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失去真正的意义。
原来心的苍老就在这么一刹那,爱恨情仇,一路背负总以为有那么一天可以得到解脱,可是没想到这一切早就留在那惨烈的岁月之中,再蓦然回首,早就不复当初。
她沉默地看着眼前宫灯照耀的几尺见方的颍州城,轿子缓缓经过,路边有蜷缩的士兵,年轻漆黑的脸上带着沉入梦中的笑容,也许他们在梦着关山万重之外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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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无双看着看着,心头的沉重渐渐褪去。
她长吁一口气,对身边的杨直低声道:“杨公公,你说百年之后世人该怎么评说本宫?又该怎么评价这一场战争?”
杨直沉默许久,回答道:“奴婢不知,但是世人一定会记得娘娘所作的一切是一位女人所做的顶峰。娘娘可无憾了。”闷
竹轿悠悠,聂无双低声笑了一声,淡淡道:“罢了……”
……
齐国,齐京。
连日的强攻已经令往昔繁华的京城底下一片尸横遍野。偌大的城墙上污迹斑驳,齐国城墙上的旗子被流矢射破了一角,在风中可笑地飞扬着,带着几分末日的萧索与可怜。
萧凤青纵马而立,风起萧萧,吹拂他长长的束发,连日的强攻已经令他的眼中皆是血丝,双目刺红。只是面上越发煞白如雪,俊美深邃的五官一如往昔,带着百战嗜血的音冷。
“报——”身后有士兵飞快策马跑来,到他跟前一丈,翻马跪下道:“启禀睿王殿下,这是京城来的消息,请睿王殿下过目!”
萧凤青随手一探,接过,打开,才看了几行,异色的眼瞳猛地一缩,狠狠地他捏紧了手中的信纸,脸色音郁得吓人。
低头的士兵几乎都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气,不由低头战战兢兢。
“传本王的命令,限齐国的那个老匹夫明日日出之时就投降,若不投降……”萧凤青冷笑一声,俊魅的脸如地狱而出的修罗,带着说不出的癫狂与冷酷,一字一顿地道:“若不投降,等城破,本王誓要屠城!杀尽齐京中的每一个人!”
底下的士兵一怔,连忙大声应道:“是!”
萧凤青最后看了那齐国都城,冷然纵马离开。翻滚的怒意在胸臆之中,迎面的深秋的寒风都未能浇熄。
她竟然前去颍州城与萧凤溟见面!
她原来竟然还是背弃了自己!
心中的怒火几乎要燃烧整个胸臆。他一下一下地无情抽打身下的千里良驹,眼前所见都是累累的战场,一眼望不到边的焦土,连月的征战最后却换来这样可笑的结果。
聂无双,聂无双!你是这个世上最狠心的女人吗?为什么我把天下捧在你的眼前,你依然要回到他的身边?
一个破军岭败了又能如何?一个应京将要失守又能如何?我将要给你的是整个齐国,我将要给你的是你梦寐以求的齐国皇帝的人头!!
“啊——”思到痛处,他仰天长啸,双眼通红,愤怒地看着头顶似被战尘蒙蔽的天空,天光耀眼,刺得眼中流下泪来。
泪水从眼角滚落,心已痛得麻木,他不该留着她在应京,生生世世,生生死死,他都要留她在身边,他应该要留她在身边的……
身边旷野空旷无人,风带着未尽的硝烟缓缓在面前飘过,他终于捂住脸,无声地恸哭起来……
……
颍州城。聂无双把手中最后一封密信封好,这才吃力地站起身来,在暖阁中慢慢走动着,她打开窗户,看着底下忙忙碌碌的士兵与官员。他们脸上都带着茫然与无措,谁也不知明天要怎么样。
杨直端了补品走了进来,见聂无双出神,轻咳一声道:“娘娘,该喝汤了。”
聂无双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把手中厚厚一叠密信递给他,神色平静:“按本宫说的,交给信上的那些人。看到本宫的密信,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杨直沉默接过,放在怀中这才问道:“娘娘已经决定了吗?”
“是的。”聂无双点了点头,淡淡道:“杨公公也决定了吗?”
