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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节
    外面又加了一件软缎马甲。独自在暮色中端坐在沙发上,他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窗外,单手缓缓抚摸着怀里的小灰猫。

    金小丰看了他这个样子,心脏像是被无形的硬刺戳了一下,疼的透心凉,然而在痛楚之中又隐隐透出一股子快意,仿佛他是一名刚刚过了瘾的施虐者。

    走到沙发旁边停住脚步,他不愿站在前方遮挡陆雪征的视线:“干爹。”

    陆雪征没有抬头,但是一只手立刻就在小猫的脊背上停住了。

    金小丰低声说道:“还是没有找到。”

    陆雪征托起小猫,木然的吻了吻小灰猫的额头。金小丰抽抽鼻子,隐隐嗅到了一丝酒气。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了陆雪征,知道干爹是真伤心了,可是他不敢贸然做出关怀;况且他一直讷于言辞,也许并不能说出动听的话语来。

    陆雪征闭上眼睛,用面颊缠绵的摩擦了小灰猫的皮毛,同时低低的发出声音:“继续找。”

    金小丰答应一声,但并没有即刻离去。高高大大的站在昏暗的房间里,他在淡淡的酒精气味中凝视陆雪征。

    陆雪征面无表情的侧过脸去,歪着头紧贴了小灰猫。天是真的黑了,窗外忽然透进了路灯光芒。他那眼角处的泪痣在光线变换中一闪而逝,恍惚中幻化成了一滴泪。

    金小丰背过手去,深深的弯下了腰,用耳语般的音量低声劝道:“干爹,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由他去吧。”

    陆雪征听到这话,先是毫无反应,片刻之后,才忽然冷笑了一声。

    睁开眼睛转过头,他与金小丰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让他的鼻尖几乎可以碰触到了对方的脸颊。而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金小丰就不动声色的竖起了周身寒毛。

    这时,陆雪征再一次开了口,用轻而微哑的声音告诉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金小丰神情肃然的一点头,而后直起腰来,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金小丰离开之后,李纯试试探探的走进了客厅。

    他自作主张的打开了厅顶吊灯,骤然而来的光明让小灰猫受了刺激,当场大叫了一声。陆雪征却是没有什么反应。

    李纯大着胆子走到近前,小声说道:“干爹,吃晚饭了。”

    陆雪征摇了摇头。

    李纯低头沉默了几分钟,开动脑筋又说道:“干爹,您不出去兜风吗?街上处处都在放烟花,人特别多,很热闹呢!”

    陆雪征不耐烦的扭头瞪了他一眼:“滚出去!”

    待李纯远远滚开之后,陆雪征把嘴唇凑到了小灰猫的三角耳朵上,语气萧然的悄声说道:“小灰灰,我现在还有什么脸去见人?”

    小灰猫在他怀里扭动身躯仰卧过来,伸出一只小爪子去打他的下巴,当然是在闹着玩。 陆雪征捏住了它的小爪子,它就娇媚的喵喵乱叫,又将一段身体抻的细长,在陆雪征的怀里乱扭了一气,娇气的了不得。

    金小丰在新年中不眠不休的四处寻找韩棠,然而大概是因为他并不希望韩棠归来的缘故,凭他撒出了天罗地网,竟是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还是大年初四这天,戴国章在塘沽码头逮到了韩棠,以及叶三小姐。

    戴国章知道韩棠也许要完,但是不敢包庇,只得硬下心肠,命令手下把他撕扯着捆起来塞进了汽车中。而对于叶三小姐,他实心实意的说道:“小姐,您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韩棠这个人,您是指望不上了。我这里不会声张,您悄悄回家去,也不至于坏了名声,对不对?”

    叶三小姐拎着一只大皮箱,仰起脸来一字一句的告诉戴国章:“不,我要跟他走。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会打他,还是会杀他!”

    她想必是已经知道了韩棠的来历与背景,所以一张脸煞白的,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放s出绝望的光:“你带我一起走。他死了,我给他收尸;收完了尸,我给他守寡!”

    二十六、了断恩怨

    戴国章没有直接把韩棠送去金公馆,因为金公馆位于英租界内的中心区域,是个文明肃静的所在,一旦闹出人命,不便处理尸首。

    于是他就把车上这对苦命鸳鸯带到了苏公馆去。

    陆雪征在接到了戴国章的电话后,立刻启程赶来了苏宅,随行之人乃是金小丰。

    缓步走进苏宅后院的空房里,他抬头放出目光,首先就与韩棠对视了,倒也算是一场不期而遇。

    韩棠被绑在了梁柱上,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自由的;苏清顺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显然是知道情形危险,自己不可轻易表态;而戴国章在屋角拦着叶三小姐——她是位健康有力的女性,总想跃跃欲试的冲上前去解救韩棠。

