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宁也被他的话伤到了:“我自私?是!是我自私,我自私不愿看到他生下来做一个私生子,我自私不愿他生下来连父亲都不敢认!”
杜柏钦恼怒地答:“我求你跟我结婚!你不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蓁宁即刻回嘴:“你求我?你求我,你是这样的态度求我的吗?”
杜柏钦口吻强硬地答:“我此时此刻我下跪求你,难道你就会答应吗?”
蓁宁几乎要被心底涌起的难过淹没:“杜柏钦,你连跟将茉雅做戏,都还愿意那么温情款款,对我为何就那么不耐烦?或者说,那本来就是你的真情实意?”
杜柏钦叫了一声:“束蓁宁!”
他嘶哑声音太明显的痛楚之意。
蓁宁沉默了一秒。
杜柏钦喘息着道:“无论如何,我绝不同意不要孩子。”
蓁宁冷冷地道:“你看我有没有本事自己做决定。”
杜柏钦怒极攻心,扬起手掌:“你敢!”
蓁宁眼睁睁看着他,只想求个痛快的解脱。
杜柏钦狠狠地一拳,沙发旁的一个古董花瓶应声而碎。
蓁宁跳下沙发。
杜柏钦迅速地拖住她,将她抱去床上。
蓁宁尖叫:“走开,看到你我都觉得恶心!”
杜柏钦冷冷地说:“若不是你一直这么别扭,什么也不说,我们也不会闹到这般田地,你怀孕也不跟我说,救了我也不说,爱着我也不肯说,是啊,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你受尽委屈,我对不起你!”
蓁宁冷嘲热讽:“是啊,是我要跟别人结婚,是我要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婊|子,你怪吧,通通怪到我头上!”
杜柏钦情绪已经被她逼到了失控的边缘:“蓁宁,你这些年也真的有考虑过我吗,真的有好好跟我商量如何维持我们这段关系吗?我们重逢时候你愿意回来,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谁知你转脸就要分手,我一切都蒙在鼓里,很多事情明明你可以跟我说,却要我出动国家情报局去调查,即使是这样我也依旧疑点重重,无数个夜里我一遍一遍地回想,我怀疑自己不够好,我担心你已经真的不在乎我,可是我又一次一次地推翻结论不甘心不相信,我想得几乎疯掉,你有想过我吗,这些年你还不是一样,从来不肯好好待在我身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两个人的性格都不是轻易屈服的人,尤其遇到互相固执绝不肯退让的时候,恼怒到了极点便是这样,一定抓住对方的弱点,不进行个毁灭式打击不争个你死我活决不甘休,杜柏钦某一个瞬间也不明白,明明是蔷薇般明艳柔软的面容,怎会吐出的话都是带着蜜汁的利剑:“杜柏钦,你少找借口,你思来想去,还不是一个跟将茉雅结了婚,你为了你的远大前途,为了你杜家的荣华富贵,我永远不过是你锦上添花的一个零头,在不该出现的时候便一笔抹去!”
杜柏钦烦躁地答:“你不让一个男人做事业,那你要我做什么!”
蓁宁嘲讽地道:“很多人拥有事业,可是也不必像你这么权欲熏心,肮脏龌蹉!”
杜柏钦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束蓁宁,注意你的言辞!”
蓁宁觉得脑袋疼得要爆裂:“柏钦殿下,不用跟我摆你的威严和架子,我不是你墨国子民,不用对你毕恭毕敬。”
杜柏钦脸色也是难看得可怕,他低弱地喘了几口气,脸上现出一丝迷茫之色:“蓁宁,我深爱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蓁宁开始崩溃哭泣:“我发现怀上它的时候,你跟别的女人结婚,我为什么要留下它!”
杜柏钦手微微地抖了一下。
终于再也撑不住,他抬手扶着床沿,慢慢地坐在了地毯上。
房间的狂风骤雨忽然过去,剩下一片残骸和死寂。
蓁宁伏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我不要留下它,我不要留下它,你都不要了,我为什么还要。”
杜柏钦抬起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我没有不要你们,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们了……”
蓁宁哭得根本听不到他的话:“我吓得要死,我怎么知道会突然怀孕——”
杜柏钦撑着床边站起来,坐到她的身边,将她抱进了怀中,心理最坚固的防线已经被眼前这个女人戳得支离破碎,他只觉得心里的难过凄楚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对不起,乖,别哭了——”
蓁宁嘶叫混着哭泣:“我不要!就是不要!我凭什么要给你生孩子!”
杜柏钦扶着她的肩膀,将头埋进她身后的发丝中,轻轻地吻她的耳垂,语气哽咽凄凉:“你可以不要他,求求你生出来,我养,我来养。”
蓁宁感觉脖子后面有温热的水流滑落。
男人抱着她,肩膀轻微而无声地抖动。
蓁宁心事被触动,哭得肝肠寸断。
杜柏钦一直将她抱在怀中。
许久之后,两人都是精疲力尽,杜柏钦倚在床头吻着她的头发,鼻音微微发颤:“蓁宁,嫁给我吧。”
蓁宁没有回答。
杜柏钦又说:“留下孩子,是我不好,孩子是无辜的,你也舍不得是不是?”
蓁宁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杜柏钦抱着她的手臂一紧,欣喜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
如此大闹一场,蓁宁蜷缩在他怀中已经昏昏欲睡。
杜柏钦磨蹭她的发涡,亲她的发丝,待到怀中的人真正安静了下来,倚在了床头闭着眼睛低低地喘气。
好一会儿,蓁宁才听到他说话,低沉嗓音带了乏力的喑哑,他已经是伏在她耳边了,声音还是低微得几乎听不到,人更是虚弱到了一丝力气也没有:“蓁宁,好好跟我过吧,再吵下去,我真是要受不住了。”
世界安静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床单被泪水浸泡得一塌糊涂,蓁宁发丝散乱双眼红肿,杜柏钦上班时候的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已被他自己抓得凌乱不堪,身上的一件白衬衣更是皱得如揉过的废纸一般,司三审时度势许久,终于低调地过来敲门:“殿下,晚餐已经备好了,蓁宁小姐不能饿着。”
两个人在房间的起居室吃了晚餐。
蓁宁进去浴室洗澡,司三唤了彩姐上来给他们收拾主卧房。
杜柏钦一直隐隐的呼吸不畅,起身去起居室外躺着吸了一会儿氧。
他精力透支得厉害,半昏半醒睡了半个多钟,却忽然惊醒,拨开了氧气面罩往房间中走去,浴室的灯还亮着,蓁宁仍然待在里面。
也许是激烈争吵的后遗症,杜柏钦总觉得一颗心时时刻刻地悬着,心惊胆战的,他举手敲了敲门:“蓁宁?”
