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溟闻言掩不住眼中的失望,林公公见他黯然神伤,连忙安慰道:“皇上且放心,今日应该有消息的。”
他话音刚落,忽地营地前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声疾呼,营地前的士兵围拢过去,似听到什么也跟着惊呼起来。
萧凤溟眸中一紧,不由上前几步。不一会那边的喧闹声近了,有一个传讯兵踉跄向前,跪下地上,断断续续地道:“皇上……不好了……五天前,睿王三万睛兵回师叛乱,攻……攻占京城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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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帐前所有人都惊呼起来。萧凤溟一动未动。反了,萧凤青果然反了。他就知道他不会带着那几万人马前去淙江一带与齐国军队对峙,更不会看着应京空虚而无作为。
他是真的敢反,他是真的会反……
他清俊儒雅的面上波澜未动,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痛苦?愤怒?还是失望?还是痛心?……
这意料之中的谋反,是他给了他机会不是吗?
在众人喧哗惊慌声中,他看着几乎要昏阙过去的传讯兵,问道:“那皇宫中呢……是怎么个情形……”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传讯兵吞了吞口唾沫,继续说道:“睿王攻占皇宫之后,听闻皇后不见了,大皇子,大公主,还有三皇子皆不见了……”
萧凤溟踉跄后退一步,林公公连忙上前扶着他,大喜道:“皇上,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啊,皇后娘娘一定是带着大皇子与大公主他们北上前来寻找皇上了!”
萧凤溟闻言心底涌起一股苦涩,那么苦,苦得令自己都无法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他挥了挥手,独自走进帐篷之中。
北上?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带着三个稚子千里跋涉来到秦地?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眼底有什么灼热的液体滚落。身上明黄的龙袍,那缀着黑珍珠的龙眼无言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此刻这个帝王到底在伤心什么。
御帐中,烛火孤独地燃烧着,照出他面上越来越浓的凄色。
无双,那一夜,他那么伤她,她还能不计前嫌带着他的孩子来吗?
皇图,霸业,权谋,天下……一切他都策算无遗漏,萧凤青的谋反,应京的被占,全部都是他意料之中。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空,空得无法有一丝欢悦轻松。
有什么在心底下沉坠落,不断沉沦……
原来他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算到自己的心……
帐帘被掀起,林公公看着那枯坐的萧凤溟,轻叹了一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
一天又过去了,聂无双坐在密室之中,为了保险起见,清远不再让她轻易出来,时不时地,禅房外有士兵经过,那影影绰绰的刀剑影子令人更加不安紧张。整个东林寺中都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中。
谁也不知道三日之后迎接他们的到底是怎么样的结果。聂无双盯着那唯一可以透气的小孔,隔着墙壁,对着外面打坐的清远低声问道:“他是不是不肯走?”
清远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娘娘好生安歇吧。”他顿了顿,岔开话题:“娘娘可是饿了?”
聂无双摇了摇头,明知在密室外的他看不见,关切地道:“清远,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你去吃一点,不然怎么撑得下去?”
清远微微一颤,许久,他才淡淡道:“贫僧不饿。”
聂无双以为他是忧心寺中,遂不再提。正在这时,禅房的门被“哗啦”一声打开。聂无双猛地一惊。只见几个僧人沉默地进来,开始搜禅房。
“你们这是做什么?!”清远又惊又怒。
为首一人冷笑:“住持方丈,你自己不想活了,也不要拖累我等!皇后到底被你藏在了哪里?你赶紧交出来!不然的话,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清远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怒道:“清思师兄,你难道要助纣为虐吗?我们东林寺深受皇上恩典,就算死,也要庇护皇后娘娘安全!”
