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乱发,仔细擦干她脸颊的脏污,灯笼的光照上,他浑身一震:“皇后娘娘……”
聂无双朝他伸出颤抖的手,有泪从眼中滚落:“救我……”
温暖袭来,清远已一把把她抱在怀中,有山风吹来,却不再寒冷,他身上的温暖透过缁衣熨帖在她的身上,有什么在心中安然落地,泪水不听使唤地滚落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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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他看着她在他的怀中抖如秋叶,眉宇间的祥和通通不见:“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聂无双只是伏在他的怀中无声地落泪。
一声叹息传入她的耳中:“娘娘,得罪了!”他说罢,用宽大的僧衣将她包裹,抱在怀中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而地上,那一盏素色灯笼寂寂燃着,不一会,有风将它吹翻,烛火烧起,一团红彤彤的火焰腾然烧起,那明亮的火光似要将一切都要吞噬……
身子在沉沉浮浮中不知归向何处,年轻僧人身上有温暖的气息,源源不绝,带了幽幽的檀香更添几分神佛的慈悲与祥和,有那么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是被佛光感化,就想这样沉沉睡去。
她不愿想自己被他带着走了多久,也不愿理会他会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走过那长久的黑暗,终于耳边的风声与木鱼声都统统退去。耳边又听到他宣了一声佛号,紧接着,有盛了热水的碗递到她的唇边。
“娘娘,喝口热水……”他柔和的声音似梵音,平静中带着慈悲。
聂无双闭着眼睛颤抖着就着他的手喝光碗中的水,终于缓过一口气,她睁开眼,看着灯下的清远,想要说什么,泪水却滴落在他的手心:“救我……睿王……谋反……”
她抽泣起来,身子抖得无法安稳,美眸中俱是最后一丝希冀:“而我身上有孕,无法再走……清远,你一定要救我,救救我,还有我的孩子!……”
这佛门,这曾经她利用过和憎恨过的慈悲佛门现在却是她唯一的庇护港湾;这眼前的年轻僧人,她曾经嗤笑过与不屑过的善良僧人,现在却是她唯一寻求慈悲的希望。
世事令人无法预料,更令人无法不怀疑冥冥之中是否有一双手在安排这一切。
清远的面容带着悲悯,手心一暖,他已经握住她的手,一条朴素的佛珠套住她清瘦的皓腕。聂无双低头一看,泪更急地落下。这是方才她交给知客僧的那串佛珠。这就是当初他就任东林寺方丈一职回赠给她的礼物。她一直戴在手腕上,却不知自己有一日在今日能用上。
“皇后娘娘,清远曾经说过,将来娘娘若是有难处,清远一定会帮助娘娘。”他的声音平静而悠远:“更何况,佛门就是庇护的所在。”
聂无双抬起泪眼,朦胧中,他清俊祥和的面容那般看不分明。
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叹息似地道:“就算全天下娘娘无可庇护的所在,这佛门永远为娘娘打开。”
聂无双浑身一颤,欣慰与愧疚在心中交织。她半掩了面哽咽难言:“难道……难道当初清远禅师你就看出我有这么一天吗?”
她哀哀地问:“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清远看着她哀戚的面容,为她拭干泪水:”不要再想了,娘娘好生歇息。谁人无错,谁人无苦。这些佛主都知道。“
他的话有神奇的令人安心的作用,聂无双渐渐停了泪,伏在他的怀中,疲惫地闭上眼,耳边柔和的梵音响起,奇异的声调令她安静下来终于坠入无边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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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避祸(三)
过了许久,清远看着她沉沉睡熟,这才把她放在床榻上,为她细心盖上被褥。禅室外有风呼呼吹过,他静静注视了她许久,这才吹熄灯火。
月光撒了进来,他坐在床边的蒲团上,默默念着经文,念着唇角忽地划出微笑的弧度:不知为何,一向平和的心中此刻竟隐隐有了平安喜乐……累
……
承华宫中一片哀哀凄凄的哭声,所有伏地的宫人都怯怯看着那座上如魔魅一般的男人。
萧凤青身着犹带着血污的银甲,俊眸微微眯,看着手中的一支凤簪,这是他从东宫中地上捡到的,那熟悉的五凤凤簪,整个后宫中,只有她有资格可以戴。
东宫,最后她出现的地方。也是她最后消失踪迹的地方,确切地说,除了谨嫔手中的二皇子,这东宫也是太子,大公主与三皇子消失的地方。
他琥珀色的凤眸中渐渐弥漫着寒意,似察觉到了他身上森冷的杀气,地上伏地跪着的宫人俱不由发抖起来。
“说!她去了哪里?”萧凤青环视着这满满一地的宫人,声音慵懒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奴婢……不知……”
“睿王殿下饶命,奴婢们真的不知!”
