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她就可以彻底原谅沈如眉,不——是根本没想过要原谅她!
沈如眉闻言结结巴巴接不上话,她目光落在聂无双身上华丽非常的凤服,再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死鱼眼一样的眼中流露深深的妒忌:“你……你……你现在……”
“我现在没死,没病,没落魄,你觉得很不可思议?”聂无双终于不想掩饰自己对沈如眉的厌恶,冷冷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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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眉顿时语塞。
“今日我来不过是想问问当初到底怎么一回事,既然知道了,今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聂无双说完往外走去,这个地方她多待一刻都觉得浑身难受。
沈如眉见她要走,急忙扑上前,挡住她的去路,化了浓重胭脂的可怖脸上浮起谄媚的笑容:“是是,当年是我的错,但是……但是你也知道了,当年一切都是顾清鸿叫我做的,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是无辜的,你说我这么一介青楼女子,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啊……”
她的眼中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跪在聂无双跟前,拉着她的裙裾,带着一种没有任何骨气的阿谀:“大人不记小人过,夫人,夫人,……是我错了。你就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救救我。”
聂无双往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地上的沈如眉:“为什么要救你?”
沈如眉见她终于肯搭腔,连忙膝行几步,眼巴巴地看着聂无双:“夫人,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很有钱很有势,你说一句话就可以救我的。只要你说一句话,这里的老鸨就不敢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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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仇恨一笔消(二)
聂无双挑了秀眉看着沈如眉:“你要我说什么?”
沈如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涕泪交流:“夫人,你跟老鸨说一声,让她放我走吧,我不想在这里了,如今我已人老珠黄,没有客人肯愿意出大价钱捧我了,更不会为我赎身……”累
聂无双一动不动地冷冷看着她:“顾清鸿难道没有为你赎身?”
沈如眉顿时语塞,脸上不知不觉也露出悔意:“他……他有。”
“那你为何又落到了这步田地?”聂无双又问。
“我……我……我信错了人,结果被人骗了钱,又……又卖了我进青楼……”沈如眉结结巴巴地说道。
聂无双一怔,忽地冷冷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她低下头与沈如眉对视:“我今日不惩戒你,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你这样的人,难道还妄想我会饶你不成?”
沈如眉被她冰冷的眼风给扫得心中俱是冰冷,她不敢接口,只怔怔看着聂无双。
聂无双冷冷扯开自己的裙裾,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沈如眉又扑上前来,她的眼中俱是绝望,聂无双觉得她看着自己就仿佛看着最后一根稻草,不甘而不愿意放弃。
“让开!”聂无双秀眉一竖,平日的威势尽显。沈如眉一惊,猛地往后一缩。闷
聂无双不愿再看她,向外走去。
沈如眉看着她,眼中终于绽出恶毒的光,为什么自己堕落落魄最后只能在这青楼中消耗完自己的青春,最后落得被榨干的下场?而她为什么能这样富贵荣华,就算被休下堂依五年后还能如此绝色倾城,有权有势!
这个天不公平!!!
不公平!!
她狠狠从头上拔下尖利的发簪,悄悄追上聂无双。
聂无双打开房门,一抹人影从楼梯那边快步走来。
“无双……”萧凤青面上的喜色忽地一变,聂无双心中咯噔一声,还未回过神来,萧凤青已经怒喝一声:“你要干什么?!”
他把她护在怀中,聂无双只听得身后有什么“砰!”地一声,她心头一跳,连忙转身,只见沈如眉已经被萧凤青打得撞上屋nei的屏风,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萧凤青脸上杀气腾腾,又要上前再补一掌。聂无双连忙拉着他:“不要夺了她的性命。”
“可是她刚才要杀你!”萧凤青脸上皆是震惊过后的余怒。他一踢昏迷的沈如眉的手,聂无双这才看到她手中紧捏着的簪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已经决定饶了沈如眉,但是没想到慈悲的结果却是沈如眉怨而张狂地要害她的性命!