“决定了。”杨直面上异常柔和:“奴婢说过,这一次娘娘不可再弃了奴婢。”
聂无双看着他,眸光复杂:“何其有幸,本宫身边能有杨公公。”
杨直躬身施了一礼,眼中带着深深的感动:“娘娘言重了。”
两人相对默默无言,心中千言万语却是不必再说一个字。
……
晨曦初绽,颍州城外的河中随水飘着一艘小小的乌蓬船,聂无双长叹一声,看着面前忙碌的杨直,心中只觉得无比轻松释然。
“娘娘可是困了?要不躺下来歇息吧。”杨直含笑道。
聂无双扶了扶头上包扎的青布头巾,嫣然一笑:“昨夜睡得甚好,所以不困。”
摇橹声吱呀作响,河面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两岸的一切如梦似幻,如画卷一般。聂无双越看越是喜欢,不由笑意更浓。
杨直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一笑:“娘娘可要做好准备,这一路水路可是累得很的。”
聂无双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淡淡道:“不累,这已经是我预想中最好的路程。”
杨直一笑,转身出了船舱,留一室静谧给她。
聂无双靠在乌蓬船的窗边,看着如画的两岸风景,看着看着,不由坠入了梦中,梦中无忧花开,漫山遍野……
……
约定的日子到了,萧凤溟一身明黄龙袍,纵马在队伍的前面,而眼前的颍州城门缓缓打开,里面静得可怕,所有的人面上都惴惴不安,身边地上放着卸下的兵器,战马亦是除了铁甲。萧凤溟俊雅的面上渐渐流露笑容。
她果然如约投诚,交出手上的兵权。
他身后的十万大军随着他的进入而昂然跟进,步伐有力而整齐,铿锵有力。
行至城中,地上跪着周围的几位州郡州郡县令,为首一人手捧一方朱红的漆盘,漆盘中放着一卷绢布。
萧凤溟纵马缓缓上前,问道:“皇后在哪里?”
那人战战兢兢道:“太后……不……皇后有话要带给皇帝陛下,她说皇上要亲自当众宣布赦免臣等,她才会出来与皇上相见。”
萧凤溟长长的剑眉一皱,上前拿起那明黄|色的绢布,秀美的字迹跃入眼帘,字字句句皆是那一夜他允她的许诺。
他不由失笑。她果然聪慧如此,怕他言而无信特要他亲自当众宣布。
想罢,萧凤溟转身吩咐林公公拿来玉玺,郑重盖上,命他当众宣读。
林公公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宣读圣旨,那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却似春风拂过众人心中,他们脸上先是迷惑,然露出震惊,最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原来她没有骗他们!原来她真的能让皇上赦免了他们的罪名!
底下众人,上至大大小小的官员,下至没有军衔的士兵都激动难耐,不用打仗了,也不用再流血了,可以回家了!带着皇上金口玉言的赦免,从此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了!
萧凤溟看着底下所有人的狂喜,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为什么还不出来?难道是要考验自己的诚心吗?
他向来沉稳,可是这一天这一刻他却浮躁了。
好不容易等林公公念完长长的一张圣旨,山呼万岁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他看向那传话的人。那人跪下,递上一封雪白的信笺,颤声道:“皇后命属下等皇上宣读完圣旨,给皇上这封信。”
萧凤溟看着薄薄的信封,心中咯噔一声。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盯着那薄薄的信笺。
终于,萧凤溟伸手缓缓接过,打开,一行秀美的字映入眼帘:妾无双呈请皇帝陛下御览:妾虽万死莫辞,但心已决,是生是死,不再背弃他……
眼前有什么一暗,所有的声音通通远去,萧凤溟茫然看着这短短几句,心头忽地涌起一股荒谬之极的自嘲。
原来,她还是骗了自己。
原来,她生与死都要与他在一起。
原来,自己还是留不住她……
心头一股音郁滚滚流过,似炽热的铁水灼伤了心间,曾经的柔情蜜意,生死不离通通都是笑话。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下埋藏着竟是这样冷绝的心……
他忽地笑了起来,手中的信笺捏在手中,抖得如簌簌的秋叶。
“皇上?”林公公连忙上前,问道:“到底怎么了?”
