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年根底下会有来打抽丰的,干脆闭门谢客算了。”
兰茵微低了头,轻轻点了点,没有抬眼看他。
祁昭只觉手心里起了层薄腻腻的汗渍,站立不安,他踱到兰茵跟前,负着广袖,轻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天空中又飘下细雪,珍巧玲珑带着棱角,幽幽转转地落到地上。
兰茵依旧盯着地面,落雪消融,留下一层薄薄的白糁。她道:“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领边一圈雪白的狐毛蹭着她的脸颊,祁昭这才发觉,不知是天气严寒还是害羞的缘故,她的脸微微浮出酡红,竟像饮过酒一样。
可那个醉的人倒像是他了。祁昭只觉心旌荡漾,万缕情丝像是飘在周身要把他迷晕了一样,只道:“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兰茵唇角边潋滟开动人的笑靥,虽然低着头,却犹如春花灿烂,要把这寒涔苍冷的冬日都耀得明艳生辉。
祁昭拉住她的手,摇了摇:“那……我能回府吗?”
兰茵抬起眼皮,笑意温柔:“我也没说不让你回来啊,这是你的家。”
祁昭倾身将她抱进怀里,嗅着她身上淡雅如沁的芬香,那股香气只觉好像是带着温度的,熏的人心里暖融融的。
这一年虽然磕磕绊绊,但临近终了还是圆满的。开春便是兆康二十五年,祁昭本以为会偷得浮生跟兰茵过几日清闲日子,可谁知正月十六刚开朝刑部就跟炸了锅似得。
因前吏部尚书许虞徇私枉法被免了官,吏部尚书出缺,天家正月十六将圣旨发往尚书台,命赵建恩继任吏部尚书一职。
刑部里那些赵建恩的旧同僚,从前有明里暗里笑话过他、挤兑过他把到手的刑部尚书丢了的人,如今也都不顾脸面硬凑到他跟前溜须拍马,恨不得把他当爷爷供起来似得。
眼见自己的衙门快成香火鼎盛的庙了,祁昭火气十足地站在前堂中央吆喝了一嗓子:“都闲得慌是不是?衙门里积的案子都摞到屋顶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扯闲篇。”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等人都走净了,赵建恩放下手里规整好的笔墨砚台,道:“尚书大人……”
“别。”祁昭摆了摆手:“现在咱两可是同阶了,你别跟我这么客气。”说完这一句,没绷住,笑了:“我就知道你非池中物,早晚有高飞的一天,只没想到这么快。”
赵建恩笑道:“我也没想到。现下回想过去几个月的大起大落,好似在梦中一样。不过却是多亏了尚书大人多方照拂,让我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祁昭打趣道:“现下可是柳暗花明了,吏部掌管官吏评议,以后只有你让人家难过的份儿,没有人家让你难过的了。搞不好有一天我还得求到你头上呢。”
赵建恩忙摆手:“我是个清官,不干徇私枉法的事。”
两人相视一笑。
因国子监祭酒高维和赵建恩是同窗,且高维跟祁昭也颇具交情,故而为庆赵建恩擢升之下,高维特意在晏青阁设宴,请二人饮酒作乐。
从前祁昭是那儿的常客,今时不同往日,他打死不肯去,非逼着高维把宴饮之所改在了清汤寡水的临街酒肆,充其量听听卖艺人唱几首小曲。
两盅竹叶青下肚,高维开始说正事:“听说年前广平巷的茶楼里被毒死个人……”
这人正是当初卢楚和兰茵撞上的那一个。祁昭这些日子就耗在这件案子上,此人已查明是衢州人士,当地连年饥荒,且官盐价格奇高,于是许多黑商铤而走险贩卖私盐,这死了的人身上有路引,名叫孙冲,就是一个私盐贩子。
说到这儿也奇怪,仵作验尸孙冲生前食盐量少之又少,就算衢州缺盐,他一个私盐贩子总不会短缺了自己的吧。
但祁昭却想起另一事,盯着高维问:“你听谁说的?”
高维抬起手指揉了揉眉骨,颇有些局促,笑道:“你猜是谁就是谁。”
祁昭哼了一声,道:“此案牵扯甚广,尚属部衙机密,请恕无可奉告。”
当时祁昭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是一语成谶。这个死去的人牵扯出衢州当地官衙买卖盐引、贪赃枉法的事,再往深查却是盘根错节,乱如麻絮,一环接着一环。等到了秋天,才稍稍理出个头绪。
原来这贪赃一事背后尚有极大的靠山,就目前的证据隐隐指向祁长陵和靖王。
祁昭不禁疑虑:这些事虽说隐晦曲折的很,但总的来说指向祁长陵和靖王的证据太过直接,竟好似是有人特意送到他面前的似得。
祁长陵要求他结案,不管以何种理由都要将此事压下去,祁昭还未来得及动作,天家已下旨,因涉及祁长陵,祁昭需得避嫌,故将此案移交大理寺。
就这么一件茶肆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命案子,拖拖拉拉近一年,耗费了刑部无数的人力物力,天家一句话,转眼之间又归了大理寺。
祁昭彻底赋了闲,天天领着兰茵出去听戏赏玩,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这一日,他们在端平巷买了盏青璃犀牛四角灯,棱角上缀着绚烂晶莹的水晶珠儿,兰茵乐得跟什么似得,挑着灯四处照,连祁昭都扔一边去了。
祁昭只得殷勤地紧跟着,抬起胳膊护住她左右,省得被拥挤的人群冲散了他们两。
行至巷尾,周围人少了些,清静了些,兰茵凝着灯笼里的光束,道:“你是彻底被架空了吗?堂堂尚书这么闲,都几日没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