“走吧。”聂无双对萧凤青说道。
“走?”萧凤青俊魅的面容上皆是深深的怒气:“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聂无双看着昏迷的沈如眉,淡淡道:“既然殿下知道死的惩罚对她来说太过轻,那就让她好好活着,活着,接受老天对她的惩罚。”
她清澈的美眸看向萧凤青,轻叹:“殿下也应该知道,死是那么容易,活着却是那么艰难的一件事。”
她说完,由赶来的杨直扶着慢慢地地向楼下走去。
萧凤青看着她黯然萧索的背影,深眸中掠过复杂的思绪,这才转身跟上。
回到了萧凤青的下榻处,聂无双靠在美人榻上,疲惫地闭上眼。这一天下来,该报恩的报恩,该报仇的也终究释然,原来那么怨恨的老天,以另外一种形式给了恶人以恶惩。
可是为什么心中期待已久的轻松并没有到来,反而越发沉重,她这一路行来,到底做对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谁也说不清……
手被人握在微凉的手心,聂无双睁开美眸,对上萧凤青琥珀色的眼眸。
“原来是殿下……”她垂下眼帘:“这一日让殿下担心了。”
“凤青。”萧凤青不悦地皱起漂亮的长眉:“叫我凤青。”
聂无双失笑,不过是一个称谓,但是她并不愿意与他争执:“好,凤青。以后我都叫你凤青。”
萧凤青定定看着她:“你这样做,我不想再多想。但是……”他欲言又止。聂无双细细想了一会,这才明白他是在说她离开应京的事。
“殿……不,凤青……”她诚挚地看着面前一身铠甲的萧凤青:“你忘记了吗?你生,我便生,你死……”
她还未说完,唇上就覆上了他的手。
“不用再说了。”萧凤青搂她入怀:“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我都高兴……是真的高兴……”
熟悉的杜若香气幽幽袭上鼻间,她终于放心中长久的枷锁。是的,不论怎么样,爱的恨的,如今这样已是她能给他的圆满。这个冰冷的世间,他和她早就罪无可恕,就这样让他们两人一起沉沦……
……
萧凤青小心放开已熟睡的聂无双,把她抱在床榻上。她似睡梦中都在想什么,眉头紧皱。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抚平了她眉宇的不平。萧凤青回头要悄然离开,就看见杨直正眉眼沉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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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冰要修改妖后稿子,就暂且更新四千字。抱歉!前尘往事写完,接下来就要写萧凤溟的反击了,嗷嗷……又是揪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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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决战(一)
萧凤青深眸微微一沉,走出房门这迎向杨直的目光:“杨公公想要说什么?”
杨直垂下眼帘,淡淡道:“咱家只是奴婢,所说的话如何能入殿下的耳?更谈不上能入殿下的心了。”
萧凤青闻言双手抱肩,微微嗤笑:“以前本王就觉得杨公公的心睿智而明澈,安排杨公公到了她耳边是极好的辅佐,但是没想到——好得过了头了!”累
杨直脸色未变,他看着萧凤青,淡淡一笑:“既然睿王殿下把奴婢安排到了娘娘身边,奴婢自然是要忠于娘娘,如果不忠娘娘,娘娘怎么会信任奴婢呢?一仆不事二主,当初殿下就应该想到奴婢会有这样的选择。”
萧凤青面上依然音沉,拂袖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在她身边吧。本王和你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他说着要拂袖而去,杨直忽地出声问道:“殿下一定要如此吗?”
萧凤青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微微侧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一定要和皇上兵戎相见吗?”杨直在他身后问道:“娘娘弃了近在咫尺的富贵还有皇上的宠爱,难道来殿下身边就是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萧凤青额角的青筋隐隐一跳,许久才冷笑回答:“她的心思难道你比本王还要明白?”话虽这样说,但是他却说得毫无底气,短短一两日她那潜藏在眼底的惋惜悲悯,他统统都看得见。可是她不说,他自然不会想着去问。因为就算问了也没有答案……闷
杨直摇头:“殿下被自己的骄傲蒙蔽了双眼,如今这形势,殿下又有什么胜算?齐国虽已经被攻破,但是皇上已经夺回了应国,稍事整顿就能挥师南下。殿下应该知道,只要让皇上重掌应国,还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更别提殿下身边还有王太师这些有异心的将领……”
“够了!”萧凤青俊颜已经铁青,他冷冷盯着杨直:“谁跟你说这些的?在本王的印象中,杨公公何时有这般雄辩的口才,放眼天下的眼光?”
