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就不要调戏我了,我心里想什么,仙子一清二楚,何须来问。”牧歌已经将《飞升要诀》翻了四五遍,收获了新的宇宙观,虽然心中狂喜,但是脑乱如麻,于是闭目揉额,催促云嘉:“我还是不懂,飞升和回凡应该怎样操作。”
“已经放弃隐瞒心中的小秘密了吗?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愿意把身心都交给知心的仙子姐姐了呢?”云嘉越惊叹牧歌的卓识洞见,越忍不住去试探牧歌的忍耐底线。
“云嘉仙子请克制一点。太聪明的女人容易孤独一生。织心者已经成为了全宇宙最豪华的恨嫁人群,希望您不会引以为傲。”牧歌歪头看书,淡淡地扎了一下云嘉的心。
云嘉仙子不吱声了。她发现自己得意忘形,结果被牧歌猜出身份;她怕自己言多必失,再让牧歌猜出更多。所以她咬住了嘴唇。
牧歌大获全胜。虽然他全程显得被动,但是猜到云嘉仙子的真实身份以后,他似有还无地戳了一下窗户纸,让云嘉仙子知情识趣地乖巧起来,达成一种看破不说破的默契。
“所以说,飞升和回凡怎么操作?”
“一极生两仪,阳仪从身,阴仪从神,舍阳身从元神,是回凡的……”
“说人话。”看破仙子身份以后,牧歌夺回主动权。
仙子略委屈地平铺直叙:“时空即是膜。膜的凹凸,形成粒子,粒子组合,形成肉身。只需模拟黑洞引力,将凹凸的膜‘抻平’,你就会携带肉身的信息,坍缩到平面状态,这样就能进入二维世界,也能寄生在墙面、地砖、纸页甚至液面上,并且能和二维生命交谈。”
“原来‘肉身的信息’可以永久保存?”
“一切物质都能被黑洞毁灭,唯有信息不灭。我们充满感激地将肉身的信息称为‘元神’。唯有保留‘元神’,才能奢谈‘阳身’。”仙子侃侃而谈。
“回凡以后,怎么飞升?”
“这个过程比较难,需要积攒更多能量,还原到三维的状态……”仙子不能戏弄牧歌,觉得兴趣索然,干巴巴地背书。
“用回凡之法,能否活着进入黑洞?”
“回凡之法不能突破事件视界,唯有从黑洞内部打开不确定隧道,才能暂时通过黑洞边界,而这难比登天……而且在你靠近事件视界之前,就已经被灼热的环形之火烧得尸骨无存了。”仙子警告。
“所以说,黑洞里还有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牧歌低头,抚摸着书页说。他神态自然,像随口言之,但云嘉仙子知道他绝不随便。
“我能看穿你的心,你自然套不出我的话。你既然猜到森罗殿与万神殿注定为敌,就应该识时务地闭嘴。”云嘉的声音警惕起来。
“黑洞里不仅有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还被‘森罗殿’统治着。如果我没猜错,森罗殿里的生命形态都是二维形态的吧?”牧歌合上,继续策问。
云嘉仙子暗咬银牙,懊恼思忖:“明明我可以读心,为什么反而被他牵着走呢?”索性冷冷逐:“你已习得飞升之术,可以离开静室了。”
“云嘉仙子,我离去前,可否看看你的样子?”牧歌站起来,披风抖在脚边:“我瞧瞧你与柔嘉像不像。”
这是牧歌心中最大的隐疾。柔嘉来历不明,却蒙混过关;身为女俘,却仙风媚骨;虽然有读心术,却毫无武力自保——这些矛盾的谜团,组成了柔嘉扑朔迷离的身世。直到见到柔嘉仙子,牧歌才对柔嘉有了一星半点的了解。假如柔嘉也会“壁中术”,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让你走你就走!得寸进尺,小心把你丢出结界喂虫子。”云嘉恼了。
“打扰了,告辞。”牧歌看到云嘉反应激烈,就对答案了然于胸,转身就走。云嘉在暗处更生气了,挫败感油然而生。
曲阿在静室外等,瞧见牧歌趾高气扬地出来,顿时惊奇:“连云嘉仙子都制不住这家伙?”忽然听见一声钟罄,赶紧弓腰趋进静室,以大礼伏地,仙袍广袖都铺在竹席上:“见过云嘉仙子。”
“起来,让姑姑看看你。”云嘉柔声说。
曲阿站起来,垂袖而立,风姿俊逸,薄唇红润,态度庄重,却别具风流。云嘉满意笑道:“百年不见,你颇有建树,不辜负姑姑和阿靖的期望。听说你的宝珠被牧歌夺了?”