“睿王殿下饶命啊!……”
满地的哀声惹人心烦。萧凤青眸色渐渐发冷,他猛地抽出腰间宝剑,狠狠砍上一旁的案几。“哗啦”一声,案几被劈成两半。巨大的声响令底下的宫人噤如寒蝉。他们看着那带着森冷笑意的萧凤青,整个承华宫中站着一排排甲胄分明的士兵,他们手中的长刀还带着血气,令人不敢多看。闷
两天了,从萧凤青的叛军破开皇宫城门开始已经过了整整两天了!而这作乱的始作俑者不急着登基为帝,却大肆在后宫中翻找起来,要找出在宫破那一夜神秘失踪的皇后聂无双!
“不知?饶命?!”眼底的怒意在聚集,犹如风云突变的前兆,令人心口跟着窒息。他冷冷笑了起来,宝剑在地上划过清冷又心寒的声音。他慢慢走到宫人跟前,居高临下,犹如杀神在俯瞰一地蝼蚁:“本王不要再听到一句无用的饶命,你们的命就在你们手中,一柱香之后,你们要是再想不起,皇后去了哪里……就别怪本王无情!”
他的深眸扫过面前的跪地的宫人,有一个胆小的宫人接触到他的寒冷的眸光,不禁慌忙伏地,颤抖如秋叶:“睿王殿下……皇后娘娘去了东宫……就……就没有再回承华殿……睿王殿下……”
他还未说完,下颌一冷,萧凤青的宝剑就托起他的头:“本王自然知道她去了东宫,去了东宫之后呢?”
他似笑非笑地问:“难道她长翅膀飞了?还是遁地消失了?四面宫门都未开,她又去了哪里?!她又能去了哪里?!”
那宫人惊慌,看着近在眼皮下的宝剑,不由习惯性地喊道:“饶命啊,睿王殿下……”
他还未喊完,那一声就生生断在了喉中。一滴血顺着他的剑落下,很快,越来越多的血滴滴答答滴在地上,所有的宫人惊叫起来,脸如土色纷纷退后。
萧凤青收回剑,冷冷看着所有的人:“本王说过,再说一句饶命,就要你们的命!”
他说着,看着士兵端上的香炉,冷笑:“一刻钟之后,若是没有人知道皇后去了哪里,就是方才那人的下场!”
“铿”的一声,宝剑没入地上,落地无声。
时间一刻一刻地流逝,承华宫中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所有的人面上皆是绝望,谁能知道皇后去了哪里?终于,香炉中的香终于快要燃到了尽头。
有人从人群中爬出来,颤声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皇后后来带着太子与公主他们好像……好像去了来仪宫……剩下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来仪宫?”萧凤青深眸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她去来仪宫做什么?那边已是一座冷宫。
他正要出声,忽地有兵士匆匆上前,低声道:“睿王殿下,王大人求见。”
“不见!”萧凤青冷声喝道。
“可是……王大人说……”禀报的兵士犯难,硬着头皮道:“但是王大人说,要与殿下商议下一步进军之事。”
“滚!”萧凤青冷冷转眸道,俊魅的面上皆是深重的戾气:“他以为助了本王一把就有资格对本王指东画西了吗?”
他脸上带着深深嘲讽的笑意:“骂名都是本王一人承担。他还怕什么?叫他给本王滚开!”
他说完,盯着那泄露聂无双最后去向的宫人,薄唇边皆是邪妄:“你说的可是句句是实?”