还好门很快打开了,蓁宁穿着睡衣裤低着头走了出来。
杜柏钦赶忙取了毛巾裹住她仍在滴水的头发:“擦一擦头发。”
夜里两个人重新躺在干净的床上,杜柏钦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手臂横在腰上丝毫不敢靠近她的腹部,一下一下地轻轻捏着她的肩膀和脖子,蓁宁很快就泛起倦意。
蓁宁说:“你不睡?”
杜柏钦低沉悦耳的嗓音:“你先睡,我看着你。”
蓁宁睡到半夜,模模糊糊,听到身侧人的动静。
蓁宁埋在枕头中,看到他吃力地撑起身子,探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药瓶。
药瓶看来是一直备有在那里的,他手有些不稳,但手势却很熟练,倒出一把,看也不看,就吞了进去。
柜子上也没有水,他就干咽下了去,手撑在床边咬着牙低低地喘气。
房间里一片漆黑,杜柏钦疼得眼前有些昏花的重影,他半夜心脏疼痛,已经有一阵子没犯,何美南一直说这病要静养,他并非不爱惜身体,可是最近军情紧急,他也没有办法完全停下工作来治疗,只能等敕雷岛屿的事情解决,再做休息的打算。
他不想吵醒蓁宁,不得不吞下大剂量的止痛药。
蓁宁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脊背又是强忍着疼痛的剧烈紧绷,僵硬简直如石化,直到好久好久之后,他身体才缓缓放松,重新躺进了床上。
、70
这一觉睡得太沉,蓁宁早上起来;杜柏钦已经出门;她在浴室里洗漱,正要走出房间去;忽然回头;朝着房间里走了进去。
昨晚他服药的瓶子还搁在床头,她拿起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上面的标签。
泛鹿庄园如常的宁静美好。
蓁宁下楼来。
佣人集体向她道喜,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喜气洋洋,好像是他们自己怀孕了似的:“束小姐,恭喜;泛鹿很久没有迎来新的baby了,我们都好期待。”
所有人都是一张笑脸。
只有蓁宁垂头丧气。
下午杜柏钦回来,陪她去医院,何美南安排产科医生给她做检查。
温柔体贴的护士小姐陪她进检查室,然后陪着又出来,穿过走廊走到行政楼,将她带进何美南的办公室。
杜柏钦正坐在在沙发上翻何院长的大部头彩色原文解剖书。
见到她进来,拉着她递了一杯水。
一会儿护士送进报告单,客气地说:“杜先生,院长还在会议室,两位请稍等。”
杜柏钦接过,道了谢,继续回沙发上坐着,拿着那张b超单翻来覆去地看,语气大为稀奇:“蓁宁,宝宝在哪儿?”
蓁宁懒得理他。
何美南终于进来,一边扯领带解袖口,一边拖椅子坐下来:“抱歉有个会迟了,单子在哪儿?”
杜柏钦将手上的纸张拿给他。
何美南接过,随手一翻,忽然停顿,接着又仔细地看了几秒,看了一眼蓁宁,喃喃道:“天啊。”
杜柏钦面上浮出紧张之色:“怎么样?”
何美南故作高深地不说话。
杜柏钦追着问又问了一次。
何美南放下手上的一张单,一边说:“补做了孕前检查,蓁宁的情况还可以,她有一点点偏瘦,。”
何美南又拿起另外一张,低头死死地忍住表情,这才又抬头看了一眼杜柏钦。
他冷着脸时就有点可怕,目光沉重,仿佛看一个晚期病人。
房子中的气压顿时就沉了下来。
杜柏钦扶着沙发坐直了身体。
何美南皱了皱眉,用一种反常的温和声调解释说:“她在医院陪护了你十多天,每天超过六个小时,一个正常免疫的成人频繁进出医院或许没什么,可是,她是早期孕妇——”
杜柏钦的脸终于慢慢地发白,眸中有绝望的光一闪而过。
何美南转了一下那张报告单:“这里有点异常,你看,这里是个长条形,这里有个椭圆形,子宫里有两个点,一般来说,普通胎儿只有一个。”
杜柏钦努力地瞪着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形状:“何美南,什么意思?”
蓁宁这时站起来,捅了捅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杜柏钦哪里肯动,如临大敌般看着何院长:“何美南——”
蓁宁又说:“走吧。”
何美南终于再也忍不住笑出来:“蓁宁美人儿,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骤然减轻。
杜柏钦看了看何美南,又看了看蓁宁:“你们瞒着我什么?”
何美南笑着说:“那是两个发育的胎囊,恭喜你,她怀的是双胞胎。”
杜柏钦站起来,再内敛镇定的人,也控制不住一声惊呼:“蓁宁!”
他个凑过去捧住妈咪的脸一阵猛亲。
蓁宁不耐烦地道:“放开我!”
杜柏钦抱着她的头不放:“我好高兴。”
蓁宁使劲地掰开他的手:“够了没有,我要回去了。”
何美南也是笑意吟吟的:“胎儿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等到十五周来做唐氏筛查。”
杜柏钦甜甜蜜蜜地牵着她的手往外走:“美南,周末来泛鹿吃饭。”
两个人走到门口,何美南忽然想起了什么:“柏钦。”
他看了他一眼。
杜柏钦放开蓁宁的手:“等我一分钟。”
他走回办公室,何美南在翻手术室这周的报告:“上个礼拜的检查你没有来。”
杜柏钦答:“忙,忘记了。”
何美南闲闲地说:“如果你想留下孤儿寡母的话,大可不必来。”
杜柏钦难得的主动积极配合:“我让秘书跟那主任联络,这周过来。”
一会儿杜柏钦走出来继续牵着蓁宁的手,腾云驾雾一般地离开医院。
两个人坐在后座,杜柏钦握着她的手,嘴角笑意明显。
蓁宁看得不顺眼:“有什么好笑。”
杜柏钦好脾气的:“看你说你别扭你还不承认,明知道是两个宝宝,也不告诉我。”
蓁宁不想说话。
杜柏钦声音喜滋滋的:“不知道是两个男孩还是女孩儿,还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
杜柏钦自顾自地答:“都好,只是当初房子设计时,现在的婴儿房要重新布置了,蓁宁,你是想要我们自己设计,还是找设计师?”
