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录机里有精干的女助理清晰的声音:“大人早上好,孙秘书今年的价码又加了2,是成交价,不是竞标价哦。”年轻的波塞冬对著镜子皱了皱眉头,匆忙漱口,愤愤地摁下接听键:“怎麽回事?”
以为苏暮宇没起床的女助理显然是吓了一跳:“他的理由是,现在南原市工业部长深陷和女大学生的绯闻,唯恐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咱们,今年的采购价和招标底价竞价更不好搞到手,难度增加,自然报酬也要加。”
苏暮宇笑著从冰箱里拿个鸡蛋放在手里玩:“可我的收入没增加。顺便说,我喜欢听你说‘咱们’这个词,很有味道。”
略带地方俏皮口音的女助理骄傲地回答:“谢谢波塞冬大人。您看……”
“2麽,给他吧。”苏暮宇把鸡蛋磕进锅里煎,蛋白很快开始微黄,油泡劈劈啪啪地响,“但这次务必把重话说了。人太贪婪不是好事。顺便,看著点儿这个老不正经的工业部长,如果他下马,2刚好省了。相关事务你也多留意。”
女助理一一应下来,电话挂了的时候,苏暮宇娴熟地把锅颠了颠,鸡蛋乖巧地反面贴下,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贝蒂因而赶来看,高兴地手舞足蹈。
一年一度的工业竞标会和洽谈会不到十天就开始,苏暮宇每天在复习大学功课、做论文、给豌豆们保媒拉线的时候都会接到各种各样的电话通告。分布在全国各大省份的候鸟纷纷所有动静,趁机需要求苏暮宇办事和申请退出的人也不在少数,波塞冬少不得要这边安抚那边鼓励,还要抽空看看各地新任候鸟的资料。最著急地莫过於本该到手的秘密价码现在还没有任何信息,孙秘书的保证一再延期,苏暮宇不禁有些疑心和担忧。
其实他完全可以从江立那里知道很多事情。在政府打拼的江家二少爷还没有成长到手握重权的地步,可是已经能独立处理很多繁杂的事务,尤其是经济方面,他的头脑和学历让他对时局的把握异常精准。女助理好几次抱怨搞到信息的途径太迂回,暗示苏暮宇可以问问常来玩的江立,苏暮宇总是一笑置之。
尤其是现在……
经历不是用来遮掩的借口,苏暮宇深知自己的处境时时刻刻都亮著危险的大红色信号灯,和江立这复杂纠缠的关系更是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江家会觉得梁丽征的突然出现是天大的好事,一方面免得让两个儿子都爱上男人,一方面保证苏暮宇从此离江立远远的。即使没有结婚这回事,如果他真的为了海神殿去套江立的信息,就会和小说里比比皆是的反面一号没有任何区别。可苏暮宇的心永远停在11岁没有长大过,他用近似孩童的小复杂框出世界上最基础的大善恶标准,并且告诫自己永不许出界──和江立的关系就这样,苏暮宇想,即使那只是朋友,他也不可能答应两人之间出现单纯的利益交流。
况且,那真的只是朋友吗?
孙秘书在竞标日前三天,精准地将轮底价送到候鸟手里,并且表达了对之前苏暮宇和江立一起挑的那款腕表的极度喜爱。苏暮宇只是淡笑,吩咐手下人把今年的事情做好,自己跑到学校去了。同寝室的同学在一家社会新闻类报纸实习,苏暮宇买了一个大披萨闯进门去:“快,手里的劲爆消息给两条,我的论文写不出来了。”
因为生病而请假回寝室工作的同学从布满长短修改线的作业里抬头:“已经下厂了,南原市工业部长勾搭到的小妞儿终於露脸,长得不错,就是胆子忒小,我们一咋呼她就全说了。”
苏暮宇倒可乐的手抖了一下,强作镇定:“新部长人选不是早就到了麽,换掉他只是时间问题。”
“新部长的资料我也摸透了。”同学伸手,接过苏暮宇递来的披萨,忽然想起了什麽,“你哥打电话找你好几天了。”
苏暮宇一面做出不屑的表情一面拿著揉到稀烂的几页纸读:“我把手机掉马桶里了,已经联系到他了,没事。咦,女部长?这就很稀罕了,铁腕,嗯,还是……”他短促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首相的大学闺蜜。”
“这就好看了!”同学满足於双倍芝士,“明天头条有一半是我主笔!”
