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人格(上)
一股似麝若兰的幽香自粉光致致、香汗淋漓的羽然真珠玉体发出,渐行渐浓,借着室内的靡的氛围,越发的带起蚀人骨髓的甜媚的香艳气息。不时的,情动似火、娇靥如酡的羽然真珠鼻息间发出一声声荡人心魄的娇吟颤语,象足一个熟美的妇人远甚于一个初经人事的少女;媚骨天生的她,不经意间一点一滴的露出她的潜质来。
乍闻室内渐炽的异香,靖雨仇情兴大恣,心神顿时告失,拈着羽然真珠无力的搭在他腰间的一双粉腿,使出浑身解数,若一个初次涉足欢场的雏儿般肆意轻狂起来……
两情酣畅,不知又几番雨骤风狂。
“啊”的一声,羽然真珠纤腰一弓,四肢八爪鱼般缠住了靖雨仇的身躯,然后仿如亡魂皆冒一般,竟似快乐的昏了过去。
靖雨仇倏的惊回神来,大嘴压上真珠娇艳欲滴的樱瓣,缓缓度过一口真气。
“真珠——,你没事吧?”
羽然真珠幽幽醒转过来,娇靥犹自春潮带雨,一双美眸顾盼间有一种异样的神采,宜嗔宜喜的垂注在靖雨仇似若苦笑又似充满自责的脸颊上。
“你说呢,害得人家差点没以为小死了过去,还搅弄的人家一身黏乎乎的,偏偏现在想动也动不了……”羽然真珠那双削若天成、雪白粉嫩的素足试着摆动了那么一下,却娇乏无力,微开倏合间,内中细筋俱可看见。
十脚趾纤纤,窄窄的脚面,微呈弧形,宽不过两指,长不足一只麻雀连头带尾,情动处更逗人遐思。
靖雨仇暗喜真珠在床上竟然可以变成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但也心下一懔,羽然真珠才初露锋芒,就让素来自诩为情场圣手的自己心神失守,心下顿知自己的胎息心法还是有其不为己知的破绽。所幸欢好的是自己怀中人,若换作是邵阿品之类的魔门艳姬,只须片刻的疏忽,便足以致命。
室内的异香经久未散,若有实质不绝如缕的冲击着靖雨仇的神经。云雨过后的羽然真珠玉体上布满细细的汗珠,靖雨仇闻言大乐下,又是一阵情动,“要抹去这些香汗,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要么羽然大小姐跳进元江裸泳;不过这大白天的,不免春光外泄,所以还是考虑让小弟代劳吧——”
靖雨仇不待真珠开声,便雨点般在她的脸上洒落一通细致的热吻,如饮醇醪,吸吮着满覆真珠玉体的香露,然後滑过玉颈酥、玉腿、有若天成的脚弓,直至笋笋脚尖;然后又翻过羽然真珠的玉体,由脚心吻起,粉弯雪股、玉背香肩,真是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到最后捉住她的香唇时,她立时挑摆香舌作出最狂野的反应。
四片唇又缠绵起来,羽然真珠动情的剧烈扭动着,体温不住攀升。
饶是靖雨仇已有戒备,他还是像中了媚药般,情动如沸,欲念狂作;心中大奇,以往他每逢涌起情火时,人变得更加灵澈,更加清醒,为何这次却像是有点不克自持呢?
破绽出现在什么地方呢?自内伤痊愈后,按说,自己的胎息心法应该更为通明剔透才对。靖雨仇保持着灵台一点清明,细意感受和紧记着自己情欲涌动的方式和情况。
有两种气流竟然是由丹田处同流异出,靖雨仇苦笑不已,事情并非先前想的那么简单,他完全吸纳了雪青檀的内力是没错,但问题亦随之而来,雪青檀的真气并没有完全宾服,那口不应心的承诺,差点骗过他了;换言之,臣服的只是雪青檀的不分己我的内力,但她已臻先天境界的天檀真气所发出的容不得半点亵渎的圣洁之质,却没有随之堕落,结果由于抵不住羽然真珠的媚香,也就自然而然的变为自己的破绽所在。
靖雨仇虽然想明白了这一层道理,但是心神还是无由地再度一动。
脑际似“蓬”的一声,靖雨仇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体内真气似脱笼的野马,随处乱窜,眼看靖雨仇的心神即将再度告失时,一股清凉的感觉由手腕处的天魔烽透体而入,缓缓传入心脉,然后再由心脉流往四肢百骸。倏忽间,靖雨仇渐转浊散的真气,回复了先前的沛然浩流;模糊不清的灵智亦盘回明月溶江的至境,纤尘不染。
活色生香在抱的佳人,依然温润如暖玉。此刻的靖雨仇却感到一种有别于前的异样风情,仿佛超脱了欲般,灵台空彻如明镜,顿时晋入一种本来无一物的虚无止境;与此同时,又仿若徜徉于壮丽的星空,星月交辉放出斑斓的色彩。
微有所感,靖雨仇双目一合,暗弱的虚空中隐隐约约若有字迹,却显得飘飘渺渺,游离于远域长空,任他怎么努力也看不真切。
忽地,环在腕间的神兵宝刃天魔烽,像变成了他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思绪借以延伸开去,心眼再放,那一个个米粒之珠般大小的字迹,若疾若缓的向靖雨仇掠来,舒缓处如梵花天落,看的他心神一颤间,前一刻还远在天边的小字忽如迅雨般印空而至,倏忽隐没,流星扬着彗尾……
一种绝难形容的感觉蔓延过靖雨仇的全身,此时,有些莫名的,早已映印在他心湖的天水城闪现过他的脑海,靖雨仇微一凝神,天水城头那透出无比逸气的霸道书法和刚才的一幕逐渐重合起来。
靖雨仇心下禁不住一阵窃喜,悟到由这一刻始,他已叩响了《魔典》架于玉垒浮云间的重门。
四唇仍旧交合如含着蓓蕾的花瓣,不知何时,他再度侵进了羽然真珠的身体,而娇躯时绷时舒的她正在自己的身下咿咿呀呀的娇啼逢迎,随着两人身体一下下交触撞击,靖雨仇感到体内的气机愈发的澎湃凝实,脑中先前形成的印象也愈发清晰起来,看来这《魔典》的阅读方式还真是奇怪兼有趣得很,竟然需要借助男女欢好的时刻来领悟。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不辍,《魔典》的洞天石扉,定会完全向自己敞开来,正如身下少女花径未曾缘客扫的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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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浓云密雨、销魂无度后,靖雨仇虽然依旧神采十足,他还是搂着软瘫在他怀里连半分力气也欠奉的羽然真珠小睡了会。
瑰姿兰质的羽然真珠融融曳曳的在他怀里酣睡过去,鼻息轻柔,芳泽无加。联娟修眉浓淡有致,齐整的睫毛构成一道轻匀的剪影,柔丽的覆于她甜甜合起的眼皮上。一脸慵慵懒懒的,充盈着幸福恬淡的采芒,真是说不出的仪静体闲。
不知为什么,对着真珠,他总像怎么也要不厌似的,两人就象个贪玩的孩子追逐着那份天乐此不疲的追逐。
真珠会为他留下来吗,她有她的家人,有她自己相欢的朋友,有她自己的一方天空。美人情重,他岂能如此自私的要求她为他放弃什么;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会放弃刻下无拘无束的生存状态。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让上帝的归上帝,让恺撒的归恺撒。坚信属于他靖雨仇的,他也一定会朝着既定的目标去努力。
想想自出道江湖以来,虽然风波多恶,但自己总好象能逢凶化吉,履险如夷。而伴随他一路风雨,造就他浓墨重彩、瑰丽生命历程的是那些偏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红颜,她们的美丽、她们的善良、她们执著于己的爱情,是造物主所能赠予他的无与伦比的恩物……
哎,希望楚心雨不要成为真珠的心结才好。
由羽然真珠自然而然的想到她的至交好友楚心雨,靖雨仇苦笑着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对于楚心雨,他心头总是不时浮起几许歉意和若干的负罪感,正如对于雪青檀……若换了以前的他,怎会起这种莫名的心绪?何况他也的确很回味和享受她丰腴动人的体。
遐思飞动,时光倒流着,靖雨仇记起了自己尚为阮公渡控制时的杀手生涯,那时的他像是没有自己的思想般,杀人均出于无奈,谈不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侠与快意,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更遑论江湖人间的是与非,只有一身暴迟钝的戾气。
农雪衣,白道联盟中公认的十朵花之一,他尚记得这个无辜的美丽少女怎样在自己体下惨声悲吟……
自脱离阮公渡来,他绝少与自己留难,更不会去想那以前的恩恩怨怨,现在想来,也许他本就不敢直面过去的自己,那一段时日太血腥、血腥得近乎残忍,残忍得近乎厉狞。在阮公渡的不倦教诲下,他的脑子里除了“血”与“杀”外,再无其他,几乎完全湮没了孩童时的自己。相对于生命的多姿多采和大自然令人赏心悦目的千变万化,这未免太失之单调了罢。而这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神,在他却只能有一种黑色的存在方式。
恩,这人生的重要一课现在来弥补还不算太迟罢,因为他确信已然捕捉到这世界上最美丽亦是最宝贵的东西——爱,至少就他而言是如此。
靖雨仇温柔的目光斜斜的落在羽然真珠满写俏冶风情、毫无瑕疵的娇靥上,仿佛智珠在握般他洒然一笑,前刻结在心头的所有疑问涣然冰释,正是与这怀中的少女相爱以来,自己的戾气才消解了不少……
羽然真珠象是感应到靖雨仇满溢的柔情似的,娇吟一声,适时的醒了过来,螓首微转,那对清亮的眸子正好迎上靖雨仇的……
她呆了半晌,忽地心神一动,眼前的男子与前刻的他相比,仿佛生出了一种只可意会,而难以形之以言的变化,那并非外在上的任何转变,而是神气质上的某种微妙的转化;虽然现下的靖雨仇仍像以往般洒脱飘逸,浪荡不羁,但她却隐约感到他多出一点以前没有,但无疑却更吸引她的魅力特质,他那丝逸于嘴角的微笑似乎簇拥着万千柔情、又显得那么霸道,好比经过理玉大师妙手施为的浑金璞玉,一洗其糙砺之气,立时飘洒出令群石中俯首的王者风范。
羽然真珠轻柔的触着靖雨仇膛中央那道有些触目惊心的疤,玉笋般的指尖沿着疤痕的顶端顺之而下。
“这一下原该要了你的命——”她低声笑道,“你可真不简单,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呵呵,你的夫君我可是九命狸猫——”
“吓,你是狸猫,那我又是什么呢?”