清思冷笑,上前一步抓住清远的领子,脸上狰狞扭曲:“深受皇恩的那是你!不是我!当初师父把这住持传给你就是错的,你不但勾结宫妃当上了住持,现在居然还藏着妇人滛乱寺中,你早就不配当这个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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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大爱
聂无双紧紧捂住自己的唇,这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清远脸上顿时变得铁青,他怒目瞪着面前的清思,冷声道:“什么叫做滛乱寺中?我清远一身清白,就算到了佛主跟前我一样问心无愧!不像你们贪生怕死,不但不保护皇后,还要颠倒黑白……”累
他还未说完,清思就狠把他推倒在地。几个僧人一使眼色,上前对他拳脚交加起来。密室中聂无双忍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心急如焚,但是偏偏不能出去。清远被他们打得蜷缩一团,但是他抿紧嘴唇,一声不吭。
清思伙同几个僧人打得累了,这才骂骂咧咧地四处翻找起来,把原本已经恢复如旧的禅房又搜得一地狼藉。他们找了半天找不到人,只能恨恨地走了。
清思回过头,看着倒地不起的清远,狞笑道:“现在睿王已经震怒,断绝了寺中的粮食清水,倒时候会有更多的僧人对你心存怨恨,就算你真的把皇后交了出来,你这个东林寺的住持也当不久了!”
地上的清远看着他,忍住身上的疼痛,清冷笑道:“我所作的一切无愧我心,无愧佛祖。就算全寺的人都怨恨我,佛祖也会明白,去……去往西天极乐之土的时候,到时候谁是为善,谁是做恶,一清二楚!”
清思见他冥顽不宁,心中气愤,但是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怒而离开。闷
禅房中又恢复安静,聂无双等了许久,等到外面没有了声响,这才在密室中摸索起来。终于让她找到一处凸出的机关,她心中大喜,原来以这密室只能从外面打开,没想到也能从里面打开。她一按,连忙跑出密室,扶起倒在地上的清远。
只一眼,她就忍不住想要哭。只见清远身上红肿清淤,僧袍也被扯破了几处。脸上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清远……”她心中愧疚难当,都是她的错,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因为她啊。
清远见她哭泣,忍不住急切地道:“娘娘……不要出来,快些进去……”
聂无双见他这个时候还挂念着自己的安危,更是心痛不已。她扶着他坐好,泪水纷纷:“清远,让我出去吧。”
清远一听连忙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平日温和的声音也拔高几分带着严厉:“皇后娘娘难道要落入那等残暴的人手中?他……他身上戾气太重,娘娘万万不可冒险!”
聂无双顿时无语,她含着泪眼看着浑身是伤的清远:“可是你怎么办?整个东林寺怎么办?我……我不能成为东林寺的罪人……”
清远一叹,扶了她:“娘娘,你不是罪人,这一场杀孽是萧凤青犯下的。”
聂无双闻言心中更是大恸。不,这一场杀孽有她的一半。若是她不进宫,若是当初她就此答应了他,从此江湖为生,不再回到应国皇宫,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是她的错,是她太贪恋那片刻须臾的温情脉脉,是她不能断绝了对萧凤溟的爱……
可是,这也是错了吗?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她的心从未这般虔诚,她握了清远温热的手,哀哀地问道:“佛祖会原谅我吗?原谅我造下的罪孽吗?”
清远一叹,伸手放在她的额上,眸色清净而悲悯:“佛祖会原谅的,佛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
一日又过了,又是夜了,明日就是萧凤青下了通牒的最后一天。整个寺中弥漫着一种绝望。在极度惊恐之中又断粮断水,僧人们只觉得大限已到,都到了佛堂中济济一堂大声念经,祈求佛祖保佑。
清思又来了几趟,但是无论他怎么逼问怎么拷打,清远只是一声不吭。几次折腾下来,反而他累得气喘吁吁。聂无双躲在密室中,含泪看着他们折磨清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未敢出声。
终于他们都走了,聂无双这才出来,她看着已经被折磨一天的清远,心痛如刀绞。清远已经昏了过去,她颤抖的手拂开了他的袖子,一串佛珠就在他的腕间。
泪,零落如雨。
她何德何能能让他情深如此,她又是做了什么罪孽,让遁入空门的他对她动了凡心……
清远清醒过来,看着她的神色,再看着自己的腕间,顿时一叹:“娘娘……”
聂无双看着他,泪水点点落在他的面上:“你……你这样,可是会堕入地狱的,而且世人也不会原谅你……”
清远虚弱一笑,他看着她,明净的眼眸中不掺一丝杂质:“可是佛主会明白清远的一片心,他会知道,清远心无龌龊的念头,只愿娘娘一世平安喜乐……”
泪从他眼角滚落,他看着聂无双,眼中渐渐迷蒙:“佛有大爱,清远爱世人,也爱着娘娘……”
聂无双痛苦地看着他,伏地无声地恸哭。手腕间的佛珠沾染了泪,越发温润似墨玉。
……
那一日终于到来,天刚亮,晨曦还未洒遍东林寺。巨大的钟声就沉重敲响,一声一声,声声震耳。
聂无双紧紧趴在密室墙上,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清远。他已洗去脸上的血污,披上整洁洁白的僧衣,外罩火红的袈裟。他清俊脸上犹带着淤痕,可是面容平静若水。
禅房的门被人粗鲁撞开。清远淡淡抬眼看着冲入禅房中的士兵,宣了一句佛号:“诸位施主,清远自己会走。”
“清远,你就交出皇后吧!”外面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清思惊慌起来,三日中他不论怎么逼迫,清远就是一句不肯说,他又怕把他打死了,再也没人知道聂无双的下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天末日的到来。
清远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清思慧根不足,爱恨贪痴,犯了佛门戒律,从今日起,清思师兄,你不再是佛门子弟,本住持将你逐出东林寺,你可服不服?”
