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还要恐怖,这完全在计划外不说,更复杂的是,他在无意中彻底失去了苏暮宇。很难说苏暮宇和他的感情是真实稳定的,一方面,江立始终不排除自己把苏暮宇当作苏朝宇的副本用来爱慕的原因,加上苏暮宇的遭遇和身世令他觉得,这个人应得世界上最好最美的感情作为补偿;另一方面,苏暮宇本人是不是专心致志爱著小他八岁的江家小少爷,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既然没法谈真爱,便没资格说伤害,可是……江立捧著可乐杯子的手渐渐发冷,可是他为什麽觉得钻心的疼,为什麽有种伤感的情绪在身体里挥之不去,就好像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渐渐走到了世界的那端去,隔著数个时区和大洋高山,从此只是想念,不会见面?
“另外,”苏朝宇补充道,“你有什麽资格用这种口气再次打扰他的生活?你知道苏暮宇最好的选择就是逃避,他静一静,也许还能复原。”
“因为海神殿。”江立抬头,严肃的神情让江扬都吓了一跳。
“最近出了一些事情,直觉告诉我,苏暮宇很危险。”
江扬轻笑:“江家人从来不信直觉,信事实,你知道,我知道,爸爸也知道。”
江立碧色的眼睛里露出和年龄极其不符的光:“苏暮宇不知道。”
苏朝宇已经解决完了他的汉堡包,拿起一只鸡腿,撕开对面小狮子手里的辣椒酱沾了沾:“你把他查得很透彻。既然如此,不妨说来听听。”然後,他自然地转向江扬:“再添一份沙拉吧,我没吃饱。”江扬一挑眉毛:“那就饿著。”其神色之严厉,竟然又端出了长官架势。苏朝宇本就是不想让他听,作为曾经拿著波塞冬的信物在古董街上放火烧店的人,苏朝宇十分心虚,也不希望江扬把苏暮宇重新看著定时炸弹。但江扬怎麽会上这个当?“被告家属”擦擦指尖,从隔壁空桌拽了一个凳子过来,敲敲桌面,命令江立:“坐过来。”
江立果然乖乖地挪过来,这样,他们三人像极了出来玩的公司同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著就像是说老板的坏话。苏朝宇轻咳一声:“你现在决定站在他那边了?”被问的当然是无所不能指挥官,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刻意拉开他和苏朝宇的距离,微笑点头:“没错。”
“不管如何,苏暮宇很危险,”江立开口,“最近的经济形势很好,但是我从几桩小事里看出了一点儿坏苗头。参与这些事情的商、政层面的人员都有一种莫名的特质,我判断它们是波塞冬的候鸟。”
“证据。无端的猜测只会让人陷入更大的谜团,浪费时间。”即使对弟弟,江扬也一样不留情地严厉著,甚至近似冷酷。这种气势让苏朝宇略微冷静,基本能够客观看待苏暮宇就是波塞冬这样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从而重视起江立的话来。
碧色眼睛的江家小少爷用作报告的方法,简明扼要地叙述了四件事情,件件独立,却总能从里面理出一些不为人注意的蛛丝马迹的异常来。综合起来,江立认为海神殿内部的势力正在内讧,苏暮宇手下的部分候鸟已经彻底失控,其中,他特别指出了一个叫杜通的商人,“苏暮宇正要重用他,”江立说,“我曾经有意无意听他提起过,但是此人的底细并非看上去那样简单。我相信苏暮宇查过这些,但是最近发生的琐碎小事,他却肯定不知道。”
江扬反问:“苏暮宇不是没头脑的小孩子,你如何确定他被蒙在鼓里?”
江立皱起眉头:“上个月,他还为这个商人的另一个朋友买过礼物,虽然,那礼物买得非常具有威慑性。”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9
当时,苏暮宇的大学课程的课堂教学部分已经接近尾声,他在家里的时间越多,不仅仅是因为同学关系因为考研保研支教实习等个人活动日渐松散,更因为他的专业缘故,很多人急需现在就找个电视台或者报社去抱主编大腿,以期能够拿到毕业後留下工作的指标。苏暮宇虽然不想在简历里把“恐怖行业高层”的工作时间延长,但也不是踏实做一个记者的材料,於是告诉同学他的目标是出国读书,并且要选择金融行业作为转读科目──这给他频繁接触金融界人士找到了绝佳借口。
实际上,苏暮宇很头疼数学这样的理科,鉴於过往经历,基础教育大缺口让他的聪明才智无法立刻发挥在需要繁复计算和推证的科目上,倒是天象地理人文史料读得很有心得,因此,即使今天天气晴好,他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出门去玩,学校规定文科生必修一门基础理科,苏暮宇挑了生物学,临近考试,候鸟搞到几份历年试卷和解答,他要好好研读一下。
正苦於计算皱皱的绿豌豆和圆圆的黄豌豆到底会生出什麽孩子,江立一个电话打来:“难得休假,哥有空吗?”
