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标是您,晚辈认为此时……”
“我只问一句,我的副官到底死在谁手里?”
受了一点轻伤的程亦涵站在被轰掉了天花板的房间里,轻轻踢了江扬的军靴一下。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蹙眉思索了片刻,吩咐下去:“凌寒带三个国安部的精英去。”他四下里望了一眼,发现整间屋子如果不是还在楼体里,几乎成了废墟,于是无奈地接了半句,“苏朝宇也跟着。”
程非中将把零计划的提箱送到江扬手里,大踏步离开房间。
程亦涵拉过残存的、失去了靠背的椅子坐下,望着长他三岁的指挥官:“叫军医吧,穆少校待命。”
“别跟我说这个。”江扬吹了吹桌面上的灰土,干脆坐在桌子上:“也太嚣张了,居然用这种方法!”他抬头看着仅存不到一半的天花板,怒不可遏,“就住在405?”
程亦涵点头。耗了太长时间,用尽太多力气,他现在只想睡觉。
“不是我说什么……苏朝宇也太……”江扬咬牙。
一声惊呼从隔壁传出来,程亦涵一怔。江扬跳下桌子,脚步却生生顿住,半晌,他重新踱回来站定。
“刺客我认识,从火车上就跟着我们了。”程亦涵脸色很差,说话也没了往日的果断,“那个感冒的年轻人。他入住比我们晚,自然可以准确地住进405。凌寒和我还都活着,只因为当时围住了父亲帮忙解密一个小文件,否则……”他指指地面上炸断了的钢筋水泥板,“我就和凌寒并排坐在这个沙发上。”
后怕的感觉如同老练的妖怪一般,轻而易举地就将江扬死死捏在手心里。他不由地哆嗦了一下,走过去拥抱了程亦涵:“对不起……”
“都过去了,”程亦涵恢复了一点活力,强笑道,“现在我更关心,这些死伤,到底谁是指使。”
江扬的目光越过程亦涵的肩膀,从失去了窗框的大缺口里,看到路面上有待命的消防车,还有警卫在驱散围观人群。对面楼上的狙击手不在隐藏,端着狙击枪近乎神经质地瞄准每一个可疑的地方。尘土和火药味道里,程亦涵紧紧握住了江扬的手,指尖冰冷。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在经历了飞豹团改制这样棘手的事情后,无奈地又一次体会到了刻骨的哀伤。
“姓名?”
“……”
“姓名!”
“……”
程非中将站了起来,凌寒瞥了一眼已经被狠狠揍到蜷在地下的刺客,拦住了长辈的去路。“叔叔……”他低声说,用更为亲密的关系来缓解对方冲天的怒火,“让我来吧。”
程非中将并没有疑义,有些血红的眼睛始终紧紧盯住了对面那个年轻的面孔:“不说名字也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副官死?”
刚刚被重击了面颊,年轻的面孔扭曲异常,嘴角青紫中渗着血迹。他垂着头,吃力地摇了一下。凌寒轻轻一叹,宽去外衣,摘下了腕上的通讯器,踱到对方面前。他注视着这用轻型炸药炸掉了房顶后,咬着利刃直扑零计划而去的人,忽然觉得有种怜悯之情。这人只穿了最普通的圆领t恤衫和牛仔裤、运动鞋,一头黑发如果不是因为冷汗渗透,一定蓬松光亮。看起来他并不是那种可以硬扛的汉子,凌寒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特工。
同是国安部特训科的老师教育出来的手下,两人立刻明白了该做什么,三下两下就用宽而柔韧的布条将刺客的双脚和凳子腿死死缠在一起,又解开了反绑在椅背后面的右臂。年轻人轻轻呢喃了一声什么,却抵挡不住两人把他死死架住。凌寒走过,以往总是略显孩气的脸上有一种让人冷到骨子里的煞气,他握住了年轻人的手指关节,终究没有下手,而是又问了一次:“姓名?”