“嘻嘻,我的小真珠当然是一身狐媚的九尾狐啦,嘿,且让为夫你有没有那惑人的尾巴?”
“——”一个女子不依的娇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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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皇城太子殿府。
一个独立院落的秘室中,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致的香檀书桌上首,沉吟不语,英俊不凡的相貌被兀鹰般的钩鼻和犀利若毒蛇的眼神一衬,显得有些峥厉;在其下首,一个气度雍容的衮服老者与他对座,除了稍稍的秃顶,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据司天台监传来的消息,再有十天就是妖月之夜。左辅大人,你看它对于我大武王朝来说,主吉主凶啊?”那个年轻男子开声问道。
“太子殿下,你看陛下这次出游是否别有隐情?”左辅大人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
“哎,我已然从安于父皇身边的侍卫处得知,父皇这次出游对外明言是往芜州上林苑围猎,实则是想依赖上林行的天然寒之气,再配合妖月的血,好治疗上次皇城一役所中的内伤。”太子叹了口气道。
“陛下行前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迹,但若陛下这等身居四大宗师的高手,等闲不会受伤,一旦受伤,必然不会轻;太子殿下亦是武学高手,当知其中‘无迹胜有迹’的至理,所以依老臣看,陛下这次的伤严重程度可能会超乎我们的想象,否则围猎又何须带上一千血卫从游?反观陛下钦点的围猎之人比起上次不仅少上许多,而且全部仅限于陛下的亲信,更可疑的是,是羽然真珠那个丫头……”左辅大人忽地话锋一转续道。
“殿下,恕老臣直言,陛下虽然依世袭的皇家宗法制度,立殿下为太子,这次出游前又特命太子监国,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并不容太子殿下所想的那么乐观;只看二十个皇子中,别的一个不带,陛下偏偏独让二皇子随行……”
“左辅大人,你想暗示什么呢?”
左辅大人话尚未完,听出太子口气中的不怿,顿了顿,偏首凝视了微有所思的太子一眼,然后缓声续道:“王者可以造势、霸者可以夺势、智者可以任势,亡国者无谋于势。谋大事者,应当机立断,否则天与弗取,反受其乱。”左辅大人迎上太子凌厉的眼神,声音娓娓动人,显得从容不迫,风流儒雅中自有一股睥睨的豪雄气魄。
太子虽无师旷之聪,却也闻歌弦而知雅意,这时哪还不明白左辅的寓意所在。他本就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又兼处在太子这一惹眼的位置上,纵观史帛上的历朝历代,夺嫡的事数不胜数,在这样的廷风云中,失败者的下场往往是很悲惨的;所以别看他身为大武的太子,却对异母所出的二皇子颇有几分顾虑;父皇对他的荣宠显然远过自己,特别是上次又任命他为铁血亲卫统领,反观自己,除了太子这一虚名……
不过目下是一次绝地反击的大好时机,若能……想到这里,太子的心顿时霍霍乱跳,连呼吸都重急促起来,显然在转动着某个平日在武冲的威下连想也不敢想的念头。
“那依宰辅大人之意?”
“呵呵,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智比天人,不会没有自己的想法吧?至于老臣,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吩咐行事。”左辅大人显然是一头于此道的老狐狸,虽然自己是太子一党,但是兹事非小,一个闹不好,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能小心些总没错,又岂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牌。
“兵变皇城?”
“妖月悬空,乃是兵祸血光之兆。太子殿下所言固是,若要奏功,此举亦是势在必行。只是……”左辅大人见太子殿下袒诚以待,顿时放下心中的顾忌,话音未落,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宰辅大人的言下之意?”太子至此有些不解的望着左辅大人。
“依殿下之见,朝中领军之将谁最深孚众望?”
“当然是前宁国公夫人连珏了,只是她刻下还随着父皇远在近千里外的雁州,一旦我们猝然兵变成功,尽管以她之能恐怕也无济于事吧?”太子脑海顿时闪过前宁国公夫人那英风凛然却不失妩媚风情的姣好容颜及其几乎无懈可击的身段。
话说这位前宁国公夫人,是大武镇守静北关的静北王连纵之女。十八年前,时值武冲登基不久,兼且国内流民义军四起。大武北疆三十万外族联军在静北关集结,想借以打开大武帝国的通道,事实上外族联军在当时若彗星般崛起的女真族天才军事家术直的统领下一举攻克了依山而筑、易守难攻的静北关,稍后又连陷十数城,铁蹄所至、兵锋所指,如入无人之境。气势如虹下,准备西下逐猎皇城,大武帝国顿时陷入开国以来最为严重的外族危机。
这时一个尚处花信之年的少女打破大武素无女兵的传统,率领其父不足五万的残部,竟然以同仇敌忾之心巧妙的联合到各地的义军,逐步收复了失地,从而创造了大武历史上的军事奇迹。在她的统帅下,大武军队连辟外族上下三军,迫其退守于高垒深沟的静北关,最终虽然没能全歼来敌,但其天才上将术直却饮恨于此;连珏本来还想率军深入外族联军的腹地,直捣其大本营所在地龙泉城;可惜大武皇帝武冲面对朝中纸屑般飞来的诸如“牝司晨,惟国之索”或者“蔓草难图,况巍巍千军乎?不早为之,陛下恐将不堪”之流的谤书,不得不下旨命连珏班师回朝。
武冲虽然准了朝臣奏令连珏退师的折章,但还是毅然否决了以种种荒谬理由秘密处死连珏的奏议。连珏回朝后,武冲以国宴为她洗尘,然后把她赐婚于大武六大星子城之一紫雨城主兼世袭前宁国公柳之风,可惜好景不长,婚后不足一个月,柳即死于一群莫名流贼的手起刀落。稍后,武冲又力排众议封她为靖宁公主,并将紫雨城赐封作她世代血食的领地。
比她小五岁的太子殿下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打六年前的眼始,他就暗暗倾心于她,不时狂想拜倒于她的莲足下,可惜一直未得机缘。不过他自个却明白,一部分是惮于连珏在朝中的威名,但更让他顾忌的是,此后连珏虽说到现在也没有再行婚嫁,但据他获知的密报,她很可能隐然成了武冲的枕中人。
如果这次诸事顺心的话,不理别人怎么想,他一定要不择手段的遂了这番宿愿。
“老臣看,殿下是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吧。老臣忧心的是以连珏在军中的素望,若她附随陛下登高一呼,恐起难以预测的变数;更为可虑的是,以陛下的勇武,我怕朝中长期活在陛下影下的一干大臣,在他面前将会不战自溃,该后果有多严重殿下也可以想象。”左辅大人缓住话语,显然是给太子以思索的时间和空间。
“左辅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只是计将安出?”一丘之貉的太子一个瞬间便读懂了左辅大人眼中若有若无的杀机,不过想到父皇武冲的神武和他在外的声名,心坚忍如他者,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眼中惊惧之色连闪。
“呵呵,这个老臣已有计较。太子殿下,你想想看,芜州地近哪支义军的地盘,或者说哪支义军在其附近有较为频繁的活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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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朗日晶,融和天气,靖雨仇遇袭后的第三天。
颇令靖雨仇两人奇怪的是,数天来,赫连铁树他们的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音问全无,甚至连个口信也没有。
别是赫连大哥他们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罢?
呵,我的大小姐,这哪里用得着我们瞎心,且不论赫连铁树有数万军马随驻,只说他的武技也不见得在我们之下。与羽然真珠相携缓步在云石城内的大街的靖雨仇不以为意的笑了声她无谓的猜度。
这倒是,赫连大哥是四大宗师中的陆文夫陆前辈的秘传弟子嘛!
啊?靖雨仇惊乍了声,一脸疑色的向她掠望过去,显然对羽然真珠随口道出的这一对他而言可谓惊天之秘的信息没有任何准备。
你不信我哪,这在皇朝大内司礼监枢密院的秘密宗卷上可是有稽可查的!