苏暮宇左手转笔:“写作业呢。”
江立笑得很开心:“都玩腻了,没什麽新鲜项目,但我就是想出去玩,怎麽办?”
苏暮宇站起来瞧了瞧了月历行程:“这样,商业区新开了一家商场……”
“哎哎!”江立立刻打断,“两个月前,小铭让我陪她去买鞋……”
“哎哎!”苏暮宇学著对方急不可耐的样子,“你家人还用自己买鞋?”
“你故意的,哥。小铭正在迷恋那位会拉大提琴的王亲,发誓穿高跟鞋跟他在月末舞会上跳一支,妈妈不同意她穿,我才成了她的障眼法,美名曰‘哥哥送的’,还不是绑架我的钱包挥霍去了?”
苏暮宇果断扔下豌豆家族史,给自己倒了杯茶:“女人啊。”
“很对,逛了七个小时,比军校时候的三十公里越野还累。”
“你果真越野了?”
江立骄傲地说:“每一步都是自己跑的。”
苏暮宇笑他:“回来躺了几天?”
江立立刻转移话题:“别告诉我你也要买鞋。”
“躺了几天?”
“就两天……”苏暮宇都能想到对方红著脸在房间衣柜里找领带的模样,开心地笑起来,江立嘟囔著,“真的,真的……”随後跟苏暮宇约了时间地点。
见面差点儿没互认相出来。江立穿了一条极其怪异的牛仔裤,套一件街头艺人必备的灰色超大号帽衫,前摆几乎遮到膝盖,後摆却在腰以上,更不要提左脚黄右脚绿的大板鞋,鞋带还特意系成霹雳状;苏暮宇则一改学生休闲气,妥帖的西裤和短袖衫配皮鞋,腕表倒是多年惯带的那只,表蒙中心有颗小小的黑色宝石。两人走在一起的不搭调难以形容,苏暮宇过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词汇。
“就像压抑许久的明星经纪人终於在地铁里捡到天才流浪歌手。”
江立若有所思地接了下半句:“於是带他来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
两人就这麽走进名表店,导购热情地迎上来,苏暮宇言简意赅:“男性,34岁,有妻儿,公务员,比他矮一些,喜欢宝石。”说著拍拍江立的头,後者则非常乖巧地看了一眼导购,假装自己就是个小孩。很快,导购就摆了五只表出来介绍,独独讲给苏暮宇听。把头发染成了深栗色的苏暮宇含笑看江立:“我已经定了,猜我看中哪个。”
“又不是送我的。”江立扬眉回击,“要猜可以,我要再知道三件事。”
“好啊。”苏暮宇示意导购可以不用听了,对方有礼貌地递上两杯水,放下了卷叶帘。
“你求他办事?”
“不完全,我需要他而已。”
“他有背景?”
“没有,大学学农业经济,毕业後做了一年公关经理,然後考公务员,现在是部长一秘。”
“上次送什麽礼物?”
苏暮宇想了一下:“手机。”
江立手指右起第二款:“上次只用手机就能搞定的一个小小秘书,这次居然让苏暮宇先生亲自来选了块万元以上的好东西,有可能是他的权重提高了,但鉴於他单纯的背景和苏暮宇先生单纯‘需要而已’的说法,可能性变得唯一。”
苏暮宇摇头笑:“我认妖为友,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我早就仙化了,”江立佯装拈须,“这个人贪婪。”
苏暮宇试戴了一下:“没见过面,我猜大约很适合他,够夸张的样式,宝石低调又够显眼,各大门店有售又是广告新款……”说著,他翻开铭笺,“嗯,名字也好,‘为之’。”
江立琥珀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和年轻不符的担忧:“真的需要……这样的警告吗?”
