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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靖阳在她的身上瞅来瞅去。杜若兮审视着他,他在这样的目光下继续瞅来瞅去。最后他抬起眼睛,两人的目光轻轻一碰,杜若兮没有躲闪或是表露出不自在,而是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唐青的品位比封肃来得高。”蓝靖阳笑着说道。他把头歪到一边,用食指抚弄着自己的鼻子——一个在神话传说中魔鬼的动作。他从桌上的三五烟盒里抽出其中的一支,给自己点上。
“那是我的香烟。”杜若兮说道。
蓝靖阳拿眼睛看着她,那表情既象是对一个漂亮姑娘的抽烟行为不太适应,又象是对她略带责怪的口吻表示不解。随即他狠狠地吸了一口。
“我知道这是你的香烟,可你当然不会介意的。”他满意地朝空中吐出一口浓雾,那支烟几乎燃去了四分之一。他看了一下手上的香烟,仿佛颇感满意。
“三五,男人的烟;万宝路,男孩的烟;骆驼,混蛋的烟;摩尔,文人的烟。而所有的国产香烟——虚伪的烟。抽男人烟的女人是值得欣赏的。”
天啊,瞧瞧这个家伙还会说漂亮话呐,看来这个家里能说会道的可不只是唐青一个人。
蓝靖阳笑着接下去说:“在我的生活里也出现过象你这样的女人。一些愚蠢的人会有点怕她,但对我来说她却非常有吸引力。”
“你恋爱过?”杜若兮吃惊地问。
“那是一种尖锐的并充满伤害的古怪感情,”蓝靖阳露出一个跟这句话不太相称的笑容,“不,我不会把那个叫做恋爱,恋爱这东西只会叫我愤怒,我甚至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提到它。”
杜若兮点点头,没说话。
“你恋爱过吗?”蓝靖阳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他紧接着加了一句,“我是说除了唐青之外。”
“是的,但它最后无疾而终了。”杜若兮直率的回答,“你们都知道我和唐青恋爱的事?”
“我不清楚其他人是否知道。你应该明白,这件事不知道比知道更难。”
杜若兮笑着点点头,表示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恋爱是一种很无聊的游戏。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吧。”他略微一顿,“我要来跟你说说我的事情是因为——”
“是因为你有一种……臭显摆的欲望么?”杜若兮想道。她知道这是一个深信自己具有非凡魅力的人,她保持微笑看着蓝靖阳,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是因为唐青跟我水火不容,他难免会歪曲一些事实来误导你。我们虽说同属于一个家庭——按照他们的说法,但我们是不同的人。而且,我那么长时间没出来了,我需要透透气。”
“唐青为什么要把你囚禁起来?”杜若兮问道。
“观念不同,他认为我会给所有人带来毁灭。但事实上我会让大家活得更愉快,而不是象他们所做的那样以画画为生。现在唐青什么事都是他做主,而他在大部分时间占据着身体,你看看其他人活的有多窝囊,但他们居然能接受这个。哈哈,看穿一个人的虚伪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可他们偏偏视而不见。”
杜若兮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同蓝靖阳讨论谁更适合当家作主并不明智,因为这个话题可以扯得很远,最后的结果将会淡化他们的初衷。
“说说你的故事吧。”杜若兮要求。
“从哪开始说呢?”
“随便,就从你记事起说吧。”
蓝靖阳吸了一口烟,开始讲他的故事。
第三十八章
蓝靖阳犹豫了片刻,他突然甜蜜地一笑,仿佛他对回忆往事期待已久。
“从小我就喜欢观察,观察人,观察一切我看到的东西。我观察过我家的白蚁是怎么样对付入侵的黑蚁。白蚁擅长在局部争斗中集中优势兵力,这跟现代战争不可思议地如出一辙。我观察过一只白色蟑螂如何吞食一只棕色蟑螂。我现在依然记得当时那糁人的、“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当它实在吃不下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很高兴地把它踩个稀巴烂。我观察过一个家庭主妇为省两毛钱如何跟菜贩争得脸红筋涨,在遇到朋友后却擦擦嘴巴上的唾沫夸口说自己省了5块钱。我观察过一个父亲如何用自相矛盾的说法斥责自己的孩子,而在另一个场合中,这个孩子又如何狡猾地愚弄了自己的父亲。我观察过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如何在男同学面前卖弄风情,而有的男同学对她不屑一顾,有的却要去竞相争宠。我还在游泳池里观察过一个一心想吃豆腐的男人,看他如何潜入水中并在他人的掩护下偷偷靠近女人,当他上岸后又是如何尴尬地掩饰游泳裤里那可笑的玩意。观察的过程是有趣的,但观察的结果往往一点都不可爱。我在早年就见识了欺软怕硬和各种各样的卑鄙无耻,因此,那时候的我在他人眼里很可能是一个安静到阴沉的人。由于我的脾气犟到难以理喻的程度,父亲就经常用一把缝纫尺教训我。可当我10岁那年把一锅烧得滚沸的汤泼向我父亲的脸时,他就再不敢用缝纫尺抽我了,并且承认我是一家之主。我愉快地把这带给我耻辱的缝纫尺削成一把竹刀带去上学。我之所以不带铁制刀是因为这样可以省去被人说闲话的麻烦。但是你真的想去杀一个人的时候,只要脑袋聪明,一支铅笔就足够了。当他们终于醒悟过来应该认真对付我时,我给他们造成的畏惧已经足够让他们稍安勿躁。知道我怎么收拾一个仇视我的体育教师吗?在体育器材室里他当着所有同学命令我卸下杠铃上的铁盘。杠铃放在架子上,我在杠铃的这一端,而他在另外一端。如果我取下我这边的铁盘而让他那边的铁盘留着,那中间的铁杠会不会翘翻过去呢?事实证明它会,事实是铁杠就象抛石机的长臂一样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砸下去,顿时就擂得他脑浆迸裂。而所有的同学都可以为我作证,他并没有告诉我该如何安全地卸下铁盘。