事关重大。
苏暮宇把上面四个字发给自己的女助理,无限惆怅:这是一件比豌豆生什麽样的孩子还难解的大题。
果然,第二天的报纸卖得飞快,连平日盲著地铁里乞讨的老汉都津津有味地看著头条上梨花带雨的女孩。被政府官员包养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这个工业部长不仅拖家带口,而且还有一桩复杂的离婚协议此任妻子之前。女孩把部长赠送的所有礼品列了清单,还说出了两人平日消费和旅游的地点,这恰好和之前南原市带头反腐败的形象截然相反。
苏暮宇皱眉看著电视,手机一直响。在没有想清楚对策之前,他一般不会接电话,女助理也会颇有灵犀地不再打来。但是这次情况不同,女助理不依不饶地留言,反反复复拨打,苏暮宇终於烦了,直接摁下了静音。
孙秘书对海神殿的帮助不可磨灭,没有他,海神殿不可能顺利拿到低价工业原料和加工项目,更不可能把南原市和特克斯做成联谊城市,让海神殿直接受益。但是此人的贪婪和两面三刀,苏暮宇早有领教。事到如今,孙秘书的上司倒台,新部长又是女人,换掉孙秘书的进程必然加快不少。可是今年的洽谈会还没开,此时对孙秘书的放弃实在得不偿失。
苏暮宇很想找个人商量一下,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苏朝宇,於是纠结了半天才把苏朝宇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没过三分锺,苏朝宇的电话就闯了进来,如果那也有形体的话,绝对是携著怒气的风风火火:“你在哪儿?”
“我在首都,没事儿。”苏暮宇心虚,“我正想打过去。过几天我出去玩,去南原。之前我会跟江立把话说清楚,至少还要把贝蒂托给他。我们之间的事情,哥,你不要管。”
“梁丽征跑了,你一定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是这跟我和他和好没有任何联系,同时,我也不会因此就原谅他的无知无畏。”
苏朝宇笑了一声:“算了吧,他不需要你的原谅,只要你出现,他就会像个小动物一样贴上来,玩命蹭你的脸。”
苏暮宇也笑:“伤害已经造成,弥补的结果我才是判定员。”
苏朝宇发觉弟弟其实很平静,於是故意岔开话题:“南原有什麽好玩的?你倒不如去北方转转,听说叶舞山森林公园里新添了麋鹿宝宝。”
没想到苏暮宇一叹气:“你不看报纸的吗,亲爱的哥哥?”
“今天早晨的短信摘要还没发过来啊!”苏朝宇捂著听筒吩咐勤务兵:“给我一份今天的时报,谢谢。”
苏暮宇很为难:“我必须做的一些事,怕会伤害无辜的人。”
苏朝宇一目十行看著头条,一言不发。
苏暮宇缓缓地说:“这事儿跟我们有关,也许会牵扯江家。”
苏朝宇在空气里挥拳头:“仅仅是可能,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多愁善感?我还是那句话……”
“海神殿是点了引线的烟花,迟早会炸的天空一片血红。”苏暮宇学舌,“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放不下,不是不愿,是没办法放。在没有合适接班人全权交接权利的前提下,我放手後的唯一出路就是去死,没准还要牵连七七八八的人。”他顿了顿,这话重了,他甚至能想到苏朝宇非常生气非常严肃的表情:“我可以找到更好的结局。”
苏朝宇只是短促地说:“好。”
“不必这麽担心。”
苏朝宇苦涩地笑:“我怕我以後想担心都没机会。”
苏暮宇狠狠地呸了一声,门铃意外响起。年轻的波塞冬小声和哥哥道别,从猫眼里看见自己的女助理显然是刚从片场跑出来──她是个平面模特──穿著一件极不合时宜的皮草和长靴。
“大人您手机占线!”女助理关上门急促地说,“车还在楼下等,只是您必须知道,孙秘书已经向新工业部长坦白了所有内幕。”
苏暮宇不禁胸闷:“全部?”