靖雨仇打了眼满是娇嗔的语气中略带无从说起的挑衅味儿的羽然真珠,螓首微偏,小巧的嘴角轻俏的噘起,现出一种他以前从未在她身上领略过的风情,似乎有些不可理喻的刁蛮,偏是那么可爱,恩,或许用高贵的刁蛮更为贴切……
枢密院?这是哪国的新鲜名词?从真珠较真的语气和神态来看,难道是大武王朝成立的秘密情报机构?
信,我当然信拉,只是有点惊讶罢了。靖雨仇拉过适才从他臂中滑开去、这时犹自旋踮起左脚后跟、娇俏的偏首望向他的佳人,俯身在她右颊上香了一口,你还有什么牛黄马宝?再拣几样像这一类的逸闻趣事,好让为夫也长长见识啊。
多着哪,不过大都语焉不详,比如天水城以前便是大武皇城六大星子城之一,前左丘世家你知道吧,天水城曾经执掌于他们手中达百年之久……还有我们刻下身在的云石城……
看到檀郎兴趣盎然的样儿,羽然真珠情兴弥高,漫口道来一些靖雨仇以前闻所未闻却无疑有着十分重大情报价值的隐秘事儿……
嘿,那个身量不足四尺,貌若小童的和尚一会儿陆文夫,一会儿破财的,如果真珠传递的消息没错的话,再联想到她昨儿绘声绘色、巨细无遗道来的自己昏迷后的诸般情形,他很容易的便猜想到,陆文夫、破财,莫非他们竟是同一个人不成?呵,这未免有些荒谬罢?他们都是江湖上大有头脸的人,一个身居四大宗师,一个是香榭天檀的长老,别说武功心法混不了;再说一身又岂能两用,他们在江湖的煊赫名头可不是吹捧出来的,都与江湖上某某轰动的大事挂在一块的。
靖雨仇这么一想,便把这个猜测否决了,眉宇重深,又抑或……
他忽地又生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好笑的念头。
第十章 第二人格(下)
云石城。
时已三更,迢递的夜漏声,叹和起潮打孤城的节奏,远远的传过,岑寂中涵着一股耐人寻思的永味。无星、无风、无雨,一轮明月高高悬起,便似有团圆意。
月色皎然,如新磨出匣的宝镜,写意的散作一天清光,静静的融进水波不兴的元江;兴许是渡口高起的灯塔的缘故,清白的月光,细看去有些微微发赤。
忽地风起了,依然无星,雪浪逐欢,打得泊在岸边的江船窜高伏低。清月孤明,寂寞嫦娥,兴许嫌得孤单,在春水方生的元江中化为火树银花般的点点寒星……
风越来越急了,呼啦拉的扯起桅帆簌簌直响,似在为汹涌的浪势摇旗呐喊。惊恐的叫声震撼着船外的世界,反为天籁荒原般的存在添了不少生气……
消魂无度,忙活了大半夜的靖雨仇两人骇然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云鬓蓬松,犹自眼饧身软的羽然真珠忽地感到一阵羞涩难当,偏偏酥美得通体皆软,动都懒得动;但一觉转醒,怎么又似中生楚,不旋踵腹下涌起一股急切的难耐,她不禁似羞还喜,暗道:“难道给雨哥三招两式的摆弄,自己就变作放荡的女人了?”
靖雨仇翻了个身……
心中虽作如此想,羽然真珠手下却下意识的跟着他翻过去。靖雨仇原本会再度入睡的,但是真珠柔软的后背已然揉到了他的腰侧;那种强烈的刺激让他无法忽略,他必需她。
一个轻抚导致另一个,四唇相交,靖雨仇的神志尚未完全清醒,他的身体已然开始和她徐缓而甜蜜的做起爱来。
“嗯…唔,外面又起潮了?”
“嘻…嘻…,那可得问你呵,要不要为夫推波助澜啊?”
“死相耶你,不要想歪了,人家指的是元江潮。”
“遮莫是为夫弄错了,那我可得验验……”
“格…格…,好了,算怕了你的魔手了——,嗯,人家也快了嘛。”
“据附近的渔民说,这一阵子元江潮频繁的有些蹊跷啊——”
“你这人好无赖呢,不理人家难过的,谁还有闲心管外面的事呢?”羽然真珠不依的扭摆娇躯。
“嘿,真珠你还别说,你不觉得这种无须着力的感觉别有风情吗?来,我们试试——,嗯,对了,就这样子,呵呵,是否特别有情趣来着?”
※※※※※※
亭夜时分,雁州乌林峡。
玉露泠泠,一直隐没的山月从峡谷林表的上空铺泻下来,落在马蹄敲出的声声碎音上,投成了一片斑驳的影子。驳杂的乱影时不时在一脸肃然高踞马背上的赫连铁树身上追逐相戏,他那坚毅的轮廓在沈沈的夜色中,丝毫不因此柔化半分,反越发显得峻刻。
他忽地轻叹了口气,迎过头看看了天头的清光桂影,月色格外的清圆,清白之余紫中带赤,发出一股妖艳诡异的摄人邪力,嗯,去开望日还只剩得一天罢?
“比常夜,清光应更多;尽无碍,蟾影自婆娑。”他尚记得十五年前妖月横空的前夕,——正是在那年的今夕——他有幸成了一代宗师陆文夫的传人,这亦成了他生命由平淡趋于绚烂的契机,此后,他便决心为自己划出一条拨弄风云大势的轨迹。哼,千里清光又依旧,不知今晚,今晚…会否是他生命中又一个传奇式的契机开端呢?
芜城地势险扼,南浮澜江,控卧于雁州走廊的北端,其城南隔澜江相望便是大武六大星子城紫雨城。摘星山的馀脉由芜城北门入城,自东向西形成了诸如子云山、卧龙岗、栖凤山、出岫山一系列山峰,总遏雁北咽喉的折冲关亦赖此成为帝国十大雄关之一。芜城对于大武而言是沧澜平原的西北门户,但对于兽人武装而言,则是由西域南下西向的最为便捷的通道,他们西域部落对这个地方可谓垂涎已久,奈何一直未得合适的机缘,——虽说刻下大武渐趋分崩离析,但山河险附的芜城仍为其牢牢把控,城北折冲关更布有十五万重兵。
以前他们南下,路虽说有两条,一是纵穿西域中南与大武接界的维加漠地,一是渡过域西的澜江然后走马空气稀薄、海拔高达三千米的西域高原;但都艰险非常。一旦能把芜城据为己手,对他们而言,便等若开辟了一条逐鹿帝国最佳的黄金通道,从此不必绕了那么多危机四伏的圈子,更重要的是,坐城雁北,进可谋攻,退亦可赖高垒深沟画地为守。
恩,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得好好把握喽!
嘿,真有够狠毒的,赫连铁树脑海里倏地闪过大武帝国大太子武睿骘中略显轻狂的脸容,哼,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他老子算计了自个的兄长,而自负狂妄如武冲者,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身负重伤的时候,给他落井下石的会是他的儿子罢?
赫连铁树蓦地兴起一种莫名的期待,自五年前统合西域各部以来,他都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知道自己对那种越是充满危险的事,游刃其中,便越感享受生命的快意。
依照和武睿一方的密约,兽人武装此行的任务便是绞杀武冲一行,好让他们免去在皇城兵变的后顾之忧。
他素来淡漠于两人间无谓的争锋,自问就此一道凭自己无力与武冲争锋的,不过他讲究的是千军相对之道,「要在千军万马中,保持冰心一片,才是克胜之道,其他何足言勇。」师尊的这句话才被他奉为经典。
若慎于行事的话,折冲关的十五万大军应该没有撄其锋锐的机会。不过凭西域兽人军的强大战力,再加之战术运用得当的话,他现下仅有的五万军马未必会输给对方;乱世争雄本无终南捷径可寻。话虽如此,但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哪有背其道而行之、自找麻烦的道理,蠢得去给自己四面树敌,赫连铁树哑然失笑,呵呵,如是那样的话,他要不是个战争狂,便与一般的莽夫又有何异?