在学校里我是很守规矩的孩子,在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我才会坐在椅子背上跟校长谈话,我才会坐在喽啰们的肩膀上进入教室。我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只要嘴里含了一支烟,立刻就会出现为我点火的人。要是哪个老师来批评我,我会告诉他更应该操心他孩子的问题。如果是的话,就要让他戒掉;如果没这回事的话……那以后也一定会有。还有一件事我违反了规定,那就是我从不参加学校里参加考试,我认为学校里的考试是一种质疑。桌子上臭不要脸的试卷板着面孔对你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这个你懂了吗?请回答,那个你懂了吗?请回答;难道你真的懂了?请回答,你不会是真的懂了吧?请你,再次回答。这就象死警察无故对一个人进行质询,无论回答正确与否,警察已经把他假设为嫌疑犯了。这是对人的一种侮辱,我不能容许它发生在我身上。而另一方面我也还答应了他们,我将参加升学考试。我拿这个没发法子,我必须得升学。而我的学习成绩出奇的好,好到任何学校的校长都会对我的父母笑脸相迎——如果他们不介意我父亲那张被烫得乱七八糟的脸的话——也好到他们可以到处去炫耀。要是哪个同学胆敢在课堂上打扰我学习的话,次,我会仅仅在口头上警告他;第二次,我的竹刀会在5秒钟之内抽到他的脸上;第三次——从来都没出现过——我会狠狠地揍他,直到把他的屎打出来。瞧,这就是我的早年生活,直到我在12岁那年来到这个家里。”
杜若兮一直注意地倾听着,没有插话。当她听到蓝靖阳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更是死死地盯着他。而蓝靖阳给她的感觉是:即使在测谎仪面前他仍然可以毫不费力地通过测试,因为他对这些经历深信不疑。但这些都不是事实,绝对不是。实际上多重人格症患者身上的子人格都是从他们出现的时候才开始有了真实记忆。沈俊、唐青、封肃他们出现在10岁到11岁的时候,蓝靖阳出现在12岁,在此之前他们并不存在,记忆更是无从谈起。为了填补这段缺失的记忆,某些子人格会通过潜意识中的幻想或是窃取主人格遗忘的事情当做是自己的真实经历。因此蓝靖阳现在所说的这些纯粹是无稽之谈。开始的时候杜若兮还有些迷惑,小时候跟扬展做邻居的时候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听完最后那句话才知道这些都是胡编乱造,虽然他说得很象是真的。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是一回事,而亲自聆听一个子人格的瞎扯淡是另一回事。
杜若兮埋下头,她想忍住笑,因为蓝靖阳在盯着她,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地翘了两下。
“有什么好笑的吗?”蓝靖阳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高兴。
“不是好笑,我是觉得你的早年生活有些特别,你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杜若兮撒了个谎,她得跟所有子人格保持友好关系。即使对方是个魔鬼,她都必须跟他周旋。为了不让蓝靖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立刻就接着说道:“请接着说吧。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来到这个家里之后发生的事才是重要的。”
透过香烟的淡淡薄雾,蓝靖阳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她,仿佛对她的可信度产生了怀疑。然后带着“我不跟你计较”的表情点点头,接着讲述下去。
第三十九章
蓝靖阳次出现跟沈俊非常相似,都是在张天对扬展进行变态行为的时候。不同的是沈俊次出现时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而蓝靖阳迅速知道了其他人的存在。疼痛袭来时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同时他一眼就看见了沈俊,看到他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非常吃惊而迷惑。
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思维涣散了,象是心已经死去了一样。他脑袋里空荡荡地象个冰窟窿。接着他体会到一股非常陌生、难以名状的悲伤情绪,一个痛不欲生,不如现在就去死掉的想法。这个非常难受感觉正在逐步占据他的整个身心。希望自己此时站在悬崖边上,带着少许解脱的快意,纵身跳入……来世的怀抱。哪怕来世自己是一只蚂蚁,或是,一只蝉。
“一只蝉可以在地底下生活好多年,可以挖许多许多的洞。很可能在我挖洞的时候碰到其他的蝉,我希望它是一只象林梦霜似的蝉。在打了几年或是十几年的洞之后,我会在一个热烘烘的晚上敲碎天花板,从地下爬出来,悄悄地爬上我一直在吃它的那棵树。我会脱掉我的盔甲,晾干我的翅膀。然后我就能飞了。我会飞来又飞去,还要叫个不停,叫完整个夏天。”
在蓝靖阳的脑海中,这个孩子气的想法清晰得就象打开了一幅画面。一只蝉在黑暗的泥土中生活多年,在一个不为人的夜里,在它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挣脱一切束缚,闯入阳光之中。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它会全副身心地投入绚丽的夏季大合唱里去。而在两个月之后,如果它运气好,就是说它成功地破茧而出,没被大风或是暴雨打落在地,没被小鸟、螳螂或是其他食虫兽吃掉,也没被小孩子手里的长杆粘住,那么它就可以留下后代之后再死。这个想法非常奇怪。但要是一个孩子在想死的时候,这个念头就是他最强烈的一个愿望的话,那就不免有些令人伤感。这个念头的背后隐含着相当深的痛楚,深到大部分人不希望去仔细地想它。
这个想法在蓝靖阳的脑海中徘徊了一会儿,但并没有让他的情绪有丝毫波动。此刻他就象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象一台正在工作的记录仪。然后这个念头跟个妖精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短暂的空白之后,他的记忆和现实中的感觉开始迅速涌进他的头脑,他的自我……回来了,至少他感觉是。
他猛一回头就看见了张天那张热汗淋漓的脸,剧痛让他本能地往前一冲想摆脱掉,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被绑得没法动弹。他咬牙切齿地回过头看着张天,张天甩手就是两个耳光。
“给老子放规矩点。你要是再这样看我的话我下次就拿啤酒瓶子。”张天又抓住他的头发说,“我会倒着拿。”
蓝靖阳回过头去,这时他看见了其他人,他们也在这个房间里,同情的目光中带着点好奇,互相间正在窃窃私语。那个男孩迷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儿来的?”