清思一怔,清远见他无语,遂从怀中拿出一叠法牒,慢慢当众撕了。一地的碎纸片,令这三日来逼迫清远的僧人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
清远宣了一句佛号,踏着晨光,口中念着大悲咒慢慢走了出去。那洁白的僧衣翩翩出尘,他从容的面上无忧无惧,清朗的眉宇间皆是慈悲。所过之处,士兵纷纷低了头,手中的刀剑都不自主地不敢向他而对。
东林寺前已经围了乌压压的一群善男善女,也有不少从旁边州县赶来的高僧,他们曾与清远辩论过佛理,对他十分敬佩,如今听闻他为了庇护皇后,而甘愿身受刀屠,都跪坐在寺前,闭目念经,为他也为东林寺祈福。
梵音唱起,香烟袅绕中,清远慢慢走了出来,坐在刀斧手面前,垂目念经。
他的从容镇定更令人动容。群情激奋起来,人们纷纷要扑到他的脚下,士兵组成|人墙亦是十分艰难。不远处的凉棚中,萧凤青看着眼前的混乱,眸色越发暗沉。有将士擦着冷汗上前,低声道:“殿下,这几日的确是找不到皇后娘娘,也许……娘娘是北上了……”
萧凤青闻言,长袖中,一支长簪紧紧捏在手中,刺得掌心生疼。
他一声不吭,三天了,他搜遍了东林寺都找不到聂无双,到底她藏在了哪里?
“殿下?……”那将士又犹豫问道:“殿下三思啊,东林寺在应国中地位尊崇,万一激起民愤……”
“滚!”萧凤青忽地怒道:“不交出皇后,奉本王的命令,屠寺!”
屠寺!
这一声命令底下所有的人都纷纷惊呼起来。屠刀已经亮起,天边红日也已经升起,清远面上却越发平和,他看着面前群情汹汹,低声宣了一声佛号,捏紧了手腕中的佛珠。
她就是他的参悟一世的佛,她就是他的彼岸乐土。因她而生,为她而死。这就是他的极乐。
有什么突然放下了,那是人性对生与死的执着与不舍,都在这一刻舍下了。
他低声一叹,微笑闭上了双眼。
萧凤青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刀斧手跟前的清远,心中惊涛骇浪汹涌不息,手慢慢举起,所有的人睁大眼看着那凉棚之中似魔非人的男人,心中恨得不知该如何言说。
“住手!”一声嘶哑的声音从寺门中传了出来。聂无双慢慢来,她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只是那倾城苍白的容色令所有人都无法直视。
她美眸血红,定定看着那慢慢绽开笑意的萧凤青,一字一顿地道:“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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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回京(一)
整个山寺前鸦雀无声,萧凤青一步一步走向她,深眸微眯,看不出是喜是怒。聂无双向后退了一步,猛地从头上拔下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咙,厉声道:“放了他!”