杨直依然谦卑,低下头:“是娘娘教导奴婢的。”
萧凤青看了他许久,这才慢慢问道:“那杨公公又有什么高见?”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经意流露的疲惫。
杨直顿了顿,忽地道:“殿下走吧,带着娘娘走,远走高飞。驾船出海,移居岛国。”
萧凤青怔了怔,忽地轻轻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渐渐放大,终于变成了狂笑。杨直在一旁袖手站立,眼底亦是流露悲凉。
“远走高飞?驾船海外?”萧凤青笑完,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直:“我萧凤青是那种只会逃的人吗?”
杨直陡然无语,他低了头,长叹一声:“奴婢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唉……”
萧凤青冷笑转身:“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他顿了顿,自嘲一笑:“就算败,也要败在他的手中……”
他说完,大步离开了。
杨直看着他离去地身影,久久不能回神。他就该知道,他这么骄傲,怎么可能去避世而居?
他就如烟花,生而灿烂,死亦要让人永远不忘……
……
武德四年十月,萧凤溟重掌应国朝堂,他果然信守与聂无双的协议,一干重臣与被迫叛降萧凤青的朝臣、皇族宗室等等都未有实质惩戒。也许是看在聂无双的面上,又或许,这位身经变乱的帝王深深知道,现在的应国再也及经不起惨烈的nei耗与血洗。
帝王归京,各地打着反萧凤青旗号的藩王都没有了拥兵自重的借口,纷纷偃旗息鼓。应国国nei大乱初定,百废俱兴,但是也许是因为之前聂无双的努力,应国虽乱,但是乱而不荒废,政令统一,而又因为聂无双实行的“以田易役”的兵役法,贫寒人家几乎户户有田耕种,反而使得应国隐隐有兴旺的苗头。
一切似乎又开始回归当初萧凤溟离开之时的盛世之初的景象。可是也许天下间只有他知道,这个应国在某一个程度上已经被聂无双彻底翻过来,曾经的旧习顽疾,因为变乱,她毫无顾忌生杀予夺,杀的是从前他不敢杀的官僚世族,夺的是那一片片被盘根错节的势力圈过去的良田万顷,然后再以轻易地就赐给了寒民剑民……
从前世族豪门垄断了整个应国的政权,各地藩王拥兵自重,蠢蠢欲动,可是如今,这些问题在他面前都好似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她已经把旧的应国体制通通打乱,就等着他重整江山!
……
未央宫中,沙漏簌簌。已是临近深冬,外面白雪纷飞。萧凤溟缓步走了进来。那一方偌大的案几,笔墨纸砚还保留着她当初离开时的模样。他听宫人说起,这是当初叛王萧凤青与……聂无双处理政事接见朝臣的地方,也是最后几个月中,她寸步不离的地方……
他看了许久,这才上前,修洁的手轻抚过那已干了墨迹的纤细狼毫笔。他不能想象,她怎么挺着肚子端坐在上面,一边听着朝臣的奏报,一边下笔如飞的批阅各地的奏章……
他是知道她的聪慧与果决的,可是他未能亲眼看见她这般肆无忌惮地释放她的美丽,那凤翔九天的傲然……
身后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传来,他飞快收起面上的神色,冷冷转过头,微怒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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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决战(二)
可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却不由一怔,只见太子萧宜暄怯怯地站在殿中的蟠龙柱子后面,一双早慧的乌黑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萧凤溟缓和了面色,走上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大皇子:“你怎么来了?”对于这曾经被立为少帝的太子,他还未想好怎么办。有朝臣建议将太子迁出东宫,去守皇陵,可是稚子无辜,他怎么能忍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去那苦寒之地?更何况以当时的情势,立太子为少帝才不至于让整个应国分崩离析……累
太子抬头看着他,喏喏几声,声音细微不可闻:“儿臣……来找母后。”
萧凤溟心中一酸,蹲下身,抱着他:“你母后不在这里。”
“父皇,那母后在哪里?”许是擅自外出没有被斥责,他的胆子大了一点,他不由连声问道。
“她……”萧凤溟不知该怎么回答。
太子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皇,怯怯地问:“是不是母后走了……”
萧凤溟看着他明澈的眼睛,无言以对。他怎么告诉他,那个该死的女人走了,离开了这个皇宫,独留着他一人一心的恨!