萧凤溟不吭声,只是低声笑,笑着笑着,眼底却是深深的恨意……
“聂——无——双——!”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深邃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温情,冷得令人心悸。
林公公被他的眸光吓得后退一步,底下众人看着皇帝飞快上马,绝尘而去……
……
经过近大半个月,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熟悉,聂无双微微吐出一口气,五年了,五年之后他终于踏上故国的土地。
“杨直,还有多少天的水程?”聂无双扶着船帮,小心翼翼地出了船舱,不知是因为身孕还是吃住都在船上,她原本纤细的脚肿胀不少。算算日子,再过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
她心中轻叹,却还是打量着前面的水路。
“还有三天。”杨直回答道。船尾摇橹的艄公依然沉默。这是从前萧凤青手下的暗卫,也是唯一能看在杨直旧情上帮忙的人。
“三天……”聂无双想了想,心中不知是喜是忧,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支檀木簪,一封信递给杨直淡淡道:“告诉他,我来了。”
杨直躬身接过,递给船后的艄公,那艄公放在怀中,船身一晃,他的人如鬼魅一般,从水面掠过,顷刻就不见了踪迹。
聂无双看着那远去的黑点,这才坐在船舷边,揉着肿胀的脚踝,看着杨直:“杨直,你说他若知道应京给了皇上,会不会生气?”
杨直释然笑道:“失去娘娘,才是殿下最生气的事。”
聂无双轻叹一口气,看着悠悠的流水,轻声道:“这次总算不会负了与他的承诺。”
眼中点点水光泛起,渐渐的,再也看不清眼前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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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故地重游(一)
越是快要到齐国京城越是人烟荒芜,百业凋零。不过是五年时间,如今再次来,几乎都要辨认不出。聂无双弃了水路,与杨直好不容易重金买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这才继续往前走。杨直担心她的身子吃不消,一路上行得十分慢。累
主仆两人为了躲开流民匪寇,一路上遮遮掩掩,多是夜间赶路,好在齐京天气并不十分寒冷,才不至于疲累生病。两人行了一天,就隐隐听说齐国皇帝出城投降了。
聂无双靠在马车中的软垫上听到这个消息,怔忪许久,才低声一叹。
杨直在车帘外听这个消息,面上流露狂喜,低声道:“娘娘,睿王殿下胜了!他真的胜了!”声音颤抖,几乎不能自抑住。
聂无双握紧自己冰冷的手,乍听闻这个消息,虽是意料之中,但是临到这时心中滋味万千。
胜了,是真的胜了。
齐国是真的败了,那父亲族人的仇,都可以报了!……
滚滚热泪含在眼中,却是落不下来。他真的征服了齐国千里,为她报仇。萧凤青,这般如太阳一般骄傲的男人,当他看到齐国皇帝出城投降的那一刻,是不是也会如她这般心绪如朝?
她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景色,颤抖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
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了齐京,聂无双与杨直在密林中休息片刻就要上路,忽地,脚底的土地在隐隐颤抖,她不由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杨直。闷
杨直面上微微一惊:“难道是什么正在行军中的大军要往这条路来?”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也许是因为战事到了最后,一路上都没有看见有大军在行军,更加之主要走水路,所以更没有碰上流兵。若是正规的军队还好,可若是败军……
两人面面相觑,此时要走已是有点来不及了,更何况聂无双大腹便便,如何能经得起奔波。
“没事。若是大队伍在行进中,自然不会为难你我。”聂无双安慰道,但是心中却是没有底。来的人也不知是什么人,若是应军,若是他……
想到这,她的心顿时酸酸的,再也走不动了。
杨直沉默一会,走到她身边,沉静道:“娘娘放心吧。此时齐国已败,前来的军队一定是应国军队,说不定是聂将军的士兵,那时候娘娘岂不是能早点见到兄长?”
聂无双对他感激一笑,想着心中多了几分希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密林外就响起嘈杂的马蹄声与人声,他们似都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的说着什么。隔着密林,影影错错,但是却能看出是应国的服饰。
她顿时放下心来,正要与杨直商量怎么出去。忽地密林外,有人喊了一声:“无双!你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带着急切与焦虑,聂无双心中猛地一震,几乎踉跄一步。
杨直连忙扶住她,看着密林之外面上又惊又喜,连日的劳累化成了眼中的点点水光,他哽咽道:“娘娘,是睿王殿下,他来寻你了!”