萧凤青生生顿住脚步,他看着聂无双,伸出手,沉声道:“放下簪子,过来!”累
聂无双明眸扫过刀斧手前的清远,冷冷道:“你放了他,饶了东林寺一干人,我就和你回应京!”
萧凤青眼底冰冷的怒意如风云掠过,她总是这样,一次次为了别的男人与他作对!
“如果本王说不呢?”他冷冷地笑,一步步逼近。魔魅的容色在渐渐升起的天光中令人怀疑不是真人。
聂无双心中一紧,随即咯咯笑了起来,美眸流波,一字一顿地道:“你总不会想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吧?”
萧凤青眼瞳猛地一缩,定定看着面前虽一身破损衣裳,却是美得惊人的聂无双。
山寺前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们,有山风吹过,清凉沁骨,两人对视中,均看见对方眼中的冷意。聂无双一动不动,但是那支锋利的簪子已经深深抵住喉间,只要再微微一用力,她就会香消玉殒。
“好。”萧凤青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手一挥:“放了!”
聂无双心中的大石落地,但是她的手依然不放松,看着那些刀斧手一个个放下手中的僧人,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闷
“过来!”萧凤青眯着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本王放了他们,你还不放手?”
聂无双手心沁出冷汗,心中的不甘,绝望在这一刻统统涌上心头。可是又能如何,如果她不出来,清远就要死,那满寺的无辜僧人就要因她而刀下亡魂。她慢慢放下手中的长簪。
清远站起身来,眼中皆是痛色:“娘娘为何要出来?”他早就决意了赴死。为何她还要这么傻?
聂无双看着他,定定地说:“我不能看着你为我去死。”有泪滑落,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流泪了吧,此去应京,从此宫中山门两重天地。
她擦干脸上的泪痕,慢慢走向萧凤青,每走近一步,心就痛得无法言说,这个男人,这个始终不肯轻易放弃的男人就是她的劫,跟着他永远就只能永沉地狱……
萧凤青冷冷看着她走近,握了她的手,淡淡吩咐身边的将士:“回京。”
他不顾所有人惊诧莫名的眼神,抱着她扬长而去,三千睛骑如来时一般,刹那间如乌云惊雷,疾驰离开了着这清净佛门。
百年古刹终于免于一劫,善男信女纷纷上前安慰清远,可是他仿若痴了呆了,只看着那一抹冷然的身影抱着她扬长而去。
是真的看不到了,她的一片衣角在那一条路终于消失了踪迹……
……
武德四年四月二十九,夜,硕睿王突起发难,三万睛兵攻占应京。诸王尽囚。宫破,后聂氏携太子,三皇子与大公主夜奔出皇宫。行至密林,后对御林军统领欧阳曰:汝等可保太子等北上。遂独自南下使计引开追兵,至东林寺,住持大义,藏后于密室中。
叛军至,封寺三日,三日后尽屠以此相胁。住持大义赴死,伸首就屠,后奔出,怒斥叛军。叛军退,后聂氏掠入京,囚于引凤台。
……
偌大的引凤台空荡荡的,修筑了一半,但是却看得出当初的用心规划,一草一木,处处是美景,只是依然那么空,空得令人不愿多看一眼。
雕阑玉砌,高台尚在,当初那笑着要为她建一座举世无双高台的男子早就在千里之外,而那份满满的心意,也跟眼前发黄的图纸一般,再也不复当初。
聂无双看着宫人讨好地摊开引凤台的巨大画卷,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她披着厚厚的狐裘,病愈后本来就尖的下颌早就瘦得脱了形,只有一双如深潭的明眸依然幽幽的,令人看不出她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皇后娘娘,睿王殿下吩咐过,娘娘若是喜欢引凤台,不日就可动工。娘娘意下如何?”陌生的nei监总管笑着问道。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拿下去吧,现在这个样子挺好,不必再修。”
nei监总管见她依然郁郁,心中一急,上前笑着道:“或是娘娘不愿住在这引凤台,睿王也可为娘娘再造一座宫殿。”
聂无双终于认真地把目光对准他,轻轻嗤笑起来:“他现在这么闲?以为占了应京就是占了应国?前些日子本宫不是听闻曲州,灵州的藩王都带兵反了,他不去剿灭,还有什么空闲来管本宫住哪里?住的好不好?”
nei监总管一听,讨好地上前低笑:“那是睿王殿下对娘娘的一片心意呢。”
“啪!”地一声,他话还未说完,就结结实实挨了聂无双一巴掌。
他吓得赶紧跪下,满宫的宫女nei侍见皇后发怒,纷纷跪下,战战兢兢地伏地。
“滚!给本宫滚!”聂无双狠狠扫落一桌的器物:“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本宫面前!”