苏暮宇站起来:“替我刷卡,我去挑款礼盒。”
“为之。”江扬笑了一下,“那款我还见过,确实很漂亮,苏暮宇眼光不错。”
苏朝宇瞪了他的准丈夫一眼:“这不是讨论品味的时候!”
江立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所有可乐:“我必须要找到苏暮宇,这些事情他必须立刻知道。即使……”
“即使?”苏朝宇苦笑,“即使作为认识的普通朋友,即使你只是公事公办地跑过去提醒他?”
江立点头。
“江立,苏暮宇从未动用过你的资源做事,你觉得,他会轻易接受‘赠送有益的警告’这种见面的理由吗?”
江立急了:“不,师兄,他必须接受。”
“他已经‘必须’接受了很多事,”苏朝宇正色,“我并不是说你不应该告诉他,问题是,你用什麽方法?”
江扬脱口而出:“你还爱他吗?”
江立语塞。
“你爱梁丽征吗?”做哥哥的追问。
“作为朋友,我喜欢她;作为妻子、情人、女朋友、孩子母亲,不。”江立不避讳自己的滔天大错,但他不能勉强承认对一个女孩子的感情,况且他们可以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让她生了一个孩子已经十分过分,他怎麽能把她绑在江家一辈子──即使不逃跑,梁丽征也要求在五年之後和江立协议离婚,江元帅当然同意,首相也不例外。
江扬叹了口气,转向苏朝宇:“我也想和苏暮宇谈谈。”
苏朝宇咬牙:“你们真是兄弟一条心。但是我没有把他藏起来,他在哪儿,不要问我。”
江立忽然红了脸,半晌才说:“师兄,他如果不想跟我说话……”
苏朝宇又好笑又悲伤,最後只能苦恼地挥挥手:“他不是你,没有那麽多迂回,若苏暮宇不想见你,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他。”
江立没什麽话可以说,干脆用小勺一点点挖著蛋挞的芯吃起来。江扬也沈默地啜著红茶,只有苏朝宇焦躁不安。苏暮宇把海神殿的生意做得多大,他几乎完全不知道,只有在需要的时候,他会凑到苏暮宇那边看看报表,圈几个他觉得能小赚一笔的投资项目。这种心血来潮的行为经常被苏暮宇嘲笑,说没想到他哥哥赚不了大钱,三千五千居然就满足地转圈圈了。苏朝宇也不当真、不参与、不关心,工资卡的密码苏暮宇也知道,没事儿帮他做点儿投资,倒也是好事。甚至,他还和江扬攀比过,看谁的弟弟更接近招财猫,江扬那天说了一句什麽,大概是海神殿相关,几乎激怒了苏朝宇,後来还为此道歉。事到如今,真是非常讽刺……苏朝宇忽然觉得热乎乎的烤鸡翅难以下咽,再看过,江家兄弟两个,竟然都在看他。
“怎麽了?”他问。
江扬笑著敲敲手腕,苏朝宇低头一看,一勺奶油全扣在手上,他竟然无知无觉。江立当然知道他一向崇拜著的、强悍的师兄会如此失态,全因为苏暮宇的处境不妙。作为苏暮宇的……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个定位比较好,朋友,爱人,还是曾经有过一些东西、比挚交更进一步的……情人?
他在自怨自艾和担心难过里,深深皱起眉头。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0
作为江立苦恼的一部分的梁丽征此时正在布津帝国西南边境的树林里晒太阳。她穿著齐胸的裹裙和草凉鞋,躺在一张双人吊床里,脸上罩著一副巨大的男士太阳镜晃来晃去。虽然已经身为孩子妈,但梁丽征毕竟极年轻,加上江家的阿姨很有经验,照顾得当,她出逃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少女的身材,虽然仍然显胖,但胖在圆润可爱的范围里,反而更加惹人喜爱。
他的男朋友正在她对面的大树上专心致志地拍一窝刚出生的百灵鸟。他带著昂贵的相机,手脚并用就爬了上去,还不忘记凌空拍摄他浅睡中的女朋友。梁丽征醒过来看他,摆个经典的剪刀手造型,这个名叫向思的摄影家便发出西南少数民族才有的爽朗笑声作为回应。
他们的爱情真是奇怪。或许梁丽征天生就注定要经历各种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