了。”
“那这京城可不少,随便大街上走都能碰到一堆的。”
“真的?”
“干嘛骗你们啊。我在这京城活了几十年了,这城里的事都清楚。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宦人家,这些大家闺秀们个个都如花似玉,娇滴滴的摸样,不比陈姑娘差。不过,娶这样的媳妇估计得花不少钱,要看你们存的钱够不够。”
二人对视一眼,无所谓道“不要紧,大不了到时候额们每个人抢一个回去呗。在额们陕北,抢媳妇的多的是,额娘就是额爹抢回去的,给额爹生了一窝娃。
权将军的四个夫人也都是抢回去的,跟着额们闯军,吃的好喝的好,还能到处抢婆姨,没有哪个婆姨不乐意的。她们要是敢不乐意,额们就锤死她。”
朱由检算是开了眼了,刘宗敏居然一下子抢了四个媳妇,这陈圆圆是他准备抢的第五房姨太太。要不是这俩小子说露嘴,他还真当刘宗敏是啥都不懂的雏儿呢。看来这刘宗敏还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戏精啊,自己差点就被他粗鲁的外表给迷惑了。
原来这刘宗敏谈恋爱,靠的就是抢,无愧于“闯”军的名号。
扯了半天,王承恩清点完东西之后,四个人又一起离开了杂货店。回程的路上,朱由检已经确认了王承恩把消息传递成功,联络上了城里的人,这逃跑的第一步计划总算是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