聂无双呆呆看着密林外,果然透过树丛,她看见当先一人白马银甲,束发墨黑,正兜着马儿四处焦急查看。
“不是说在这里吗?人呢?人呢!”他朝着地上伏地的士兵怒吼。
“凤……青……”她想喊,却是声音却犹如蚊蚁。
杨直连忙放开她,跑出了密林……
……
当他纵马分开密林的时候,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抵临世间。高高的马儿喷着响鼻,被他生生勒得前蹄站立起来。
聂无双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翻身落马,熟悉的气息中带着战尘硝烟扑面而来。
萧凤青站在她面前,看着包着青布头巾,一身素衣荆钗的聂无双,深邃的异色眸中皆是狂喜。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在梦中一般,她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眼中的泪不知不觉滚下:“凤青,是我。”
萧凤青沉默地把她搂在怀中,紧紧的,再不分开。
来了,她真的来了,她不是骗了他,她是真的千里迢迢前来寻他。此时此刻,什么皇位兵权通通都似过眼云烟。
如果她不在身边,如果她再一次离开他。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无双……”他紧紧搂她在怀中,低声喃喃道。
“是我,我来了!”聂无双靠在他的肩头,泪流成河,心头的酸楚越来越浓,她看着他瘦削如刀刻的俊颜,曾经风流倜傥的睿王,曾经骄傲不羁的他,此时此刻却似终于得到失而复得的珍宝的孩子。
林中有风吹过,风中树叶簌簌作响,声音缠绵而轻柔,天上高挂的天日那么刺眼,他终于仰天露出真心的笑容,老天终于开眼,把她送到他的身边,林外,千骑默默,谁也不知是谁能让这权倾天下的睿王如此惊而失态,是谁,就这样轻易地掠去他的全部心神……
……
马车缓缓驶入齐京,聂无双靠在软垫上,身边坐着萧凤青。他似看不够她,只盯着她,而一向音沉的俊脸上带着清朗的笑意。
聂无双却没有看他,只掀了车帘看着外面的街景。空荡荡的,两旁街铺紧闭,行人更不见几个。曾经四国之中最繁华的齐京如今竟是这幅萧索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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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故地重游(二)
“累了吗?”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聂无双收回目光,心中凄凉复杂的心境还未平息,勉强一笑:“不累。”
她的黯然落在他的眼中,令他深眸中不由流过疑惑。
“没事,我想独自走一走。”她顿了顿:“可以寻访故地。”累
萧凤青还未说话,聂无双已经低低唤了一声:“杨公公,等等你陪本宫出去走走。”
杨直应了一声。萧凤青忽地握紧她的手,问道:“一定要今天吗?”
聂无双回头淡淡一笑:“有些事有些人,我不得不去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他的手却不放开,乌黑漂亮的长眉紧锁,似极不愿意放她独自一人前去。
聂无双对他柔柔一笑:“不碍事的,如今齐京都在你的掌握之下,不会有人生事的。”
“明日一早再去。”萧凤青终于下了决定,薄唇紧紧抿,似在生闷气。
聂无双无奈,低声一叹:“好吧。”
萧凤青见她秀眉间皆是黯然,缓和了面色,握着她的手:“何必急于一时?如今整个齐国尽在我的掌握之下。”
聂无双手微微一颤,抬起美眸认真地道“可是他终究会来的。凤青,你很清楚知道这一点。”
萧凤青闻言一怔,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来。他微凉的手握紧她的纤纤玉手,许久才慢慢道:“是,你说得对,他会来的,胜负还未定。”闷
胜负?聂无双眼中的凄然越发浓,她慢慢放开他的手,淡淡道:“整个应国,我都还给了他。凤青,这个齐国,你愿意像我一样拱手给他吗?不为自己,只为天下苍生。”
她说完盯着他,清澈的美眸中带着几许期盼。萧凤青冷冷一笑:“就算我拱手给他,他也是不会再原谅我————曾经他最信任的五弟。”
他的话带着自嘲中又有几分自弃。聂无双眼中顿时一黯,疲惫涌上心头,她遂不再说话。
两人俱是无言。车轮碾过斑驳的青石板路,街面上有几叶落叶,随着车轮经过,飞卷而上,然后悄悄落地……
深冬来了……
……
经过一夜的歇息,聂无双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沉默起身,杨直上前,帮她更衣梳洗,有侍女战战兢兢捧来华丽凤服,式样皆是齐国宫廷的服色,明丽轻薄,穿上去人若翩翩惊鸿,当然,再怎么样飘逸的霓裳也挡不住她怀胎快十月的腹部。
“换一件。”聂无双道。
侍女面上皆是惊恐为难,连忙跪下:“睿王殿下吩咐过,娘娘穿这件好看。”
聂无双无奈一笑,他总是如此,霸道而又带着几分孩子气。无奈只能穿上,果然艳丽的服色衬出她雪白的肤色,连日脸上的疲色也统统消散。
杨直见她穿妥当,上前扶着她问道:“娘娘要去哪里?”