“是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nei监总管吓得滚了下去。
聂无双气得脸色煞白如雪,方才手太用力还在微微颤抖。心中的恨与怨满满当当,原来,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清白,自己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手在抖,心苦得比吃了黄连还苦三分。
宫外传来一阵风吹草折似的声音,聂无双忍住心中的怒意,回头看去,只见在殿外耀眼的光影中,大步走来一身绛紫色朝服的萧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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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回京(二)
他环视了一圈,看到地上的满地狼藉,一笑:“这是做什么?是谁惹了皇后生气不成?”
他眸中的冷色扫向伏地的宫人,他们一见,更是战战兢兢,支吾不言。通通看向那长跪在殿外的nei监总管。
萧凤青很快明白,冷笑:“来人,押入宫正司!”累
那nei监总管惊呼起来,爬上前来,哭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
萧凤青冷哼一声:“滚!”立刻有侍卫上前把哭号的nei监总管拖了下去。
聂无双看着一场闹剧,再也不看他一眼,冷冷走入nei殿中。身后风忽动,他已从身后拥住她。聂无双一颤,想要挣扎开,他却在她耳边低喃:“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吗?”
清苦的杜若香气扑向鼻间,令她的心里的苦又多了一分。
“殿下何须要讨我的欢颜?你已经有了你想要的一切,你已经做了自己要做的一切。”她不回头,木然地说:“我不过是被你囚在金丝笼的鸟儿。”
身后的他忽的就这样沉默下来。帷帐之中,两人鼻息相近,可是心却是各自天涯。
他靠在她的肩上,许久才道:“不说这个,引凤台不想继续建了了吗?你不是喜欢高台吗?这引凤台的高台不够高吗?”
聂无双推开他,冷笑:“引凤台是他为我建的,殿下何必要捡了别人不要的东西?”闷
这一句像一把刀刺入人的心里。萧凤青俊脸猛地一沉,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冷冷看着她。
聂无双嘲讽看着他:“不是吗?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他的皇——后——!”
萧凤青深眸中神色变幻不定,脸色亦是音晴不定,过了好一会,正当聂无双以为他要勃然大怒的时候,他忽地一笑,慵懒的神色一如初见:“本王自然知道你是他的皇后。”
他坐在椅子上,拿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皇后又如何?你又不是没跟过本王。”
聂无双闻言,怔怔坐下。
萧凤青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涌起深深的嘲讽:“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死也要跟着他?留下空空的京城,一万人不到的京畿护卫军,还有那几个||乳|臭未干的皇子,他早已经放弃了你。”
聂无双脸一白,即使心里早就心知肚明,但是这一刻听来却是剜心刮骨地痛,她冷然别过脸怒道:“别说了!”
萧凤青看着她气得脸色煞白,邪魅一笑,说出的话更是字字诛心:“为什不能说了?我早就告诉你,他不过是皇帝。他眼里心里只有这个江山社稷,什么温柔,他都是装出来的。连亲生骨肉都不爱的男人,你能指望他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
聂无双心中越来越痛,长袖中,她死死拽着绣帕才不至于冲过去给他两巴掌,让他不要再说了!
是,她都知道,她都明白。她明白他的皇图霸业,她明白他的社稷江山,她都明白。泪从心里流过,她手轻抚在小腹。是幸还是不幸?她有他的骨肉,只是这人已离,自己还守着这空荡荡的引凤台做什么?朝朝夕夕,站在那高台上,看着离人在何方吗?
可是他,已经决意不要她了……
她冷冷看着笑得冰冷的萧凤青:“他是不好,殿下又好到哪里去?今日的结果不过是当初的造苦果。”
萧凤青脸色一凝,他犀利的眸光定在她的平坦的小腹:“你打算留着这个孽种?”