“司机报告说,本来孙秘书今天应该向新部长交接一些未尽工作,两人同车的时候,孙秘书忽然发难,举起一把枪对准了新的工业部长,自称有人指使逼迫,如果部长不能给他接下来三轮的竞标细节就要杀了部长。”
“什麽时候?”苏暮宇匆匆从瞥了一眼手机,上面的各方来电已经超过三十个。他忍不住要骂孙秘书太贪太笨,却知道现在不适合发火。
“大概两个小时前。女部长很镇定,承诺孙秘书给他升半级,条件是孙秘书供出逼迫者的名字。但孙秘书要求女部长放缓追查腐败问题和对账的脚步,对方自然没这麽傻,会给他转移赃款的时间。於是……”助理喝了一口水,说出了苏暮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结局。“女部长直接打开了行驶中的车门撞了出去,咱们的司机也慌了,立刻刹车,幸好已经在市政办公区,後车开得非常谨慎,撞得不凶。”
苏暮宇已经写好了几个电话,折成细条放进助理手里:“联系他们同行,下午飞南原。这算是出大事,孙秘书在南原私招兵马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搞不好要火拼。孙秘书?”
“在押,还不知道有没有把咱们扔出去当盾牌。”
“早晚的事。”苏暮宇替助理开门,送她回片场,“我用2养了条蛔虫,这回要吃大苦头。”
助理刚钻进车里,苏暮宇就打开了手机,两条线路都在堵车,电话接不完──无一例外,孙秘书损人不利己又没有胆识的行为让所有见惯了你死我活的高手都慌了。这就是最不靠谱的现实,一个毫无章法的人轻而易举乱了严整的阵脚,现在是集体买单的时候。
苏暮宇中午回了趟家,特意在单元门口多走了几圈,果然,没过半小时,家里电话就响来了,江立直截了当地说:“我在楼下,可以上来吗?”苏暮宇隔著窗子看了一眼,拉开防盗门。
房间里一塌糊涂,除了有灰尘以外,对主人突然要离家很不满意的猴子正把苏暮宇替它收拾好的小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扔出来,并且顶著主人的内裤满屋吱吱乱叫乱跑。江立看了看苏暮宇的行李箱,慌张地问:“你要去哪儿?”
“南原市。”苏暮宇把电脑塞进提箱里,“贝蒂拜托给你了。”
江立大吃一惊。他准备了一车道歉的话和解释,居然一点儿都没用上,苏暮宇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他们的关系掰回了从前──不不不,还有一点儿不一样的是,苏暮宇始终客客气气的,跟那天他来说自己要结婚了一样。江立忍不住想要即时修复这个不算良好的气氛,但苏暮宇公事公办地把撕不坏的图画书放在贝蒂的箱子里说:“没有这个,你晚上大概睡不著了。”
那样自然的神情动作,竟让江立一个字都没法再说,只能接受这种气氛和这个结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不是这样的见面方式,那些关於危险和警告的话,全都沈回了心里。
贝蒂显然对主人“去海边旅游”的谎话非常不乐意,唔唔哇哇和苏暮宇争执了半天,终於妥协。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来不及把他标志性的头发染成正常颜色,只能略微束了束,又戴一顶棒球帽。楼下一辆车摁著喇叭催促的时候,苏暮宇正艰难地把自制的棒冰从冰格里往外拽,西服笔挺的江家二少爷只能过去帮忙用手心温度暖著冰格,冷得呲牙咧嘴:“一个猴子,毛病多得快赶上我家小舅舅了。”
贝蒂骑在他头上给了两拳,随著苏暮宇一趔趄,一根酸梅口味的棒冰出现,贝蒂终於心满意足地同意钻进属於他的航空箱里。江立跟苏暮宇一起下楼,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他只在苏暮宇都钻进了车里之後才吐出一句:“小心一些哟!”
苏暮宇凝重地看著他,愣了一下又微笑:“你知道了。”
江立的心思全不在谈话上,因此并非刻意装傻:“什麽?”
苏暮宇摇头笑:“再见。”
车已经开走,江立站在原地才悚然回神,其实,他们谈论的绝对是同一个话题。尽管他该说的一个字都没说,但自己的失态,几乎成了给苏暮宇的最好的警告。
换新部长和旧部长下马、旧秘书在押的消息并没有影响供应商们的日常安排,对於他们来说,新旧交替除了要花费新一轮的打点钱以外,并不是什麽太大的变动,只要时局够稳,他们就知道如何赚钱。迪卡斯石油之争和几大法王家族实业相继凋零,反而给布津帝国的经济注入了一些新鲜的氧气,小规模的厂商从被大企业压得透不过气的局面里抬头,和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