“是,是,奴婢不敢欺瞒睿王殿下。”那宫人惊慌地辩解:“奴婢的却是看见了皇后……去了来仪宫中……”
萧凤青看着远远那冒出一点琉璃瓦的来仪宫,忽地冷笑:“来仪宫吗?聂无双,你可真会逃。本王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天涯还是海角……”
……
聂无双猛地惊醒。天已大亮了。她怔怔打量四周,只见入目是素净清雅的禅房,而自己身上盖着素白的被褥,上面还细心披着一件僧衣。浑身依然酸痛,但是终究是无碍了。
她长吁一口气,忽地,目光落在屋前屏风处打坐的人影,心中一暖。果然不是梦,她真的来到了东林寺,也被清远收留。
清远听到声音,站起身来,缓缓绕过屏风走来,手中端着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清粥,微微一笑:“皇后娘娘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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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新完毕。
第五百三十四章封寺(一)
聂无双想要挣扎起身,他已扶起了她,又为她在背后垫上软枕,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似曾相识,聂无双一颤,避开了他的手。
清远坐在床榻前,眸光清澄似泉:“娘娘,快些用点粥吧。”
聂无双见他坦荡,心中愧疚,低声道:“谢谢。”累
清香的粥,令她已经空了一夜的胃口大开。她不再顾忌,就着他的手大口地吃了起来,清远看着她囫囵吞枣的样子,眼底涌过深深的怜惜。
一碗粥下肚,似灵魂的冰冷都要被驱散,她张了张口刚想要道谢,忽地,一股浊气从胸腹中涌出,她忍不住抓住他的手,伏在床边呕吐起来,刚才吞下的粥又通通吐了出来。一地的狼藉,令她不禁心中惶惶。
清远一动不动地扶着她,任由她吐出的秽物沾在自己洁白的僧袍上。
聂无双好不容易缓过神,不由惭愧道:“清远禅师,不好意思……我……我也不知我这是怎么了。”
“娘娘有孕,这是害喜。”清远扶她躺好,安慰道:“娘娘应该庆幸,这一路奔逃,母子平安。”
他低了眉眼,宣了一句佛号。聂无双抚着自己的小腹,心中渐渐欢喜,是的,她怎么忘了,自己肚中还有一条小生命,属于她的小生命。
清远看着她苍白的面上渐渐流露的欢喜,低头一叹,开始整理秽物。他淡淡地说道:“娘娘要多休息,等等贫僧再为娘娘端来饭菜。”闷
他说完,转身拿了脏了的衣物出门。聂无双看着他翩然的僧衣在门边掠过,心头涌起满满的暖意。时至今日,她才真正明白他的慈悲,那是在无怨无悔的慈悲为怀。
她低头轻抚自己的小腹,低喃:“孩子,我们一定会活下来的,一定会的,娘亲会带着你好好地活下去……”
禅房外,清远看着她或欢喜或悲切的神色,久久凝视……
……
聂无双在东林寺中暂时安顿了下来。连日的奔逃已经几乎耗尽她所有的体力,暂得安稳那简直已是天大恩赐。清远知道这事关重大,不敢与任何人说。更何况应京那边局势未定,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传来山门,僧人们都在议论京城的翻天覆地,他更不敢让人知道皇后聂无双就藏在他的房中。
他日夜在自己的禅房中守着她,几乎寸步不离。好在他如今是住持方丈,晨课晚课主持之后便没有别的琐事。就算是有事,他也只在禅房外吩咐,不让任何人近禅房一步。
聂无双心中却是开始不安,如今萧凤青已公然谋反,欧阳宁与杨直也不知到底带了大皇子他们踏上北去的路上没有。而自己藏身东林寺中,也不知会不会最终被萧凤青的军队追踪到。
她心里不安,面上却是竭力佯装镇定。每夜,清远那低喃一般的梵音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让她安稳睡去。可是还是无法令噩梦远去。
一夜,聂无双又从噩梦中惊醒,她伸出手,还未唤来清远,就触摸到了他的一片僧衣衣角。
黑暗中,清远扶她起身,低声问:“娘娘又做噩梦了?”