没有任何回答。
四指的指根关节一阵钝响,凌寒已经分别将它们拉脱臼,然后深深折向手心里。年轻人发出了不被控制的惨叫,本来紧紧绷在绳索中的身体立刻软了下去。苏朝宇低下头去,垂手站在程非中将身边,没说一个字。
“姓名。”凌寒说得很慢,留给对方充分的思考时间和品味痛苦的时间──这是一个特工的必修课──尽力让自己不要去看对方的眼睛,凌寒记得老师这么说,那眼睛里会有泪水,而泪水会模糊你的判断。
有那么一刻,苏朝宇很想大声说“停”,但是他知道,这个房间里唯一有权利这么说的只有程非中将一人。但是眉头紧锁的中将的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怒火,足以将这个图谋不轨的人烧成灰烬。莫贝宁中校死在面前的痛苦记忆让这个经过真的高烈度战争的中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不在于自己生命何时终止,而在于失去的惨痛。他不知道那个刚满月不久的婴儿以后会不会知道自己父亲到底什么模样,他只知道,在不算很长、但是也绝对不短暂的自己的剩余生命里,有关零计划的所有血色,都将随着日子的逝去而愈加深浓。
凌寒深深吸了口气放开了那只完全不能活动的右手。帮忙的两个特工松开了那只手臂,接着绑起左手。“先前做特工的时候,你的这门功课及格了么,小寒?”程非中将冷冰冰地问。
凌寒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工,最起码做不到用极端手法在极短时间里成功逼供。他瞥了一眼那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将军,低声说:“对不起,长官,生疏了。”说完,他走过去攥住了那条颤抖的手腕,将对方的左手四指又一次捏住:“姓名?”
黑发慢慢抬起来,凌寒等了几秒,毫不犹豫地将食指拉到脱臼,死死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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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iii】边城谍影25(魇)
年轻人终于用尽全力抬起头来看着跟自己几乎同龄、但是正在折磨自己的人,勉力微笑了:“你也不愿意这么做……”
凌寒的目光从那湿润着的眼睛上移开,轻轻拉动了那根冰冷的中指。
“不愿意,就别这样了吧……”年轻人呢喃了一句,重新垂下头去。凌寒齿间磨响了两声,不顾程非中将不耐烦地轻声咳嗽,劈手就扼住对方的喉咙将他的头固定成了极其难受的、向后仰着的角度:“最后一次,姓名。否则你的手指就不止是脱臼这么简单了。”
年轻人的眸子里迷惘了片刻,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在凌寒松手的瞬间,一个嘶哑却温和的声音说:“孟帆。”
“主使人?”
“不知道。”
孟帆的头再一次被架住了,凌寒让自己表现得愤怒、失控:“不要逼我动用手以外的工具!”
孟帆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般眨了眨,然后似乎是笑了一样弯起来,变成了一个迷人的弧度。“真的……不……知道……”被抵住了喉结,他说的断断续续,却很努力,“拿……钱做……事……”
凌寒松开了手,转向程非中将:“还要问什么,长官。”
“没有了。”程非中将冷漠的站起来,却并没有离开,只是走到孟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静地看着,许久,而后突然挥臂给了他一记极狠的耳光,打得他身子一颤,几乎呻吟出来,没等他有力气偏过头来,又是一下,更狠。大约刺激了耳朵,孟帆费力地晃了晃头,再抬起来的时候,满目失去了焦距的茫然。
“你欠得太多了,”程非中将一字一顿,“这些东西不是‘不知道’就可以敷衍的。你没拿到的东西就在隔壁──它不重要,迟早有一天它会写进军事学院的教科书里给所有人读──你抢走了很多人活着的权利,现在,你想还,也来不及了。”拳头就在孟帆头顶,苏朝宇和凌寒互相看了一眼,却谁也不敢劝。
“中将。”江扬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递上后备队从车祸现场找回来的手机,“首都专线,江元帅。”他看见孟帆软绵绵的手和湿透了的衣衫,忽然明白了什么,就在程非中将离开房间的瞬间,江扬轻轻握了握凌寒冰冷的手,低声说:“离开这儿吧,交给我了。”
孟帆凝视着自己裹成了粽子的手,语气里是几分哀叹:“没有夹板么?”
“闭嘴!”江扬回头怒吼,转身接着呵斥苏朝宇,“苏朝宇少校,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赢到了一次彻底的惩罚──当然,任务没完,我还要你干活,暂且记下,咱们回头再算!”