蓝靖阳看着他没说话。在这种情况下被你们这群混蛋看见了,而你现在却要我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沈俊。”这个男孩说,接着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想过让谁代替我。”
蓝靖阳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大声地喘气。
“你最好是叫出来,真的,我没骗你。”沈俊说,“否则过会儿他会打你。”
蓝靖阳死盯着沈俊,既不摇头也不说话。他面目狰狞,看上去有些吓人。他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并且不停地在抽动。冒着热气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那仿佛是一声声的尖叫。紧咬的牙齿咯咯作响,太阳穴在疯狂地搏动着。头上的冷汗以看得见的速度汇聚在一起,流过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的鼻翼和那双如落日般血红的眼睛。
他看上去象是个兽类。
“喊出来吧,我说的是真话。”沈俊焦急地说。
蓝靖阳死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喊呀,”沈俊看了张天一眼,“快喊呀,他就快完事啦。”
“绝不。”蓝靖阳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得叫人听不清楚。
“你不叫的话他一会儿要用绳子抽你。”
蓝靖阳的嗓子里发出“嘎嘎”的声音,但他就是不叫。
“就算是我求你啦,叫吧,叫吧!”
蓝靖阳闭上眼睛,不打算再理他。
“你叫出来自己也会好受些,你为什么就是不叫呢?他会抽你的啊。”
“跟现在相比,”蓝靖阳睁开眼睛说,“被抽一顿又怎么样呢?我绝不会叫。”
沈俊看了他好一会儿,非常泄气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开了。其他人开始低声商量,然后他们有些阴沉地走出去,这个房间里只剩下张天和蓝靖阳。
突然张天说道:“叫出来,给老子叫出来。”
蓝靖阳闭上眼睛,死不开口。
张天抽出麻绳,啪地一声抽在他的身上,“叫,给我大声地叫。”
“不,我绝不会叫。”蓝靖阳疼得猛地一抖,但他下定决心不开口。
张天开始发疯了,他一下又一下地抽在蓝靖阳的身上,每抽一下就吼一声:“叫,叫,给老子叫。”
他就在这样的疯狂之中释放掉他最后的负荷。
完事之后他穿好裤子,然后给蓝靖阳松绑。他把门打开,“现在你可以滚了。”他粗鲁地把蓝靖阳推了出去。
客厅里没有人,蓝靖阳慢慢把衣服整理好,然后躺在了沙发上。他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肚子里仿佛有一根生锈的铁棒在不停地搅动。他猛地滚到地上,开始大声地呕吐起来。冷汗并没有停止,他的脑袋热得就象是个大火炉。他想站起来,可他只能勉强扶着沙发跪着。他次意识到,一个人可以欺凌另一个人到如此之深的程度,一个人也能愤怒到如此虚弱的地步。他的心焦灼得象是阳光下成群的毒蛇,也象是地狱烈火中沸腾的人头。这是他次被张天强暴,也是他与自己家人的次相遇。
第四十章
张天完事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睡得象死猪一般。此时的蓝靖阳感到呼吸困难,他生平次流下了泪水,他咬着牙不哭出声来,这泪水中充满了愤怒和耻辱。他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大口地呼吸,想把堵在胸口的东西压下去。他在厨房里找到一把锯齿型的水果刀,然后悄悄摸到张天卧室的门口。当他轻轻转动门把手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住了他,他听见有个声音低声说道: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他回过头,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个子稍矮,是刚才看着他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蓝靖阳反手一刀砍向他的脖子,他向后一闪躲开了,速度快得让人惊讶。蓝靖阳担心张天会听见打闹的声音,于是朝客厅走去,一路上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另一个人在后面跟着他。
“你干什么?”他听见后面的愤怒地说。
你为什么要问我干什么,难道你没看见他对我干了什么?愤怒和焦灼就快要把他撕裂了。刚刚进了客厅他头都没回就用水果刀朝后面一挑,对方一个侧闪并抓住了他的手臂,利落地夺下蓝靖阳的水果刀,然后他顺手关上了客厅的门。
居然这样就能夺下我的刀!蓝靖阳的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看见这时候的客厅里也坐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好像在等他们。突然他的背心被后面的少年重重地踢了一脚,他几乎凌空扑到在沙发上。他感到钻心地疼痛,他的衣领突然被提了起来。
“停下来,封肃,你先别打他。”
“他差点杀了我。”他听见背后的那个少年愤怒的声音。
“我都看见了,你这一脚也够他受的。他刚刚被强暴,咱们就先别计较了,好吗?”