“父皇,母后说只要等父皇回来了,儿臣就不用做皇帝了……父皇,你现在是皇帝了,儿臣也不做皇帝了,那母后又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走……”太子摇着他的袖子问道。闷
“别说了!”萧凤溟猛地怒喝:“别说了!”
太子一惊,踉跄后退几步,想要哭却又不敢。追寻太子而来的敬皇贵妃面上皆是冷汗,扑进来抱着太子,战战兢兢地跪下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太子什么也不懂……”
太子缩在敬皇贵妃的怀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母后走了,母后走了……”
一声一声的哭声让空荡荡的殿中越发显得凄凉,萧凤溟扶了额头,挥了挥手:“退下!”
敬皇贵妃连忙把太子抱下,这才上前,看着萧凤溟的脸色,面上露出哀戚:“皇上……皇后走一定是有苦衷的,她……”
“她有什么苦衷?”萧凤溟猛地回头,一向沉静的俊颜上皆是深沉的怒意:“朕赦免了所有人的罪,她还觉得朕还亏欠她的吗?她还要朕怎么做?!”
敬皇贵妃被他的怒意吓得后退一步,半晌才上前:“皇上……且听臣妾一句劝。聂妹妹向来是以大局为重,她离开……一定是有苦衷的。就像是当时睿王谋反,她亦是不顾自己带着皇子们逃出宫去……”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皇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她不好,可是在臣妾心中,她是庇护臣妾还有皇子公主们的恩人,皇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应国。她才是那最没有私心的人。”
“那她为什么要离开朕?”萧凤溟木然地看着她的泪眼,心中的酸楚一波波汹涌而来直要催心裂肺。他知她千难万难,他也知她一切都是为了应国,为了他。
可是他万万不能原谅的就是她又一次骗了他!
难道在她心中,他根本比不上那狂而不羁的萧凤青吗?!
“臣妾……臣妾也不知……”敬皇贵妃抬起斑斑的泪眼:“可是,皇上,那是您的弟弟,是您最疼爱的五弟……你饶了他也饶了聂妹妹吧……”
“退下!”萧凤溟不愿再听,多听一句心头的怨与恨就抑制不住膨胀,恨不能立刻荡平叛逆,好好问一问,问她一句到底是为什么!
“退下,以后不要再提她。”他疲惫地掩住眼,最后看了一眼未央宫,淡淡道:“从今日起,未央宫与引凤台——封宫!”
他说完,终于拂袖离开,殿外,雪似更大了,一片一片如鹅毛般的大雪轻易地就覆盖了这一片连绵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重重宫阙……
……
齐地终于下了第一场雪。聂无双靠在窗边,静静看着。杨直在她身后为她挽了个松松的发髻。随着临盆的日子将近,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更沉,连头上多一支发簪都觉得沉重不堪。
暖阁中银炭荜拨作响,温暖而静谧。她爱临窗看雪,萧凤青怕她受寒,就重金命人从西域商人手中买了一块透明的琉璃镶嵌上,这样即使足不出户,也能看到窗外的雪景。
聂无双幽幽叹了一口气:“应京应该早就下雪了。”
杨直点头道:“是啊,应京比齐京早两个月下雪。”
聂无双回过头,看着杨直,美眸幽幽:“最近殿下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老是看不见人?”