蓁宁翻了一个白眼:“神经病。”
泛鹿庄园。
夜里两个人吃了晚饭,杜柏钦守在房间中看着蓁宁,她默默地蹲在床边收拾衣物,司三今日派人将她的行李自肯辛顿花园公寓送来,她在墨国待了这么久,却一直居无定所,随身的不过是几件衣服和几本书籍,最近还有香嘉上送的一大袋母婴用品。
她收拾得很慢,也不说话,还是郁郁寡欢的脸。
杜柏钦陪着她,待到蓁宁收拾完整了,取了衣服往浴室走去。
杜柏钦站了起来说:“蓁宁,我帮你洗澡吧。”
两个人站在宽大的浴室里,衣衫褪去,杜柏钦看到那枚粉色的石头仍然挂在她的脖子上。
哪怕是奢侈珠宝,她依旧穿戴得漫不经心,映衬她白皙肌肤,有微微润泽的光彩。
浴室水汽缭绕,温热的水滴洒落,杜柏钦说:“闭上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她头发上的泡沫。
蓁宁靠在他的胸前,又开始偷偷地擦眼泪。
杜柏钦这时方觉不妥,她自己独自承担了最艰难的前八个周早孕期,所有人都那么高兴,只有她自己不开心。
他担心她有抑郁情绪。
杜柏钦将她抱在怀里,水顺着两个人流下,肌肤贴切的热意缠绕,杜柏钦抚摸她的头:“别难过了。”
蓁宁被他用宽大的浴巾包裹着,两个人坐到了浴室外的沙发上。
他温柔地亲吻她,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蓁宁眼泪已经停止了,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偶尔轻轻地一声抽噎,便将头埋进了膝盖。
杜柏钦起身胡乱擦了擦头发,转身从柜取了她的睡衣,又将暖气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他替她擦拭长发,一边轻轻地抚摸她的手臂,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我会一直陪在你和宝宝身边,一直看他们长大,什么都别担心好不好?”
蓁宁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
杜柏钦是传统的实干派人物,即使在政坛的风雨变幻之中思维敏捷言辞精锐,本性上却也一直不是多话的人,他一向不热衷谈论太过于飘渺无踪的事情,哪怕是热恋的时候,比如一辈子在一起的这种恋人之间的甜蜜的情话,他都很少承诺。
只是他面对的是一个情绪不稳抑郁无常的女人,只能尽他能想到的一切幸福的可能,柔声细语地哄着她。
蓁宁终于放松了身体,慢慢地伏在他的臂弯上。
掸光大楼国防大臣办公室。
关于北汶尼的军事部署和谈判的文件一沓一沓地送呈,国内各党派的意见和争论纷纭,敕雷岛屿的秘密情报更是一日二十四小时地传来,国防部亟待处理的文件堆成了小山,可是依旧抵挡不住各位军机大臣的八卦热情。
从上个礼拜开始,每天中午休息室,秘书室都会转进陆军总院的内线电话,电话那段是一位温柔和气的女医生的电话。
而办公室里的那个人,不管多么忙碌,哪怕耽误了午餐,都会放下手边的工作接这一通电话。
秘书官一开始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私底下互相打探,可是思来想去半天,都实在猜不透此人是谁。
杜柏钦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做着笔记,他每天花十五分钟来咨询这位产科专家,蓁宁每天都会出现不同的各种生理和心理情况,告知医生,然后听取意见和交流对策。
他已经遵从医生的意见吩咐下去,泛鹿庄园上下团结一致,全心全意地营造一个轻松舒心的环境,让她情绪保持愉悦和平静,不能生气。
蓁宁依然喜欢在泛鹿庄园散步,只是不太能够常去半山了。
因为她如果要是去半山,彩姐要指派两个女佣扶着她,另外带四名庄园内侍卫。
重重叠叠的人跟着,甚为扫兴和麻烦。
蓁宁就改了在花园走走,好在泛鹿的花园足够的大,佣人只远远地守着,并没有人打搅她。
杜柏钦依旧格外的忙碌,日日出入掸光大楼和市政大道,有时在一楼的书房开会至深夜。
可是不管多忙,他每一日都会抽空陪陪她,有时是一起吃顿晚饭,有时是早上起来说一会儿话,偶尔能准时下班的傍晚,也会陪着她去湖边散步。
甚至他周三去北方出差时,更是不辞劳苦地当夜赶回。
他一日之间飞了两趟,穿过了大半个国家,从最北部的边界线到康铎首都,凌晨三点从机场回到庄园,蓁宁已经睡下。
他累得几乎连下车都没有力气,司三扶着他进书房躺了许久,才稍微有些点儿气力缓缓地上楼。
进到卧室里看着蓁宁熟睡的脸庞,皎洁安宁,如月光一般。
这一刻才觉得满身的污浊之气消弭,进衣帽间换了件衣服,将头埋进她的发丝中,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来。
蓁宁被他吵醒,模模糊糊地说:“柏钦?”
杜柏钦手背摸了摸她的脸颊:“没事,睡吧。”
蓁宁抬手拿过杯子:“喝点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替他在床边备一杯温水。
杜柏钦喝了杯子慢慢地喝。
房中依旧一片漆黑,蓁宁疑惑地问:“现在几点,你怎么回来了?”
杜柏钦柔声说:“还很早,再睡会儿。”
杜柏钦伸手将她抱进怀中,柔软的馨香传来,身体舒适地放松下来,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疲乏终于无可抵挡地袭来。
他拥着她慢慢地闭上了眼。
碎冰漂浮在碧蓝湖水上,溪水潺潺流动。
雪地的绿草冒出新芽。
泛鹿庄园的春天已经来到。
蓁宁在花园里劳作,鲁伊站在她的身旁,讨好地绕着她打圈儿,却并不十分靠近。
她拿着一个盒子,伯恩指挥着几个花匠,翻新篱笆下的泥土,蓁宁拨开泥土,小心翼翼地洒下种子。
今年栽种的花朵是她挑选的,重瓣的西洋滨菊,美式香水薄荷,紫色苜蓿,篱笆下是七里香,外面再种一圈美人蕉。
那是中国的庭院喜爱的植物。
蓁宁套了件碎花围裙,蓝色牛仔裤,白色布鞋和双手都沾满了泥土。
她丝毫不介意,只专心致志地检视着一个个泥坑。
这时庭院前有车子驶入。
伯恩回头看了一眼说:“束小姐,司大人在唤您呢。”
蓁宁回头,看到司三正站在廊下对她遥遥招手。
蓁宁将种子的盒子递给伯恩,走过去,看到车子正停稳,司机扶着一位夫人下车。
、71
蓁宁将花卉种子盒递给伯恩,走过去;看到车子正停稳;司机扶着一位夫人下车。
蓁宁瞬间已经领悟过来,脸微微的红了;却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杜夫人穿古典款式旗袍,灰色薄呢大衣;非常的端庄好看。
佣人上前来接过她的行李箱,又有人低声地禀报。
杜夫人转头,然后笑着朝她走来。
杜夫人和她说中文,非常温柔的口音:“你是蓁宁?”
