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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柳瑛自认身体康健心理素质良好,对于苏昕络的打骂已经习以为常,可昨日正当她鞍前马后满心欢喜时突然来那么一巴掌,恍如兜头一盆冷水泼来,瞬间将她的热情熄灭,也随之带走了她脸上本该有的诸多表情。

    早晨苏昕络起床练功时她便呆坐在软榻上,回房沐浴更衣时她仍坐在那里,青竹来清理房间时叫她抬脚都不理,蓝烟替她绾发她也一动不动,苏昕络斜了眼她那高高肿起的左颊,进内室在床头柜里翻出个白瓷瓶,往她身上一丢,哼道:“擦到脸上去。”

    她恍若未闻,两眼无神的睁着,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其中的喜怒哀乐,苏昕络焦躁的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见她还是不作搭理,终是被她这副德激怒,取下悬挂在墙上的宝剑,“锵”一声拔出明晃晃的剑身,大幅度动作带来剑柄上中国结的一阵晃动,他握剑的手僵住,眼神里有异样光芒闪过。

    柳瑛却突然跳下来,冲到他面前,吼道:“你杀了我啊,有本事你就一刀把我杀了,我去地府投我的胎,你进做你的皇夫,反正咱俩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赶紧的一拍两散,我能少受点罪,你也好早些解脱。”

    苏昕络修长的手指细细划过中国结的每一朵花瓣,最后停留在那嫩黄的花蕊上,只觉腔憋闷的难受,他深吸了口气,心思几番变幻后,抬眼看向柳瑛,没好气的说道:“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又迅速的将头转向站在旁边拿块抹布假作忙碌的蓝烟,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给妻主大人瞧瞧病……”

    “我没病。”柳瑛跳到蓝烟面前拦住他,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就是想找死而已。”

    “我看是烧糊涂了。”苏昕络大踏步走到柳瑛面前,单手揪住她的衣领,如同老鹰拎小一般将她甩到软榻上,接着袍袖一展坐到榻边,扯过她的下巴固定住,拔掉瓷瓶的塞子,拿食指沾了些晶莹透明的药膏,然后抬指将药膏抹向她的脸。

    “你……”柳瑛怔住,全然没想到他会亲自替自己上药,即将脱口而出的“放开我!”硬生生憋回了肚里,苏昕络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上洒下一片影,手上动作可谓轻柔至极,两人距离隔得很近,清淡荷香萦绕鼻翼,房间里顿时静的可怕,蓝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她尴尬的别开眼,却突然发现他耳垂微红如残阳。

    涂抹完药膏,苏昕络将瓷瓶收到袖子里,起身坐到桌边,替自己倒了杯温茶,置世家公子应有的礼仪于不顾,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侧过头不看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晌午过后,同我进去见阿公。”

    凉凉的药膏冲散了脸颊上的灼痛,心里憋的气也泄了大半,进这事年前就提起过,她早就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再者,此间关系重大,稍有差池便会毁掉他之前的盘算计划,也容不得她闹脾气,于是便不吭声,算是默许了。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过了许久苏昕络站起身往房外走去,到得房门口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把剑,于是又折回去,抬手往墙上挂时又停下来,摇晃了下剑柄的缨络,问柳瑛:“这……你挂上去的?”

    柳瑛没注意到他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只扫了眼那个中国结,赌气道:“编出来不晓得效果如何,便挂上去察看一番,回头还要再取下来……”

    “不准。”苏昕络冷声打断她,握在剑柄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紧了几分。

    再次被他的沙猪态度激怒,柳瑛跳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凭什么不准?那分明是我的东西。”

    苏昕络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冷笑道:“你吃在苏家,住在苏家,穿的用的哪件不是我苏昕络出的银子?”又晃了晃手中的绛梅中国结,哼道:“只怕这坠饰所用丝线,也是自苏府库房里拿来。”