曲阿羞耻低头,拱手奏道:“侄儿无能,给姑姑丢脸了。牧歌不肯归还宝珠,想必是对青丘宫有所防备,以宝珠为质,令姑姑和宗父投鼠忌器。”
云嘉抬袖遮唇,噗嗤笑道:“你父亲心里只有统一大业,牧歌也没有要挟你的想法。牧歌只关心两件事,侦查壳族,然后活着回去。你父亲看穿了这两点,就想利用牧歌,引发壳族与舰队的火拼,消耗壳族兵力,森罗殿也没理由责备他。”
“父亲深谋远虑,是曲阿肤浅了。”曲阿这才放下心来。
“曲靖威望远重,是青丘宫不世之才,他若收复古岳地宫里的灵脉,我青丘宫的飞升者必将倍增。你父亲虽然对你欠缺照料,但是他谋的是万代福祉,你要鼎力协助乃父,听他的话。他是你父亲,不会害你。”云嘉仙子掷地有声。
“既然云嘉姑姑这样说,曲阿不敢有违。”曲阿又鞠躬。
“传你父亲来。”云嘉仙子打了个娇媚的哈欠。
少顷,曲靖垂袖趋近精舍,隔着帘子跪下,趴在地上问:“见过云嘉姐姐。”
“我教了牧歌飞升之术。他看清虫巢以后,飞升而去,虫群必不惜代价,破碎虚空也要追上去抓他回来。届时古岳地宫空虚,青丘宫兵危自解。”云嘉仙子打着哈欠。
“只需姐姐一声令下,宗弟立刻布下奇兵,攻占古岳地宫,拔除虫巢,收复地宫灵脉!届时,青丘绒族修炼将事半功倍,飞升者的数量将回到鼎盛规模,古岳青丘,中兴有望!”曲靖以头抢地,声音很大。
“现在森罗殿里是画皮主事,禁止一切地缘吞并。你收复古岳地宫,看上去像赚了;等森罗殿一纸夺职令飞来,你只怕当场退位让贤。曲靖,这干系你担得起吗?”云嘉仙子懒洋洋地责备,她已经腻烦这个话题。
“姐姐身为织心者,为了绒族的未来,理应有所担当。”曲靖长跪不起。
“呵。曲靖,我总看不清你的心思……你骗牧歌诈降也就算了,总不可能连亲姐姐都算计吧?”竹帘被一页圆扇拨开,两绺顺滑得反光的青丝落在曲靖面前堆起,一张美得耀眼的侧脸俯下来,觑着青丘宫主,端详曲靖的华冠:“狗都不咬主人哪,曲靖。”
“只是秉公直言。冒犯姐姐,曲靖死罪。”曲靖的额头贴着木地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上的灰尘。
“算了。古岳青丘是上古神洲的两大奇观,分裂已久,你想吞并也是理所当然。”竹帘合拢,摇出风铃响。云嘉仙子已转身离去,鲜红的袍子在木地板上扫过:“你跟壳族谈的条件是什么?”
“青丘宫交出牧歌,换壳族退兵三十里、归还突袭期间掳掠的所有绒族童女,并配合使团幽禁牧歌,夺回曲阿的宝珠。”曲靖耿直汇报。
“可以。子民平安,宝珠得还,我便放心了。只是牧歌多疑,你不能让他看出破绽。”云嘉仙子婀娜地坐下,娇慵懒惰地摇着扇子,却说着冷酷无情的话。
“我与牧歌拟诈降计,又教他飞升术,他已坚信不疑。为了取信于他,仪仗必须合乎规范,拟派宗嗣曲阿为正使,宣读议和条款;牧歌为副使,舞姬轻红姿色过人,又眉眼含波,颇受喜爱,拟拔擢为仪仗女官随行,分散牧歌注意力。俟议和毕,壳族承诺幽禁牧歌,将议和使团原样送还。”曲靖将毒计娓娓道来。
云嘉沉吟一会儿,还是担心侄儿曲阿。她怕那些虫子出尔反尔,不想让曲阿深入险境。但是曲阿被牧歌扣留宝珠,他若不去,牧歌定然起疑。她思来想去,芳心大乱,最后蹙眉看窗外,扇子乱摇,方寸大乱地问:“曲阿是你的亲儿子,也是我最欣赏的侄儿。你估算他深入虫族军中,被虫子扣押的概率有几成?被牧歌捏爆本命宝珠的概率又有几成?”
“壳族的食脑蝽承诺亲自出手,有五成概率制住牧歌。另五成概率……看曲阿造化。本命宝珠被夺是绒族大忌,五成生还概率,已经是人事之最。”曲靖无可奈何地禀报。
沉默了很久。清风反复撩着仙子的长发,云嘉的身影却纹丝不动。
“我化妆成仪仗美姬,与使团随行。”云嘉仙子开口时,曲靖的膝盖已经跪麻了,“有我协助,又添五成把握,曲阿定能安然无恙。”
“姐姐肯破例出手,是曲阿的福分。”曲靖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响头。
“记住,事后仔细遮掩,帮我瞒天过海,不能让森罗殿知道我触犯禁令了。”云嘉仙子拿扇子遮着半张脸,眼神乱飘,仿佛还没动手,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是。”曲靖镇定地应诺。
“下去吧。我困了。”云嘉仙子乏力地低头揉太阳穴。
“是。”一道颀长的影子横穿走廊,青丘宫主离开精舍。被整个绒族尊为青丘之神的曲靖,却被一个女人像家奴一样使唤,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