聂无双拢了拢如雾的发,淡淡道:“一些故地。”
……
两人一辆轻便马车,几个随从,来到了一座已经荒废了的深宅大院。杨直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那斑驳的横匾上雕刻着两个字“聂府”。曾经熟悉无比的府门上朱红的漆已斑驳不堪,蛛丝连结,无人打扫。
她闭上眼,满眼的天光在眼帘上刺下一片殷红,如那一日满门抄斩的血,泼天而来……父亲,二哥还有小哥,一张张熟悉无比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这么鲜活。
她慢慢跪下,伏地拜下,低声道:“父亲,无双回来了。你们可以瞑目了。”
清晨的路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虔诚跪在这一座几乎要被人遗忘的府门前。她身上与众不同的耀眼凤服令人不敢猜测她的身份。而这座曾经辉煌的府门,又埋藏了多少不为世人所知的故事……
有的人认出那府邸,惊呼道:“那是当初聂司徒大人的府邸!这这……她难道是……”
“难道是……聂无双!”有人接口。
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聂无双慢慢站起身来,回头,绝色的容光令身后饱经困苦与战乱的齐京人都惊呆了。
“是,我是聂无双!”她一字一句地道,抬头望天,看着耀眼的天光,一字千斤:“苍天作证!我聂家无罪!”
寂静的街道回荡着她毅然的声音,落地有声。
她说完,也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慢慢离开。身后行人涌上前,却不敢跟随她,只呆呆看着她离开。
……
聂无双走得极快,杨直几乎要跟不上。他心中焦急,扶住她连忙道:“娘娘且安心,这事睿王殿下一定会让齐国的皇帝昭告天下,以雪当年娘娘家的冤屈。”
聂无双扶着他的手,闭上眼,平了平激荡的心绪,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本宫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了。”
杨直心中酸楚,低声道:“娘娘做得已经很好了,这是人伦之情,娘娘已经不必再像当初那般忍着了。”
聂无双长长吐出一口气:“是,不用再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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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故地重游(三)
“娘娘还想去哪?”杨直见她怔怔出神,不由问道。
聂无双不吭声,慢慢向前走去,她脚步有些虚浮,似辨认着曾经的旧日景色,杨直眼中不知她要去哪,只好连忙跟上。
聂无双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似破落的高大府邸跟前。她站了许久,却并不进去。正当杨直想要走上前去提醒她的时候,府邸的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位面目普通的老妇人,她看到聂无双,虽不认识她,但是看她身上服色华丽,以为是哪家的年轻贵夫人,连忙上前:“这位夫人,可是要找什么人?”累
聂无双摇了摇头,她黯然转身,曾经的相国府,那给予自己荣耀与耻辱的地方,这时候再来看,却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身后的老妇人见她神情奇怪,也就摇了摇头,正要关门离开。
聂无双忽地回头问:“这府邸如今住的主人姓什么?”
