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喊自己“林小姐”,林昭昭嘴角勾出一抹自嘲,却也没说什么,用手抚了抚凌乱的发丝,慢慢走向侧门边,一派千金小姐般的优雅从容,尽管这与她此刻狼狈的模样对比鲜明。
林昭昭走到门边探望,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侧身站在那里,一身白衣如同皎皎明月般耀眼,往日束得整整齐齐的发随意的披着,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系住。
萧离站在堂中,状似不经意地拿起一个青花瓶观赏,忽地一侧头,对上一双正在打量他的眼睛,虽然只是一瞬,萧离却蹙眉,直觉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林昭昭慌张地收回目光,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生怕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好一会儿,她才对魈怜点点头,道:“我认得他,他叫柳下白,和花琼是名义上的师徒。”
“柳下白?”魈怜念着这个名字,自言自语道,“他居然用了这个名字,莫非打算认祖归宗了不成?”不过,这样至少证明林昭昭没有在说谎,这个误打误撞被他们抓来的花琼姑娘,和萧离果然是认识的,并且关系大约还很亲密。
“不过柳下公子怎么会在这里?”林昭昭看着魈怜,“他也是被你们‘请’来的么?”
“林小姐真会说笑,本座的侄儿出现在本座家里,难道很奇怪么?”魈怜道,“不过也对,你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份,他就是鬼医萧离。”
“他就是……鬼医萧离?”林昭昭睁大眼睛,一直黯淡的眼眸里忽然之间便有了光彩,“我就知道他不简单……却没想到他就是鬼医萧离……太好了……”
很奇怪,原先她还是青衣派最受宠爱的大弟子时,她担心柳下白来历不正;当她被逐出青衣派,受万人唾骂时,她确认了柳下白果然是来历不正,心里却高兴得很。
她的立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境也在这段时间内彻底逆转,但是这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终于和她喜欢的人,站到了同一条线上。
正文 娶你
叫人带走林昭昭后,魈怜掠出室外,悄无声息地落在萧离身后。
萧离一愣,转身看到魈怜,眼中掠过一抹惊讶,却又很快消失。
据他所知,练习向日宝典的人,若是没有沉香剑在手,必定会越练越危险。就算魈怜在修炼宝典之前便已经是内力深厚,也最多只能强行练到第五层。只是,照如今魈怜表现出的功力来看,他似乎至少已经练至了第七层。
“叔父,听说您找我?”萧离望着他苍白的肤色,以及面具下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灰色的眼仁,心底有个不安的念头一闪而过。
魈怜点头道:“擅自请侄儿来这里已经作客多时,耽误了侄儿不少时日,叔父深感过意不去,这次找你来是想告诉你,现在开始,你若想走,随时都可以。”
即便他的声音依旧有些阴阳怪气,但他的样子的确是和颜悦色的,这让萧离很是不解,也不信他花了那么多功夫找到自己,却又在没达成目的前放自己安全离开。
一定是有什么理由,让他觉得自己非留下不可。
萧离蹙眉,不经意看见指上的墨玉扳指正在闪闪发光,心头一凛,依稀有些明白了。
果然,魈怜稍稍停顿了片刻,便继续道:“只不过,你是阿青最亲近的堂哥,堂弟成亲,于情于理你也应该留下来喝杯喜酒。何况这次,我们柳下家族还找了个好媳妇……”他故作神秘地说着,又开始面露微笑。
“恭喜叔父。”萧离笑道,“阿青要成亲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就是那位花琼姑娘,侄儿你也见过的。”魈怜说道,“她是正道的盟主千金,阿青是我邪教教主的儿子,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呵呵呵,侄儿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萧离低了低头,嘴角抽搐道,“那我便留下,喝完喜酒再走不迟。”
花琼兜兜转转找了几圈也见不到萧离,只好在路上随手抓了几个人,直接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萧离。
那些都是不会武功的仆人,收到教主的口令,要对花琼以礼相待,因而都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道:“萧离公子被教主喊去叙话了。”
花琼皱眉,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她自然是相信萧离的,既然已经决定了再次信他,她便任何时候都不会对他有所怀疑,即便是在他们同时身陷狼窟的情况下。
……
萧离从魈怜那里出来,发现他果然说到做到,一直跟着自己,如影随形般的四个鬼兵已经撤离。
这让萧离清静了不少,但是无形中的压力却没有因此而减轻,反倒重了许多。
魈怜这一招很高明,制住萧离要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而且也不保险,但花琼却不一样,她的武功相对要低很多,城府也不够深,但她恰恰是萧离的弱点。
即便魈怜还不够确定,萧离是否会为了花琼而听命于自己,但是事到如今,他只能赌这一把。
这是一个你退我便进的对峙,对于魈怜的试探,萧离心中清楚得很,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步也不能退让,否则只会让魈怜得寸进尺。
“师父?”萧离苦笑着望向不远处正朝自己走来的花琼,这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本还打算这段时间内先不见她,一来以免她胡思乱想,二来也好扰乱魈怜的视线。
“小白!”这一次,花琼隔了老远就开始大声喊他,生怕他会跑掉似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着急道,“我的身份好像暴露了,他们现在还逼我嫁给阿青那个笨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萧离不语,只抬眼默然凝视着她。
花琼被他看得有些发愣,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却见萧离抬手,将她抓住他衣袖的手指慢慢掰开,然后一脸疏离地道:“这事刚才我听叔父说了,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阿青是个好孩子,他对你也和其他姑娘都不同,你嫁给他,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花琼一呆,愣愣地看着被他掰开的手,不解地道:“什么意思?”