一千血卫,应无大碍,关键的还是武冲罢。好个武冲,竟可硬受同居四大宗师的曹、江两人的合力一击,无疑是个相当霸道的武学大师,哎,可惜师尊“元神归窍”一法还尚未竞得全功,否则如果再算上武冲重伤在身这一因素的话,他们便稳胜券了;而现在来说,对武必杀的胜算恐怕只有五五之数了,到时会有什么变数只好听天由命了。
陆文夫,在他内心而言简直是奉若神明般的存在,虽说师尊最烦那些奉神的礼数了。“形者神之宅”之理,自古一以贯之,但师尊竟然可以奇迹般实现形与神的暂时分离,更夺天地之造化的是,他竟可舍去本尊形体,再寻寄体,其中情景,微乎神乎,若非亲眼目睹,任谁也难以相信。
穷极思变!这就是师尊的不二法门。
其实师尊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大概是十年前左右,他一次从外云游归来时,不知如何竟弄得五脏六腑俱碎,在已臻化境的先天气功亦无能为力的情形下,便思以传闻中的“神法印”死马当活马医,而身具纯阳之体的破财恰逢其会,成了师尊的炉鼎。据师尊说,这功法有“魂飞魄离”、“寄体重生”、“元神归窍”以及“万灵返真”四重境界;而这第四重,除了开著《神法印》的羲农外,从未有人练成。据其典籍记载,一旦修至“万灵返真”的最高境界,与天地并生自是荒诞不经的虚说,但与彭祖比寿确非妄语。
刻下师尊的元神与破财的本体还处于貌合神离,尚未完全达至如臂使指、随心所欲的境界。在此之前,他原有的武技将会暂时处于一种被封印的状态,因此就目下而言,师尊只能任神为战,以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而强用武功的话,其后果很可能会因为体承受不住加载的力量而导致形与神的玉石俱焚,到时就真的错恨难返、回天乏术了。
此行虽说是兵行险着,但若是能一击奏功的话,芜城还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哼,据他想,武睿打开始便只是想利用他们火中取栗,然后想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诸如“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之类的外交辞令反脸不认帐,嘿,有了左宰大人星昭爵的儿子星原作人质,已然是位及人臣的星昭爵总不至于牺牲自己的独生子罢?赫连铁树扫视了眼左方与他并辔而弛的贵介公子。
“星公子,折冲关容将军那边——”
“铁树大人,容与将军追随家父多年,受过家父大恩,可说家父对他有再造之恩亦不为过。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容将军他不会不明白这一道理,况且他的家眷亦全在皇城……所以,容将军并其大军可不在大人首要的考虑之中。大人可是拉了在下作保家的,嘿,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做了阎王老儿的女婿——”
星公子洒然一笑,迎向赫连铁树来的灼灼目光,然后缓声续道:“不过话虽如此,成败在此一举,铁树大人文韬武略,也得谋定而后动啊。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成败昭昭,不外如是——,武皇陛下素以武立威,其铁血手段令大武满朝文武无不闻之色变;哎,也许你不以我们的做法为然,话跟你这么说罢,长期以来,武皇朝臣国戚,无论亲疏,在他的威下无不如临深渊、战战兢兢,恐有什么行差踏错,以致惹来杀身之祸:天威难测,真应了古人的话‘伴君如伴虎’啊。”他悠然叹了口气,翘首立望,挥鞭遥指了指林空的山月,那截足有五尺长的软鞭在他内力的蓄意施为下,竟若一竿长枪般陡得笔直,其瞬息生出的立马横枪般的强大气势更让赫连铁树看得眼中异色连闪。
“咳,请赫连兄恕过在下失态了。”星公子感应到赫连铁树的异动,立时回过神来,略显尴尬的干咳过一声,才接口续道:“在下只是想提醒下赫连兄,切不可让武皇陛下事先获致风声,否则止就容将军能否在陛下的威势下作到坦然自如一端而言,事情会变得如何糟糕不堪,就完全不在我们的掌握中了;至于容将军单方面,我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就只等赫连兄一声号令了,我们枕戈待命就是,呵呵——”
“好!”赫连铁树闻言先是一声断喝,然后朗声笑道,“呵呵,恕某眼拙了,于路怠慢之处还请星公子多多包涵!星公子在外的纨绔形迹竟是扮猪吃老虎,你据实说来,是否想赚我来着,想赚我就说嘛,指不准我也想偶尔装装糊涂,哈哈;刻才兄弟俊发的风姿,方是你的真面目罢。某平生有愿,立誓尽结天下英豪,如果你不介意,我托大呼你一声星兄弟如何?”
“嘻嘻,赫连兄客气了,小弟这点微末道行岂能入赫连兄的法眼。小弟可是打一开始,便真心想交赫连兄这个朋友的。”
两人的目光越空交击,哈哈一声长笑,赫连铁树和星原心照不宣的带马向对方靠贴过去,然后以肩膊互撞了一记,倏合即分,竟是平分秋色之局。
这时,一匹哨马来报,“铁树大人,再有半个时辰,我们便可穿过乌林峡,进入芜城西郊的上林地界:请传达下一步的行军指令。”
“好!给我传令三军,由即刻起,着所有战士均下马缓行,人衔枚,马下铃。半个时辰后,就空阔地安营扎寨,不得发出任何响动,违令者斩。除开守营的战士,其他的人可以稍事休息,静侯今晚的行动。”
※※※※※※
白石城驿外。时值三月暮分,草熏风暖,于路不绝的堆烟柳浪、软侬莺闻,似在殷勤劝行。
“真珠,此去芜城,怕不有八九百里路啊,刻下兵荒马乱的,你自己可要多加小心啊!不过为夫相信你羽然大小姐当有自保之策。”
“你大可不必朝思暮想为夫的,免得清减了身子,让为夫心疼啊!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靖雨仇着脂香犹存的下唇,目送纵马加鞭往雁州方向远驰而去的羽然真珠,临末又加了这么一声——简直是莫名其妙!
待真珠没入长亭转道不见,靖雨仇忽地没来由的兴起一个念头,他预感他很快就会同这个玉人重会,呵呵,不会罢,难不成自己会拍马追去芜城吗?咳,武冲那个霸道危险的人物,和他待在一处,好比身挟无鞘的利刃,一个不留神,便可能自伤,他还真有些敬谢不敏;相较下,赫连铁树当是个可交的人物,豪迈、大气、雄才伟略,不过想及他数次不辞而别,靖雨仇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呵呵,不会在晃点他罢;靖雨仇瞥过真珠消匿的远端,长空连山抹过一缕微云,翠峰如簇,其一星马山孤望于野,哎,算来有时日了,不知大哥、二哥他们是否安好,玉人们是否无恙?想到这,他心头一热。靖雨仇长吸了口气,提马猛一扬鞭,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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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石城素有四绝:雪白的云石,淡淡的纹痕显得素朴而华丽,最为令人称绝的是,其质地上佳者,夏凉冬暖,因此它成为帝国王公贵族最为喜好的建筑材料,是为一绝;冰雾花,非花非雾,乃几乎绝迹于帝国的名茶也,清香沁人,贵逾黄金,是为一绝;城外东郊芝山,有一泉眼,名为云泉,终年瘴雾环绕,然其泉水却清澈甘冽,是为一绝;这最后一绝便是荒于经年战事的江城良港,城西翼临江而起的船坞,时至如今,虽说都付与了断片颓垣,仍教人弛想起当年舸舰迷津的盛况。
云石城,云泉,云梦茶楼。
靖雨仇在云石城待了数日,耳熏目染于城内外的风月佳处,又因着真珠嗜茶,少不了日日来此盘桓逗留一番,想不到竟然也好上了这口。
这不,归兴方浓的靖雨仇打马时,不留心瞥见了距他仅一箭之遥的眺江茶楼,硬是忍不住想上来润润喉。
高楼与上,香茗一壶。他一边悠闲的喝着香茶,一边写意的俯眺窗外稀落可寻的断章风华。
白云无心若有意,时与江雪相吞吐,数看远近下中流,偶有客帆逐水渚,是为元江偶景。
忽地,靖雨仇的目光被江舟上一个女子的身影攒住了,她着一身白衣,临风而立,一头流苏般的青发垂及纤腰,轻柔的覆贴于娇颜的白纱遮过了她越发撩人遐思的姿容,靖雨仇正待赞一声…
她已然向自己的方向摆起手来,——靖雨仇不解的向自己周近打了一眼,这才发现他的邻窗多出一个同样美丽动人的少女,——继后便扬声道:“师姐,我在这呢,没劳你久等罢。”
一箭风快,数息间,距江岸还有将近五六丈那么远,那少女已然横江掠过水面,然后不待片刻的歇息,足不惊尘的向她早已抢下楼去的师姐飞身迎去。
呵呵,他刚才还想赞她柔媚来着,想不到这么野,不过那种灵动的旋律,依然看得久经脂粉的他心神一动,其飘逸之美着实胜过曲院槛亭风荷多多,几近步韵嫦娥舒舞广袖。噢,靖雨仇有些不解的懊恼了声,他倏地发现自己适才竟然全心想着她,呵呵,难道自己与她尚未谋面(仅仅是临远一眺,还罩着面纱),心神便为之所夺吗,嘿,暗笑声自己指不准是猎艳心起,才会表现得如此不堪,想佳人妆楼颙望,还是快些回家罢,随后再一笑便释然了;长身而起,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便待转身下楼。
没奈何,靖雨仇的眼尾不小心由窗台漏了过去,正好捕捉到一个即将没入远处人流的倩影,脑海里适时的现出一个充满了野美的少女,——哦,没错,怪不得那么熟眼呢,她正是曾于“魔眼”向他行刺的那个姑娘,时光飞动,她的野美在行刺前那气息可闻的近距离表露得尤为让人震撼,她那双一霎不霎的大眼睛,她闪着天然光泽微微外朗的丹唇,她艳光四间凹挑的承辅娇靥……
靖雨仇心下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身形倏动,甫下楼,便朝那两个少女隐没的方向跟了过去,素闻香榭天檀每代只有两个传人,他怀疑实际上不止这个数,但其历代公开行走江湖的弟子,除开俗家长老,至多时亦不会超出两个,这确实不假;至于多出来的是丫角终老于香榭天檀还是别有安置,这是人家的隐私和自由,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不过目下嘛,香榭天檀除开破财这一俗家长老不算,继雪青檀、华天香两个超卓传人外,竟然一下子又多出两个来,如此说来,香榭这般架势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了,靖雨仇一下子便生出浓浓的兴趣来。
云石城虽然疏落已久,但今天好象正逢上是当地阳月闹集的头一天;待他追着风影赶过去的时候,两人早已没了影儿。荆雨仇游目四顾,扫了扫了熙来攘往赶市的人流,一时间怔在原地,真不知该往何去何从。谋思有顷,他当即横穿过城北大道,径直朝通往城西民宅区的巷道行去。
荆雨仇默运玄功,察查起周围的动静,蓦地心有所感,向一家飞檐雕阁中暗含易数的大院掩去,运起“冲淡”一式。
荆雨仇越来越发现胎息心法真是妙境不可胜穷,就拿“冲淡”一式而言,他只要运起这一式,敌人休想发现自己的生命气息,反之呢,如若逆运“冲淡”功法,则会让暗藏的敌人无所遁形。
他才步入后院,即从东厢隐隐传来悉悉簌簌的衣帛摩擦声,又或是抖抖索索的宽衣解带声,间或杂有咿咿唔唔的亲热声、哼哼卿卿的呻吟声。
“好姐姐,这些天可想死我了。”
“嗯…唔…啊,你这个小浪蹄子,看你急的闹的,嗳呀…,里面又酸又软,完全提不起半分力气来,通体都酥麻了,要丢…底下腻津津的好不难受——嗯,差点连正事都给忘了,要是弄砸了,师傅还不知要怎样责怪呢?”捧起两股,埋首细细添舐吸吮,“嘻嘻,好姐—姐—,那也不争一时嘛!再说了,有我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荆雨仇意想不到竟可撞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听得那一声声又腻又媚的娇喘呻吟,心下禁不住怦然暗动,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两具作出各色姿势体态、雪白玲珑的玉体来……
情兴大涌下,他恨不得凑近去瞅瞅内里的无边春色,但终至作罢,以刻下的状态去采探,不被发现才怪,荆雨仇随即苦笑着,暗暗自我告戒了声,看来以后和香榭天檀的女人欢好得万分小心了,其中暗藏的玄机,只看雪青檀对自个的就足够了。
厢房里云雨渐息……
“师妹,三长老的下落有眉目了吗?”