老妇人回答:“姓沈。只有我家夫人还有几位远房的小姐们,唉,兵荒马乱的,夫人家的亲戚都逃难的逃难,死的死,唉……”
老妇人说着摇头走了。
聂无双闻言,不由苦笑,他果然还是给沈如眉留了一席之地,那个曾经张狂妖艳的女子,那个曾经让自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干她的血的青楼女子,没想到最后还是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地方。闷
杨直见聂无双发呆,上前扶着她,低声道:“娘娘,回去吧。”
聂无双苦笑:“我是不是很傻?非要亲眼看看,自己才会死心。”
杨直感慨一叹,不再劝。
聂无双顺着府邸向后走去,走过一条音暗的小巷子,终于来到了府邸的后门,那狭小的后门木门斑驳,地上青石板上青苔遍地,再也看不出当初这里曾蜷缩着被堕胎扫地出门的年轻女子。
她怔怔看着,肚子的孩子不适地踢了一脚,这才唤醒她回神。
聂无双轻抚小腹,低声道:“不会的,我不会再失去你。孩子,我的孩子……”
最后一句,飘然若风,她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沉重的往事就从这里开始起步,谁能想到五年之后,她从被休下堂的下堂妻走到了这个地步。当时的心境与现在却是天地之差。那时还有一股傲气撑着,可是现在,看尽世事,历经万难,蓦然回首却惊觉心中已是一片荒芜。
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位面目苍老的老妇人目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后走去。
聂无双出神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她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她连忙追上前去,杨直见她步履匆匆,生怕她摔倒,连忙跟上前不由喊:“娘娘小心,娘娘小心……”
聂无双走得极快,终于看见那老妇人拐进了一座破落的小屋。她跟上前,挡住那老妇人的门,气喘吁吁地道:“婆婆,是我!”
那老妇人猛地一惊,连忙往后缩:“不不不……我家没有东西了,你你们不要进来……”
“婆婆,是我,我是……”聂无双不知该怎么开口,那老妇人惊恐不定,看了半天,看到聂无双大着肚子,眼中这才慢慢放下戒备:“这位夫人……你是……”
聂无双眼中皆是热泪,她握住老妇人粗糙的手,颤声道:“婆婆,你还记得我吗?那相国府后门被你捡回家的……”
老妇人看了她许久,这才恍然大悟,她不由叫道:“是是,我想起来了,是……是……你就是那个姑娘,唉……都那么久了……”
她又惊又喜,连忙让聂无双进门来。聂无双眼含热泪,打量了四周,除了屋子更破更旧外,一点都没有变。
老妇人虽年纪大了,但是动作还算利索,收拾了桌椅让聂无双坐下,又端来一碗热水,看着聂无双一身华丽衣服,喏喏退后道:“姑娘如今发达了,老婆子可是认不出来了。”
聂无双心中感慨万千,当初要不是这位好心的老妇人,现在的她可能早就成了一具枯骨。那寒夜里,是她一遍遍拿着热水生姜不停地擦她冰冷的身体,不让她放弃求生的机会。
眼泪滚落,她上前握着老妇人的手:“婆婆……”
老妇人见她落泪,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是吧,当初老婆子说过了,若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姑娘你过得好了,老婆子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聂无双看了杨直一眼。杨直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个袋子,里面皆是金银。
他双手奉上。老妇人吃惊得连连摆手:“不不……姑娘你拿着吧。这些钱我怎么能收?”
聂无双柔声道:“婆婆不要推辞,婆婆当初的善举,如今岂是无双这点银子就能报答得完的?”
老妇人见她面上诚挚,不由感慨:“姑娘言重了。如今到处在打仗,流民兵匪的,银子会给老婆子引来灾祸的。所以老婆子不能收。”
聂无双陡然无语。是的,乱世,这场乱世,改变的又岂是老婆婆的生活……
老婆婆见她不再执意给银子,看了看天色,问道:“姑娘留下来吃饭吧。”
聂无双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好。好几年没有吃到婆婆熬的粥了。”当年的那一碗温热的粥,慰藉的不仅仅是她小产过后空洞的肠胃,更是温暖了她凄凉的人生,让她有勇气继续从致命的打击中继续走下去。
老妇人应了一声,聂无双看了看杨直,杨直上前扶着老妇人,笑道:“老婆婆,奴婢与您一起出去买菜……”
老妇人受宠若惊,连忙推辞。杨直扶着她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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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故地重游(四)
一碗喷香的米粥捧在手心,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破旧的房屋中,在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曾经绝望无依的女人蜷缩在床上,忍着身下的痛,心中的伤,一口一口吃着。
聂无双怔怔看着,一旁的老妇人以为不和她胃口,连忙问道:“可是这粥不合姑娘的口味?”累
聂无双摇头,抿了一口,抬起头来对老妇人一笑:“很好吃。”她说着,两行清泪不知不觉滚落……
……
离开老妇人的房子,聂无双恋恋不舍,又回头张望了许久这才回头。
她问杨直:“钱给了吗?”