聂无双擦了额上冷汗,叹了一口气:“是。我……我梦见他来了。”重重的迷雾中,萧凤青执着滴血的长剑,薄唇勾起嗜血的冷意,她想要逃,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喝点热水吧。”清远熟练地在黑暗中端来一碗热水,喂她喝下。
聂无双定了定神,看着黑暗中这几日守护着她的清远,心中感动莫名:“多谢清远师傅,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有月光从禅房的窗棂照入,淡淡打在他的脸上,清雅从容,带着佛门的慈悲,令人不会起半分亵渎之意。
清远看着她,:“娘娘言重了。”他说着,为她掖好被褥,眸色带着暖意:“能照顾娘娘,是贫僧在佛前念经千遍的福报。”
他的话真诚而坦荡。聂无双心中动容,不由认真看着他。这两三日东林寺虽然风平浪静,但是他一刻都不敢松懈,几日为了照顾她,他眼脸都有了音影,容色也憔悴了几分。
“清远……”聂无双感动哽咽,握了他的手:“谢谢……”
清远的手微微一颤,不由飞快缩回。聂无双想要说什么,目光却定在了他的手腕上。就着明亮的月光,她眸色一缩,这……这不就是他赠给她的佛珠么?怎么他竟贴身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她诧异抬起头来,清远已飞快把袖子掩下,站起身:“贫僧出外间打坐,不打扰娘娘安歇了。”
“清远!”她忽地出声叫住他。
清远顿住身形,回头看着她:“娘娘还有何吩咐?”
聂无双欲言又止,看着他清雅俊秀的面容,心头涌起无力。她低了头:“没事,我不过是想说清远师傅好好安歇,不必为我守夜。”
清远一笑,低了眼:“多谢皇后关心。”他说完,走出外间席地躺下,不一会,悠长的呼吸声传来,竟是安稳睡了。
聂无双躺在床上,心头却是惊涛骇浪翻涌不息,窥探所得的这个小秘密不知如何安放。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魔障中,一道空门,两重天地。他收留她已是破了佛门的戒律,如果他再为她动了情……
她辗转反侧,心中无法安然。有泪点点滑落眼角,怎么办?又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门忽地“砰砰”敲响。有僧人在外面惊恐不安地叫道:“住持方丈,不好了,不好了,山下来了许多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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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封寺(二)
聂无双猛地惊起,熟睡中的清远亦是起身。他看着砰砰作响的房门,低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略带严厉的话中奇异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方丈,是叛军啊!他们要来搜寺!”传消息的僧人喘息不定地说道。累
清远微微一沉吟,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可是……”屋外的僧人惊慌不安,还想再说。
“退下吧,等我稍后出去迎他们。”清远站起身来,披上僧衣袈裟。
“是。”僧人终于离开。
清远披上袈裟,走到聂无双床榻前,聂无双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她定定看着他,伸手抓住他一片衣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他来了……”
清远握了她冰凉的手,年轻清淡的眉眼带着安慰:“不必担心,东林寺是皇家寺院,他搜不到自然要离开。”
“真的……搜不到会离开吗?”聂无双心中升起巨大的忧虑。她所知的萧凤青不像是这种轻易放弃的人。
“一定会的,除非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东林寺可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是非之地。”清远扶起她,伸手在墙边一处轻轻按了一下,一处黝黑的密室就展现在两人的面前。
“这……”聂无双不由低低惊呼起来。
清远领着她走入密室,解释道:“这是当初为了保护历任方丈佛经手稿的密室,里面可以通气,娘娘暂且躲一躲。”闷
聂无双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她躲在里面,清远看着她惊慌不安的眼神,低声宣了一句佛号:“娘娘放心,就算是清远身死,也不会让娘娘有半分损伤。”
他说罢,关上密室的门,一堵墙壁又完好如初。
黑暗袭来,所有的光亮都被隔绝在外,聂无双紧紧抱住自己,他最后一句话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可是……当真能就此平安过险吗?
她咬紧下唇,直直盯着那透气孔中唯一的光亮……
……
东林寺敲起巨大的铜钟,偌大的佛殿中满满坐了一地僧人,四面如婴儿臂粗的明烛照耀着整个佛殿,犹如白昼。所有的僧人低头念起经文,呢喃的梵音却怎么也抵消不了殿外那一柄柄如秋水似寒长刀带来的森冷杀气。
清远缓缓而来,夜风吹起他大红袈裟,清雅慈和的眉眼如黑暗中拯救众生的神佛。所有的僧人见他终于来了,不由纷纷转头,面上露出希冀。
清远看着坐在金身佛前的男人,不由顿住脚步。只见在佛像前,萧凤青斜斜靠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长剑。银白色的甲胄冷冷倒映着殿中的烛火,他犹如再夜间出没的修罗,一路嗜杀终于到了这神佛面前。
萧凤青见他来,斜斜一条漂亮的长眉:“她,是不是藏在了这里?”
清远低低宣了一句佛号:“敢问睿王殿下,她是指谁?”