“当然!”她语气中略见傲然,“不过事情见得有些蹊跷,三长老被兽人武装捋去芜城了……”
噫,他们怎么也往芜城去了?师姐心里打了突,却没有打断师妹的话,听得她继续往下说。
“三长老和他们一路可言笑得欢呢,我怎么也看不出三长老受到挟制似的。可惜我只能远远的跟着,听不出他们都说些什么来着。嘻嘻,不过呢,我发现了一件大事儿——”说到这儿,她缓了缓声,然后神情得意的望向师姐。
“看我怎么治你,让你卖关子——”
接着只听得里面花枝乱颤的一阵娇笑,和不亦乐乎的嬉闹声……
“格格…,好…姐姐,嗯…,我说了,你的手让我先缓一缓嘛…”她依旧是先前那般轻松慵懒的语调,声声腻人,“我无意中发现了起天大的谋,是关于大武皇朝的。大武的大太子武睿正密谋趁武皇出游的大好时机,于今次妖月行空时在皇城发动兵变——”
“师妹,你最爱胡闹了,这等事也来开玩笑…”师姐语中带嗔的道,脸上却现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儿。
“嘿,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哦,对了,师姐,你先看看这个。”说着,师妹从袖口里递过一张纸条儿。
“这——,兹情体大,啊,师妹,这事你给师门和华师姐传过去了吗?”
“嗯,这事我当然能理会了,我可是时间传出去的。”
“这么说来,你的诱鸟都训练成功,派上用场了?”师姐见师妹一脸得意的模样,随口赞了一声,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嗳,对了,从这鸿书上有限的信息来看,可以确知的是,武睿与赫连铁树的兽人武装已然达成秘密联盟了,不过后者不往皇城去帮手,反向芜城方向集结——”
“嘻,这个并不难理解,武冲是不在那围猎吗,你看是否项庄舞剑,意在武皇呢——”
靖雨仇的内心像是给烈火燃烧般,却非是适才上涌的情火所致,他刻下想的,只是希望能在谋发生前,赶去给真珠护花,其他的嘛……
院外,起风了,乍暖还轻寒的,靖雨仇抬头看了看天色,帝国的风恐怕要转向了罢——
第十一章 风云初动(上)
大武的太子殿下准备在今次妖月之夜发动政变?靖雨仇乍闻之下,还真是吃惊不小,不过旋即他便意识到,对于他们流民大营等各路义军,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说实话,刻下大武帝国虽然乱象已呈,但至少表面上还保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战乱也只是局部的、区域的:这主要是各路义军大多实力相当,不到非得已的情形下,谁也不想冒险做出头鸟,否则一个弄不好,被人坐收渔人之利不说,更甚者会变成众矢之的,惹来其他势力的众起而攻之。
现在若是武睿以不逆之名发动政变的话,他们便等来了一个借机大声说话的时刻,自古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居之,你武睿僭越约定俗成的宗法礼数,觊觎神器,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国将不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想通了这一层道理的靖雨仇忽地唯恐天下不乱起来,顽心忽起,他不顾内院的一对正寻好梦的“鸳侣”,把声音弄成一线,故意对着内院的方向大叫一句“有官兵啊”,然后足尖点在外院一个凉亭的尖顶处,如飞鸟展翼,几个起落间,越墙而去了。
出了院落急急掠走了数步,靖雨仇想到适才由内院传出的似张皇又似愤怒的异响,正想报以两声大笑,便听到左前不远处传过一片混杂的扰攘声,隐约中似乎伴着军旅行军时特有的齐整步音以及兵器盔甲交相摩擦的金属鸣响。
嘿,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想不到刚才随口无心叫喊的“有官兵”竟然当了真。咦,不对啊,这肯定不会是云石城的水源军,那它是从哪转出来的,以自己的耳目之聪,这么一支大军居然开到城中腹地,才为他发现,而且还只是略闻风声?靖雨仇虽然满腹的疑问,步下却丝毫没有放慢,反不着痕迹的加动速度朝风声起处掠去。
由最近的南城门拓入的宽阔的月华大道,一时万人空巷起来,显出经年难得一见的虚饰的繁荣。从靖雨仇的方向望过去,大道虽然人流扰攘、混乱不堪,但看得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想借由南城门好逃出城外去。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除了一些轻车就简的商旅外,大多是些锦衣华服之流,那些灰头土脸的布百姓却好象炼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毅然不为所动,只是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倚门争赏着这一由贵人大军集结的风景。
老丈,今儿个是怎么了?他们逃什么啊?城里有什么危险吗?如果真有危险的话,你们又怎么一动不动啊?靖雨仇有些不解的挨近一老头动问了声。
唉,还不都是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闹的。这不,刚才有一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甲兵直奔城北去了,不用说,准是去打家劫舍去了:那区都是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们的地头啊。至于我们嘛,逃和不逃还不都一个样儿,你瞧,这蓬门敝户的,他们都懒得光顾呢……
呵呵,老丈,你看他们那个狼狈相,想起平日都一个个满脑肥肠、趾高气扬的,还真解气啊!
说的可不是嘛!不过这又管什么用呢,哎,过些日子,他们准得转来的。哎——不过就是这养养眼的光景也有日子没见着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大过马,何况被抢去的也不过是他们的九牛一毛。这些天杀的,我说这些兵匪怎么不干脆一刀把他们给撂了,唉,世道就这样,好或不好,反正都是我们穷人受累……
靖雨仇听得他叹息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沉似一声,无言以对,只得回以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
啪啪…声起,靖雨仇顺着声音望过去,但闻月华大道折街传过的踏步声响,想来是适才老丈口中的那队掠城的士兵捞足了战利品,刻下不知又往哪赶去?
哼,水源军与流民营交锋以来,屡遭败绩,城内守军所剩不多,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完全想不到云石城现在只剩下座不设防的空城了。前数天他本来想看看哪天有空,顺便找阮公渡算算旧帐,那会他便发现城里的首脑人物一个也不见踪影,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空城计呢?呵,在这些跋扈的士兵眼里,云石城的那些哨塔恐怕都和摆设没两样罢,徒徒守卫着几座摆不开战场的城门。
只听看他们整饬的步音,靖雨仇便知道他们决非一群乌合之众,而且相当的训练有素。一小会后,这些士兵已然出现在靖雨仇清晰在望的月华大道中,虽然全副武装,但他们点行式的、颇显轻捷的频频步履,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他们身着的那些金黄铠甲被抽去了重量似的。忽地,靖雨仇生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和云石城的百姓都想差了,这群甲兵看上云石城,决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式的路过那么简单,他们很有可能是蓄谋已久的,若此的话,那么他们志并不在掠城,而本是来夺城的!
弓箭在腰,刀剑掣手,一时满城尽带黄金甲。这究竟是哪路天兵,居然能够在不动声色中便赚了一座城池,事先无声无息,连身在城中的他都没有发现一丝破绽。虽说是一座空城,但前后时间不到半烛香的工夫便控制了全局,也当得起好本事了。靖雨仇暗赞了一声,便又大叹可惜,以云石城的水利之便,在未来战争中或许会扮演起重要角色的,这么一座城池竟然被别人着了先鞭。
咦,靖雨仇忽地心下一动,那些士兵的铠甲似乎看着有些熟眼,莫非——想到这一可能,他立时喜动颜色,暗自避到一个不为注意、却无碍他视野的角落,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沿着月华道向南城门挺进,当城里的百姓以为他们会穿城门而出的时候,他们却如靖雨仇所料的在快到城门时停了下来,一个中等身材满脸横绝之色、看来是这群甲兵的头目人物下达起命令来。
胎息心法很自然的流转起来,一把清晰的声音收入耳鼓。
岳将军不刻即到!紫川,你分三十个人速速去整理城主府,务必在岳将军抵达前完成任务!