杨直脸上神色微微一凝,半晌才道:“奴婢也知道不多,恐怕是……”
“是什么?”聂无双问道。
“恐怕是王太师那边……”杨直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道:“听说王太师因为娘娘弃应京而来,而对殿下心生不满,已经率部反叛,占了齐国几座州县自立为王了。”
聂无双听了倦然一笑:“原来如此。什么不满本宫,他不过是不服殿下,最后找个借口离开罢了。与虎狼同行,终有反目的一天。”
杨直一叹:“是,殿下也是这么想的。所幸王太师还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离开之时只是拉走他的军队,并没有向殿下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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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决战(三)
聂无双冷冷一笑,面上却不是赞同杨直。王太师老j巨猾,在萧凤青手下憋屈了那么久,如有机会他是一定会报复的,只是现在势比人强,眼见得萧凤溟重掌应国,挥师南下剿灭叛臣贼子是早晚的事,若是这个时候王太师与萧凤青两虎相斗,那岂不是自乱阵脚,让萧凤溟更有胜算一举攻下?累
杨直看着她面上有思索之色,眼中微微一软,劝道:“娘娘不要再想了,放宽心,好好生下皇子。这才是娘娘当前要做的事。”
聂无双闻言轻抚高高隆起的小腹,许久才问道:“杨公公怎么知道是男孩?本宫想要女孩。”
不要男孩,不要长得跟他一样的眉眼,一样温柔的唇,这样也许在日后心也许就会少痛一点……她自嘲一笑。原来自己还是这么自私而自欺欺人。若是男孩,自己答应过的是要给他的吧。可若是女孩呢,就能长长久久陪在自己身边吧……
长久……她心里咀嚼这个词,却咀嚼出满心酸楚,她还有长久吗?在这乱世,在这萧凤青的身边,茫茫没有未来。
她果然是自私而可怜的女人。
杨直一叹:“无论男女,都是娘娘的孩子。”
聂无双一笑,那刹那的母爱溢满了倾城的面上,再无一丝音霾……
……
萧凤青终于归来,在寒冬深夜中。聂无双正睡得不安稳,快临盆了,孩子踢得更厉害,一拳一脚,生猛有力,不知疲倦,她扶着肚子,抚了许久才让他安静下来,直到快半夜才睡。可还没睡一会,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风中隐约有熟悉的气息飘进屋子,还带着血腥味。有烛火耀起,有人又快又低声地问着什么,他似要进来,又犹豫不决,只催促别人做什么。闷
聂无双吃力起身,冷不防又惊醒了肚中的孩子,他踢了一脚。聂无双就忍不住哎呦一声低呼,房门猛地被打开,湿冷的风吹进来。萧凤青急急大步进来,几步就走到她身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哪里摔了吗?”
那般急切,他手上皮套蹭着她细嫩的掌心,冰凉刺骨。聂无双摇着头:“没事……”
侍女进来掌灯,她这才看见他身上的铠甲脱了一半,挂在他身上,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色单衣。
外面那么冷,他竟就在屋外脱甲胄。聂无双心中涌起一股气急,对侍女道:“还不关上门,再升几盆炭火!”
萧凤青见她没事,这才放心站起身来一笑:“不冷,方才骑马一身的汗呢。本来想进来,但见你睡着了……”
聂无双见他脸色冻得发青,本来梳得整齐的束发也被风吹乱,一双俊眼下音影重重,她知道他这几日都未休息好,王太师虽自顾自走了,但是留下一堆问题还是需要他来处置。
侍女升起炭火,屋中暖和些许。萧凤青终于除下重而冰冷的铠甲,松了一口气,把几乎冻僵的手泡在温水中,看着乌青的手指渐渐变煞白再转通红。他一抬头,对上一旁沉默的聂无双。
她的眉宇间皆是淡淡的忧愁,没有一丝笑容。萧凤青看着她,忽地有些看不分明她,自从她来到这里似乎就这样,不轻易笑也不见她埋怨哭泣,安静而明理地不像他所认识的聂无双。
心中一涩,他从温水中缩回手,慢慢在软巾上擦干净,这才拥住她:“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一句简单的话,在这寒冬静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聂无双埋首在他的怀中,嗅着他身上未消褪的血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解的事?要你这几日连日处置?”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王太师手下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将军前来寻事,不过都被打回去了。”萧凤青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聂无双闻言只是沉默。这种冲突只是小问题,她就知道攻下齐国之后,王太师必反,那群虎狼之师既已无退路就会更加疯狂。萧凤青以后要面对的还会有更多的问题,不单单是那淙江以北的萧凤溟……
房中寂静无声,烛光流转,倾泻一室,此时此刻这么静谧,令人不愿就这样打破。
“无双,你觉得我会胜吗?”萧凤青忽地问,声音无风无波,冷静得不似往日狷狂不羁的睿王。
聂无双闭上眼,不愿回答。
“你也觉得我会败吗?”他自问自答,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你的信。”
聂无双微微一怔,当目光落在那信封上的笔迹之时,这才诧异地看着他。
烛火下,萧凤青薄唇边带着一丝浓浓的自嘲:“曾经你说过,我不是当皇帝的料,因为我得不到人心,而他,民心所归,众贤所诚。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你说的是对的。”
聂无双陡然无言,她打开信封,这才终于颓然放下手,涩然道:“大哥……真的向你请辞了?”