聂无双惊得后退一步,心中日夜都不得安宁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被他揭穿。
萧凤青看着她惊恐的神色,心中涌过汩汩的暗流,他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冷笑:“你不会以为我还不知道?谨嫔什么都告诉本王了!”
他一步步逼近,聂无双一步步退后,她当然不会认为他会不知道,只是为什么要来得这么快?为什么……
她煞白着脸,看着步步逼近的萧凤青,声音微微颤抖:“你……你想怎么样?”
萧凤青欺近她,两人靠得这么近,她幽深的美眸中倒影着他如魔似魅的笑容:“你说本王想要怎么样?聂无双,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说说本王想要做什么?”
他的笑令她心底冒出寒气,聂无双猛地后退一步,却不防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后跌去。她心中一空,完了,她忍不住尖叫一声。腰间伸来一股大力,她又平安落在了他的怀中。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揪住他的衣袖。
不能失去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泪无知无觉的爬满面容。萧凤青看着她流泪,眼中微微一软,他扶着她,冷声问:“你决意留着他了?”
聂无双凄惶抬头,她看着他冷硬的面容:“殿下应该知道,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孩子了……”
“那你这一次拿什么与本王换你孩子的安危?”他看着她的眼睛:“在东林寺,你以你的性命来换了本王放了那群秃驴,这一次,你拿什么来换呢?”
聂无双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好地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本王。”萧凤青冷冷一笑,他凑近她的耳边:“你若想不出来,这个孩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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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回京(三)
“不!”聂无双惊起身,紧紧拽着他的长袖:“不……”她拼命摇头,一颗心几乎要到了嗓子眼。心底的寒气蔓延,什么时候的绝望都不如这一刻来得猛烈。
萧凤青想要挣脱,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拽住:“不,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累
“为什么不能?”萧凤青冷笑反问:“难道留着他以后恨着我?你别忘了,现在的本王可是叛臣贼子!”
聂无双陡然定住,她定定跌坐在床榻上。
“你真的不能留他?”她看着他,眼底皆是绝望,那深入骨髓的痛心令人心也跟着一跳。
“不能!”萧凤青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真的不能留?”她又问了一句。
“不能!”萧凤青硬声道,忽地,身边风声忽动,他猛的回头,聂无双已经冲了出去。长长的衣袖划过他的眼前,犹如夏末的蝴蝶。
他心中一惊,人已若惊鸿掠了过去。聂无双已经冲出引凤台,高高的引凤台殿前有十几级台阶,高大的殿基石就有两丈高。这里不是高台,但是若是不小心跌落也会头破血流。
她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高高跃下。所有的宫人都惊叫起来。萧凤青大惊,猛地跃上在半空中接住她。脚步一错,这才险险落在地上。
他惊怒交加,一回头,却看见聂无双在冷冷地笑:“我无双总共就一条命,再也没有别的与殿下交换什么。你若要无双死,无双就死。”闷
她说完,推开他,冷然走上玉阶。所过之处,宫人纷纷伏地,不敢与她对视。
玉阶之下,萧凤青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脸色铁青,手捏得格格作响。
“好,聂无双,你够狠!”萧凤青冷笑拂袖离开。
……
萧凤青叛乱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应京尽在他的手中,曾经的京畿护卫军在宫破那一夜全军尽没,新建立的京畿护卫军俱是萧凤青手下的心腹部队,文武百官被软禁在家,诸王被囚。整个应京中,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百业凋敝。
三万睛锐驻扎在京城之外,向京城四周的州郡开拔而去,萧凤青治军严苛,又睛心准备,一路而下,州郡皆臣服在铁骑之下,一切看起来似十分顺遂。只有远在应京之外的几个藩王开始不服而反,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萧凤溟未动一兵一卒,令人费解。而远在淙江一带聂明鹄苦苦支撑。
这萧风青的叛乱令本来十分复杂的局势越发令人难以分明。
聂无双枯坐在深宫之中,日日夜夜不得安稳。萧凤青自那一日怒而离开就再也没有来引凤台一步。偌大华丽的宫中,她行影相吊,不知外面是何天地。
有宫人见殿中昏暗,连忙引来烛火。聂无双坐在窗前,听着外面传来的丝竹歌舞声,忽然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宫女看了她一眼,怯怯地回答:“赵国夫人在宴饮几位朝臣,还有宫眷。”
聂无双一怔:“赵国夫人?谁是赵国夫人?”她来应国那么久,如何有听过什么赵国夫人?