萧凤青眼中有什么一沉,他慢慢站起身来,看着面前无波无惧的年轻僧人,俊眸微眯:“她是指谁?你难道不知?”
“贫僧真的不知。”清远抬起头来,澄澈的目光带着慈悲:“出家人不打诳语。睿王殿下不用怀疑。”
不知?!萧凤青光洁的额角青筋微微一跳。他从怀中拿出一支凤簪,死死盯着面前的清远,冷笑:“这是在通往东林寺的路上捡到的,这方圆百里,除了东林寺,她还能躲到哪去?”
清远看着面前的萧凤青,低低宣了一声佛号,声音清亮如玉琮相击:“这方圆百里也不止东林寺一家寺庙,更何况,这方圆百里殿下怎么就确定有人藏在了东林寺中?”
整个佛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中,所有人的目光只盯着面前的两人。一人似神佛,悲悯而淡然从容。而另一人,一身血腥,戾气深重,似修罗又似杀神。深夜的东林寺,山风簌簌吹过,无端令人觉得寒意逼人。
“好,不说是吗?”萧凤青冷笑起来,清冷的笑声直透人的心底:“来人!封寺!一间一间禅房给本王搜过去!”
此话一出,佛殿中满殿的僧人都哗然起来。东林寺地位崇高,是应国的皇家寺院,向来受皇家供奉,如今萧凤青竟要下令封寺搜寺!这简直是东林寺建寺百年来从未听过,也从未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清远眉眼淡然依旧,底下僧人们早就站起来大声叱责萧凤青。
萧凤青看着底下僧人群情汹汹,薄唇一勾,冷笑:“来人,把他们都捆了!”守候在殿外的士兵冲进来,纷纷将闹得凶的僧人都一一捆了,沉寂百年的佛殿前一片哀声遍起,有胆小的僧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伏地颤抖大声念经。
清远一叹,盘膝坐在佛前,默念经文。方丈如此,底下惊惶不定的僧人亦是跟随效仿,顿时满殿的梵音响彻。大慈大悲的经文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令捆绑僧人的士兵也犹豫起来。
萧凤青看着士兵面上的惧色,冷笑睥睨那高高的金身佛像,一字一顿地道:“找不到她,本王定要血洗东林寺,以消心头之恨!”
他说罢,手中长剑一转,抵在了清远的喉间,厉声问道:“说!到底她藏在哪里?!”
清远闭上眼,不再看他一眼,低声一叹:“睿王殿下已经堕入魔障中,放下屠刀,回头,才是岸。”
他的声音中带着悲悯,令萧凤青一怔。可下一刻,他便冷笑起来:“回头?本王已经无法回头,岸?哪里才是有她的彼岸?若是找不到她,本王立誓,全天下都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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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封寺(三)
清远的眼皮微微一跳,但是很快,他便低声诵起经文,底下或惊慌或恐惧的僧人也跟着诵经不止,深夜中,这梵音中带着一种悲愤,传得很远很远……
萧凤青冷冷看着清远,明显的,他是不会再多说一个有用的字了。
“搜!”他从薄唇中吐出一个字,殿外的士兵轰然答应,铁甲铿锵,刀剑寒光明晃,僧人看着佛前冷然而立的萧凤青,心神俱惊。整个东林寺此时被火把照耀得犹如白昼,百年清净佛门一朝堕入地狱。累
萧凤青看着满殿的僧人惶惶不安,慵懒一笑,重新坐在椅上,对闭目念经的清远:“你不会那么蠢藏着她为东林寺引来灾祸吧?”
清远抬头看着萧凤青,淡淡道:“所谓灾祸,不正是睿王殿下带来的吗?”
萧凤青看着他明净的眼眸,不由心一缩,这样坦荡无惧的眼神,他分明是手无缚基之力的僧人,为何有一种令人不敢侮辱亵渎之感?
萧凤青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冷笑:“不管如何,等本王找到她,你们东林寺就要大祸临头!”
清远宣了一声佛号:“那不是东林寺的大祸,那是整个应国的祸事。当初皇上就不应该错信了殿下,以至现在变乱纷起,生灵涂炭!”