蓁宁笑了笑;有一丝羞涩:“你好。”
杜夫人伸出手臂拥抱她:“我是柏钦的妈妈。”
蓁宁慌忙晾着双手,唯恐弄脏她的衣物:“您好,夫人。”
杜夫人笑着问:“在庭院里做什么?”
蓁宁答:“种花。”
杜夫人说:“好,种花好,家里就是要有个女主人打理,柏钦一年到头忙得日夜颠倒,只怕连四季都分不清。”
蓁宁礼貌地微笑。
杜夫人说:“我先进去,在飞机上睡不着。”
蓁宁又笑:“好的。”
杜夫人忽然想了起来:“我给你带了礼物,一会儿你上楼到我这儿来。”
蓁宁赶忙说:“您太客气了。”
杜夫人欣慰地笑着道:“老大老二是男孩儿,小钰儿在米国整天牛仔裤宽衬衫,巴黎橱窗那么多美丽的衣裳,街上那么多水灵灵的姑娘都穿得那么好看,我却不知道要买给谁,幸好柏钦给我找了这么好看的媳妇儿,蓁宁,我不知道多高兴。”
杜夫人说:“这次回来太匆忙,没能好好挑选,柏钦给我电话说你怀孕了,我特别开心,急着定了机票就往回赶。”
蓁宁只觉杜夫人爽直可亲,真不知杜柏钦那一身又硬又坏的脾气是遗传谁,笑着回答:“谢谢您。”
杜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自己家人,不用客气。”
晚上两个人陪母亲在花房餐厅晚餐。
杜夫人说:“柏钦和我去府上提亲,蓁宁是愿意现在举行婚礼,还是等宝宝出生之后再办?”
杜柏钦忙着阻止母亲:“妈妈——”
果然,蓁宁想到母亲的态度,有些迟疑地笑了一下。
杜夫人并没有任何不快,仍旧妥帖缜密:“别担心家里舍不得嫁宝贝女儿,重要是有诚意,柏钦多去几次,自然就亲了。”
蓁宁低着头喝汤,抬起头来浅浅地笑了一下。
杜柏钦在她身旁伸出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蓁宁在他身边,兜兜转转来来回回近十年,从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见家长,在见到他的母亲的此时,才慢慢有了安定下来的感觉,她孕育了他的孩子,长辈出面筹划婚事,两户完全陌生的至亲和亲朋,因为姻亲,从此连结成一个亲密的家庭。
她不愿舍弃任何一个。
杜夫人自然是明白的。
三月二十三日。
墨撒兰传统的春弦节,南部温暖地区的大片繁花盛放,吸引了无数的游客前往观赏。
漫长寒冷的冬季即将过去,哪怕是乍暖还寒的三月,也偶有春光明媚的日子,民众们迫不及待地减去冬衣,踏青赏花。
平策要即位的消息终于公之于众。
现任国王退位成为德文公爵,平策是名正言顺的国王顺位继承人。
年轻的女君主即位的件事情,就是签署批准了国防部提交的关于敕雷岛屿的收复报告,并直接交予了最高国会。
墨撒兰舆论一片哗然,但却没有任何一家媒体能够抵挡得住新任女王的魅力,所有杂志办刊头版最大版面上的图片,都是留给了平策,一个年轻、优雅、美丽、学识出众的公主顺利即位,几乎是满足了公民对于王室的全部幻想。
平策上周出席了纪念墨国独立五十二周年庆典,清新的形象和谈吐,便如一汪清泉一般,迅速地征服了墨撒兰。
由于国家正处在非常时期,平策公主的即位并未在全国大张旗鼓地庆祝,不过在首都有一个隆重的庆典和加冕仪式。
墨撒兰全国放假一天,仪式将由bc进行全国电视转播。
蓁宁在主卧室的衣帽间,将杜柏钦扔得散乱的衬衣挂好,然后是他的各式领带,昨天换下的皮带搁在柜子上,一件薄款防水风衣更是随手就丢在了地板上,日日光鲜整洁的人,爱干净爱得要死,却是但凡有她在家里,便衣服外套乱丢一气。
她将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将送洗的衬衣放进洗衣篮,这才走下楼去。
两个小时之前,她送衣冠楚楚的杜柏钦从泛鹿庄园离去。
典礼仪式开始是十一点,他却要先去掸光大楼。
今日是特殊时刻,全城的三路军队都需调配,以保证国家的安全。
蓁宁走进花园的小偏厅:“大哥。”
风容正悠闲地看着电视喝茶,回头笑了笑:“宝贝。”
两天之前,风家长子将消失了近六年的国王印鉴,从香港送抵墨撒兰。
电视上正转播着加冕典礼前的庆祝活动,首都康铎成了一片热热闹闹的人海,王室终于真正拥有了国王印鉴和手信,这一场继承加冕典礼,已经劳不可撼。
风容一来到他就忙着和杜柏钦处理公事,直到今日一切尘埃落定,两兄妹才有空好好说说话。
风容笑着说:“你三哥整日吵着要叫你回来,这次我得叫你二哥绑着他在家里,才没让他跟着过来。你怀孕的消息,家里谁也没敢告诉他。”
蓁宁略有些担心:“妈妈知道吗?”