“你可得小心点。”揍他的那个少年不情愿地把他丢在沙发上,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你先别忙着打架,让我来告诉你情况好吗?”对面的那个少年说道。
“但我他妈的不想听!”蓝靖阳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同时他也为自己在他们面前流泪而感到羞耻。他蹭地站起来,顺手去拔他的竹刀,但竹刀不见了。他低头一看,腰里空空如也,甚至皮带上挂竹刀的搭扣也不见了,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原先的那套校服,情况变得有些怪异。
“你在找什么?”对面的那个少年死盯着他问道。
蓝靖阳这时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四下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他们是谁,那个男人又是谁……”,这些问题此刻钻进了他的脑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这些怪事让他警觉起来。他暂时把被伤害的事情放在一边,他身上的所有雷达开始兵乓作响。
他没有回答这个少年的问题,只是又坐回了沙发上。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少年问道。
蓝靖阳看了他一眼。我不指望你们会帮我,但你们也不要指望我会理你们。
“我想一个人待着。”蓝靖阳说道。
“我知道现在跟你谈一些事情并不合适,但你好像太冲动了些,我不得不先跟你谈谈现在的情况。”这个少年说。
蓝靖阳疲倦地轮流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开看了看窗外,接着又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这个房间里的摆设。他扣了扣自己的头发,又翻来覆去、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手。最后他停了下来。他用这些动作告诉另外两个人,他现在实在是不想他们跟他们在一起。他开口说道:“你说吧,我在听。”
“我想告诉你,刚才你看到的那几个人是跟你在一块的。你,我,他们,我们分不开。因为……”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小蓝同学一向很独立。”
“你喜不喜欢都是那么回事,你只能跟我们待在一起,所有的人都没法离开。你要知道……”
“好,那我走,你以为我想待在这儿?但是我得把那个人杀了之后才走。”蓝靖阳挑战般地朝他们两人点点头,“你们都别妨碍我。”
“你不可能离开,你到哪儿我们就得跟到哪儿。”这少年开始着急起来,“而且你不能杀那个人,你做的任何事情……”
“你到底在胡扯些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你别再打断我的话了!”他愤怒地说,“我要告诉你,我们在一起没法分开的是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身体里,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同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做的任何事情我们都要一起承担后果,你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就会连累所有人。在这条船上大家得同舟共济,否则船要是翻了大家就都得玩完。懂了吗?”
蓝靖阳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打量他们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怒。最后他挠了挠脑袋停下来,他发现周围的一切有点熟悉,仿佛以前看见过这里,但是……又仿佛在梦里来过。
“你叫什么名字?”他重新坐下来问道。
“我叫唐青,”然后又指指坐旁边的那个少年,“他叫封肃。你呢?”
“我叫蓝靖阳。好吧,唐青。你是说,我们在一个身体里是吧,那为什么我会看见你跟我长得不一样?为什么你会坐在椅子里?按你的道理我们都应该坐在沙发上是不是?”
“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如果别人进来的话,他只会看见一个人。我想应该是你。因为你最先站在了铁板上。”
“什么铁板,你在说什么?”
“你闭上眼睛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男人强奸的是——男孩?
好几个人是在——同一个身体里?
仔细看看却需要——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有问题!
“你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试试就知道。”唐青看见蓝靖阳又迷惑又惊讶地瞪着,他于是说道。蓝靖阳没说话,他想了许久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一章
眉头紧皱了半天之后,他突然猛地一震。在黑暗褪去之后他看见了一个被一圈房子围成的院子,象个大大的四合院,院子里有几个人盯着他看。他们站着或坐着,也有的在散步。院子里面有个花台,一个小姑娘在花台边上捉住了一只螳螂。他发现自己站在院子里的一个大铁板上,唐青和封肃跟他一起也站在这上面。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蓝靖阳震惊了。
“你闭上眼睛就会来到这里。这是我们的家。”
“这怎么可能呢?可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这是穿越时空么,这是哪门子的魔术么?”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谁都不知道。来看看吧。”
蓝靖阳瞪大了眼睛,跟着唐青往前走去。
“注意脚下这块铁板,如果你走出去的话,你就会感觉不到现实了。”
“什么叫感觉不到现实?”
“你相当于走出了现实,你会跟现实完全断开。这块铁板是院子跟现实相联系的通道。”唐青说。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蓝靖阳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个院子别人感觉不到,只有这个家里的人才能感觉得到。我也不能说这里就不是现实世界,但它跟平时所说的现实世界不太一样。这块铁板,”唐青跺跺脚,“我们叫它天文台。”
蓝靖阳审视地盯着唐青,目光很冷漠,但他心里确实觉得有些紧张。他走出了铁板,开始在院子里慢慢走动。他踢了踢院子里的石头,闻了闻花,又令人讨厌地撒泡尿。然后他看了眼大铁板,又看了眼其他某个地方;再看下大铁板,再看下其他地方……心里也跟着念叨着:现实世界,这个家,现实世界,这个家……
“这个,它为什么叫天文台?”他指着大铁板,漫不经心地问道。
“随便取的。只是有段时间我们特别喜欢看星星,晚上我们就全都坐在上面一起看星星。”
蓝靖阳瞟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看见也有别人在院子里。沈俊虽然只是简单地朝他摆摆手打招呼,但沈俊的样子却象是很想跑过来拥抱他。坐在沈俊旁边的是个女孩儿,她迅速地打量了蓝靖阳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去跟沈俊说话。这让蓝靖阳感觉他们是在克制而谨慎地向他表示欢迎,仿佛他们不希望让他尴尬。只有一个更小的女孩儿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看,她只在他撒尿的时候才不知所措地转过身去。
“那么唐青,你怎么知道我能够看见这个院子?我是不是跟其他人……其他现实中的人有很大区别?”
“不能说是区别,应该是说是有一些微妙的感觉。但凭这点感觉还是足够让我……让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把你同现实中人区分开来。最主要的还是,你在现实世界里的同时也站在了天文台上。”唐青指了指那块铁板,“只有这个家里的人才会这样,其他任何人都不会。”
这时蓝靖阳看见一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也是个少年的样子。他仿佛刚刚睡醒。他看见蓝靖阳之后先是惊讶,然后皱起了眉头,仿佛很不高兴。这时候那个最小的女孩儿叫喊着朝他跑去,“扬展哥哥你醒啦。”
“嗯。”扬展朝那女孩儿点点头,“柳幽河你在玩什么呢?”
