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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已经湿透了的人来说。秦月朗并没有试图用伤害自己来证明什么,他很想找个计程车,回到温暖的元帅府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早晨很有可能会收到友人诚恳的道歉,附赠夫人亲手做的蛋糕,但他在路边站了半小时以后就绝望了──天知道盛怒之下的卢立本把车开到了什么地方,这里别说计程车,连拖拉机都没瞧见一辆。郊外的天空格外澄澈,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漫天星光璀璨,隐约能看见银河,秦月朗的身上没别说野战刀,连把指甲刀都没有,因此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军校时期学过的野外生存技巧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他只能找个背风的树下靠坐,闭上眼睛,往事便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过去二十八年,朝夕相处,甚至从未离开对方超过三天,他记得他们次见面,记得他们一起捉弄家庭教师,记得他们一起走过高中、军校,在野营的时候裹在同一条毯子里发抖,在毕业典礼上互相拍照。那些奢华的酒会上,卢立本总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不露声色地替他当下那些最烈的酒,哪怕之后会因为酒精过敏起一身的红疹子,他太信任他,所以哪怕是跟艾菲恋爱的时候,也要巨细无疑的请挚友做参谋。秦月朗穿着一丝不苟地礼服出现在他的婚礼上,充当伴郎,很多人说他比新郎更耀眼,没人知道他眼睛里的晶莹并不是因为喜宴上的酒,但他还是微笑着,看他的爱人吻新娘,以后愈加风流,总是在深夜还流连在那些灯红酒绿的所在,公然跟复数的太太小姐调情,卢立本不止一次为他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也劝过也吵过,可真正惹出麻烦来的时候,却永远坚决地站在他身边。

    秦月朗觉得身上一阵阵冷极了,头有些眩晕,于是苦笑,他哪里是名媛们想象中的情圣,根本就是个最可悲的失败者,他甚至从未向他深深爱着的人说出一句明确的表白──那双太正直的眼睛里,那颗太纯净的心里,哪里容得这样不伦的情感呢?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努力微笑,有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滚下来,秦月朗放任,他把头靠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摩擦着他的后颈,有点微微的刺痛。很多年前母亲说,他和卢立本就应该像是两株参天的巨树,努力生长,彼此独立,枝蔓呼应,根茎相连,可是……在他心里,却宁愿他们是两株坚韧的藤蔓,紧紧依靠,相互依存,至死方休。

    这样的心,卢立本那样的人,哪里会明白,哪里会接受呢?

    秦月朗微微抬着头,下颚和脖颈拉成一个绝美的弧度,他在笑又在哭,回忆里幸福现实中绝望,惯常优雅而又冷漠的外表后面一直是一颗太渴望的心,静静的夜里,他忽然好想念小的时候,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彼此温暖的岁月。

    天地苍茫,物是人非。

    第四十一章:握住握不住的爱

    卢立本像一只茫然的兽,他的夫人艾菲体贴地给他留了美味的汤和烤得脆脆的肉酱饼,他麻木的嚼着,所有的味蕾放佛都失去了应有的功能,有点苦苦涩涩的。艾菲在厨房里削水果,煮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告诉他那位小姐已经被妥善的安抚了,她总是那么体贴,不像秦月朗那样,笑得灿烂,内心却总有一个角落,欲言又止,看不分明。

    卢立本靠坐在沙发上,像强迫症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拨着秦月朗的号码,却不呼出,等手里的咖啡凉透了,完全没有任何香气只剩苦涩的时候,他忽然像一只暴走的龙那样跳了起来,抓了车钥匙就往外冲。艾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说:“差点忘记了元帅的传召。”

    艾菲疑惑地看了看日历──她的丈夫习惯于把重要的传唤都标注在上面,今天的格子是空的。卢立本发动了汽车,转眼就消失不见。

    夜深的时候,城市里仍然会灯火通明,花街上仍然人声鼎沸,喝辛辣的酒,揽着温暖的身体,颓废的歌手轻轻地唱,醉了,怀抱就差不多。卢立本在元帅府门口转了个圈就知道他的朋友还没回家,这个时候秦月朗总是在他那跟卧室差不多大的露台上啜着酒看月亮,连下雨的时候也不例外,他看他的时候他总是在笑着的,可背影却那么落寞。