风容说:“妈妈知道可早,杜柏钦一早给她打过电话。”
蓁宁轻轻地啊了一声,看了看大哥,眼中有疑问,却不敢说话。
风容笑了笑安慰她:“没事的,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的,妈妈还能怎么样。”
蓁宁忧愁地咬了咬唇。
大哥并未正面提及妈妈的态度,那就是前景不甚明朗。
晚上全称都在开庆祝派对,风容出城去会见老友,蓁宁捧着杯牛奶,坐在书房看电影。
门从外面被推开。
杜柏钦走进来坐进沙发上,面容略有隐隐倦色。
蓁宁看了眼时间,不过晚上七点,今晚卡拉宫殿内应该还有宴会:“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杜柏钦抬手松开领带:“回来陪你不知比应酬有趣多少。”
蓁宁眼看他微闭着眼,单手将一个温莎结越扯越紧,忍不住起身替他解开领带,杜柏钦忽然低低咳嗽,侧过头用手帕掩住了嘴角。
他边咳边将蓁宁推开:“你离我远一点。”
蓁宁探手触了触他的额头,果然有些低烧。
蓁宁站了起来:“我让司三给你医生打电话。”
杜柏钦咳嗽着说:“不用。”
杜柏钦扶着沙发起身:“我进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在外面一天了。”
他踉跄朝浴室奔去。
蓁宁等待了半个小时,他才从里面出来,身上换了柔软舒适衣衫,脸色还是有些白,却恢复了常态,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鼻尖。
蓁宁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却仍是什么也没有说,扶了他进床上躺着。
风容在第二日下午回国。
大哥在廊下拥抱她,然后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肚子:“蓁蓁宝贝长大了。”
蓁宁眼角有些湿润。
风容说:“以后带孩子回去给爸爸看看。”
蓁宁差点没哭出来。
杜柏钦站在她身后慌了神色,上前要拥抱她。
风容温和地说:“上一代的事情是上一代的事情了,有大哥在呢,蓁宁,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杜柏钦和他握手。
杜夫人正和司三指挥着佣人将大包小包的礼物往车上搬,这时也走过来笑着说:“哥哥有空常过来。”
风容客气谢过,杜柏钦陪着他步下大门的台阶。
司三迎上前来:“风先生,司机送你去机场。”
风容上车之前看了一眼杜柏钦,说:“好好照顾她。”
杜柏钦随意的一件白衬衣卡其风衣,手插在裤子口袋,闻言点了点头。
杜夫人礼数周到,给蓁宁在国内的家人都带了礼物,大包的珍稀药材补品,墨撒兰的香茶,传统王室瓷器礼品套装,还有昂贵的奢侈品牌配饰,甚至连嫂子未出世的小侄儿,都备了一对麒麟玉。
将一辆车塞得满满当当,还另外派了佣人陪同去办理托运手续。
杜夫人将泛鹿庄园收拾妥当后,上周飞回了巴黎。
临行前将杜柏钦和庄园内的佣人都各叮嘱了一番,她在巴黎有了自己的生活,并不过多干涉孩子。
杜柏钦在一楼开完会,今晚不加班,国防部众人喝完茶收拾文件离去。
杜柏钦回卧房与她商议结婚问题。
蓁宁头摇得毫不妥协:“我不想跟你结婚!”
杜柏钦只好搬出杀手锏:“孩子怎么办?”
蓁宁说:“孩子是我的。”
杜柏钦气愤地叫:“什么!”
蓁宁脸颊鼓了起来。
杜柏钦嚣张气焰顿时熄灭,低眉顺目地哄骗:“结婚有什么不好,你是杜太太,孩子们名正言顺地长大。”
蓁宁说:“王室结婚不是要婚前签订协议,倘若以后离婚,不能争孩子的抚养权。不能带走王室的珠宝和艺术品?跟你结婚怎么这么麻烦?凭什么妈妈的权益完全不受到保护?”
杜柏钦唉声叹气地道:“你脑袋整天想的是什么东西。”
蓁宁说:“以后离婚,我一定要孩子的抚养权。”
杜柏钦已经崩溃:“好吧,好吧,什么都归你,记得把我带走。”
蓁宁不满地看着他:“杜柏钦,我在认真地讨论问题。”
杜柏钦无辜地道:“我能不能列为珍贵艺术品?”
蓁宁大叫:“谁要!”
杜柏钦抱着她:“不管。”
夜里蓁宁睡下后,杜柏钦在书房里打电话给香嘉上:“她为何不愿意同我结婚?”
香嘉上正沉浸在温柔乡中,说话都带了点儿媚色:“因为她觉得或许本少爷也不错。”
杜柏钦要挂电话:“算了。”
香嘉上赶忙大叫:“哎哎,你不是来取经的吗,态度不诚恳一点——”
杜柏钦语带威胁:“少废话,快点说。”
这几日天气请好,白日阳光充足,泛鹿庄园的气温在缓缓回升。
今日难得杜柏钦大赦天下,蓁宁被允许去后山散步。
她回来时,暮色四合,看到杜柏钦的车已经泊在了花园道上,他今天回来可早。
司三在大厅说:“殿下在楼上,吩咐在楼上开饭。”
蓁宁上楼去,沿路走廊一片安静,她莫名地觉得有点诡异,警觉地推开了主卧房的门。
房内光线半明半暗,隐约如水的音乐声流动,一盏浅黄壁灯,烛台上有火光摇曳。
蓁宁定睛看了一眼房间内,忍不住蓦地瞪大了眼。
起居室中一张桌子摆放着精致杯盏,水晶花瓶插了一束浅紫鸢尾,从门后一直到卧房的床上,纯白的玫瑰铺满了一地。
整个房间在跳跃的烛光和花香辉映下,美得仿佛突然置身琼瑶仙境。
杜柏钦穿得衣冠整齐,款款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72
起居室中一张桌子摆放着精致杯盏,水晶花瓶插了一束浅紫鸢尾;从门后一直到卧房的床上;纯白的玫瑰铺满了一地。
整个房间在跳跃的烛光和花香辉映下,美得仿佛突然置身琼瑶仙境。
杜柏钦穿得衣冠整齐;款款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问题是他若真想装一下;偏偏就是好看得很,清俊消瘦的脸庞;雍容举止风姿卓然,不愧为康铎城内的世家之首的长公子。
如此良辰美景,浪漫得不似人间。
蓁宁看着一整个房间的繁花似海,非常不配合地笑场了:“殿下;你真不合适出现在这样的场景。”
杜柏钦举着指环要往她手里套。
蓁宁避开了他的手。
杜柏钦幽幽地望着她:“快点答应我。”
蓁宁扯了扯他系得工整的领带:“把衣服换了,下去餐厅吃饭吧,我饿了。”
房间里花香袭人。
蓁宁拉着他往外走去。
杜柏钦犹不死心:“蓁宁……”
蓁宁说:“出来了,房间里鲜花太多了。”
杜柏钦委屈地道:“我舍身不过博千金一笑。”
蓁宁终于板起脸冷冷地道:“你敢再进去再吸多点花粉进肺里给我试试看!”
蓁宁将他安顿在二楼吸烟室,便不再理会他,唤人进来将卧室的鲜花搬走。
一会儿佣人进来收拾房间。
蓁宁看了满地的花束,叹了口气吩咐说:“搬到我工作室的冷藏柜吧。”
她走到窗台去开窗换气。
蓁宁问:“这花摆放了多久了?”
佣人忍着笑意答:“十分钟。”
蓁宁略微放心:“还好。”
不然估计这房间今晚都不能再用了。
蓁宁仔仔细细地交待:“殿下起居的所有房间,都不能使用任何的空气清新剂,一丁点儿都不能。”
佣人答应着。
蓁宁又说:“吸尘后开窗通风,然后将所有的家具用清水擦拭一遍,去冷冻室取一支我调的香,蓝色的瓶子,在房间内点半个小时,然后熄了,再开窗换风半个小时。”
两个人到楼下的花房餐厅吃饭,杜柏钦颇受打击,喝着汤不说话。
蓁宁也不理会他,吃到一半,忽然往外面跑出去。
杜柏钦推开了椅子急忙跟过去,只见她扑在洗漱台上呕吐。
他心焦地问:“怎么会吐成这样?”