“我想跟那个新来的哥哥说话,他的样子好凶。”
“哼。”扬展狠狠地瞪了蓝靖阳一眼。
蓝靖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扬展,然后看到他跟柳幽河坐在一起低声说起话来。蓝靖阳又四处看了看,但确实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朝扬展走去。
“有什么不对吗?”他在扬展面前停下来问道。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扬展反问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我不喜欢你这样看我。”
“那我下次还是会这样看你。”扬展脸红筋张,他突然发起抖来。
蓝靖阳捏紧拳头冲了过去,但被唐青拉住了。
“好啦,都不准这样。”封肃这时候也过来把蓝靖阳抱住。
“扬展,你不要这样,没有必要的。”唐青说道,然后他把蓝靖阳拉到远点地方说,“蓝靖阳,对这个家来说你还是陌生人,别一来就惹是生非。”
“呵呵,”蓝靖阳露出一个毫无幽默感的微笑,“当我说‘是’的同时你们也认为那是‘是’,那时候你们就不会认为我在惹是生非了。”
唐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们三个人又走回天文台,蓝靖阳站在上面眨了下眼睛。
一瞬间他又看见了客厅,发现自己坐在椅子里,唐青坐在他对面,封肃也还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不由得四处张望了一下,这确实是客厅,而不是刚才的那个小院子。但是他隐约听得到那些人的说话声。那些声音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心里。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蓝靖阳定了定神,说道,“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搞的是什么鬼把戏,但这并不能证明我们在一个身体里面。”
“不用我证明什么,以后你自然会同意的。因为只可能是这样才能解释所有的事情。比如你现在在手上划破一个口子,然后你走出铁板,那我在走进铁板后就会感觉到疼痛并且能够看见自己的手上的伤口。”
“那么,”蓝靖阳寻思着说,“他知道伤口是怎么来的吗?”
“当然都有可能。”唐青说,“除了只有站在铁板上才会跟外界的现实有联系之外,那个院子跟现实中的院子没什么两样。你做的事如果被别人看见了,那别人就会知道,否则就不知道。”
“那你现在感觉得到我的背痛吗?”
“没有感觉到,但是可能下一次有可能会感觉到,这种事有时候无法确定。”
“那么我杀了你……”蓝靖阳盯住了他的眼睛。
“那就等于……杀了你自己。”
蓝靖阳慢慢地摇着头:“你他妈的在胡扯。”
唐青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跟封肃对望了一眼,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第四十二章
唐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从他的话里仿佛感觉他情愿相信这是魔术或是时空穿越也不肯相信“多人同居”这件事情,这表明他是多么地排斥这个解释。难道他非常渴望自由,或是说他非常需要自由?唐青寻思。对某些人来说,自由、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就象呼吸一样重要,正如信仰对信仰者很重要,艺术对艺术家很重要。但是时间才是最无情的收割者。风会砍断最高大的树木,水流会劈开整座高山。时间会把一个人不成熟的、不理智的、不坚定的或是过于固执的想法通通席卷而去,最终留下的东西将是一个人只能拥有的或是只能接受的。所以对这样的人来说,有些话真是多余。
“不是胡扯,实际上你杀掉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就相当于杀死了全部。”唐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身体死了的话,家里的所有人就只能跟着一起死掉。因此,你做任何事情都要把大家考虑进去,我们就象是连体兄弟。”
“不会的,”蓝靖阳不耐烦地说道,“即使事实象你说的那样我也不会考虑那么多。谁要是让我不舒服,我就会给他苦头吃;谁要是给我苦头吃,我就会收了他的命。可能你在乎,你们都在乎,但是我并不在乎,我从不受制于任何人。”
“可是你必须在乎!”唐青霍地站了起来,“在这里没有谁可以胡来。如果你不顾后果地做出对大家不利的事情,我知道的话会立刻阻止你。你要是对大家视若无睹,你就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要是胆敢一意孤行,不听劝告随便伤人甚至杀人,你会发现自己掉进一个臭气熏天的黑窟窿里,而我将是带头往里面拉屎拉尿的人。论身手你远比不过封肃;论才智,估计你也不见得能赢得过我。你现在是处在一个大家庭里,你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唐青迅速在一个本子上写了点什么,愤怒地撕下来摆在蓝靖阳面前,“拿去好好看看,这是家规。”
家规?蓝靖阳很想笑。他把那张纸拿起来,上面是这样写的:
1家庭内不许说谎或是隐瞒对家庭不利的事情。
2在外不许违反法律。
3在每个人退回去之前,须对自己所做事情做一个简要的记录或对下一个出现者说明情况。当面对一个让你害怕的事情时可以要求身份的替换,但是在替换之前不可以逃避。
4不得加入任何团体,包括帮派、俱乐部等等。
蓝靖阳仔细地把家规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放在桌子上,他抬起眼睛,轮流看着唐青和封肃。
昨天过得很愉快,他想。昨天,他拿一把粉笔头洒在了语文老师的脸上,这个愚蠢的老师非要坚持他难听的普通话;昨天,他带领他的兄弟们跟高年级同学狠狠地打了一架,因为他们在球场上实在是太不地道。是的,差点把他们的屎都打出来。昨天,在公共汽车上他看见了一个小偷在偷东西,他用竹刀狠狠地戳了他的屁股。昨天晚上,他把他的竹刀修整了一番。用砂纸小心地磨了一下刀口,去掉其他地方的一些毛刺。磨刀的时候他发现父亲一直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噤若寒蝉。昨天,……已经过去了,它成为了历史。它所发生的一切被打成包,贴上一个“不可撤销”的小标签,然后被扔到一架时光列车上。它轰隆隆地驶向……记忆之海。在不到24个小时之内他居然会被强暴被殴打被辱骂,天堂与地狱的距离竟然如此接近,至少……在时间上是。封肃的身手应该很厉害,只说他闪电般躲闪速度就让人心里发寒。唐青也绝不是个笨蛋,瞧他定的这个有板有眼的家规。这是两个厉害家伙而是蠢货,只要注意到他们与同龄人相差甚远的眼睛就应该知道,他们的眼睛是与众不同的。他们的眼睛清澈、明确,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问题就在这里了……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哎,背上可真疼,这个下午倒霉得不可思议。
“怎么说?”唐青问道。
蓝靖阳从沉默中抬起眼睛,他决定退后一步。
他伸出食指指着唐青说道:“我暂且接受你的说法,我也可以遵守你定下的这些狗屁家规,但是你也要为我做出让步。”
“我想你误会了。这个家规是经过了许多磨难之后才定下的,它不可能为某个人作出更改。”唐青说,“我这不是在劝告,而是在宣布。”
蓝靖阳把那张纸团成一个小团,接着又搓成一小条,最后他把它象弹烟头一样弹进垃圾桶。“两分。”
唐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也许我的话没让你们听明白,我要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情,一个计划。”蓝靖阳把身体靠向沙发,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要是你的计划是杀掉张天的话,那你最好是现在就此打住。那是不可能的,你绝不能动那个人。”
“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们此时的状况是多么来之不易。”
“我想说,这跟我没关系。”蓝靖阳把双手一摊,摇了摇头。
唐青站起来揪住蓝靖阳的衣领,说道:“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允许你出来。”
“我不信。”
“那你不妨试试。”
蓝靖阳挣脱唐青的手,冷笑着说:“哼,即使我不搅乱你们,你们自己也会搅乱自己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猜那个叫沈俊的一定很喜欢林梦霜吧?”