“堂弟妹,我的意思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就算我再说一遍,也是同样的话。”他此刻面带微笑,态度温和,但谁都能感受到他拒人于千里的意味,尤其是那句“堂弟妹”,更是让花琼两耳轰鸣,刹那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呆立在原地良久,终于晃过神来时,萧离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偌大的地方,只余她一个萧瑟而颤抖的背影。
“轰隆!”
冬雷震震,头顶的天空变得阴沉,预示着寒冬即将来临。
花琼一路有些艰难地回到自己暂住的小院,快抵达时,天上下起了小雨,将她淋得半湿,散开的发丝紧贴在白皙的脸颊上,慌乱的眼神,以及不知所措的模样,让她看起来狼狈,却又多了几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楚楚可怜。
柳下青正在屋子里等她,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美人姐姐,我想明白了,我不该跟我父亲说你和堂哥是一对。这样一来,他可能会拿你来要挟堂哥。”柳下青决定负荆请罪,从背后抽出一根藤条奉上,“我错了,你打我吧。”
花琼闻言,表情纹丝不动,只一双眼睛冷冷地瞟了他手中的藤条一眼,没有动作。
“呃,藤条不够的话……”见她不动,柳下青想了想,便扔掉藤条,抽出一条铁棍,“那就用这个吧……”
过了许久,见她依然不动,柳下青俊脸皱了皱,最后一咬牙,扔掉铁棍,摸出一根狼牙棒,苦着脸道:“你看这是我父亲专用的,我都偷来给你的……求求你快打我吧!”
“……”
花琼冷冷地瞥了他良久,终于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即便那笑意有些苦涩,却也总算让她满身的冰冷融化了几分。
“没见过你这么欠虐的!”花琼伸手接过那狼牙棒,却转手将它甩出门去,“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别人打你,你难道都不觉得痛么?”
柳下青却点头:“自然是痛的。”
花琼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既然痛,你为什么不说,还有事没事故意找打?!”
柳下青一愣,然后耸肩道:“难道我说痛,别人就不会打我了么?”
花琼话语一滞,的确,这世道就是如此,不会因为某件事你不愿意,就不让它发生。
“美人姐姐心疼我了?”柳下青眯起眼睛,笑得得意而又自恋,“我就知道,我这么潇洒倜傥玉树临风,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
“……”
就在花琼忍不住想要将狼牙棒捡回来,然后狂揍他一顿的时候,柳下青突然轻声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身上再痛也总会有好的一天,只要心不会痛就够了。”
……
花琼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将头发松松绾了一个发髻,然后抱着一坛酒走出来,道:“阿青,外面还在下雨,你今晚索性就别回去了,正好陪我喝酒。”
“呃,美人相邀,我自然不敢拒绝,只是……”柳下青苦恼地道,“我怕堂哥知道了会公报私仇,将来不给我解药啊!你说我这么一个好男人,若是太监了,岂不是可惜可叹?!”说着长叹一口气,又开始顾影自怜起来。
花琼走到桌旁,将酒坛重重搁在桌上,拍着桌子对他道:“少废话,给老子过来坐下!”
柳下青撇撇嘴,灰溜溜地小跑过来,乖乖坐好。
“这才乖。”花琼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将酒坛开封,倒出两大碗,将其中一碗推到柳下青面前。
“其实我不能喝酒,我一喝酒就容易出事……”
柳下青还想说什么,花琼又是一掌拍在桌上,指着酒碗道:“喝!”
柳下青连忙端起碗,痛苦地一饮而尽。
花琼见此景,又在他头顶摸了摸,也将自己手中的那碗酒饮尽。
很快,一坛酒就这样被二人喝得见了底,花琼还不尽兴,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吩咐侍女再去取酒。
“美人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下青再迟钝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先前不敢问,此刻仗着酒劲,胆子才大了一些。
“你放心,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揍你了。”酒意上涌,花琼的舌头有些僵直,开始答非所问。
“是不是堂哥跟你说什么了?”柳下青不气馁地继续发问,“不过你放心,就算他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也必定是有原因的。”
“我是真的真的再也不揍你了。”花琼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堂哥只有在看你的时候,眼睛才会发亮,一闪一闪的,像是……一头温柔的狼,哈哈!”柳下青为自己贴切的比喻满意地痴笑,“其实我很羡慕他,他什么都比我强,就连我那么挑剔的父亲,也喜欢他。”
“我要是再揍你,你就……你就……”花琼打了个酒嗝,想了想,继续道,“你还是乖乖让我揍吧。”
……
直到侍女将酒搬进来,他们才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