彩姐在一旁服侍她,经验老道地说:“有些妈咪到七个月还吐呢。”
蓁宁顾不着理会他们,呕吐物刺激喉道,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杜柏钦看得脸都绿了:“那怎么办?”
求婚的事情一时完全抛在了脑后。
晚饭后两个人去放映厅。
杜柏钦在角落的沙发开了一盏小灯看公文。
蓁宁坐在正中央看电影,好几年前欧洲的文艺片了,声音开得低了些,一首不知名的钢琴曲反复地响起。
她看电影也不专心。
手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打着拍子。
杜柏钦忽然说:“you are all i a livg for。”
蓁宁幽幽转头:“啊?”
杜柏钦头也不抬地说:“那支曲子的名字。”
蓁宁愣了一下:“哦。”
一会儿女佣端茶进来,蓁宁怀孕之后口味大变,她以前十分钟爱吃各式海鲜,现在却闻都不能闻到腥味,以前不爱吃巧克力甜食,现在厨房的西点师傅忽然大受赏识,倍感圣恩隆眷,兴致勃勃地每天换着花式给她研发新的甜点。
杜柏钦看了她一眼,她前段时间太瘦,一直处在吃了吐的状态,只要是医生允许,基本不会控制她的饮食。
蓁宁举着勺子挖布丁,转头问:“你要不要?”
杜柏钦摇头。
蓁宁忽然说:“柏钦。”
杜柏钦在灯光之下抬头看她,眸色中有温柔的光华流动。
蓁宁说:“这一次你会否上前线?”
杜柏钦怕她担心,语气很轻松:“局势没到那么糟糕。”
蓁宁咬了咬唇:“香家的耐心也应该到顶了。”
杜柏钦点点头:“嗯。”
杜柏钦推开桌面的笔记本过来,握住她的手:“我这个周末比较忙,一楼要开会,会不会吵到你?”
蓁宁摇了摇头,泛鹿庄园何止是大,她在二楼,基本连楼下的动静都听不到。
蓁宁不放心地道:“你熬夜了两天的夜了。”
杜柏钦轻声细语解释:“事情开始进入收官阶段,不得不认真一点。”
蓁宁想起来问:“谢梓他们还在不在你面前吸烟?”
杜柏钦轻声地笑了一下。
他前两天有些发烧,人咳得难受,蓁宁亲自在一楼书房的隔间布置了一个茶水间,里面放置舒适沙发,咖啡茶点一应俱全,谢梓他们赞不绝口兴高采烈地在开会的间隙进去吸烟休息。
每次开完会杜柏钦都哀怨地看着一众手下美滋滋地离席。
那个偏厅的门口挂着一个招牌,是蓁宁用粉红色的水彩笔写着:guests only。
这下书房的会议厅彻底告别了有损健康的二手烟时代。
国防部将在在周三在国会提交一份报告,由首相负责内阁投票,如果通过,若北汶尼再无谈判意愿,墨撒兰将会使用武力收复敕雷岛屿。
蓁宁看到墨国的国土国防和军事机要高层频繁出入泛鹿庄园,这几日整个防长办公厅的高层几乎都在一楼加班。
杜柏钦在咖啡时间的间隙,溜上楼去看蓁宁。
她晚上经常七八点就困了,有时挣扎着看书到十点,还是抵挡不过睡意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杜柏钦这段时间作息不正常,经常工作到很晚,蓁宁已经习惯性在起居室给他留了一盏落地灯,卧室的门也没有关紧,半掩的门中洒进幽亮的灯光。
房间中温暖如春,有淡淡花朵的馨香气息,面容姣好安宁的女子,抱着被子睡着香香甜甜。
杜柏钦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将脸贴在她的手掌,她因为怀孕体温升高,手上暖烘烘的。
这一刻心底的踏实和满足,简直无法言喻。
他一手维护了多年的家庭,此时住着心爱的女人,正孕育着他的孩子,这是心底深处最暖和最软的眷恋,是足以付出生命和心血去保护的港湾。
蓁宁迷迷蒙蒙地爬起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杜柏钦声音有些哑:“还好。”
蓁宁说:“还没结束?”
杜柏钦抚摸她的头发:“嗯,差不多了,你睡吧。”
他合目歇了会儿,继续下楼去。
蓁宁一觉睡得太沉,早上起来也才八点。
她生活习惯调整得不知多好,早睡早起。
蓁宁隐约记得他昨晚还在身边,醒来却不见了人。
司三正在楼下,见到她下楼来:“束小姐,早安。”
蓁宁问:“柏钦呢?”
司三说:“我刚刚送医生出去,殿下在书房。”
杜柏钦躺在书房的休息室,手上扎着点滴,仍在昏睡,眉心倦色沉重。
他虽然一直坚持工作,其实身体根本无法痊愈,晚上有时候更是咳得不断不休。
他担心影响蓁宁的睡眠质量,有时工作太晚,便睡在书房。
何美南定期安排医生来检查,蓁宁看到他的医生,也不再单单是呼吸科主任那泓,大多数时候是何美南亲自上阵,何美南有时出国或者去外地开会,是另外一个中年医生过来。
蓁宁记得何美南虽然改做行政,但一直都是心脏科的权威专家。
她坐到他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杜柏钦动了动,也许是太疲倦,并没有真正醒来。
蓁宁柔声说:“是我,你睡一会儿,我一会去吃早餐,一下再来陪你。”
杜柏钦烧得有些昏沉。
一整个周日的天气都是阴天,冷空气在凌晨抵达首都,春雨下得有些冻人。
蓁宁吃过了早饭就在书房陪着他。
杜柏钦睡睡醒醒,醒了精神也不好,人还是乏得厉害,咳嗽着看了几分财务报表,就被蓁宁毫不客气地收走了。
他便静静地躺着休息。
蓁宁从厨房拿了报纸进去做填字游戏,头版的新闻一翻就过去,墨撒兰空军上周在派出了巡航舰,两军开始试探性的有一些零星交火,敕雷岛的战火随时有可能爆发。
杜柏钦的工作强度日益增大,有时下了班回家来,身体的不适非常的明显,乏力,心悸,呼吸急促,心前区疼痛。
他尽量瞒着她,有时瞒不住,便如现在这样挂了点滴,蓁宁就陪着。
蓁宁在他身旁咬着笔头苦思冥想,偶尔有一两题实在忍不住就去问杜柏钦,有时坐着坐着,突然往外面走。
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走回来,重新洗了一把脸。
杜柏钦心疼地问:“难受是不是?”