“是的,他的几万人马都将归于应国。”萧凤青似笑非笑地拂过那信封上凌厉的笔迹:“他忠于的是萧凤溟。他与本王攻打齐国,可谓是为齐国效力,可是现在齐地已定,他不会再与本王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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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决战(四)[vip]
聂无双心头泛起淡淡凄然,刚想要开口,他已经捕捉到她的眼神。他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微凉的脸上,轻轻摩挲:“无双,你会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会。”她眼中含着水光,看着烛火下的萧凤青,轻声道:“我不是来了吗?不会再离开……”累
“就算最后是死也不会离开吗?”他的深眸中带着复杂神色,一掠既过。
聂无双嫣然一笑,点了点头:“是。”
他微微一震,满室的烛火都不及她眼中的点点柔光,那么轻易地就照亮了他的世界……
……
齐国皇宫。
宫门早就失去了当年盛极一时的威仪,有几处已被刀剑砍过,留下斑驳的痕迹,有士兵进进出出,抬出一箱箱珍宝,这些统统充作萧凤青的军费。他的近十万人马就靠着这些支撑。这也是王太师与他争执的原因之一。辛辛苦宫攻下齐国,攻下齐京,却不想萧凤青找了个借口,就轻易地霸占了整个齐国皇宫。
聂无双下了马车,由杨直扶着慢慢走在宽阔的齐国皇宫的宫道上。身边忙碌的士兵不知她是谁,但是看见她一身耀眼凤服,都猜出她是谁,不由肃然起敬纷纷跪地请安。
长长的凤服下摆逶迤拖过冰凉的土地,昨夜下了场雪,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粉,莹白可爱。她本不愿穿这种衣服,可萧凤青却说,她是那九天的凤凰,这个世间只有皇后的凤服才能配得上她。她拗不过他,也就随了他的意。闷
只是他没想过,凤凰于飞,她是凰,可谁才是她的凤?
想着,她遥望向北,却是再也看不见那北方的方向……
苦笑了下,她转头,慢慢打量这许多年未曾来过的齐宫,杨直一路随着她走,一边说道:“娘娘,齐国的皇帝已经成为阶下囚,一干宗室也都俱囚禁在天牢中,殿下今早知娘娘要来的时候,本想要问问娘娘想要怎么发落。”
聂无双心中一怔,许久才道:“就惩首恶,其余的人……贬为庶民吧。”
“娘娘的意思是?”杨直诧异问道。
“罪在齐国皇帝。其余的人,放了。”聂无双淡淡道。美眸中映出这昔日繁华的皇宫如今却有一种末日的意味。五年后再来,人事已非,再不复当年半分心境。就算杀尽齐国皇族又怎能换回她的父兄族人?
她心中微微叹息,一路走走停停,越看越是心中悲凉。王朝起起伏伏,兴亡苦的只是天下百姓而已。但愿终有一日,天下一统,再无战乱颠沛流离……
“走吧。”聂无双意兴阑珊地说道。
杨直点头,扶着她往原路返回。两人走着,忽地看见不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月白的儒士服,手中拿着一卷卷宗卷,正在前面走着。
熟悉的身影令聂无双心头一震:“顾清鸿……”
杨直亦是惊讶。
聂无双看着天光下的他,背影寂寥萧索,似在踌躇不决什么。聂无双平了平心绪,慢慢走上前。
顾清鸿察觉有人前来,猛地回头,当他看到聂无双不由长吁一口气:“原来是你。”
此时此地相见,两人心中自是各有滋味。
聂无双打破两人的沉默,问道:“顾相什么时候来的?”
顾清鸿苦笑:“很早就来了,只是娘娘不知道罢了。”
聂无双闻言,看了杨直一眼。杨直不由尴尬低头:“奴婢也只是前几天才知道顾相大人来而已,睿王殿下……”聂无双无奈摇头,原来是萧凤青不愿她知道顾清鸿来了。
她岔开话题,看着顾清鸿手上的宗卷,眸光神色变换不定:“顾相是找到了什么吗?”她还记得他挂印而去,为的是当年的谢家灭门真相。而如今他出现在这里也许是找到了什么。
顾清鸿自嘲一笑,把手中的卷宗递给聂无双:“这是我在齐国大nei的密卷中找到的关于当年淮南谢家一事的宗卷。”
聂无双闻言微微一惊,虽不愿看,但是心底的好奇驱使着她接了过来:“怎么会在大nei中?难道说当年的淮南谢家的事还牵扯到了皇家?”