“哗啦”一声,萧凤青一掌拍上佛前的案几上。所有的供品都纷纷跳了起来,滚落在地,一地狼藉。闷
佛殿中所有的僧人都惊呼起来,从来没有人敢在金身佛前这般无礼。清远一动不动,他的眸色平静,看着盛怒中的萧凤青:“魔由心生,殿下如今大权在握,攻占了应京,就算荡尽所有反对你的人,踩着遍地尸骨成为九五之尊,殿下可觉得有一丝开心快活?”
萧凤青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这个曾经丝毫不入他眼中的年轻僧人,如今全天下敢在他面前说这番话的,也许只有他一个人。
清远与他对视,丝毫不躲避。
很快,士兵上前跪地禀报:“启禀睿王殿下,全寺搜遍了没有找到皇后娘娘。”
萧凤青眼中一沉,他冷冷看着清远,忽的,他笑了,他低下头,长长如墨的束发散在他脸颊边。他低头对清远一字一顿地道:“你够狠,宁可看着全寺的僧人为她陪葬,都不肯说出她到底在哪里。”
清远看着面前犹如魔的男子,闭上眼,平静地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睿王殿下找不到皇后,如果要泄愤,就杀了贫僧吧。何必为难全寺的僧人?”
他此言一出,底下的僧人不禁动容,他们伏在地上,更加大声地念诵经文。梵音袅绕神圣肃穆的佛堂,他就端坐在神佛前,面上渐渐平和安详。
萧凤青看着无惧的他,清冷一笑,他似笑非笑地道:“想让本王杀了你?做梦吧!”
他转眸看着一地济济众僧人,眼前掠过深重的嗜血笑意:“本王偏不杀你,要你看着这东林寺的僧人一个个死在你跟前,直到你说出她藏身何处。”
满殿中的僧人顿时哗然惊呼,有胆小的僧人忍不住往外跑去,可是殿外守着重重铁甲士兵,他们手中的刀挥起,血光随之喷薄而起,一地的血腥令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清远定定看着眼前失控的惨象,紧紧拽住手中的念珠。
血令失控的场面更加混乱,僧人们想要上前冲出囹圄,但是一地的鲜血令人无法向前半步。有的大声疾呼,有的干脆跪在佛前大声念祷,有的四处张望,他们喊着要出去,可殿外手持兵器的士兵组成|人墙,把他们都挡了回来。
萧凤青看着眼前的混乱,再回头看着面色煞白的清远,一笑:“怎么样?全寺的僧人换她一个人。你若不肯交出她,多死一个僧人你就多一份罪孽。”
清远回过头,耳边犹有僧人呼叫哀嚎的声音,他一字一顿地道:“就算是全天下的罪孽要贫僧一个人背负,贫僧也不会将她交给你这等残暴的人手中!”
他说罢,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竟是不再说一句话。
萧凤青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已经翻滚着汹涌的怒意,只要一剑,面前这个倔强得可恨的年轻僧人就会死在自己的剑下,可是明显的这寺中,只有他知道聂无双的藏身之处。
聂无双……他深眸中涌起复杂的情愫,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长夜漫漫得无尽头,这一夜,东林寺彻夜未眠,到处是刀光林立,到处是铁甲士兵,他们粗鲁地推翻每一处可以藏人的所在,他们的皮靴踏过佛经,蒲团,甚至踩过倒地的佛像,只寻找着一个女人的踪迹。
清远跪坐在佛前,不知念了多久,殿中的士兵这才退了一干二净。萧凤青看着他,冷笑:“三天,给你三天的时间。不交出她,本王要屠寺!”
他看着他清冷明净的双眼,笑得邪妄:“别以为本王做不出来,也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本王现在不再是当初的睿王,本王是叛乱谋反的萧凤青!”
他冷笑着离开。长笑声中,清远看着面前垂目的金身佛像,低头伏地,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佛祖啊,请庇护我东林寺,请庇护我大应百姓!”