杨直一笑:“给了,塞在厨房的灶台底下,老婆婆总有一天会看到的,只要不露富,慢慢地花,可以让她安享晚年了。”
聂无双一叹:“这样就好,若是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报老婆婆的大恩,可惜我现在……身不由己。”
她的美眸中掠过黯然,杨直亦是无言。
他看了看天色,问道:“娘娘,可以回去了吗?不然的话天色都要晚了。”
聂无双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去看了。”
这大半天下来,她才发现这个齐京留给她的回忆的地方那么少,聂府、相国府,曾经的引以为傲的府邸,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与伤心。
杨直见她神情萧索,唤来马车与她一起往回走。此时天已经是下午,聂无双坐在马车中,心中不禁有轻松更有不少感慨。马车慢慢驶离,摇摇晃晃。闷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埋首入披风之中。不知走了多久,鼻尖闻到一股香风,耳边听得莺莺燕燕的娇声软语。她不由抬头掀开车帘,只见马车所过之处,两边香楼林立,楼上有站着不少姑娘,花枝招展,笑语嫣嫣不知亡国之恨。
聂无双微微皱起秀眉,坐在车夫身边的杨直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歉然道:“娘娘,方才走错路了,所以只能从这边过。”
“无妨。”聂无双道。她说着正要放下车帘,忽地眼角瞥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不知是命运使然还是凑巧,那女子也从楼上垂下目光。两人俱是一怔。
聂无双坐在车中,定定看着那浓妆艳抹却始终无法忘记的脸。那女子意识到她是谁,连忙急急忙忙地闪身走进楼nei。而聂无双等马车向前走了十几丈,她才冷冷淡淡地道:“停下!”
“娘娘?”杨直不由惊讶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聂无双靠在车厢中,定了定神,轻抚袖上绣着的凤凰,淡淡道:“本宫错了,的确还有故人没有拜访。”
杨直诧然,聂无双已下了马车,慢慢向那香楼而去。
杨直怔忪半天,这才连忙赶上前拦着她,急道:“娘娘可是要去哪里?这地方污秽不堪,娘娘怎么能亲自踏入?”
聂无双不言,推开他,慢慢走入方才看到的那家青楼。名字很旖旎叫“寻芳阁”,聂无双看也不看,径直走了进去。里面地老鸨见她进来,想要发作,但是看她一身富贵装束,只能装起笑脸:“这位夫人,这里是不接待女宾的。还是请夫人打道回府吧!”
聂无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她的手中,淡淡道:“我要见沈如眉。”
老鸨看着银子,眼露贪婪,但是摇了摇头:“这可不成,这里是各位公子相公吃酒寻乐子的地方,可不是捉j拿j夫滛妇的地方。恕难从命!”
聂无双脸微微一沉,身后的杨直上前,忍了怒气道:“我家夫人不是寻人晦气,只是遇见故人,想要与她说说话而已。是吧夫人?”
聂无双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我要见沈如眉。”
老鸨见她虽身怀有孕,但是周身气度不同俗人,看样子也不像是要生事的样子,遂涎了笑脸为难道:“这个沈如眉可没有听过……”
聂无双秀眉一挑,眉间的威严尽出。老鸨看得战战兢兢,心头一寒,几乎要被她的眼神看得跪在地上。一旁的杨直再递上一锭银子,冷声道:“还不赶紧安排,若是我家夫人生气,你们这寻芳阁也保不住了!”