呃,你们几个呢,给我巡城去,看是否有魔门的漏网之鱼?还有程辉,不要忘了多传传我们的安民计划。
唐龙,你带十几个人先把通往城主府邸的北道大街清理清理,什么,就这么点事,还得惊扰百姓,没听岳将军来时怎么交代的吗?凡有扰民者一律问斩!李强,王动,还有你…你…,你们五个分去各处谯塔巡哨,岳将军的船舰一到,紧记得鸣钟,个鸣钟的有赏。其他的都给我上门楼守好城池,千万怠慢不得,否则有什么差池,就提你们的脑袋来见我。
他大模大样的把命令传达了下去,看到他们在自个的调度下应声而去的身影,他感到分外的志得意满,嘿,算算自己待在百户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够久了,这次立下大功,虽说不费吹灰之力,但混个千户,恐怕不是什么难事罢——岳将军?难道还真是红尘那丫头不成?
靖雨仇待他闲了下来,向他掩了过去,只是不知他是在想些什么美事还是故意视自己不见,连靖雨仇在他身边待了好一会,他都没有理会。又轻喂了几声,靖雨仇见他兀自耽于不知所谓的白日梦,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
那个小兵头正想到美处,被靖雨仇这么一扰,恍地惊觉,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大怒下想也不想,朝靖雨仇便是当心一记看似简单却暗蕴幽冷杀气的重拳。
靖雨仇当然不会放在眼里,轻松的一一避过他连珠般层叠不穷的后招,待他锐气稍惰,才呵呵一笑道,“这位将军,刚才多有冒犯,见谅,见谅!敢问你们是哪支义军啊?”
靖雨仇随口喂了他一记甜枣,见他脸色稍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手下也放慢下来,知道这一声将军说到他心坎去了,当下又叫过一声“将军”,便立定脚步再拱手一揖,然后摆了个洗耳恭听的样儿。
这百户长与靖雨仇甫一交手,便立知自己远非人家的对手,停手不打嘛,又碍不下面子,正感心烦;这下闻得一声将军,心中实感快意,再见靖雨仇一副恭顺有加的模样,哪还不懂借坡下驴。他先是故作傲慢的瞧了眼靖雨仇,又拿捏了有番,觉得摆足了将军的威风,才开口道:“我们是流民大军攻夺云石城的先遣部队,本将军是这次行动的总调领,——恩,对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将军无礼——什么,你是世居云石城的良民?哼,你现在明摆是来刺探军情,我怀疑你是魔门在城中的余党!”不过他显然对听来口甜舍滑的靖雨仇印象甚佳,不待靖雨仇开声,便装作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过呢,我们流民营素来主张任人惟才、才为我用,从刚才那几下,我看得出你还是个可造之才,不若跟着本将军——”
如他忽起的猜想那样,对方果真是流民大营的军队,那他们口中的岳将军九成九就是红尘了,呵呵,从刚才此人的说话来看,红尘不刻便要由水路从华宁抵至云石城,不知二哥他们会否同来,靖雨仇心中升起一股迫不及待的冲动,朝那百户长着了眼,他一脸陶然如醉的神态,不管对方是否在听,依然乐在其中的说教些不知所云的话,靖雨仇暗自笑了声,再无兴趣听下去,便待要离开。
就在这时,喧哗声大起!
云石城的百姓目瞪口呆了看着这些举动大异以往任何一拨军队的士兵,终于明白他们要把这座城池据为己有,顿时挑起一阵骚动。如果仅仅是劫掠一番还好,反正他们又不是有钱的主,但是他们好象并不怎么掳掠财物似的,这就费思量了。不过止就——赖着穷凶极恶的水源军的地盘不走——这一端而言,往后城里就有得一番干戈扰攘了。
“各位乡亲父老,大家不要惊扰!我们是流民大营的义军,是来拯救你们于水火之中的。
现在我代传我们岳将军的一个命令,流民营大军所至,所有将士不得扰民!但有违令者立斩无赦!此外,岳将军还着我与各位乡亲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我们流民义军的宗旨便是代表广大穷苦老百姓的最本利益的,从今往后,你们的一切冀望便有了牢不可破的依托了!我现在再给大家传个捷报,石公山的水源军在我们流民大军秋风扫落叶般的攻势下已然全军覆没了!虽然这只是跋涉千山万水的步,但你们要坚信,我们的胜利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妄想与我们为敌者,只是螳臂当车,是无阻我们一往无前的胜利脚步的!你们要坚信,在不久的未来,这大好江山就会属于我们,当然也是属于你们的。最后,我,师捷,以虎贲军先锋大将的身份宣布,云石城由即刻起,就归属我们流民营所有了!而你们就是这个重要的历史时刻,最佳的见证人!“这位叫师捷的百户长从百姓们的惊扰声中缓神过来,但那番意想中的豪情却犹有未尽,便借势慷慨陈词起来。
师捷?好名字!看来他倒是不可多得的激励士气的人才!靖雨仇趁他有意无意间向他望来的一瞬,赞许的向他一递大拇指。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云石城早换上了流民大营的旌旗,不过不是原先在华宁他见识过的那面,而另更易了一画,滚了云边的旗帜饰以耳目一新的虎黄底纹,乍看下让人感觉象是一贵族的纹章多于一面麾军蹈厉的旌旗;但再有一眼,便倍觉神长振,绣于其上的李字,笔逐龙蛇间颇像一个横戈立马间千军致师,万夫辟易的猛将。那种浑然的厉烈嵯峨之气,便若有伏着万千军马的遁甲奇门布著其间。忽地,好似一心生的幻境,那旗上本是死物的画影像是得了灵气似的,隐隐约约之际,逐显出寥廓的战场,尘土飞扬处若有百兽率舞:气魄之大,尤令靖雨仇咋舌不已,“虎贲,勇士称也。若虎贲兽,言其猛也。”只是不知是出自谁的大手笔?军中有此等人物,有机会的话,自己怎么也要请益一番。
谯楼钟声四起!
该是红尘他们到了,靖雨仇向四周环视了下,城中的百姓看来是接受了师捷的安抚,大都夷然不惊,除了些大着胆儿跑去看热闹的百姓外,该干什么的还照样忙活什么。
靖雨仇放开脚步,兴冲冲的往城外硕果仅存的云津渡头掠去,师捷一行早恭候在那里,好迎他们岳将军的大驾。
西向元江极目望去,在约莫距城三里许的水面,旌旗蔽空,漫江的旗舰浩浩荡荡吞江而来,以犬牙交错之势,列成两梯纵队,首尾相应,给人无隙可乘、浑然大观的万千气象。
到了云石城外一里许处,一舰从众船列成的战阵中排众而出,舰牙那面虎贲大旗比起其他的旗帜都要更高和更大,在江风中如天威怒扫般拂拂飘扬,这使靖雨仇知道它应该是流民大营的主舰。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元江一时现出千帆竟舞、百舸争流的久不复有的盛况。
靖雨仇运足目力,岳红尘迎立船首,飒然作响的江风吹拂开她系在肩颈间的披襟,露出一身特制的黄金软甲,越发的衬得素来不喜红装的她英气凛然。
一条缠银丝的玉带把她的蛮腰紮得纤不盈握,前玉峰怒突的玲珑线条亦借此曲尽其妙。
落帆…抛锚——“百户长师捷幸不辱命,在此恭迎岳将军的大驾!”
“好!以后这便是我们流民大营的新城了!”岳红尘摘下头盔,娇喝一声。本紧绾结于头盔内的秀发写意的披拂开来。那份揉合了刚健爽朗的英姿和绰约动人的美态的特质让靖雨仇有一瞬间看得目瞪口呆,月余不见,岳红尘的变化还真不小啊。
“本次特派行动的先遣两百余名士兵本月每人加饷银五十两,百户长师捷晋升为副千户。”
“这次我们之所以能轻取握天下水利之便的云石城,将士们功劳颇著,本来依言要摆宴犒赏诸位将士的,但刻下兵凶战危的,各方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隔江享誉天下名城的天水城又是魔门重地,实在容不得我们有半分疏忽。所以呢,今天这杯酒就权且记下了,待适当的时机到来,我当加倍奉还!‘虎贲’是我们流民大营军队建制中对于最骁勇善战的军士的最高荣誉头衔,诸位将士都是从中遴选出来的锐中的锐,铁中铮铮、杰出之尤者,这一称号,即使就整个帝国而言,你们也是当之无愧的。
大丈夫者,大英雄也,若此,便当仿效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你们当知道古中原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口号流传至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异邦一位超卓的军事天才拿破仑有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决不是好士兵,不想吃天鹅的癞蛤蟆决不是好癞蛤蟆。所谓时势造英雄,刻下的帝国,风云激荡,这正是我们每一位有志封侯的将士们,博取功名,以求封妻荫子、光耀宗室、甚至著录于千古青史的最佳时机!