蓁宁有气无力地答:“就是吐。”
杜柏钦说:“那再去吃点儿。”
蓁宁摇摇头:“不要了,等一下,我反胃现在。”
杜柏钦说:“过来给我抱一下。”
她的妊娠反映到第三个月才开始进入高发期,吐得最厉害。
蓁宁坐在沙发上打瞌睡,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幽静轩敞的书房内空无一人。
、73
杜柏钦说:“那再去吃点儿。”
蓁宁摇摇头:“不要了,等一下;我反胃现在。”
杜柏钦说:“过来给我抱一下。”
她的妊娠反映到第三个月才开始进入高发期;吐得最厉害
蓁宁坐在沙发上打瞌睡,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幽静轩敞的书房内空无一人。
蓁宁掀开被子;走出大厅,在餐厅旁的开放式的厨房看到了他的身影。
杜柏钦套了件浅灰绒衫;手背上还贴着一块白色胶布,瘦削的身影对着料理台,似乎正在打电话。
炉上的一小锅白粥正冒着热气,只见他问:“已经半个小时了;是不是可以熄火?”
杜柏钦又说:“妈妈,她吐得很严重,医生也没办法,这怎么办?”
杜夫人在电话那头说:“早孕期正常现象,别太担心,吃点清淡的,少食多餐。”
杜柏钦打完电话,蓁宁正倚在厨房的门口。
这是她在泛鹿庄园,次见他进厨房。
蓁宁走进去笑嘻嘻的说:“殿下,请出来吧,你的总管大人在外面领着人随时准备救火也很累的。”
杜柏钦抽纸巾擦拭手上的水滴:“没良心的妇人。”
蓁宁跳了起来,差点撞上咖啡壶:“谁?没良心就算了,妇人是什么意思?”
杜柏钦眼疾手快地按那把正要往外飞的汤匙。
转身替她拉开椅子,扶着她坐了下来。
杜柏钦从橱柜中取了碗,替她舀了一碗粥。
洁白晶莹的梗米粥,散发出天然的清香,令人顿时胃口大好。
蓁宁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早晨时的高热温度终于降下了一些。
今晨杜柏钦出差,带了一个墨国的国防部高级官员团队,先飞卡塔尔,受邀出席在当地举行的部长级军事磋商会议,然后明早出席在新加坡香格里拉酒店举行的亚洲安全大会。
蓁宁随他起得很早。
杜柏钦在门口拥抱她:“外面风大,别出来了。”
蓁宁替他拉了拉大衣:“我送你到机场?”
杜柏钦摇摇头:“不用。”
蓁宁细心地叮嘱:“药记得吃,别受冻。”
也许是荷尔蒙分泌异常,她情绪格外的多愁善感,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倘若烧还是一直退不下来,要给时间医生打点滴。”
杜柏钦似乎格外受用她的柔情,抱着她点了点头:“乖乖吃饭。”
蓁宁看着司机合上尾箱,侍卫躬身拉开了车门,他扶了扶车门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继而低着头从容优雅地跨进车内,黑色的轿车慢慢驶离泛鹿庄园,在微冷的风吹过庭院,在这一个宁静的清晨,她送着他离去,某一个瞬间,忽然有了白头偕老的勇气。
杜柏钦会在新加坡待两天,周三会赶回来,国会要在周三讨论关于敕雷岛屿的争端问题。
姬悬这段日子恰好回国,蓁宁在泛鹿庄园也无事,第二日约了外出和她相聚。
司机将蓁宁送到姬悬的在豪华寓所。
她的丈夫留在英伦,姬悬此次是回来工作。
姬悬兴高采烈地跳要上来拥抱,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顿住,轻轻抱了抱她的肩膀,抚摸她的肚皮。
蓁宁哑然失笑,她穿得暖和舒适,如果不细看探究,现在的小腹还基本看不出端倪。
姬悬妈妈也在,姨妈仔细询问了她的生活起居,又叮嘱了许多准妈妈要注意的细节,说着说着忽然抹眼泪说起自己早早去了的妹妹今日要是在不知多高兴,末了又开始催姬悬赶快生一个,姬悬定了知名酒店的下午茶,三个女人喝茶聊天,又哭又笑的过了一个下午。
到傍晚她的经纪人过来接,她晚上要录节目。
蓁宁中午时候接到伊奢的电话通报平安,他没有空亲自给她拨电话,伊奢告知他已经安全回国,他下了飞机就直接回了掸光大楼。
从姬悬的寓所出来时,蓁宁给伊奢打电话:“会议结束了吗?”
伊奢说:“应该差不多了,已经开了两个小时了。”
蓁宁看了看表:“伊奢,我去等他下班,会否方便?”
伊奢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答:“你车子里候着,应该没多大问题,你让司机车停在外面,我出来接你进去。”
司机将车子开往市政大道。
伊奢等在门口的哨岗处,接替过了驾驶座上保镖的位置:“我们去停车场,殿下的车子泊在那边。”
车子在地下的双层车库停妥时,正好赶上会议结束。
市政大楼里的高级政府官员们陆续从负一楼的电梯步出。
首相梅杰正和一众官员驻足,握手,交谈。
停车场内的保镖和警卫暗处的影子,静默隐蔽而又错综复杂地投射在地面上。
蓁宁此时已经不方便再下车,只在车里静静地等。
这两日杜柏钦太忙,墨国和新加坡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差,他深夜时分才有空,打电话给她时候,康铎已经是凌晨两三点。
蓁宁经常在半夜听着他咳得沙哑的嗓音,率团出访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各国的国防部长、防务高官,和各与会代表反复举行的多方和双方会晤,国家主权,利益争端,反恐联盟,他一天得出席无数个会议,有些是政府级别的正式大会,有时在酒店的休息室,随时随地和幕僚成员商议,十分钟内都得完成一项临时修改的议案。
两个人常常说不到几句话,蓁宁就催促着他去休息。
不过分别了两天,心底却隐隐觉得不放心。
蓁宁从车窗往外看,车库的车辆一台一台地离开,停车场愈发显得阴凉空旷,蓁宁抬头望了望,仍不见杜柏钦出来。
伊奢如一个影子一般站在电梯的阴暗处。
电梯门终于又再度打开。
眼见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步出电梯,蓁宁正要推开车门,还未来得及下车,就听到电梯里有男人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一吼:“柏钦!”
她的手又悄悄地收了回去。
杜柏钦没注意到角落的这辆车,只顾着停了停脚步,声音明显低微沙哑:“将伯伯,我送你回去?”
原来是将家老爷子。
将维忿忿不休地道:“你为何一力主战?如果真的开战,倘若失败,你有没想过是什么代价!”