“是是……”老鸨不敢再怠慢,连忙上楼准备。
聂无双慢慢跟了上去,终于在老鸨的带领下走到了一间音暗的闺房中。满目的粉色紫色的帘子,房中带着一股陈腐而略带刺鼻的胭脂气息。
五年不曾见过的沈如眉就满是戒备地靠在屏风边。
杨直皱了皱眉头,把窗户打开,风吹来,稍微吹散了房中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息。聂无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扶着腰间,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沈如眉。
不过五年,她却似已老了十多岁,犹记得当初如花娇艳的脸庞如今也有了褶皱,脸色不知是因为施了胭脂还是本来就苍白,十分寒碜。再浓的胭脂也遮掩不住她过早衰老的眼睛,那一双浑浊如死鱼眼一般的眼睛亦是失去了当初的妩媚灵动。
总而言之,站在聂无双面前的女人已被榨干了青春与活力,犹如一具只带着空皮囊,行尸走肉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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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呐喊一声,很快要结局了,我估计最迟就是十一月初。再纠结几张就可以了。呵呵
第五百七十九章仇恨一笔消(一)
“你来干什么?!”沈如眉戒备地看着面前的聂无双,死鱼一样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嫉恨。
是的,她当然不会忘记面前这张脸,这张曾经让整个齐京所有女人都妒忌的脸,这张曾经让那个翩翩第一相爱恨不能的脸。累
五年了,她根本没办法忘记这张亲手被她灌下打胎药,又恨又绝望的美丽的脸庞。
聂无双眉眼间俱是平静,她看着面前戒备的沈如眉问道:“难道那府邸中住的沈夫人并不是你?”当她问道那相府的主人姓氏的时候,她还记得那妇人告诉她,那间府邸的主人姓沈。她还以为顾清鸿把府邸送给了沈如眉。
想着,心中不由掠过几许释怀与轻松。毕竟当年那相府可是她亲自布置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阁,都承载了她对未来最美的想象……
沈如眉一怔,随即冷笑起来:“怎么会是我?”
聂无双微微一怔:“为什么不会是你?他不是说你是他父亲的同僚之后……”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如眉嫉恨又音冷的眼神打断。
聂无双长嘘一口气,淡淡道:“原来当年他是骗我的。”
“呵呵……”沈如眉古怪咯咯一笑:“也不算是骗你,我的确是他父亲朋友的女儿,不过是家道中落,被人牙子卖到了青楼中。因缘际会,有一天他认出了我。”闷
“那他应该对你不薄。”聂无双说道:“他对当年父亲的死耿耿于怀,你若与他有些故旧关系,他不会为难你。”
沈如眉闻言,眼中不由露出尴尬,底气不足地冷哼一声:“你倒是了解他。”聂无双说的没错,当年她离开相府的时候,顾清鸿的确是帮她赎身,又给了她一笔颇厚的银两,可惜……她自顾自想着,心中又是悔又是恨。
聂无双沉默了一会,抬起眼来:“当年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陷害我?”
沈如眉微微一怔,看着聂无双并不像是前来寻隙报复的样子,这才嗤鼻一笑:“还能怎么样?不过是男人薄情变心,想要甩掉家中的黄脸婆,所以叫我去扮一出戏罢了。谁知道你那么容易就上当了,哈哈……”
“真的?”意料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的答案令聂无双停顿半晌。原来沈如眉也不知道当年顾清鸿为何要休离她聂无双,以前总以为其中还有什么nei情,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简单得再简单不过的拙劣伎俩。可恨的是,当年的自己自诩智谋无双,却还是跌入了那么简单的陷阱中。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沈如眉见聂无双似乎不信,拔高尖利的嗓音:“我一介青楼女子,我怎么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才是无辜的……”
“别说了!”聂无双心头涌起一股烦乱,冷冷打断她的话:“既然如此,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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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沈如眉惊诧莫名:“你……你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就这样……走了?”
聂无双站起身来,轻抚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一抬头,冷如冰霜的美眸中带着厌恶:“不走难道还与你叙旧不成?当年你虽是听命行事,但是你别忘了,当年你灌我一碗堕胎药,这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失去孩子的痛苦,被眼睁睁看着灌下汤药的绝望和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再生育的悲凉痛苦,她可从未忘记过!
她可以原谅沈如眉听命行事,但是她决不能原谅她当年幸灾乐祸与恶毒的眼神!现在她克制着自己不向已经落魄的她为难,并不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