大武帝国,其当今在位者荒无道,久享残暴之毁名,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伐无道,诛暴秦”,千古一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或说有德者居之,或说捷足者先登。
我们流民大营奋发蹈厉,亲附百姓,同其忧乐,国之神器,舍我其谁?相信有朝一日,我们流民大营必赖席卷天下的虎贲大军站在帝国之巅,指点江山,俯瞰历史风云。“
“锵”!岳红尘抽出悬挂于腰际的宝剑,遥遥指向中天的丽日。
“嗬…嗬——”,数万战士同声叱喝,兵刃亦随之高高举起。
九举九喝乃止。
群情激昂下,所有将士均嘶声竭力,愈叫愈响,愈叫愈齐,至其奔合成流,其声浪恍如隐横层霄的惊雷炸响过了数纪的天地轮回。
靖雨仇没想到岳红尘看似质野不文,说起话来却是满嘴“之乎者也”。据他所知,岳红尘仅仅是通文墨,想不到说起话来却文采斐然,锦绣风物,信手拈来,她这手从哪学来的,抑或先请人捉刀的,呵呵,不过这番口吐风云的气魄,仿佛藏百万甲兵,却是伪装不来的。
靖雨仇虽然置身事外,但遇着如此壮观的情形,也禁不住跟着热血沸腾了一番。他默默注视着岳红尘,有一刹那,她仿佛定格了般,最后幻成一个引导无数生民梦想与荣誉的自由女神,散发出令人不敢亵渎的玉洁风华;但当你的目光凝在她高擎而起的宝剑上时,在日光的激下,它流蕴出血色的采芒,又会让你联想到某位主宰战争的女魔。不过,没有疑问的是,这两种特质对靖雨仇都很有吸引力。他忽地生出一个恨不得把她拥在怀里恣意蹂躏一番的念头。
靖雨仇眼角余光瞥及那位刚由岳红尘提升的千户,见他时而一副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听漏了上官的一句半词的表情,时而按捺不住的手舞足蹈一番,忍不住暗笑一声,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打了很大的(保管对方不能忽视)呵欠,待那位千户横眉立目的向他望过来的时候,便略带不屑的口吻开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岳大将军吗?我看不会只懂胡吹大气罢?”
竟敢对我的偶像口吐狂言,师捷副千户闻言下,哪还不大光其火,正待有所行动。靖雨仇忽地气势一变,立时止住了对方的蠢动,然后继续缓声道:“师将军,你信不信,待会只要我一句说话,我保证你们的大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投怀送抱?”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啊,呵呵,我的岳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岳红尘闻语娇躯一颤,不能置信地向靖雨仇望去,再待了半晌,以一种说不出的野姿态,左手一拉系于肩颈的披风丝带,右手一挥,然后恰在披风飞离她的同时,和着一团香风,飞离甲板,掠过丈许的水面,向靖雨仇的怀里投去。
“阿仇…,死…阿仇,这些日子都死哪风流去了,是不是把我们姐妹都忘在脑后了?”声音越转越细,似乎暗含幽怨,以岳红尘的坚强,使靖雨仇不禁怀疑,那丝怨怼的语气是真的出现过?还仅仅是出于他自己的臆想?
靖雨仇这么想着,灼灼的目光便贪婪地在她身体上下巡弋,看得岳红尘居然会俏脸一红。
心下再无疑问,靖雨仇大嘴捉住岳红尘的唇瓣,先来一记长吻,以解相思之苦。岳红尘一向以强悍的男人自居的女人,她健美丰腴的体形亦会给人这种感觉。岂知当她动起情来,终显示出女天娇柔无力的一面。
靖雨仇五指飞动,就在稠庭广众下探索着岳红尘温润丰腴的娇躯,细意的感受其间的红肥绿瘦。岳红尘略带挣扎的扭动娇躯,但在外人看来,她的动作象是回应而多于拒绝。
唇分。
靖雨仇发现岳红尘那双小手犹自在他身上激情的抚弄不已,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神色,嘻嘻一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急色,不过我喜欢!”打趣间闻到她不施脂粉的一段天香,情动下,便把鼻子凑到她的领子口边,用力嗅了嗅,只觉一股浓浓的腻香流入鼻孔,想来是经日行船,诸般不便的缘故,间中还隐约夹着几许撩人的膻惺味,是那种流了汗的妇人体香。
岳红尘闻言下俏脸一热,向前的潮红犹未褪尽,又添新痕,这才警觉起他们正处在一个怎么样的场合。想到身上汇聚了千万道目光,以她一向的大大咧咧的格和果敢镇定,亦不禁大羞起来。丹霞染脸,蜜色的肌肤如嗜醉了般,更动人的是,这本来相近的两色在她细腻动人的表情中竟然渐次分明起来。
“哼,都是你闹的,还来说语——”岳红尘轻哼一声,再见到靖雨仇享受调弄自己的快意,她忽地涌起一阵冲动,真想痛揍他一顿,方能出掉心头那股恨气。
“死阿仇,臭阿仇,你竟敢捉弄本将军,哼,你信不信,我要治你一个不敬之罪。”说着,岳红尘诡秘的一笑,然后巧俏的挣脱开靖雨仇的怀抱。
“人来,给我将这个狂徒拿下。刚才他竟然敢对本将军使出卑劣的妖法。”靖雨仇见岳红尘美眸先是一阵连闪,随后便听的她一声娇叱。
将令如山!师捷等原先候在岸上的将士立刻列阵成圆,对靖雨仇隐成合围之势。
卑劣的妖法?靖雨仇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当他见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将士还动了真格,尤其师捷这个新任千户看来还有些真本事,两眼像和他有仇似的,爆闪出森厉的光芒……
而岳红尘这个始作俑者早逃离得远远的,眸子里不时向他飘来有趣、挑衅的神色。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大武史》载,武皇二十五年,“岁在甲寅辰月,太白五星累累如贯珠,炳炳若连璧,相聚於心宿;月魄泣血,异变为妖;北辰失其所居。”
大武皇城太子府。
“殿下,五星连横,此乃大吉之兆啊!据《孝经钩命诀》载,五星联珠在古书中有「五星聚舍」之称,主兆圣君喜临啊!”与太子殿下武睿并立于凤凰台的左辅星昭爵夜观天象时,惊见异兆,立时喜动颜色。
“哦,左辅大人,可有相关的说法?”对今晚的行动犹自惴惴不安的武睿,乍闻此语,也是一脸掩不住的兴奋,莫非真是“政变于下,日月变于天。”
“古书有道是,五星若合,是谓易行:有德受庆,改立王者,掩有四方,子孙蕃昌;亡德受罚,离其国家,百姓离去。殿下,你看,这不正与刻下的情形暗合吗?说句大不敬的话,武皇陛下仁义不施,以致百姓离心离德,刻下流民四起,异端纷纭,乘乱而生,若不及时图变的话,我大武国祚堪危啊!‘天道无亲疏’,太子殿下能顺应天时,这正是替天行道啊!圣人说的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不正是最佳的凭证吗?太子殿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再者——”星昭爵何等人物,只凭武睿今晚异常的沉默一端,立时察觉出他对今次政变的犹豫,要知道谋大事者,最切忌的就是无谓的妇人之仁以及由此而生的踌躇不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当下便鼓舌如簧,以极力为自己主子的心结开脱,他很清楚,如果在这等成败生死均牵于一线之机的关头,他若不能排除武睿的一切后顾之忧,致使他难以放手而为,功亏一篑不说,恐怕离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远了。
“好,大人无须多说,武睿受教了!我们一切均依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以妖月半渡为号!”