宫女一颤,连忙跪地:“是……是……赵国夫人就是……就是谨嫔。”
聂无双结结实实呆住了,等回过神来,不由冷冷地笑了起来。
好,好一个赵国夫人。她王晴宁是什么东西,现在居然也弄了个夫人来当当了。
什么赵国夫人?当这个后宫她可以为所欲为,只手撑天了吗?!
她笑得冰冷,宫女簌簌发抖:“皇后娘娘息怒。如今后宫之中,敬皇贵妃与其他妃嫔都……都不会理会她的。”
聂无双冷笑:“是啊,这个后宫中,除了那些名存实亡的妃嫔,就她王晴宁独大了!当本宫是死了不成?!”
宫女喏喏,赶紧退下。
聂无双冷笑不停。难怪能在宫中大肆宴饮朝臣宫眷,王晴宁!你以为这一次就是你绝佳的机会可以一朝翻身做主了不成?!
聂无双看着那传来歌舞的方向,眼中涌过深深的戾气。她枯坐许久,冷冷听着那丝竹笙歌直到半夜方歇。她这才起身命宫女拿水来为她更衣梳洗。正当她躺在床榻上,隐隐外面有声响传来。
聂无双猛地惊醒,一股酒气从外面幽幽地飘荡过来,是上好的梨花白,不浓烈,但是后劲极大。
她拥被起身,只见昏暗的殿中,帷帐一撩,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闯了进来。聂无双一惊,那身影那么熟悉,熟悉到令她心颤。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帐中的聂无双,透过薄帐,聂无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似宴饮方归,衣襟凌乱。
聂无双心头掠过深深的不安,连忙悄悄往后缩去。手不忘伸到枕下,偷偷摸了一把小巧的匕首捂在怀中。这是她偷偷找到的防身匕首。
萧凤青看了一会,忽地上前几步,一把撩开帐子。聂无双惊叫一声,还来不挣扎就被他一把拽在怀中。
“扑!”地一声闷响,那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就直直插在了萧凤青的胳膊中。有血滴落,温热的血滴在她的手中。聂无双惊呆了,她怔怔看着萧凤青,半晌过后,这才惊呼一声,往后缩去。
就着惨白的月色,他的俊容毫无表情地拔下匕首,狠狠插在床边,冷笑:“你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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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相杀相爱(一)
他的手臂上鲜血长流,床帐之中顿时血腥味扑鼻。聂无双看着他的脸上木然的表情,不由向后缩去。
“不……我……我……”刚才挥刀那一刻的决心与狠心这一刻统统消失无影踪。她结结巴巴的否认。
“不是?”萧凤青慢慢靠近,也不顾那还在流血的手臂,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冷笑:“那是什么?是见面礼吗?你拿着刀是在守着你可笑的贞洁吗?等着他回来继续跟着你恩爱到老吗?”累
聂无双被他毫不留情的话刺得心中一片血肉模糊。心底涌起深深的绝望,是的,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在那个私自出宫的夜里,聪明如萧凤溟怎么会不明白她与他有私、有旧。
他怎么会不明白,她能走到这一步得益于谁的帮助?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个江山还藏着最危险的毒瘤——那权倾天下的睿王,而她聂无双也许最后会成第二个许皇后,第二个高太后……
他爱的从来只是那柔弱无依,千里逃到应国的聂无双。她也许有一些清高,孤冷,也许有些格格不入俗流,但是绝不会是有势力,有能力和有心机的女人!