顾清鸿清俊的面上皆是苦涩:“是,若是这卷中说得不错,那当年之事可能与齐郑王有牵扯……”
聂无双心头一震,不由看着顾清鸿:“可是郑王不是已经……”当年她还小,不过对当年齐京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还是印象十分深刻。当年郑王据传谋逆,从属地被秘密押解入京,最后死在了天牢之中。若是按时间来算,也是符合当年淮南谢家一案的。因为当年郑王的行宫就在淮南。他若是真的要谋逆的话,一定会四处筹集银两武器,而当年的淮南谢家又是盐帮,贩卖私盐……
她不由抬眸看向顾清鸿,两人四目相对,却是满心酸涩。不过是一段旧了的,无法追溯前尘万事的旧案,竟是两人这一段孽缘的开始……
第五百八十五章 决战(五)[vip]
手中的宗卷重逾千斤,沉甸甸的,压在顾清鸿的心头上。这就是刚才他踌躇的原因,大nei宗卷里面记载着当年齐国郑王企图谋逆的所有罪证,其中有一条便是私贩私盐,官商勾结。以当年自己父亲在淮南商界的威望与行商规模,郑王找上淮南谢家的家主——就是他的父亲是顺理成章。而聂卫城当年南下淮南查案,郑王为了消灭证据,所以在聂卫城一走就迫不及待地灭口知情的谢家……累
他手中这些就是当年齐国的皇室秘辛,被封存在大nei之中。若不是此时齐国被灭,也许他终其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齐国皇室怎么可能自揭老底,当年随着郑王的谋反未成,所有的同党证据通通被齐国皇室销毁,这件事渐渐变成了齐国史书中不痛不痒的一句,可谁会想到这一句下所有的血腥与不堪。
他自诩惊才绝艳,却惟独在当年淮南谢家一事上固执而深信不疑。当年淮南谢家被灭口,他寻遍的父亲旧友为了避祸,统一口径都把罪魁祸首的矛头指向聂卫城……
是音差还是阳错?
是命中注定,还是命运弄人?
此时此刻,谁也说不清。
聂无双看着他,终于问了一句:“顾相还想要继续往下查吗?”
顾清鸿看着她,再看看这一片灰沉沉的齐国天空,手中的宗卷终于随手一抛:“不查了。”纷纷的卷册哗啦一声落了满地。闷
往日宫阙都做了土,而十几年前的旧事,也该过去了……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聂无双,长吁一口气:“剩下的日子,顾某就留着一条命,赎罪吧……”
他说罢翩然离开,转眼消失在那长长笔直的路的尽头……
聂无双扶着腰,看着一地的纸,有风吹来,纸张呼啦啦向远处滚去,沾染了雪和泥土,渐渐污秽不堪……
她看了许久,这才转头木然吩咐杨直:“回去吧。”
……
武德四年,深冬,聂明鹄率部归诚应国,五万将士终于得以还家。进入深冬,淙江开始封河,应国萧凤溟则开始准备南下,征讨余孽。而萧凤青亦是励兵秣马,不敢懈怠。一场大战眼看就要展开……
“嘶”地一声,聂无双不由低呼一声,看着自己的手指冒出了一点血迹。
“娘娘?怎么了?”杨直连忙上前。
聂无双掩下眼中的不安,勉强笑道:“没事,不过就是被针扎了一下。”
一旁的侍女劝道:“娘娘若是要为未出世的皇子做衣服就交给奴婢们吧,人家说怀孕的腐妇人不能拿针线的。”
聂无双放下手头的小衣,淡淡一笑:“话虽如此,但是本宫想让孩子穿上我给他做的衣服。”
杨直见她面容带着几许倦色几许忧色,安慰道:“娘娘也不要太过劳心了。”
聂无双看着屋外的大雪,长吁一口气:“是啊,不劳心了……”
又能怎么样呢,这一天还是到来了。他和他就要在战场上一决胜负了……
武德四年十二月,萧凤溟终于颁下圣旨,御驾亲征齐国,几日之nei,三万睛锐轻骑突破淙江,一路势如破竹,向齐地西南而去。
彼时聂无双听到这个消息,不由一惊,失声道:“他……他攻齐地的西南?”