“是的,这个大家都看得出来,因为林梦霜一直在照顾他。怎么?”
“刚才跟沈俊说话的那个女孩就是林梦霜,是吗?”蓝靖阳回想刚才看到他们时的情景。
“对,就是她。”
“沈俊就要变成一只知了啦。”蓝靖阳突然笑着做了一个模仿飞翔的动作。他快速扇动双臂,看上去很滑稽。
“你胡说些什么?”唐青皱着眉头问。
“他想下辈子做一只知了。我刚来的时候,他正想着——其实是很希望——能从悬崖上跳下去。不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他下辈子能做一只知了。这个知了还希望在地下打洞的时候能碰到林梦霜,所以我猜他应该很喜欢林梦霜的。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他顿了一下,又接着好奇的问,“知了是不是真的要在地底下打好几年的洞?”
第四十三章
唐青和封肃面面相觑,半天没说话。唐青捧住脑袋慢慢蹲在了地上,短时间内他整个人都跟垮了似的,仿佛巨大的压力和悲伤把他压到了地上,“他受不了了,他还是受不了了。”
“谁他妈受得了这个?”蓝靖阳冷笑着。
“只要再坚持2个月,到秋天开学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家去读一所寄宿学校了。”封肃说。
“嗯,那样的话沈俊也就不会再遭这份罪了。你们的算盘差一点就打响了呢,”他掐着手指比划着,象是在数数,“就差那么一点。可惜过不了两个月这个家里就会出现一只长得象沈俊的知了啦。”他非常令人厌恶地咯咯笑了起来。
封肃立刻一脚蹬在蓝靖阳的胸口,蓝靖阳摔倒在沙发上。封肃冲上去,可他的拳头在距离蓝靖阳鼻尖半寸的地方还是停了下来,眉毛立得象倒写的八字。
“总有一天我会废了你。”他慢慢地收回拳头。
唐青把封肃按在椅子里,摇了摇头。
“你的计划是什么?”他问蓝靖阳。
“杀了他,万事大吉。”蓝靖阳揉着胸口,笑着掸去上面的灰。
“绝对不行!”
“为什么就不行!?”
“即使我们没有成年,杀了人的话肯定会给我们带来相当大的麻烦。不进监狱也会进少管所。在那样的环境中我们很难正常的生活。而且这件事很可能影响我们很长时间,会出现许多意料不到的结果,会不由自主地拐到一条岔路上去,日子会变得更加艰难。你要是处在我的位置上你就能明白。我不仅要为沈俊着想,我还要为其他的人着想……包括你。”
“我什么时候要你为我着想了?”蓝靖阳闭上眼睛寻思了一会儿,然后又睁开。“这话很难说服我,但我不想跟你争论,我一向不喜欢跟别人较嘴巴劲。那好,我退一步,只退这一步——我要伤害他,而且怎么伤害他由我说了算。”他指着唐青,气势汹汹,“这个你必须答应我。”
唐青把双手枕在脑后,审视着蓝靖阳。他在考虑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别指望我能象沈俊那样忍受这个,”蓝靖阳说,“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后果,都比现在好。我这是在给你们做好事,所以你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这让你显得很讨厌。”
唐青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封肃也埋着脑袋思考着。
“快点决定吧,我快没耐心了。”蓝靖阳没好气地说道。
“好,”唐青点点头坐在了椅子上,“我暂时接受你的提议,但你不要认为我这就是在答应你。”
“唐青,让我提醒你,我没有请求你答应我。如果你如此轻视我妥协的态度,那么我现在就收回我说过的话。”
唐青看了他一眼,他决定在还不知道蓝靖阳要怎么做之前暂且不跟他太计较。
“那好,你有计划吗,你打算怎么做?”
“有,有计划。”
“说。”
“我需要一把刀。比这把水果刀要小些,但要更锋利些。”蓝靖阳比划着大小。
“家里没有这样的刀,家里要不是水果刀要不就是更小的工具小刀。你非要刀吗?”