天边,如血的一轮朝阳升起,红光映在神佛面上,无形中似血光笼罩。
在这混乱的世界中,有一种劫难也许连神佛都无法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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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酷耍狠滴萧凤青,可怜痴情的清远,还有躲在密室中惶恐不安的聂无双……
我承认,我也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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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封寺(四)
萧凤青以五千睛兵围困东林寺的消息顿时传遍了应京四周的州郡上下,人人皆惊。萧凤青以弟叛兄,夺取应京已经是令人侧目,如今封了东林寺,又扬言要屠寺更是令群情激奋。许多周边郡县的善男信女,世世代代都把东林寺视为圣地,如今一听被封寺屠寺,都纷纷前往东林寺山脚,纷纷呼告哀求。累
山寺脚下,百姓的哀告声几乎响彻天际。
聂无双躲在密室之中,昏昏沉沉睡了又醒,但是却没人前来为她打开密室。
她不会就这样死在这密室之中吧?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正在她心中涌起绝望的时候,禅房的门打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聂无双从透气的孔中看去,只看见一双僧鞋。
她放下心来。终于密室的门无声打开。耀眼的光射了进来,清远一脸倦容,扶了她出来。
聂无双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低声问:“他……他走了吗?”
清远摇了摇头,扶了她坐在床榻边,他身上的僧衣已经脏乱,面容亦是煞白如雪,他看着聂无双,张了张口最后却说:“反正不碍,睿王封寺了,暂时娘娘哪都不能去了。等过一两日,他找不到自然会放弃。”
聂无双见他清朗的眉宇中愁色深重,心中半信半疑,但是想要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禅室中一片死寂,聂无双在密室中担惊受怕一整夜,如今出来,只觉得肚中饥肠辘辘,不得不开口:“清远……有没有什么吃的……”闷
清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闻言,惭愧不已:“是极,贫僧这就去给娘娘打点斋饭。”他说罢匆匆离开禅房。
聂无双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她咬住下唇,难道萧凤青真的可以这样放过东林寺吗?这么大肆周章,甘冒天下之大韪封了东林寺之后就这样轻易离开了?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她心中矛盾非常,若是出去,就只能被萧凤青捉住,她的孩子……她一遍遍轻抚自己的小腹,眼中的泪热热滚落,她死不足惜,早就五年前,她就是该死之人了,可是她的孩子,萧凤青能饶得过她的孩子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清远匆匆回来,面色却更是煞白几分。他手中拿着一个冷了的白面馒头,一碗清水而已。对上聂无双的泪眼,他干裂的唇微微一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娘娘饿了吧,快些吃吧。”他把馒头递给聂无双说道。
聂无双腹中饥饿,心中千百种纠结都不及当下好好活下去。于是她不再推辞,急忙吃了起来。等她吃到一半,这才发现一旁的清远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他眼中的悲悯与绝望令她心中一颤。
聂无双停下,不由问道:“清远,到底出了什么事?”
清远别过脸去,声音平静:“没什么。娘娘且安心。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再去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
他说罢,又快步离开了禅房,留下一脸迷惑不解的聂无双。
聂无双咬着冷硬的馒头,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她好不容易吃完,竭力抑制住害喜呕吐,这才打量禅房。经过昨夜萧凤青官兵的翻找,原本整洁干净的禅房一片狼藉。
她无事可做,便悄悄整理起来。看样子她还得去密室待不少时间。她想了想,把床褥拿了一床,依着清远的样子摸索着密室的机关,把密室整理整理。等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清远还未回来。她不由心中焦急。正在禅室中坐立难安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心中一惊,连忙躲在密室之中。渐渐的,许多纷乱的脚步声传来,间夹杂着许多僧人的声音。
有人喊道:“住持方丈,这东林寺大难将至,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满寺的人都死吗?”
大难?!聂无双心中一紧,不由把耳朵更贴进那透气孔,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清远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些许怒意:“难道本住持就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佛有云,四大皆空,若是参悟不透生死,你们如何能教化万民?”
“可是,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全寺的人跟着陪葬,这难道就是佛主想要看到的?要是不交出皇后聂氏,三日后睿王就要屠寺啊!住持禅师!你若是知道皇后在哪,你就把她交出来吧!”有人不服地嚷嚷。
“佛主曾经有以身饲虎,你们枉为佛门子弟,为了皇后娘娘而死,难道觉得死不得其所吗?”清远责问道。
他的声音如清朗又坦荡慈悲,令闹事的僧人无言以对。
“可是……”还有人不服,却是无法再说出什么。
清远宣了一句佛号:“若你们在尘世中还有不舍,今日本住持就消了你们的剃度法牒,逐出寺门,这样睿王就不会因你们是僧人而迁怒你等。”
他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千百劫难,让清远一人承受便可。”
禅房外,众僧人沉寂无声。禅房之nei,聂无双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如此,原来萧凤青竟是以全东林寺的几百性命来逼她出现。
他果然还是这么狠绝,赌她是否狠心能眼睁睁看着几百条人命因她而死……
泪无声地急急滚落,她死死捂住唇,这才不至于放声大哭。苍天,是否真的要她聂无双最后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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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封寺(五)
终于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远去,清远打开禅房的门却不见聂无双,他怔了怔,连忙打开密室的门,这才看见脸上犹有泪痕的聂无双。
他张了张口,最后颓然道:“皇后……都知道了?”