她可以与他共富贵,同患难,但是决不能伸手插手他的江山社稷。
……
她怔怔看着面前的萧凤青,窗外的月光那么明亮,把床榻中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他木然的眼底与她那么相似,绝望、无助、脆弱、惶惶……闷
她颤抖地抚上他的伤处,有泪滚落。她和他总是如此,一路行来,如刺猬,伤她,也伤了他。
“对不起……”她颤抖地说:“你不要逼我……你明明知道……我会伤了你。”
她拿了手边的帕子为他捂住伤处,手忽地被他握住,滑腻的血还在手中,带着血的温热,令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和他的手从此就这般血肉相融。
她定定看着他。
萧凤青亦是看着她,半晌才冷冷道:“为本王包扎。”
聂无双闻言擦干眼泪,低声唤来宫女升起帐子,掌来烛火,拿来清水伤药,亲手为他换衣,擦洗伤口。
整个nei殿中寂静得针落可闻,宫女nei侍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位是被囚的皇后,一位是叛臣睿王,还有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两人那么奇怪的气氛,都令他们不敢往下猜测。
萧凤青换下血迹斑斑的外衣,只着一件雪白的单衣,他只看着跳跃的浊火,面容如玉砌,一片嫣红如胭脂的酒晕晕染在他的眉角,柔和了他面容的音冷,多了几分令人心跳的俊魅。
聂无双为他包扎好伤口,看着他出神的神色,挥退宫人。
nei殿中寂静无声,长夜还漫漫,明月高挂,整个皇宫中又恢复当初的静谧。许久,他回过头看着烛火下同样枯坐的聂无双。她身披一件雪色长衣,长长的衣摆垂地,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一如他初见,倾城无双,楚楚动人。唯一不同的是,当初那柔弱身子中的一根傲骨,却是在这几日凄惶中渐渐磨折了。
他不释兵权,决意叛乱,她恐怕还是痛心多一些的。
“你当真还爱着他?”他慢慢地问。
聂无双一怔,凄然摇头:“他不会原谅我,就如他不会原谅你一样。”
不是爱与不爱,而是爱不得,爱不能。
萧凤青深眸中掠过冰冷的怒意,她还是爱着他,那个高高在上,神化了的男人!想要怒气勃发,但是看着那手臂的伤处,他竟意外地没有冷冷嘲讽她的可笑软弱。
“这一条路已经是如此,后退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只能继续往前走。”他冷冷地道:“这皇帝位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父子相残,兄弟相杀。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不用走上这条路的。”聂无双看着他,美眸中神色复杂。
萧凤青冷冷嗤笑,却并不反驳。
他站起身来,淡淡道:“夜了,我要睡了。”这一场无用的谈话就此结束。
他说罢竟然躺在床榻上,聂无双看着他,心中一阵发紧。他侧头看向她,冷笑:“你就这样坐到天亮?上来!”
聂无双只觉得浑身的血涌上脸,又唰地一声退下。她猛地站起身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萧凤青一挑漂亮的长眉,琥珀色的深眸中皆是嘲弄。仿佛再一次嘲笑她的可笑迂腐。
“上来吧,我累了。我不碰你便是。”他见聂无双面上羞怒交加,多加了一句。
聂无双看着他手臂还在渗血的伤口,冷冷地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后你不可碰我!”
萧凤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聂无双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冷着脸僵直在他身边躺下。暖意袭来,他已搂住了她,些微的酒气扑在她耳边,痒痒的,还有他身上的杜若香气,缠缠绵绵缠绕在她的鼻间。
“你不必这样,这个宫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在她耳边低喃。
聂无双一动不敢动,还以为他会再说什么,一转头,他竟睡了,沉沉的睡颜,柔和了平日的桀骜不驯,就着殿中的烛光,她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那么多年了,她还未曾这样认真地打量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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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相杀相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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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似有海涛涌过,翻滚不息。
他就这样放心无忧地在她身边睡去,面目柔和,墨发有几缕散在脸颊边。深刻俊美的五官,每一处都似上天睛心雕刻过的。白如雪色的脸颊上染了似桃花一般的红晕,眉眼清晰,邪魅的薄唇在睡梦中柔和许多,带着男人熟睡后的天真,这是能让所有女人都动心的男人。累
可是却也是令所有女人都爱不得的男人。
他的气息那么近,牢牢搂住她的腰间不放开。头额相抵,那么缠绵的姿势,仿佛两人天生就这样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