    韩棠眼望着陆雪征,明显是瑟缩了一下,但是神情随即又恢复了平和。浅浅的对着陆雪征做出苦笑,他低声说道:“干爹,我对不住你。”

    此言一出,叶三小姐立刻把视线转向了陆雪征。

    她不认识陆雪征,只是近两天听过韩棠对他的描述。韩棠是如此惧怕这位义父,让她一直以为对方是尊凶神恶煞。然而如今当真见到了本人,她惊讶的发现对方既非凶神、也非恶煞;而是一位温和英俊的中年男子,很顺眼,顺眼到了毫无特色的地步。

    这让她那紧绷的神经略略松弛了下来,她想这样一个文明的、洋行里中级职员似的人物,无论如何不该是个杀人狂魔。于是她决定放低姿态说几句好话,宁可不要脸面的去恭维讨好他。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也许他会一时心软,放了韩棠呢!

    这时,陆雪征抬手抚上了韩棠的面颊,柔声问道:“后不后悔?”

    韩棠扭头看了叶三小姐一眼,本来是后悔的,因为怕死;可是一看到心爱的人,就又不后悔了。

    他和叶三小姐都是初恋,他们以为分手就是分手了,以后定会互相遗忘;然而在新年前夕偷偷取得联系之后,他们避人耳目的见了一面——刚一见面,也没说话,两个人就像傻子似的,情不自禁的一起哭了。

    哭完之后,就再也分不开了。叶三小姐本来订好了年后的飞机票,届时直飞上海,再转乘轮船前去欧洲;可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欧洲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商量了无数种私奔的方法,叶三小姐有自由,可是没门路;韩棠有门路,但是没自由。大年夜里或许是个好时候,两人出其不意的跑出来,正是可以险中求胜。然而他们没料到陆雪征的爪牙会从四面八方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是寸步难行了!

    遥遥的对着叶三小姐笑了一下,韩棠转向陆雪征,轻声说道:“干爹,放我一马吧。”

    陆雪征审视着他那个苍白单弱的清秀模样,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然而没办法,他有他的原则!

    放下手来转过身去,陆雪征向叶三小姐微微一点头:“三小姐,是我直接送您回家呢?还是让令弟派人过来接您?”

    叶三小姐张了张嘴,忽然感到了一种“乌云压城城欲摧”般的恐怖。陆雪征就在前方看着自己,神情是一派心平气和,仔细端详起来,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平静的太异常,反而透出了一股子诡异的可怕。

    陆雪征没有等到回答,就再一次转向了韩棠。

    “私奔不是死罪。”陆雪征抬起一只手,搭在了韩棠的肩膀上,语气闲闲的说道:“年纪轻轻的,少不得要搞出些花花绿绿的事情,这算不得什么。”

    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同时盯着韩棠的眼睛一笑。

    “可是啊……”他忽然收住笑容,探头近了韩棠,又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拍:“我的小宝贝儿,你不该当众打干爹的脸哪!”

    伸手薅住了韩棠的头发,他一边缓缓用力合拢手指,一边咬牙切齿的露出了狞笑:“干爹这么疼你爱你,从小到大养育你栽培你,你就这么回报干爹吗?”

    韩棠紧蹙眉头忍住疼痛,知道自己没活路,所以索性不去求饶。可是正在他豁出性命拼着一死之时,陆雪征却是又把手松开了。

    这回不但松开了他的头发,而且还松开了他的绳子。陆雪征后退两步站到了屋子中央,目光悲凉的望向了他:“我说过,你和别人不一样。现在我挡了你的路,你有本事,就走出去;你没本事,就死在这里吧!”

    这句话说出来,连叶三小姐都听懂了。她知道戴国章不会让自己冲上前去,故而干脆转身跑向门口,在门槛外面正对了韩棠,挺起胸脯朗声喊道:“韩棠,我在这儿等着你!”

    韩棠却是惨白着一张面孔,向她虚弱的挥了手:“不,你走吧,如果我真的能活着走出去,我会去找你。你……你回家等着我!”

    叶三小姐攥了拳头:“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少废话,我在这儿看着你呢!”

    韩棠听到这里,心中豪气顿生。叶三小姐不只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知己。他想这一切的确是没有什么可怕的,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叶三小姐在看着他呢!

    只是对不住她了,也对不住干爹了。不过他是天生的命苦,从来都是如此,所以……就这样吧!

    陆雪征脱下了外面的厚呢大衣交给苏清顺,同时吩咐道:“给叶家打电话,就说他家三小姐在这里。”

    苏清顺接过大衣答应了,扭头向外走去。戴国章和金小丰见状,也随之退到了门外。

    于是空房里面,就只剩下韩棠与陆雪征两个人了。

    韩棠自知本事有限,比不得陆雪征,所以长久的站立不动,希望可以找到对方的破绽,让自己一击即中,取巧冲出房门。

    他不动,陆雪征也不动。房内的空气随着分秒的流逝,越发凝重起来。叶三小姐直直的盯着韩棠,紧张的连呼吸都暂时中止了。

    如此过了良久,韩棠骤然发力,合身猛扑向了陆雪征,想要趁其不备,撞出一条路来。哪知还未等他靠近对方,陆雪征已然向他使出了一记侧踢!

