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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理员,三班倒”,而后凭着记忆,完整地复制了一张值班时间表。

    别的少年个写在本上的秘密,通常是慕少艾的事,魏之远个秘密笔记本却让人毛骨悚然地记载着一个人的全部踪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魏之远关于那个变态男人的姓名、家庭情况、工作排岗表、生活习惯等等内容,已经事无巨细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一开始,魏之远只是对社区活动中心留了神,不过带队的女老师虽然年轻,却看得很严,变态一直只能远远地看着,没有走进过。而“六一”过去以后,那些排练的小朋友完成了表演,也就不再去了。

    变态似乎很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有大人在场,即使只是个瘦弱得像小鸟一样的年轻姑娘,他也不敢怎么样。之后的几天,此人都在附近转悠过。

    魏之远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然而跟踪也好,记录也好,他此时都只是顺便收集了这些信息,还并没有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办,他不是魏谦那种瞪眼杀人的急脾气,做任何事都习惯提前说服自己。

    魏之远合上笔记本,锁好藏好,然后盯着喝水的杯子发了一会呆——杯子是大哥的,魏之远其实有自己的杯子,可是他不爱用,总是喜欢来蹭大哥的水喝,同样寡淡的凉白开,他却好像能大哥的杯子里喝出味道。

    魏谦从不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随便他喝……不过喝完要重新倒满,否则会挨骂。

    他难以抑制地想起很多和魏谦有关的事,同时越来越生大哥的气。

    魏之远决定用沉默的冷暴力对那个自以为是大人的大哥反抗到底,哪怕大哥再来电话,他也绝对不接。

    然而大半个月真的过去了,魏谦却一个电话也没打过,继那封明信片后,再无音讯传回。

    天气越来越炎热。

    连宋老太都按捺不住了,主动让宋小宝给魏谦的手机打了电话——在宋老太的认知里,电话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就产生的费用让她畏惧,只要家里没着火,她就不用电话,还不让别人用。

    可是没接通,魏谦关机了。

    宋老太心急火燎,立刻就要去楼上找三胖。在她眼里,魏谦虽然是个说话和棒槌一样的王八蛋,却也是家里的支柱,支柱不在了,她除了三胖,根本不知道该找谁商量。

    魏之远却冷静地拦住了她:“找他也没用,三哥顶多会多打几个电话,小宝打不通,难道他就能打通吗?”

    宋老太仰着头看那已经比她高的男孩:“那你说怎么办?”

    魏之远想了想:“你说我哥是和谁一起去的来着?那个开药店的人吗?”

    宋老太六神无主地点点头。

    魏之远:“你把地址给我。”

    当天正好是周末,魏之远就带着魏谦最后寄回来的明信片,拿着宋老太给他的地址,骑车去了老熊的药店,他冷静得就像在解决一道步骤繁琐的数学题,一步推着一步走,有条不紊,镇定得不正常了。

    等宋老太也冷静下来,她看看明显蔫了的小宝,又想想那少年毫不慌张的脸,心里却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

    至亲的人失去消息,久去不归,正常的人难道不应该六神无主吗?

    哪怕只是六神无主一会呢……魏之远的反应远超出了同龄人的水平,可宋老太却不免有点心寒。

    她以前觉得这孩子伶俐,仁义,现在却不得不开始怀疑他没有人情味。

    魏之远一路找到了老熊的药店,按着老熊的尿性,这店员又是个临时雇来的短工,面对着一人分饰多角的药店正适应不良,一问三不知。

    魏之远和他要了老熊的联系方式,又说了几句好话,用店里的电话给老熊打过去,对方也是关机。

    魏之远心里像是沉了一块石头,冰冷而沉甸甸的,似乎要把他的三魂七魄一起坠下去,他只好用力和那沉甸甸地石头拉锯,强逼着自己做正确的事。

    少年和店员艰难地沟通良久,终于,店员想起来,抽屉里有一张老板的个人信息,上面除了联系地址和通讯方式外,似乎还有一个紧急联络人。

    就这样,魏之远找到了老熊的妻子。

    然而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里面却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不分青红皂白地问:“老熊?是老熊吗?”

    她一句话,彻底磨灭了魏之远心里的希望。

    至此,魏之远知道,大哥是真的失去联系了。

    从药店出来,魏之远径直去了派出所报案,一个值班女警看他是个半大孩子,比较耐心地询问了他很多具体情况。

    可魏之远偏偏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魏谦只在刚走的几天打过电话,可由于魏之远赌气不肯和他说话,魏谦顶多是逗小宝几句,和奶奶交代个平安,三言两语就挂了,每次留下的信息都少得可怜。

    魏之远只好拿出明信片给女警看,女警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邮戳和日期,摇摇头:“弟弟,我们可以受理,也可以按着这上面记录的行程和日期帮你查查他当时所在的位置,但是他很可能只是路过,不是在这里失踪的,你明白吧?你连人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失踪的都不知道,我们能找到的希望也很渺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有那么一瞬间,魏之远看着她的表情显得茫然而不知所措,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蒙了,然而只是一小会,他就克制住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女警透过他的反应观察出了什么,于是轻轻地问:“你家里还有大人吗?”

    “只有个奶奶,年纪很大了。”魏之远回过神来,垂下眼,而后顿了顿,“谢谢姐姐。”

    说完,魏之远站起来离开了,他已经做了他能想到的所有的事。

    再无计可施了。

    魏之远以匀速骑车回家,到了半路上一个没人的地方,他突然毫无征兆地伸脚踩地刹住车,然后缓缓地弯下腰,趴在了车把上,把脸埋在了胳膊中间。

    少年急剧生长而显得削瘦的后背弯成了一个绷紧的弓,魏之远终于牵不住心里那块石头,任由它笔直地掉了下去,砸得他从肝胆肺腑一直痛彻了心扉。

    “我该怎么办?”