杜柏钦咳嗽了几声:“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将维拦着了他的去路:“我以为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学会如何自保和保住你身后的人,没想到你仍是这般如此胆大妄为。”
杜柏钦不轻不重地答:“将伯伯,我有自己的分寸。”
将老爷子明显不悦的语气:“你别忘了是谁支持着你,柏钦,何时开始国防部做事之前,学会了不声不色地做决定?”
杜柏钦轻轻地答:“我做完这一届,提名周马克接任,他或许会比较有耐心听取诸位意见。”
一提这个将维更恼怒:“你这个位子何止是你一个人的,岂容你说放弃就放弃!”
杜柏钦苍白脸孔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声调也冷淡了几分:“您也知道我坐的是这个位子,那就不要公开质疑我的决定。”
“你!”将老爷子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停车场中凉风阵阵,杜柏钦只侧了侧脸,断断续续地咳嗽。
将维看了他半晌,忽然放低了声音:“柏钦,我一向视你为最骄傲的弟子,我又什么时候管过你,连你跟茉雅解除婚约,我这个做爸爸的又什么时候责备过你一句?”
杜柏钦咳嗽着扶住了车门,低着头没有说话。
将维痛心疾首地道:“你父亲去世后,拥戴你的都是墨国功勋卓著的赫赫功臣,可你看看你自己,目无尊长,任性妄为,你什么时候眼里有过我们这些长辈!”
杜柏钦眸中幽深难测,咳得愈发沉哑,好一会儿才说得上话:“将伯伯,不是这样的。”
将维将军不以为然地道:“听说你是为了维护一个外国女子,决定要退出政界?”
杜柏钦皱紧了眉头:“咳咳,我的公事与私人生活无关。”
将维说:“收回你明年卸任这种意气话。”
杜柏钦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肺腑中的不适,语气很虚弱,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是意气话。”
将老爷子怒道:“柏钦,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司机将车子驶了过来,将维将军转身上车,狠狠甩上了车门,车子迅速开走了。
杜柏钦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骤然皱狠了眉头,掩着唇角剧烈地咳起来,他迅速地按下了手上钥匙,车子车灯一闪,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停车场内冷风吹过,重新恢复成了一片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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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柏钦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骤然皱狠了眉头;掩着唇角剧烈地咳起来;他迅速地按下了手上钥匙,车子车灯一闪;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停车场内冷风吹过;重新恢复成了一片静寂。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四周依然是一片静默。
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车门紧闭,阻隔了车内的一切动静;却并不启动。
侍卫队伍大气不敢出地站着。
一时周围萧肃如乌云压城。
蓁宁坐在车里面,不安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台黑色轿车,此地是国会大楼,即使就是为了他的声誉;蓁宁也不敢随意举动。
侍卫在车子周围巡梭不前。
伊奢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开了蓁宁乘坐的那辆车子:“去看看他。”
蓁宁依言下车,走到那台坚固如堡垒的防长座驾前,隔着黑漆漆的车窗,只看得到隐隐约约一个影子,独自坐在驾驶座上。
蓁宁敲了敲车窗:“柏钦?”
里边依旧没有动静。
蓁宁只好用力地拍了拍车门:“柏钦——”
车窗外的声响终于引起了车内人的注意,杜柏钦看了一眼,看到她的人站在车门,一时恍惚之间竟然分不清身在何地,只直觉一般地抬手解了锁。
蓁宁拉开了车门。
杜柏钦垂着头,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撑着身体坐直,掌心还压着一方深蓝手帕。
蓁宁扶住了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杜柏钦随着她的手轻轻地动了动。
蓁宁低下头看了一眼他的脸,心脏忽然急剧收缩,一瞬间几乎透不过气来。
杜柏钦眼前有些昏花,她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亦浑然不觉何事发生,只轻声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蓁宁……”
蓁宁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庞,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用衣袖仔仔细细地擦去了他嘴角一抹浅浅的殷然血迹。
杜柏钦这时才明白她在做什么,无力地摇了摇头,气息很微弱,模糊不清地说:“脏。”
蓁宁含着眼泪摇摇头:“不会。”
杜柏钦人晃了一下,倚她的身上。
哪怕精神已经差了到极点,杜柏钦仍记得挪了挪手臂,避免压着她的肚子,却更深地依偎进了她的怀中。
她知道他体力不支,却不愿以弱示下,只好侧了侧身子,站在车门旁挡住了外部的视线。
他靠在怀中闭着眼歇了好一会儿。
蓁宁才扶着他下车,坐到了车后座上。
司机开着车子,刚刚驶出市政大道,他靠在她的肩膀半睡半昏了过去。
泛鹿庄园。
那泓主任匆匆而来。
他和杜柏钦的呼吸系统打交道多年,病人憋喘气促,左侧胸腔疼痛,只迅速查体双肺呼吸音低,然后胸穿抽液。
蓁宁礼貌地被护士请出了门外。
房内的监控仪器一直在响,他的心率跳动得凌乱无章,那主任已经被训练得无比镇静,一道一道的口头医嘱下得有条不紊,只是护士正忙着补液,中途何美南赶过来,接过了护士手上的针管,将升压药推进了他的静脉。
杜柏钦那一夜没有醒过来。
蓁宁不允许进去陪护,他在床上躺着的天,她戴着口罩进去看他,何美南只给她在里面待了十五分钟。
蓁宁眼睛还是红的,却对着他笑了笑,故作委屈地抱怨说:“何美南歧视孕妇。”
反复的低烧感染已经透支了他所有的体力,杜柏钦躺着床上,望着她轻轻地笑了笑:“乖一点。”
蓁宁握着他的手,点滴落下来,他又静静地睡了过去。
一直等到他好了点,勉强能下床走动,蓁宁终于能进去陪着他。
杜柏钦半倚在床上。眉目清倦仍有七分病色:“上次在荫花别院,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蓁宁想起来,是啊,她问他如果还有下次,他还会不会放弃她。
原来他已经用事实给了她回答。
杜柏钦说:“我退下来之后,如果你不愿意住康铎,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定居。”
蓁宁心底略有不安,她亦不是不理解不体谅他,她明明知道执掌掸光大楼对他的重要意义,这一切意味着子承父业,意味着家门荣光,意味着曾经被万人推倒的泛鹿庄园,他几乎是耗尽了半生心血精力地令它恢复了昔日光彩——她又何苦逼他到如此地步。
蓁宁迟疑着说:“你若是工作需要,我不妨先离开康铎,你可以过来看我……”
杜柏钦握住她的手,轻声地安慰她:“也不全然是,你不妨问问美南。”
何美南正好进来,对蓁宁露出微笑,将床边护士检查的数据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