杨直面色镇定:“是的,皇上挥师三万直取西南,奴婢猜想,恐怕皇上要先剿灭王太师的叛党,然后才挥师东南与睿王殿下……”
萧凤溟是真的这么想的吗?先灭王靖,再剿灭萧凤青?!……聂无双咬着下唇,苦苦思索,正在这时肚子忽地疼了一下,她不由捂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痛得煞白了脸。
“娘娘!”杨直一惊,连忙上前。
“没事,没事……好像还不算要生。”聂无双深吸一口气,轻抚自己的小腹。这几日她临盆在即,平日总是突然疼一下,然后众人惊慌赶紧去催太医产婆,等到他们都准备就绪了,肚子却又不疼了。如此反反复复,最后聂无双索性不再大惊小怪。
“可是娘娘,您的临盆就在这几日了。”杨直面上的担忧不减,扶着她躺好。
“没事,没事,不要担心。”聂无双慢慢躺好,这才长吁一口气:“你看,又不疼了。”
杨直不赞同地摇头:“无论如何,奴婢要去请太医来。”
聂无双还想再说,杨直已匆匆离开。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若不是杨直照顾开导,她腹中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健康。
“孩子,你要出来了吗?”她低了头,轻轻地问,一滴眼泪不知不觉地湿润了眼角:“可是你出世的日子不好,注定得不到你亲生父亲的欢喜……”
窗外,雪花一片片飘落,雪更大了。
……
入夜了。聂无双睡得正沉,忽地只觉得下体一片湿润。她猛地惊醒,吃力地一摸,不由惊叫道:“杨公公!来人!来人!……”
守在外面的侍女们连忙掌灯,聂无双满心惊慌:“我……我这是怎么了?……”
有侍女掀开被子一看,不由惊道:“羊水破了,娘娘,您要生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决战(六)
聂无双一怔,赶来的杨直亦是呆了片刻。紧接着,殿中所有的人都惊呼起来。
聂无双心中一慌,不知不觉紧紧咬着下唇。怎么会这么快,总以为生产遥遥无期,怎么……怎么就一下子要生了呢?
她惊慌地四顾,杨直连忙对侍女们喝道:“还不赶紧去叫太医与产婆,快!快!”累
侍女们这才呼啦啦惊慌地退了下去。
聂无双定定看着杨直,想要挤出笑容,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杨直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娘娘放心,一定会母子均安的!”
聂无双看着空荡荡的nei殿,心中涌起强烈的孤独,她祈求地看着杨直音柔的面孔:“杨公公,不要走。我……在这里害怕……”
杨直点了点头,扶她躺好:“娘娘不用怕,天大的事娘娘都经历过了,这生孩子一点小事一定难不倒娘娘的……”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哄劝的意味,聂无双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是的,不用害怕,真的不用害怕……
“他呢?”聂无双忽地问道。
杨直微微一怔,这才猛地醒悟:“奴婢这就是去通知殿下。殿下今早去了军营,不知道……”他说着奔了出去。帘子撩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聂无双这才觉得腹部开始隐隐痛了起来……闷
要生了,真的要生了……
她躺着默念,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太医稳婆鱼贯进入,明烛高举,整个nei殿中顿时气氛凝重而压抑,没有人敢高声喧哗,稳婆上前,用手按了按聂无双的肚子,沧桑的老眼中有着历经世事的镇定:“娘娘的胎位很好,一定能生下来的,只要娘娘勇敢,能忍到最后……”
勇敢,坚忍……聂无双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本宫明白了,婆婆你就放心做吧。”
稳婆见她脸上的神情还算镇定,眼中掠过赞赏,微微一笑:“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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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长的夜,聂无双从未觉得有一个夜晚是这样紧张而难熬,肚子的疼痛已十分频繁,但是她都忍着一声不吭。稳婆喂她喝糖水,吃东西,每一次她都咬着牙,把喉间的痛呼深深的压下。
黑夜没有尽头,而来自身上的疼痛渐渐占满了她整个脑海,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疼痛令她不由皱起眉头,脸色煞白。整个人仿佛沉沦在痛苦的海中,不得救赎……
“啊——”又一波疼痛袭来,聂无双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