    茫茫然间,他心里似乎从十方呼喊乱作一团,逐渐转为渺无声息的万籁俱寂,而后只剩下了这么一句没有答案的问话。

    大哥走得那么远。

    如果他真的就这么……就这么……再也不会来了呢?

    旷达无边的远方,与萤火如豆的希望。

    自他出生到现在,“无能为力”似乎要贯穿他生活的每一天。

    那天晚上直到新闻联播,魏之远才推门回家,小宝和宋老太忙一起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宋老太问:“怎么样?”

    魏之远神色木然地走到客厅中间,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他逻辑清晰地叙说了整个一下午的所做所闻,而后清了清嗓子,抬起眼,目光在奶奶和小宝的脸上扫过。

    魏之远轻而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后续决定:“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消息,如果我哥……那以后就是我来退学养家。”

    宋老太猛地跳起来,急赤白脸地用脚跺地:“呸呸呸!反话反话,童言无忌!小崽子胡咧咧些什么?”

    “奶奶。”魏之远脊背挺直,静静地看着她,“我听说我哥的父母没了的时候,他就和我现在差不多大,从今往后,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他能背动的家,我也背得动,你放心。”

    宋老太愣愣地看着他。

    小宝的眼圈却忽然红了,一眨巴眼,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她轻轻地拉着魏之远说:“二哥,反正我学习也不好,让我退学得了,我还能当自己是耗子掉进米缸里了。”

    魏之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他似乎是学着记忆里某人的动作,有些别扭的、不熟练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小宝的头顶上。

    他说:“你能干什么?你看起来那么小一点,又没有力气,离开学校会被人欺负的。”

    小宝不知怎么的,听了这句话,哭得更凶了。

    “我哥是拼了命才走到今天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肯定会在开学报到前回来——别哭了,没事的。”魏之远不慌不忙地说完这句话,而后挤出了一个不太成功的笑容,转向奶奶,“以后要是天黑或者刮风下雨,我骑车接送你。”

    魏之远竭尽所能地调节家里的气氛、竭尽所能地想要成为一根新的支柱。

    然而当夜深人静到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后面,却想不出大哥当年是怎么把小宝带大,撑起这么一个四处漏风的家的。

    他年幼的时候经常常口出狂言,动辄放出“养家糊口”的厥词来,而今他终于远近无依,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惶恐却几乎要把他压垮。

    比幼年时期懵懵懂懂、仅凭着天生一点机灵和运气四处流浪的时候惶恐,比拿着钢管面对变态的时候惶恐,甚至比跟着大哥谨小慎微地逃命时还要惶恐。

    因为他不能懵懂,不能攥着心口一点热血冲动做事,也没有了那么一个让他翘首企盼的人。

    上有奶奶,下有小宝,他得照顾他们,还有对面矮平房里蜗居的麻子哥他妈,大哥不会允许自己扔下她不管的。

    他感受到了一种几乎暗无天日的压力。

    魏之远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哥会怎么做呢?”

    他靠在椅子上,努力平复着起伏不休的心绪,开始了对魏谦一切的漫长的回忆。

    魏之远就像在认真仔细地审一道数学题一样,一丝不苟地推敲着生活中所有的点滴需要,一件一件地思考该怎么解决。

    而尽管他做着最坏的准备,魏之远心里却依然不肯承认魏谦是无故失踪了,他始终坚定地认为,即使这个夏天他不会来,下一个秋天到来之前,大哥也一定会回来。

    这仿佛成了他心里最后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

    转眼临近了期末考试,魏之远依然每天会往派出所跑,可他偶尔会得到一饭盒饺子或者馅饼,却没有得到一点关于大哥的消息。

    每一次失望而归的时候,魏之远就会觉得自己被逼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

    回程正好要经过一段靠近小学校的偏僻路段,这一天天色已经很晚了,魏之远猝不及防地又看见那个变态——由于家里的事,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精力再去跟踪了。

    只见那变态手里拿着几根路边买的棒棒糖,正弯着腰对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说话。

    那小男孩看起来呆呆的,可能智力上有点慢,男人的语速对他而言太快了,他有些半懂不懂,却本能地感觉到对方有点不怀好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变态伸出咸猪手去抓小孩的肩膀,就在这时,他突然从身后被人重重地撞了。

    魏之远装作刹不住车的样子把他撞到一边,冷冷地说:“好狗不挡路。”

    他已经长大太多,加上黑灯瞎火,对方根本没有认出他,只是突然被撞破,有些慌乱地往旁边缩了一下,魏之远弯下腰拎起小男孩,扔在车的横梁上,不耐烦地说:“坐好了变乱动。”

    然后径直把他载了出去。

    小男孩果然是反应迟钝,骑出了老远,他才呆呆地看着魏之远说:“大哥哥,我不认识你。”

    魏之远:“我也不认识你。”

    这种对话超出了小家伙的智力范围,他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魏之远一直骑出了窄小的胡同,才把他放在了闹市区的路口:“走吧。”

    找不到大哥的焦躁而绝望的心,与即将面对的家里人带给他的压力两相作用,终于点燃了魏之远心里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

    而这天晚上的事,让魏之远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他决定要弄死那个男人。

    好像非要这样,他才能找回一点他无能为力的手对生活的控制力。

    第三十三章

    转眼,一个学期就到了头,期末考试了。

    考完试那天,学校里的学生们一窝蜂地涌而出,宋小宝的裙子不小心被一个撒欢叫喊着跑过去的小男孩挂住了,书包拉链正好卡在了镂空的花边上,一下就撕了一条长长的大口子。

    小宝狠狠地皱了皱眉,可是毫不知情的小肇事者早跑没影了,她也没办法。<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