“如果只是杀掉他的话,一支磨尖了的筷子都行。但是我现在只能把他弄伤,得做得更仔细些。”
“磨尖了的……筷子?”封肃不屑地看着他。
“其实,不磨尖的都行。”蓝靖阳笑着把手放在封肃的膝盖上,用下结论的口吻说:“杀人,决心远比武器重要,重要得多。”
封肃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膝盖上推开,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要知道具体的细节。”唐青说。于是蓝靖阳开始详细地告诉他们他的想法。唐青想了一下把他打住,然后把沈俊喊出来叫他提些建议,沈俊在这件事情上最了解张天。蓝靖阳在仔细听完沈俊对张天的描述之后就更加确定了整个过程。他们三个人坐在同一个沙发上仔仔细细地听完蓝靖阳的计划后半天没说话。唐青的脑子里象过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想象整个情况,尽量把所有不确定因素都考虑进去。封肃在想如果失败了的话他应该如何补救。
“你怎么可能做得到啊?”沈俊万分诧异,他仿佛受到了惊吓。
“很难。”唐青有些忧虑的摇着头,“成功的话,我是说如果成功的话,那真的太侥幸了。”
“我认为把握很大。确切地说,我知道我能做到。”蓝靖阳说,“我了解人的心思。”
他们都没再说话。压抑的气氛让蓝靖阳感到疲倦。蓝靖阳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他抽出其中地一支给自己点上,深深地地吸了一口再吐出去。这烟卷比记忆中的要粗些,但是挺对劲。他把烟一口一口地喷出去,在无可奈何之中等待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他们不可能不答应。蓝靖阳想起他曾经干掉的那个体育教师,当时他脑浆迸裂的情景真是绚丽。从灵机一动到最后完成绝对没有超过15秒钟,那才真的很侥幸。不过那确实做得很漂亮,漂亮到可以跟任何人炫耀。这就是做独行侠的好处,无须征求别人的意见——独自决定,独自行动。但同时他也不能同别人分享——独自品味成功的喜悦,或是独自将痛苦生吞活剥。他走到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的景色。这会儿唐青正在跟封肃低声商量。
如果一个人不能拥有天使的纯洁,他至少应该拥有魔鬼的果决。
“这样吧,在需要下刀的时候由我来做怎么样?你得承认我比你更灵活。”封肃说。
蓝靖阳诧异地打量着封肃,就象打量着一个外星人一样,他冷冷地说:“绝对不行。”
“好吧,”封肃很勉强地说,“那剃刀怎么样?理发店里用的那种折叠式剃刀。就怕在那种情况下单手打开它会有些困难。”。
蓝靖阳想了一下,觉得没有问题。
“可以。”他冲封肃点着头说,“你终于聪明了一次。”
“好,”封肃严肃地点着头,“我明天给你。”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去买剃刀的是唐青而不是封肃,封肃跟陌生人打交道会把别人吓着,他在假装同龄人的稚嫩时总是显得有点笨拙。这次要买的是剃刀而不是铅笔刀,封肃会让别人不由自主地去考虑他买这个做什么。一切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情都最好是能免就免,这个家需要低调而聪明地存在着。
唐青在一家专营店找到了剃刀。他觉得这东西很好看。他挨个地看过去,店员对他爱理不理的。
“叔叔,我想看看这把。”唐青指着柜台里一把黑色剃刀怯生生地说。
店员把剃刀拿出来放在他面前,看了看唐青光溜溜的嘴唇。“你还不该用这个。而且,有些地方的毛发不需要刮掉。”他狡黠地笑着。他想逗逗这小孩儿,这样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嗯,是的。”唐青并没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我不用,我想送给我爸爸礼物。”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呵呵,乖孩子,那你自己选吧。”这店员朝他示意了一下,“你父亲没有刮胡刀吗?”
“他一直有一把这样的剃刀,但已经很旧很旧了。”唐青热切地说道,“他明天就过生日了呢,我要买把新的给他出差时候用,那样大家就都能看见。”
当一个孩子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并且能够通过一个自然而然的方式告诉别人时就会显出这样的兴奋。他是多么想让别人知道他有了一个好主意啊,就等你问他了。
这个不再年轻的店员想到自己两岁大的小女儿。也许她长大后可能会买根皮带或是一件衬衣送给他,也有可能送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什么的,但不会是他一直渴望但一直没买的石楠木烟斗(那东西太贵,可是他非常崇拜福尔摩斯),不会是一个银光闪闪的金属酒瓶(在野外旅行的时候希望有机会把它摸出来喝上两口),当然更不会是一把都可以当作收藏了的折叠式剃刀。多特别的一件礼物啊,只有男性才能理解这种礼物的价值。女多数比较蠢,她们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要去热衷某些怪里怪气的小玩意儿。但她们的爱又弥补了她们的蠢,因此男人也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女人。虽然她们蠢,同时她们也很可爱。
“那还不如买电动的或是直握式的,何必要折叠式的呢?”他在稍稍走了下神之后说道。但他自己也知道新东西当然会更方便实用,但是老式的东西总是透出一股贵气。就象他自己一直收藏着的一台老式留声机一样,金灿灿的大喇叭让他看了心里高兴,虽然它的音色已经象一台粗制滥造的收音机差不多了。还有……他有时候喜欢故意把话反着说。
“嗯,我爸一直觉得折叠式的最有——最有——”唐青象只猴子似的挠着脑袋。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他确实忘记了。
“最有范儿?”这店员把眉毛一挑,冲唐青眨了眨眼。
“对,最有范儿。”唐青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可爱地闪亮着。
“那这个吧。”店员又拿出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剃刀,“个头小一点,但带着更方便。”
唐青把剃刀拿在手里,打开雪亮的刀锋,轻轻地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划了一下,一滴小血珠立刻就冒了出来。
“听你的,那就这个。”他朝这个店员吐了下舌头。
“傻孩子,这不是随便玩的,快拿纸裹着。”店员看到他手指上的血,就抽了一张卫生纸给他。唐青迅速把手指包好。他注意到了伤口很细,但是很深,这样很好。这叔叔不错,但是他现在应该离开了。这张薄纸不足以止血,最好是在手指上的血还没把它浸透之前离开,否则这些人要是一惊一乍的就很讨厌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零钞放在柜台上。
“到那边去付款,小朋友,你给我钱是在害我。”他笑着往不远处的收银台指了指,然后把票据写好递给唐青。
唐青又重新把钱拿到收款的地方,交给里面收银的阿姨。
“剃刀?”阿姨看了眼票据,有点奇怪的问道,“你买把剃刀干啥?”