    柳瑛被现实打败了,颓然的跌坐到榻上,摆了摆手,无奈道:“你的,都是你的,拿去吧,拿去吧,咱不跟你争,横竖也是争不过……”

    他满意的扬了扬嘴角,将宝剑挂到墙上,将中国结从剑柄上取下来,然后将其系到了腰带上,柳瑛诧异的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又抿紧嘴唇将疑惑憋了回去。

    柳瑛一身崭新的天青云锦华袍,头上别了只款式简洁的金簪,午膳后便坐在前厅侯着,直到日已偏西苏昕络才姗姗来迟,她循声抬眼望过去,阳光下几乎被他周身散发的光芒晃到眼。

    紫色外袍内搭白色衫裙,满头青丝用金冠束在头顶,周围均匀的斜了六支金步摇,长剑眉,细瞳目,脸上薄粉淡施,额间用胭脂描了颗美人痣,画龙点睛般将他本有些刚硬的五官添上了几丝妖媚……这形象颠覆的够彻底,柳瑛皱眉,小声抱怨道:“不过是进个,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

    苏昕络白了她一眼,径直往大厅连接正门的那个门口走去,柳瑛只得抬脚跟上,蓝烟缓行几步,与她并肩走着,轻声提点道:“进到里,少说多看,拿不准的话须仔细斟酌,若是情势允许,便都推到公子那边,让他来应付。总之,万事谨慎当先,不可鲁莽行之。”

    她一脸受教的恭敬,见蓝烟一身素净白衣,疑惑道:“蓝烟不准备同去?听说你以前在年太卿里当过差,他老人家若是见到你,想必会十分高兴。”

    蓝烟闭了闭眼,轻笑着摇头道:“府里还有事情须我打理,这次暂且就不过去了,已经托公子给君上带了礼。”

    柳瑛一早便预感蓝烟的往事与里有关,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便更加确信,暗想不进那是最好,免得触景伤情凭添愁绪……那厢苏昕络已经在装饰华丽的马车前站定,赶车马夫忙打起车帘,他撩起裙角一跃而上,扭头看了她一眼,柳瑛于是笑着冲蓝烟点了点头,便快步走过去。

    马车底盘极高,边上又无脚踏,她试了几次都无法爬上去,马夫见状躬身蹲到地上,露出一个平整的背对着她,倒抽了冷气,这背她是怎样都无法踩下去,于是苦着脸冲那面貌犷身材高大的马夫问道:“是否有垫脚的马扎?”

    马夫茫然的摇了摇头,苏昕络探出头来,不耐烦的呵斥她:“还在磨蹭什么?赶紧的上来!”说话的功夫,手从门帘下伸出,微微一用力,就将她带进了马车内,身子跌到柔软的锦被上,脸贴到他的膛上,柳瑛被那“咚咚”作响的心跳声惊到,连忙后撑双手连滚带爬的拉开约莫一丈远的距离。

    苏昕络以手扶额假寐,柳瑛扭头对着车辕发呆,马车一路晃出东华大街拐上朱雀大街,西行至路的尽头,这便到了皇的西华门,守门侍卫上来拦车,苏昕络从袖子里掏出块玉牌,从小窗口伸出去亮了下,阻碍立刻撤去,马车行驶速度丝毫未减,一路嚣张至年太卿所住的“延寿”前方才停下。

    柳瑛率先跳下车,结果用劲过猛,腿落地后打了个趔趄才站住,苏昕络婷婷袅袅的弓着身子站在车帘边,将手伸出来,定定的看着她,柳瑛叹了口气,除了暗自感叹这厮做戏水准之高外只能伸出手,让他搭着下了马车,然后便欲收回手,谁知被他反手抓住握在手心。

    柳瑛转头瞪他,他目光凶巴巴的瞪回来,对视良久后,她宣布失败并认命的牵着他的手抬脚跨过门槛往内走去,苏昕络小碎步跟在后头,刚转过大门便见秦公公带着一帮随从风风火火的赶过来。

    “哎吆,小殿下,可把您给盼来了!”秦公公快步走过来便福身行礼,苏昕络连忙去扶:“公公快些起来罢,这可真是折煞昕络了。”秦公公直起身,冲柳瑛点了点头,便探究似的看向他们身后,诧异道:“怎地蓝烟没有一同过来?”