聂无双就躲在那密室暗处,她的泪又滚落,哽咽道:“是,我都知道了。”累
她说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逃不过的,清远,你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她眼中俱是绝望,忽地,胳膊被一股大力捉住。
聂无双回头,定定看着清远痛苦的面色:“你斗不过他的,他说杀,是真的敢杀的。”
“娘娘!”清远低声痛苦道:“你不能出去,你一出去你怎么办?你肚中的孩子怎么办?你是大应国的皇后。你若是落在叛臣手中……”
聂无双一震,全身的力气陡然消失,她软倒在椅子上,捂住脸:“可是……若不出去……东林寺因我而惹来灾祸……”
有泪从指缝中落下,清远看着面前哭泣的聂无双,明净的眼中掠过深深的痛色,他跪坐在她的身边,一字一顿地说:“就让清远保护娘娘吧。”
聂无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面容诚挚的清远,泣道:“真的值得吗?为了我?这么一个不祥的女人。”
她的泪滚落在他的僧衣上,哀哀地看着他。
“值得。”清远慢慢地说道。她的泪那么滚烫,几乎要灼伤了他的心。闷
“娘娘是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女子,皇后娘娘,你值得的。”他坚定的声音令聂无双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安定。
外面,僧人祈求平安的梵音袅袅而来,两人对视,皆是不安与苦涩……
……
沉重的钟声响彻整个东林寺,暮色要降临了,漫天的红霞照耀着这个百年古刹,红光犹如血色,令人不安。山脚下的善男信女都不愿离去,纷纷就地坐着等着。山寺之中铁甲林立,无人可近一分。
一天过去了,还剩下两天。两天之后,刀起,人灭……
萧凤青站在高高的佛塔之上,看着眼前的万倾波涛,东林寺这么大,她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为何搜遍全寺都找不到她一片衣角?
是时候给那个冥顽不灵的年轻住持一个警醒了。
他的深眸中掠过森冷的杀气,他冷冷地对身后的士兵道:“传本王的命令,即刻起,不许给东林寺中的人一颗粮食,一滴水!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挨多久!?”
“是!”士兵领命下了佛塔。
萧凤青看着他离开,心中冷冷地道:逃,你还能逃过天涯海角吗?聂无双!
手握起,薄唇边皆是令人发寒的笑意。
……
千里之外,秦地才刚刚融化了冰雪,军帐之中,有一处金顶帐篷显眼矗立,天色已暮,帐中掌了烛火,萧凤溟对着烛光,正细细看着前方传来的战报。耶律图十分狡猾,一路上且打且进,若是遇到了大规模的应国军队,就化整为零,混迹于秦人中。秦人尚武,民风彪悍,人人皆佩弯刀,一旦耶律图的军队混入秦人中,根本不容易发觉。等应国军队一过,就又重新集结,反扑过来,让应军方寸大乱。
可恨!萧凤溟放下战报,深眸中皆是隐隐的怒色。
“传朕的旨意,整个秦地,实行禁刀令!”萧凤溟对一旁的随行文吏道:“三家不可有超过一把刀,带刀不报官府者,以谋逆论处,杀无赦!”
“是!”文吏连忙低声应道,下笔匆匆,顷刻一道圣旨就写了出来。
萧凤溟看了几眼,淡淡道:“颁下吧。”
文吏躬身退下。一天的政事到了此刻才算告一段落。萧凤溟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五月的秦地依然寒冷,寒风劲吹,吹得帐篷顶呼啦啦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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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帐篷,看着眼前的一片苦寒之地,重重吐出一口气。林公公连忙拿了披风上前为他披上:“皇上且保重龙体。”
萧凤溟回头,看着林公公苍老的面容,苦笑:“辛苦林公公了。”他顿了顿,问道:“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林公公摇头:“此去应京太远了,就算有消息也是五天之前的。”
萧凤溟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