    韩棠当胸挨了一脚,登时就仰面朝天的向后摔了出去。耳边听得叶三小姐发出惊叫,他忍住胸前痛楚,咬紧牙关爬了起来。

    捂住胸口喘了两口粗气,他稳定心神,这回换用了摔跤的招数,想要先去缠住陆雪征,不让他有出腿的机会。然而陆雪征似乎完全没有动手的打算,韩棠刚刚向他近了几步,他便转身一腿扫过去,挟着疾风砸倒了韩棠。

    事到如今,叶三小姐虽然还看不出端倪,戴国章却是心中清楚,知道韩棠不动则已,只要再向外闯上三两次,

    义父(含番外)_分节阅读_16

    就一定会被陆雪征活活踢死了!

    陆雪征就是腿上的功夫厉害,所以他一般不大动手。

    可惜虽然他知道,但是韩棠不知道——或许是即便知道,也要权当不知道。叶三小姐抛家舍业不要脸面的和他私奔,他但凡有一点心肺,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识时务”。

    韩棠果然是近不了陆雪征的身。

    他的口鼻中都流了鲜血,站立时踉跄摇摆不止。叶三小姐被戴国章拦在门外,急的跳脚,又大声哭喊道:“韩棠,不打了,你不要打了!”

    韩棠不听,提起一口气又冲向了陆雪征。陆雪征这时的脸上已经彻底失去了表情,好整以暇的后退两步,他随即转身跃起,做出了一记凌厉的回旋踢。

    铁铸似的小腿扫过韩棠的脑袋,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喀嚓”。

    然后他心里明白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陆雪征在心软之前,一腿扫断了韩棠的脖子。满脸鲜血的韩棠颓然倒地,声音与呼吸同时终止。而叶三小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望着韩棠发呆。

    她心目中的争斗打架,绝不是这样子的。陆雪征分明都没有正经动过手,他只是狠踢了韩棠几脚——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一场打斗。

    所以她屏住呼吸望向韩棠,魔怔似的等着心上人再一次爬起来。

    然而陆雪征,仿佛铁石心肠似的,已经转身走了出来。在冰冷的阳光下眯起眼睛,他向后伸出双臂,任凭戴国章为自己穿上了厚呢大衣。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是叶三小姐醒悟过来了!

    陆雪征不为所动的跺了跺脚,在雪地上留下了几个鲜明的血色脚印。金小丰抽出手帕蹲下来,为他擦净了皮鞋上的点点血迹。

    然后陆雪征把双手c|进大衣口袋里,率先向前院走去。

    陆雪征走到半路,叶三小姐从后方追了上来。

    她满面泪痕,疯子一样抓住了陆雪征,打他咬他,用尖尖的指甲去抓他的脸,口中发出含义不明的哭叫。陆雪征并不还手,只是一味的扭头躲闪。

    他并不是暴力狂,也绝没有嗜杀的癖好;他只是卖命换钱,由于卖的太久,所以对生死感到了麻木。回顾往昔,他似乎很少出于个人恩怨而去杀人——又没有钱赚,杀什么杀?他只是一把枪而已,枪有枪的本分!

    故而他现在任凭叶三小姐抓咬,并没有抵抗的打算。不是要讲绅士风度,而是因为韩棠死了。

    韩棠死了,一切恩怨都随之消逝了。既然他和叶三小姐之间已经没有了恩怨纠葛,殴打叶三小姐也不会换来好处利益,那他又何必还要费力还手?

    于是他抬手挡住面孔,在叶三小姐的尖锐哭喊中继续前行。戴国章想要拉扯开她,可是听她哭的那样悲惨,就不知该如何下手。金小丰则是完全漠然,一言不发的跟着陆雪征向前走。

    正在这时,苏清顺带着叶崇义走来了。

    叶崇义一眼看清了陆雪征脸上的血痕,不禁十分心疼,同时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窃喜。他并未把那情绪流露出来,只是带着几名仆人拥向叶三小姐,七手八脚的把她从陆雪征身上扒了下来。叶三小姐直着眼睛望天,张大嘴巴无声的哭,仿佛喘不过来气似的,从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干涩声音。叶崇义已经从苏清顺那里知晓了来龙去脉,此刻也不怜悯三姐,只是虚情假意的说道:“唉哟,三姐,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说你这么无声无息的一跑,家里上下都急得了不得。不过现在既然是到了这般地步,你也就先和我回家去吧!”

    叶三小姐什么都听不见了,瘫软着向下倒去,两只手像j爪似的蜷缩着,抽筋一般不能活动。叶崇义指挥仆人抬起叶三小姐,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