    柳瑛刚要说话便被苏昕络打断:“节后这天时晴时,昨儿下了场大雪,蓝烟一个没留神竟染了风寒……晨起他还同我念叨着要进来给阿公和秦公公请安来着,我瞧着他身子实在破落的不成样子,便没应。”

    “君上时常惦记着,本以为……也罢,既是病了,自当在府里好生歇着才是。”秦公公叹了口气,便引着他们往暖阁走去。

    出乎柳瑛意料的是,这年太卿住的地方布置的颇为简朴,金丝楠木桌椅,米白素净纱幔,屋角摆放着一尊塑金观世音佛像,淡淡檀香自熔炉里飘出来,铺了厚实锦被的软榻上,一个两鬓斑白眉目慈善的男子正垂目诵经,手上转动着一串佛珠。

    秦公公走上前,小声道:“君上,小殿下跟妻主到了。”

    年太卿睁眼,将佛珠放到案几上,转头眉目舒展露出一笑,苏昕络便一下扑进他怀里,撒娇道:“阿公,昕络好想你……”

    年太卿宠爱的点了点他的鼻尖,笑斥道:“都是即将要做爹爹的人了,还这般娇气,也不怕被妻主笑话!”苏昕络娇羞的埋在他怀里不吭声,年太卿抬眼看向柳瑛,招呼道:“站着作甚,快入座罢。”

    柳瑛在下首椅子上坐下,秦公公亲自看了茶,年太卿拿起佛珠边捻边对柳瑛说道:“这孩子爹爹去的早,我又狠不下心管教,子难免有些桀骜难驯,行事也常常出人意表,你这个作妻主的,可千万要担待着些。”

    柳瑛连称不敢,虚伪的夸赞了一番,那年太卿又继续道:“去岁本是应了他姑姑的意,虽说辈分悬殊摆在那里,但两个孩子自个乐意旁人便也不好多言,谁知这孩子转头便招了你当妻主……也罢,他这子终究不合适待在里,我也时常劝慰我那皇儿,昕络是我的孙儿她的亲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即便不进,若有什么为难事,他也断不会袖手旁观便是。”

    这番话听的柳瑛背后冷意丝丝冒上来,果然不愧是称霸后多年的老狐狸,她恭敬的点点头,笑道:“苏家世代皇商,靠的便是皇家庇佑,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朝一日若有需要效力的地方,柳瑛自当勉力而为。”

    柳瑛勉力可不代表苏家勉力,她可耻的耍了个小心眼,年太卿满意的眼角上挑,嘴里寒暄道:“你母亲柳管家的大名早已耳闻,果然也只有她才能教导出你这般的女儿家,识大体,懂规矩,昕络果真未看错人。”

    “君上过奖了,小女愧不敢当。”她垂眼拱手一副好相与的模样,心里却在暗自咬牙,怪不得苏昕络做戏水平如此之高,竟是家族遗传。这些天来,柳瑛也旁敲侧击的得了些资料,这个身体的前主本就是个不学无术整天偷狗打架斗殴还好色的流氓泼皮,竟生生给这年太卿歪曲成个谦谦君子。

    后面的时间便是年太卿在同苏昕络闲话家常,柳瑛不上嘴,便干坐着喝茶,终于熬到散场,她便亲热的挽起他的手,由秦公公引着走出延寿,刚准备上马车,就见周围侍哗啦啦的跪了一片,苏昕络也跟着跪下,伸手扯了扯柳瑛的胳膊,柳瑛这才意识到竟是撞到了皇帝,连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