苏朝宇战战兢兢地看了变成狮子的情人一眼,只能绷紧身体行了个再标准不过的军礼:“是,长官!苏朝宇知道错误了,下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废话!”江扬从未像今天一样被人兜得团团转,因而怒气格外明显,几乎不像是原来的他,“我再失望的时候,后果就不是你能承担的了!”
本来站在屋里执行保卫工作的三个国安部特工面面相觑,都闭紧了嘴巴,垂手站着,低头听帝国最年轻的中将拍着桌子呵斥一个军姿标准的少校──而国家动大力气抓捕的匪徒,却安静地坐在五花大绑的椅子上,任凭军医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这时候,凌寒在走廊里叫人去接应散落在各处的情报科人员,三个特工得了特赦一般飞速冲出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军医站起来小声说:“长官,这就好了。”江扬挥了挥手,军医“啪”地盖上医药箱就要走。“等一下。”指挥官终于恢复了正常思考问题的样子,语气柔和很多,他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帮我看看外伤。”
苏朝宇像是个宴会上完全被冷落了的孩子,略带愤恨地注视着孟帆。就是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这个前几天还告诉自己是个“青年摄影家”的“于希”,居然将一个中将约会少校情人的日子破坏得鸡飞狗跳。
谁知道江扬只让对方留下了医药必需品,没好气地冲着苏朝宇低吼:“没眼色!给我包上!”
苏朝宇哭笑不得地看着离开的军医,小声说:“长官,军医刚走……”
江扬长叹了一声,用完好的左手揉了揉脸,仿佛把标示着“我是指挥官”的那张面具撕掉了,立刻贴上的这张略带委屈的年轻面孔叫做“我是受伤的江扬”。
“快点,包好了我们就跟他死磕。”江扬用脚尖指了指完全动不得的孟帆。
苏朝宇依言,咬开了缓释胶囊滴在不浅的伤口里,轻轻涂着药粉。江扬毫不掩饰地狠狠踩了苏朝宇一脚:“轻点!”
“这是个技术活儿!”低吼的苏朝宇心里很感激这一脚,这说明,至少现在,这个几天没见的情人不会再装出“老大”的样子来吓唬他,尽管他真的做错了很多事情。
“我哪里好意思跟军医喊疼?”江扬理直气壮地说,尽管声音很小,还是被孟帆听去,并回应了一声清晰地哂笑。
没有让苏朝宇完成绷带的蝴蝶结,江扬忽然抽回手,用牙齿系了个死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孟帆面前稳稳停住:“觉得被冷落了是吧?好,现在开始,陪你玩儿。”
天气阴晴不定。内陆的春天总是这样莫名,阳光忽然藏在云里的时候,光线会暗得让人心慌。凌寒站在宾馆门口看几个国安部的特工交接任务,一直沉着脸。“让你们凌队给看看。”伪装大堂经理的外勤特工总长扔过一把枪去,凌寒凭空接住,淡淡地问:“怎么了?”
“袖管装置不利落,只能单颗,不能连发。”次出任务的小特工还没有摆脱爆炸的惊吓,小声说。
凌寒蹲在地上拆枪,熟练到几乎不用思考。当他还是18岁的时候,江扬还在尽兴地读着那个充满活力的fa学位。他们这拨同在军队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那时候已经有了各自不同的出路。作为国安部最好的特工之一,凌寒的记忆科目是97分,因此他甚至记得自己次拆这种枪械的镜头:诺大的教室里只站着六个学员,每人都神情紧张。事关下一阶段训练的去留,初入国安部的他们需要独立拆卸一支从来没见过的枪──那么小,每个零件都经过处理,一旦操作错误,工作台自动亮红灯,表示出局。半小时过去,教室里只站着两个人了,凌寒用冰冷的手指拎起最后一个螺丝放在粘板上,立正行礼。“出去晒太阳。”他的老师说,“紧张的时候,温暖是最好的镇定剂。”
于是他选择蹲在时有时无的阳光下拆这种从那以后他就经常使用的武器,很快就找到了毛病:滑动膛里有一根头发,卡住了连发机关。抬头的时候,程亦涵站在面前。
“下次小心,佩枪连着你的命呢。”凌寒笑着把枪丢回去,迎上程亦涵的面孔时,笑容却僵住了。
“父亲不知道以前的事。”程亦涵略带歉意。
“不怪叔叔。”凌寒移开目光,“年轻气盛,那是一辈子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