    浓云渐起,天空呈现出一种发灰的紫罗兰色,卢立本非常沮丧地发现他迷路了──午后的他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冷静控制着,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抱着头努力回忆所有的细节。然后他拨电话给秦月朗,电话答录机里对方轻快地让他留言,卢立本忽然觉得眼里一酸,堪堪落下泪来,只能努力平静着声音说:“你在哪儿我都去接你……不愿回来也没关系,我陪你……”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军部配发的高档货和地板相撞,铿然有声。卢立本深吸气,再次发动了汽车。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很久,卢立本也找了很久,直到记忆里的一切在漆黑的雨夜里变得清晰透彻。秦月朗始终围着池塘边那棵最高大的树转圈子,太冷太累,可是不能睡,甚至坐下都不能,他脸色惨白,嘴唇冻得发青,那件t恤却没有穿在身上,他把它叠好,双臂交叠着护在胸前。

    汽车耀眼的前灯照亮了这片小小的荒地,细细密密的雨线反射出莹莹的白光,卢立本扯下自己的外套丢在车座上,然后冲了出去。秦月朗没有回头,他太倔强又太骄傲,容不得这样狼狈的自己被路过的陌生人怜悯,他不觉得心痛,虽然无助虽然悲凉,他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他知道阳光再次普照大地的时候,他的友人仍然会笑得毫无阴霾。“一切都很好,人间天上夜总会的头牌陪我打了一夜的十三点,真的。”秦月朗决定这么说,“赢得不少,请你吃饭。”

    温暖的怀抱一下子从后面环住了他,秦月朗扬起头,闭上眼睛,他的头正好枕在对方的锁骨上,那气息那温度,都太熟悉。似幻似真,他伸手握住那双常年握枪的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冻僵,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卢立本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一颤,随后,便软了下去。

    他伸手想摸秦月朗的额头,半昏迷状态的秦月朗却死死拽着他的手,卢立本只能努力凑过去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手心握着秦月朗冰凉的手,手背靠着他火热的额头,卢立本突然觉得那么悲伤,他把他抱起来,低声地叫:“月朗,月朗。”

    江扬在陆战精英赛开始以后的第七天终于心甘情愿地承认这并不是一场旨在娱乐大众的选秀赛,虽然那个一路领先的布津选手比如今当红的大多数明星漂亮得多,而那头完全违反军规的亮蓝色长发,和他的表现一样,鲜明得让人根本没法不注意。

    苏朝宇已经拿了三个单项的,成绩比平时训练还要出彩,甚至有一项还打破了赛会的记录。他比赛的时候就会进入一种极度专注的状态,不仅仅不再提电话的事情,不再跟相熟的教官们打闹,甚至都不怎么说话,每天比赛结束以后就乘专车回房间休息。江扬几次跟他在饭店的楼道里擦肩而过,对方都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那双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眸里窥不见一丝应有的疲惫和紧张,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那是一种奇特的狂热──也许他心里真的有火焰在燃烧,也许真有那么一个人一件事,值得他用拼命的态度去对待这场比赛。江扬觉得,就凭这一点,这个人就必然是冠军。

    但这种想法他始终都放在心里,表面上仍然是那一派清淡随意的样子,时时刻刻压制江立的各种追星举动,每天晚上给秦月朗打电话,通过他向父亲报平安,没想到这一晚接电话的却是卢立本,传说总是以“祸害活千年”状态示人的秦月朗病了,甚至住进医院里去了。

    “重感冒转肺炎。”卢立本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那时候的江扬还不了解同性之间也会产生超乎友情的心动,他跟卢立本一样,一点也不了解看似潇洒风流的秦月朗的内心,于是只是问候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卢立本一个人守在医院的病房里,吊针滴滴答答地以一种机械的频率输液,秦月朗烧得面颊通红,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惯常总是带着冷笑的面容褪去了所有的伪装,显得孩子般脆弱和无助。

    因为江夫人总是以一种溺爱的心态对待这个唯一的弟弟的缘故,这次秦月朗虽然是小病,却也不得不住进了帝国医院最豪华的加护病房。宽大的露台上摆满了高大的绿色植物,浓浓的翠色和明媚的阳光透过柔蓝的窗帘占满视野,卢立本听见隔壁传来隐约的哭声,轻且压抑着的哽咽声,还有柔柔地说话声,他站在露台上,能看见隔壁病房里一个黑衣的女孩子正握着病床上老太太的手,旁边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像是女儿和女婿,老太太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抢救的医生甚至已经开始收拾急救器械,护士拿着白色的裹尸单站在一边。虽然是陌生人,可是生命的离逝让卢立本在盛夏季节也觉得冷,他已经在医院呆了快48小时,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也不想念家里的妻子和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公务,他甚至没有睡过没有吃过东西,内心深处有一种太可怕的焦虑,总觉得眨眨眼睛那个熟悉如同自己一部分的朋友就会消失不见,这焦虑随着隔壁的哭声愈演愈烈。

