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因为大家都是商品。”——《黑日》
宗嗣府,道场中,一方茶几隔开一对父子,曲阿正襟危坐,向父亲汇报:“壳族的进化能力让画皮们非常赞许,森罗殿对壳族的期望正在水涨船高,似乎默许壳族以瘟疫泛滥之势进行扩张。”
“古岳青丘的灵脉本属于绒族。森罗殿如果支持壳族反为主,绒族势必不断牺牲利益,如此积弱颓蔽下去,将陷入恶性循环。”宗主心事重重,抬头问曲阿:“如果绒族不能在我这一代振兴,就必将在你那一代灭亡。如果都要付出生命做代价,你选哪一样?”
曲阿还在发呆,墙外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
“轻红!你怎么在这里?”熙妹的声音飘进来,曲阿推开纸门一看,轻红端的茶杯碎了一地,正在慌张地收拾碎片。
“端茶怎么不让丫头来?你那是跳舞的手。”曲阿看见轻红在吮烫伤的食指,就开口责备。
“不是,我看见轻红在门外听你们说话,我一开口,她就吓得摔了茶杯。”熙妹如实以告。
“你偷听我们说话?”曲阿的目光犀利起来。
轻红抬起头,大眼睛盛着泪水,摇头时泪珠纷纷洒落。
“我没有……只是端茶来奉,没料到宗主在,所以犹豫不敢进门……宗主两年没有来过宗嗣府了。”轻红撑地辩解,她歪在地上,裙子洒成一地红。
“曲阿。”宗主在屋里说。
“儿臣在。”曲阿转身躬腰。
“事关你的本命宝珠,手段就要利落一些。牧歌有点魅力,为免轻红动摇,将她关起来吧。不管她是否偷听,隔墙已是罪行。”宗主昂头吩咐。
“可……使团名单已经给牧歌过目了。如果仪仗女官不是轻红,牧歌问起来……”曲阿难办了。
“虽说麻烦,却是好事,提前查出个会告密的,拆东补西也值得。你对牧歌说,仪仗女官的人选是个惊喜,他自会买账了。”宗主喝茶。
“是。”曲阿恭敬应对,扭头就瞪啜泣的轻红一眼,咬牙骂道:“都快拔擢了,还不懂规矩,自毁前程!给我关起来!”拂袖负手,再也不理会轻红的哀求。
熙妹捧唇惊愕,没想到自己随口禀告,会将轻红的命运扭曲到如此地步,不由得心生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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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备了三驾云车,向着壳族的古岳御风而行。云车刮过草地时,车夫的灵力压得芳草倒伏,流苏和布幔横在风里,像擎风御电一般。
牧歌没想到绒族竟将灵力运用得如此美妙。他作为副使,独占一台考究的云车,掀开帷幔往外瞧,顿时清风拂面:窗外是两行绫罗飞天的美貌少女。她们是仪仗舞姬,个个会御风术,那一双双洁净精致的赤脚不时凌空一踩,端庄地跟上云车,优雅得像在天上游泳。
正是有奇观灵脉,她们才能将灵力运用得如此美轮美奂。而她们正在前往一处灵脉争夺的兵家之地,等待她们的是和平的礼节、还是阴谋的陷阱,她们不仅一无所知,更盲目地乐观着。
这不是最令人纠结的。最令人纠结的是,仪仗舞姬中有位风华绝代的女官,她的腰肢在飞扬的绫罗里若隐若现,妩媚万千,却始终沉默,有一种端庄的风情。而她的身体很香,那香味还有点熟悉。
“叫仪仗女官过来一下。”牧歌仗着是副使,开始滥用职权。
“副使宣仪仗女官问话。”银铃般的宣唱声一路传过去,不一会,队伍最前面的美人就止步了。她一停,猎猎横飞的广袖和肩纱都安静地垂下来,一双赤足踩着清风,等到牧歌的云车过来,她才倾身飞近云车,与牧歌的窗子相对静止。
牧歌往窗外看,瞧见那张精致动人的侧脸竟毫无表情,目不斜视,一副公事公办的端庄作态。牧歌忍不住笑了:“云嘉仙子,原来见你所需要的,不是恳求而是宣召。”
美人薄怒,扭头横牧歌一眼,粉红的肩纱飞在风里荡漾:“你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我回去了。”
“仪仗女官比副使低两个级别,青丘宫的礼数是这样粗鲁的吗,副使还没问话呢。”牧歌知道云嘉能读心,他明目张胆地戏弄她。出于不可告人的原因,云嘉竟然扮成使团成员,牧歌随便几句话,就能把曾经高高在上、只能远观、不可亲近的云嘉仙子说得含嗔带怒,这绝对是枯燥旅途中的一大消遣,让牧歌乐此不疲。
云嘉仙子读到铺天盖地的欲望像海啸般扑面而来,纵使成熟如她,也脸红害臊,顿时收了读心能力,咬着牙迸字,用恼怒来回应冒犯:“你脑子里的问题,我一个也不想回答!你血管里的色狼味道让我作呕!”