“刮胡子。”唐青简单地说。他微微板起了脸,他希望他的表情能让这个阿姨不再啰嗦,他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哪儿有胡子好刮?”这个阿姨貌似比较迟钝,她笑着放下二郎腿,开始数钱。
“我父亲有。”
“哦,买给老爸的,好孩子。”她抬起眼睛看了下唐青,发现他怪严肃的。“不给老妈买点什么吗?”
快数你的钱吧,唐青有点冒火地想道。但他装模作样的朝周围看了看。
“我妈已经有剃毛器了。”唐青说出来就后悔了。对这样的女人你最好是沉默不语或是嗯嗯啊啊,她觉得你太乏味了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话要说。这句话却很可能让她有大做文章的想法,结果会欲速则不达。
“哈哈。”这阿姨果然诧异地笑了一声。这个回答确实让她有了好好逗他多说几句话的念头,而且这孩子板着脸的样子挺好玩。可这个话题却让她有点不太好开口,再说收这几个小钱的时间是很短暂。她把钱数好,然后把各种面值的纸币放进各自的小方格里。
“小孩子知道的倒还真多啊。”她笑着说。
唐青不打算跟她蘑菇,只是“嘿嘿”干笑了两声。他感觉得到他的伤口在跳动,血一直在流。他割得确实深了点。
阿姨把印章拿出来,“梆”地一声使劲盖上收款章,然后把票据扔给唐青。
唐青拿着收据回到柜台上。那个店员已经把剃刀包好了。他高兴地把它放进书包。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用他的拇指使劲压住被割伤的无名指。他刚刚迈出一步又转了回来,郑重其事地对那个店员说:“谢谢叔叔,再见叔叔。”
“乖孩子再见,你自己可千万别用。”店员笑着冲他挥挥手。
“嗯,不会的。”唐青认真地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晚上,唐青将这把剃刀放在蓝靖阳的手上。在自己的房间里,蓝靖阳给他们做了演示。先前封肃怕他手太小,没法打开剃刀。刀锋的尾部有一个象苹果把儿一样的柄,蓝靖阳把它支在地上压下去,刀锋从刀柄的竖槽中顺利地张开了。刀锋不是很长,但也够用了,勉强够用,再大点的剃刀就不容易掩饰了。蓝靖阳演示了一个连拖带抹的弧形下刀动作而不是直接砍下去,这样可以弥补刀锋不够长的缺陷。
“第二刀由我来,如果需要的话。”封肃说。
这次蓝靖阳笑了笑没说话,他不想跟封肃争论。他心想如果需要第二刀的话,那他会直接捅进张天的肚子里。他把刀关好,放进口袋。“行了。”他双手一拍,意思象是在说这件事无须再继续讨论。他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蓝靖阳对唐青说:“有个问题想问问。如果我不打算这么做,你们会不会让事情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
“不会的。我每天晚上我都要看看其他人做了什么事情,要是有谁不对劲,我就要弄个明白并且得想出对策。这是……我的责任。”唐青说。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蓝靖阳的眼睛慢慢瞪大了,“即便你没看到,你也能够知道其他人做过的事情?”
“是的,只要我想知道……我就能够知道。”
“那么其他人呢,我呢,也能象你这样吗?”蓝靖阳很好奇。
“我不知道你,但是其他人做不到这一点。”唐青说。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唐青也有点迷惑地摇摇头,“反正我就是知道。”
“那么……你不会让沈俊变成知了的,是不是?”
“当然,我一定可以看出他出了问题。一个人想死的话怎么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
“但一个人真想死的话,你怎么拦都拦不住。”他停了一下接着问,“那么你会怎么办?把他随时监视起来,还是就象你跟我说的,干脆不容许他出来,是吗?”
“可能不会容许他出来了,否则大家都有生命危险。”
“那下次会是谁陪着张天……玩?”
“不知道。”这是个很明显、很严重的问题,谁会出来承受这个痛苦,会是谁?林梦霜或是柳幽河吗?她们毕竟是女的,这事好像更应该发生在女的身上。可是……唐青又羞又怒地把这个念头挥出脑海,不,绝不可以这样做。
“你看,我好像抓住事情的关键了。”蓝靖阳斜睨着他。
“是,这是个关键问题。”唐青一字一字地说,“我们都有自己的职责,每个人都得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这是我们总结出来的并且必须被遵守的、铁一般的定律。如果某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无法做好他的事情,那我只得暂时代替他,直到他能够再次振作精神。这样的事不常见,但也不是没发生过。如果某一个成员在这个家里完全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大家就都会帮助他找到。在这个家里,除了一个被我关起来的怪人,我们都有自己的角色。在沈俊这件事上,就象我说的那样我是不会让他变成知了的,我将暂时代替他,直到他打消自杀的念头。”
“你扛不住的时候大概就轮到封肃了,封肃扛不住了又会轮到下一个。然后……你们很可能会接二连三地变成知了,”蓝靖阳打了响指,极其令人憎恶地笑了一声,“哈哈。”
唐青和封肃对望一眼,没有反驳。这话听着很不是滋味,但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都不敢说自己能象沈俊那样长时间地承受这样的痛苦,但如果情况无法扭转的话他们将不得不代替沈俊。这样的话后果会相当严重,想着都令人担忧。
“也许我们可以暂时代替他一下,能让他缓口气也说不定。毕竟,最多再过两个月我们就可以去读寄宿学校了。”
“包扎包扎又送他上战场?恐怕行不通,他象是受了致命伤。”
唐青和封肃又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也许我们除了沈俊,所有的男孩子都要轮番上阵了,唐青想道。可是以后呢,就象一把枪的子弹迟早会打光的,接下来呢,把撞针也射出去?他尽量不去想他该如何就这件事情去说服林梦霜和柳幽河,这太他妈恶心了。
“告诉我,你说的职责具体指的是什么?”蓝靖阳问。
“我的职责是尽量多学一些知识并辅导他们一起学,这样走出去才不会让人笑话。封肃的职责是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