    隔壁的庄奕的手指始终在颤抖,她能感觉到苏妈妈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变得冰冷和僵硬,她的衬衫被冷汗湿透,黏黏地贴在背上,她感觉到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已经抽离出身体,仿佛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梦里,她哭着掐自己,却无法从这真实的梦里醒来,陆林从背后拥紧了她,她没有力气反抗也不想反抗──那是一种无法拒绝的温暖。他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她握着笔,她在那张苍白的死亡证明上签字,他握着她,一笔一划。

    第四十二章:夜深沉

    因为前一天下过雨的缘故,夜空非常晴朗,帝国医院门口的大街上,入夜以后就会摆起一排小吃摊位,有热热的红油小云吞,喷香的麻辣烫,铁板上滋滋啦啦地烤着鱿鱼和羊肉,高高的街灯都被蒸汽笼罩起来,午夜空寂的街道因此变得朦胧热络,在医院里通宵守夜的亲人都喜欢在病人例行医生查房检查之后三五成群的到这里吃东西。白天那些让人总有难过的联想的花店、寿材店、补品店都关闭了大门,被遮在三色简陋的塑料布搭成的小吃棚子后面,色布的一边生气勃勃,而另一面充满了别离和感伤。

    陆林只穿了一件衬衫,领口袖口的扣子仍然像在办公室那样,系得一丝不苟,优雅的领带夹垂住真丝的领带,他的西装搭在庄奕的肩膀上,这些日子让她明显的消瘦和憔悴了,在温暖而朦胧的夜市上,她的英气已经几乎淡得找不到,她只是埋头吃着东西,通红的烤鸡翅用竹签串着,放在不锈钢盘子里送上桌,小摊的老板用夸张地语调告诉他们,这是没人能吃下4串以上的“变态辣”。

    庄奕什么都不说,她只是用调羹一口一口地吃着云吞,用筷子把鸡翅拆下来放在盘子里,一口一口地咽下去,仿佛已经丧失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陆林小心翼翼地用筷子蘸了一下尝尝,立刻死死咬着牙背过头去,他从小在贵族家庭长大,一举一动都力求优雅从容,此刻感觉到喉咙如同冒火一般,只能抓过旁边玻璃瓶的汽水灌上一大口,总算没有失态地咳嗽起来。庄奕什么都不说,甚至没有看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陆林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她的眼泪忽然如泉水那样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划过脸颊,落在那廉价的格子桌布上,他忍不住凑过去,轻抚她的肩膀,她扔掉筷子,那种夹杂着剧烈的咳嗽的哭声让人觉得心都被揪成了一团般疼痛难忍。陆林没法说出任何一句劝慰的言语,他静静看着她,忽然恨自己──几乎可以拿到一切,却无法给面前这个女孩子一丝她真正需要的安慰的自己。

    庄奕抬起头,动人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悲伤的血丝,她的声音嘶哑,说:“我好想回家。”

    陆林立刻回答:“我送你。”然后就跑去拿车。庄奕在他温暖的大车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家的单元楼门口,陆林说:“我看着你上去,你的灯亮了,我再走。”庄奕关上车门,说:“谢谢,如果担心,为什么不说送我上去?”陆林从车里出来,隔着车对黑暗里的庄奕说:“我怕你觉得我在乘虚而入。”

    庄奕苦笑:“难道不是?”

    陆林很认真地想了片刻,然后搓搓手指:“我从来没有以做别人的替补为荣,所以才会从家里出来,到布津创事业。”

    庄奕转身,说:“今晚我住苏朝宇那里,太晚了,不想打扰妈妈。”

    陆林胳膊肘支着车顶,朦胧的夜里只能看见镜片的反光,他轻笑,刻意忽略庄奕语气里所有委婉的拒绝,自顾说下去:“这次也一样。我知道你不会为这些普通的关心和金钱打动。”

    庄奕低头,她长长的头发用一只简单的牛角梳盘在头顶,因为刚才片刻的假寐已经有些散乱,她扶了扶鬓边,然后问:“这世上的关心还分高级和普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