“那种味道是正义的荷尔蒙散发出来的,如果你不喜欢,我没有强迫你读心。”牧歌拉下神殿武士面具,扭头瞧云嘉,直勾勾的目光肆无忌惮,赤果果的思想堂而皇之。
云嘉一看,那镀金的面具反射着义正辞严的光芒,而面具下迸射的神光,也许正在其乐无穷地目测她的三围。云嘉气炸了肺,恨不得随手甩出宝珠,剥走牧歌的魂魄再大卸八块。可是古岳青丘的大局,强迫她克制这暴脾气。
“你知道为什么飞升者以女性居多吗?”云嘉反唇相讥,挖苦牧歌:“因为男人都很肤浅。你那龌龊的内心已经不值得我再扫视哪怕一眼。再见。”
她也不管什么礼仪,绷着俏脸,面带寒霜地飞走了。
牧歌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摆布云嘉,都没有看到那美女有炸毛的迹象,这才确定云嘉收了读心术。他疲惫地揭起面具,软在云车里,看着天花板想:“还好跟柔嘉鏖战时积累了对付织心者的经验,加上云嘉心高气傲,才能让她收了读心术。在她们面前,自由思考都是奢望啊……”
狐仙多情,只不过轻红稚嫩,云嘉干练,所以表现的风情各不相同。一个显得依恋不舍,一个显得若即若离。牧歌原本以为,云嘉亲自顶替轻红是为了保护仪仗。但是在调戏云嘉后,她流露出的真实怒意,让牧歌读出了其他信息。
云嘉根本不把牧歌当做同路人,她虽然直言喜欢牧歌,也顽皮调戏过他,但是她对牧歌毫无幻想,所以被反调戏时才会怒不可遏。这和牧歌设想的不一样——是什么原因,能让云嘉既喜欢、又绝情呢?
第一个原因,就是天然敌对关系。青丘宫是二维生命,听命于森罗殿;而森罗殿旗下的壳族又公然进攻郑玄舰队,可见这些神秘的二维生命因为更加神秘的原因站到了牧歌的对立面。只不过壳族扩张太盛,从寄人篱下演变成鸠占鹊巢的局势,才让云嘉放下身段来跟牧歌谈合作。他和她像一个“x”,虽然有交集,却注定是陌路人。像云嘉那样理智的女性,肯定不会对陌路人存在幻想。
那为什么她会恼怒如斯?在云嘉冷艳的侧脸上,在她那刻薄的挖苦里,牧歌读到的是敌视和恨意。也许云嘉习惯了读别人的心,却忘记了别人也会读她的表情——牧歌用旺盛的荷尔蒙做挡箭牌,读到了云嘉脸上的敌意。在敌意后面,必然有与之相符的b计划。
在自由思考的时间里,牧歌瘫在云车里,绞尽脑汁地想,云嘉会准备什么样的b计划,来获得最大利益呢?
轻红被临时撤换,是否是一种特别的警告?毕竟在整个青丘宫,轻红是唯一真心偏袒牧歌的狐狸。
牧歌觉得,他也需要一个“b计划”才行。
《晋升指南》鼓励观者卖蠢:“敌人觉得我们是蠢货时,智商就会被不由自主地拉到相同的档次,我们就能用丰富的经验击败她。所以蠢是好事情。”牧歌能利用的优势之一,就是云嘉正在鄙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