第十二章 风云初动(下)
作者:扬鹰
※※※※※※
大武皇城。
晚灯初上,一向繁华热闹的像是不知日夜往复是怎么一回事的京畿帝都此时一片肃然。家家户户,无论是城南的平民区,还是繁华夜市最集中的城东,又或帝国贵胄王公府第所在的城西,都紧关门窗,连偶尔由户内偷偷溜跑出来的灯光亦是一副不敢喘大气的格局。
大武皇城青楼酒肆林立的梳玉大街,因紧傍梳玉河而得名,往日熙来攘往的气派消弭了,陷入了一片昏黑。
形状略似下弦月的梳玉河,是尾扫京都的宁河流入皇城的那一段河域的名字。自城东北由宁河引入城来的梳玉河沿着她自身独特的形致穿城而过。
穿梭河面的画舫花艇往日此时应是丝竹琴韵、猜拳斗酒的热闹声响开叫的时间,此时也仿佛断了丝弦的琴瑟一般,喑哑不语。
幸好忠于职守的城卫军没有落下他们”夜常”的工作,要不然恐怕连全城中唯一的声响都要给沉寂了。
不时在城中穿巡哨的城卫大哥们座下的高头大马发出的的的蹄音在星月不明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空落,使人不禁生出一种人去城空的错觉。
显然皇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这几天出没于京城的人都知道,就在前天,大武以准国储的身份行使监国的太子殿下武睿颁下了为期一周的全城戒严诏令:戒严期间,禁绝京都一切交通,所有人等包括皇亲王公在内,被勒令除非有太子殿下本人的手谕,否则不得以任何名义踏进或踏出城门半步,违此令者一律有杀无赦。
究竟在大武帝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原来正在前天武睿颁下戒严令的前一刻,大武四皇子和太子殿下在全城最着名的青楼”小扬州”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人刺杀,当场殒命;连身手颇为不俗的太子殿下武睿亦仅是幸以身免,在与刺客的周旋中,他的左右肩胛骨上各受了重重一剑,而暗中安在四周的侍卫们则连刺客的衣服也没挨碰上。
事后,近两百随行的侍卫无一幸免地因失职被武睿处以极刑。而回到皇的武睿不顾有伤在身,立即着人拟下了这道在整个大武帝国史上亦仅有三道的最末一道戒严令。
这听着似乎很奇怪,其实稍悉大武帝国史的人对此都应有所耳闻,这一切得从大武开皇武天凌的那道著名的“驳戒严口谕”提起:
”朕忆及某日上朝,群臣以近日旧朝余党数度流窜于京师,屡兴风浪一事,纷议谏朕下戒严令,朕但言无事,当即驳回。
今看我大武帝国江山稳固,天下承平,盛世景象指日可期,实乃帝国之幸,亦足证朕所见无碍。
戒严令,非常之物,不得已而为之。但观上古筑建此令以来,后世亦常学步,然终不济于事。神秀末帝于邦境各城累下戒严令,当其时也,朕统引三军于戒严区长驱而入,诸路瓦解,概莫能当,戒严于朕何碍?民心悦则邦本得,而江山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可见守邦之道,惟在修得民心,务以民为本。
我大武子孙当善视此言。”
自此往后,武天凌这道口谕成了大武帝国这位天纵其才的开国皇帝大觉大慧耀千秋的见证,故此大武后继者无不对它津津乐道,伏恭谨遵,即便是十八年前那场差点颠覆了大武帝国的外族之乱中,一向自负的武冲为模拟先人的风范,也是硬着颈子没有颁下戒严令来。
除开最后一道是由武睿经手的,其它两道均出自大武上代皇帝武松之手。
※※※※※※
夜阑渐深,月色竟然在这清朗的本应是满月之夜闭门却客。
如果在往日此时,你或可以随便扯住任何一个街上的行人,(游兴丝毫不因夜色而稍减)向他询问大武皇城除去皇外最着名的建筑物是什么,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是坐落在皇城西北角的凯旋广场,当然告诉的方式或会因人而异,是好心的指引你还是不无鄙视的打醒你,则要看你的运气了。
皇城最雄伟的建筑物以及豪华富丽的王公府邸大多集中在凯旋广场的四周。大武煊赫的新晋楚字世家的府邸就在其中。
在凯旋广场与大武内城墙之间有一条落花长街,落花街以凯旋广场的东向正门为界,其落花北街是帝国太阳神殿建筑群所在地。落花南街则是帝国上流人物的府邸。
如果依照顺序数过去的话,落花南街的第三家便是楚府了。
高出地面数尺的青石地基上砌成的数级玉白色台阶通向一座巍然高华朱门,门庭挑着一顶上书”楚府”两字的紫红灯笼,光亮照亮了因戒严而有些黯然的落花街街心;门楣上则挂着一块书有“楚天一府”四个大字的漆金牌匾,下款是“大武皇帝御笔”六个小字。
楚府幽然居。
楚字世家家主楚结城临窗而立,透过窗台默然望着高墙外的落花街。与他并肩立在窗台前的赫然是羽然世家家主羽然凤。
自羽然凤今晚入府以来,他们已然在这默然站立了有近一刻钟的时间,似乎互有默契的对今晚即将展开的话题有些害怕的避而不谈。
未着窗花的镂形窗格折下浓郁的影清晰的勾勒出楚结城肃穆中略带忧虑的神情,而由眼角竟然泻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态。
羽然凤知道这位好友的心事,楚字世家好不容易晋升为帝国名流,但在目前这局势不明朗的情形下,他也不好强自为他排遣。
羽然凤平静的不见一丝波动一对凤目,由楚结城身上移往静静的夜空,嘴角逸出一句似叹息又似自言自语的话语;”今晚的夜空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空,今晚也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终打破了两人间闷人的沉默。
楚结城终是非常人,剑眉一轩,先前结于其上的忧色豁然尽解,沉声道:”羽然兄,如无意外,你明天似要远行北上罢,为什么在此戒严期,武睿会给你这么一道命令呢,你不怕他故意借此来害你吗,抑或是你另有所恃呢?”
”呵呵,早知道瞒你不过。楚兄,你可否告诉我,四皇子的死目下来说,对谁最有利呢?”
楚结城闻言下,心头一震,愕然向羽然凤望去。
羽然凤苦笑一声。
他很明白楚结城此时的感受,京城现在每人均在猜测那天的刺杀动机何在或是何人所为的诸如此类的问题,设若他刚才的说法是以”四皇子”换作”太子武睿”的话,那么楚结城可以作到不动容,因为据透露,在刺杀的那晚,刺客首先锁定的目标是武睿,而非四皇子武策;加上武睿这太子兼国储的身份非同小可,两者相合,人们的注意力自然放在了有大武帝国准继承权的武睿身上,即管他只是受了点皮伤,而四皇子武策付出的是生命代价。孰不知这被大家忽视的才是整件事的关节所在。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四皇子是独身一人时遇刺,那么羽然凤先前提出的疑问应是再自然不过了。
”武睿,你小子行啊。”沉默了半晌的楚结城若有所思的叹了句,然后抬眼凝注在羽然凤的脸上,略带不悦的问道:”那不知羽然兄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楚兄,你误会我了。我也想这理应是武睿的谋,不过我和你一样,只是限于猜测而已。而我之所以会作如此判定,却只是因为武睿深夜召我入前的一番说话引发了我的一串联想。”羽然凤语势顿了顿,话锋忽地一转,”楚兄,你可知我明天北上的目的地居于何处,又或此行的使命?”
楚结城默默的望着他,不置一语,静待羽然凤继续往下说。
”昨晚武睿召我入,为的只是商讨遇刺事宜,同时与闻此事的还有左辅大人星昭爵,三代辅政郑国公的长孙,现朝议政侍郎车臣,御林军左都统领樊直,城卫军都门统领张政,另新近来京接受被提名为帝国新晋池莲世家这一殊荣的封赏,素有航运钜子之号的池莲碧不知因何原因缺席此会。”羽然凤缓了缓话语,收到楚结城一个让他拣重点说的眼神,才继续道:”但实际上,据我所知,这只是武睿想把表面工夫做足而已,因为在此之前的一个时辰,他曾微服探访过我,他令我秘密护送七公主北上塞外赫连城下嫁于外族联军大统领哈恩行的长子哈炽,并与之结成秘密同盟。”
”或许你知道,十八年前正是由我护送武睿的母亲从龙泉城到皇城的。”羽然凤忽地了一句闲外话,才不无忧虑的接着道,”你想罢,四皇子武策与武皇陛下偏宠的二皇子武逊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兼且武策是当朝右辅左御风的准女婿,很明显,对武逊一向忌讳如深的武睿此举是借使苦计行诛除异己之实。不过,这点倒没什么,我担心的只是武皇陛下,怕他亦要成为武睿的下一个着手的谋。”
”我也有类似的忧心。不过由现在起,到武睿解开皇城戒严令这一段时间,乃最关键的时刻,此期一过,相信形势就会比较明朗了。”楚结城微微点了点头道。
忽地,数百骑疾驰的蹄声,远远传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楚结城停声不语,和同时向他看来的羽然凤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要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久经的高手,纯凭瞬间传入耳内的信息,便可大致判断出这群骑兵的人数以及对方骑术高明与否。
”难道是武睿新近组建的皇家卫队?””应该错不了。武睿组建他的卫队时,曾令我到场观看,明说请我指点他们利于马步以及人马合一的武技,实则是迫我对他组建的皇家卫队与武皇陛下的血卫作一番比较。”羽然凤先是点了点头,而在随后的话语中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显是对这支皇家卫队在武睿的引领下,其前景实在不敢恭维。
”只是这么晚了,他们还在执行武睿派下的什么有趣的任务呢,连大好睡觉的时间也宁可牺牲掉。”楚结城截住羽然凤的话,略带调侃的道。
话落,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东南方当朝右辅左御风高起的府邸,隐隐感应到,这才是武睿……
※※※※※※
芜城上林地界兽人武装宿营地。
兽人武装帅帐。
刚胡乱咀嚼过几把干粮以抵晚膳的赫连铁树正想起身习练晚课,忽然想到为今晚行动考虑,他约于此时会面的折冲关守将容与尚未到来,不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还是情形有变。
今天是他率兽人武装大军抵步上林地界的第二天。他知道这天对他,对他的部族而言,实有关键无比的意义。这天可能因为他的某个行动,某种决策而发生巨变,成则合,不成则可能是满盘索落的局面。说的更严重些,他今晚是在以部族的生死存亡为赌注来履行一个契约的,在这意义上来说,他个人的荣辱得失已算不得什么。
但是出奇的,他此刻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若进入了禅定的高僧一般,无喜无忧。
他顿时升起一种明悟,如果在对敌千军中,他仍可保持这种一片冰雪般的心境,那便可有望扳登至师尊所言说的兵法至境。
谁也无法预判在生命的旅途中会以如何走向,但这正是命运彩绝伦之处,令人对它充满期待。
想到这里,帐外送进帐下一个近卫的声音;”铁树大人,星原公子有事求见。”赫连铁树愕了愕,然后才着手下请星原进帐叙话。
不一会,两把轻重有异的脚步声来到帐外,其中一个一把揭开帐幕,正是大武帝左辅星昭爵的大公子星原,后面竟还有一名武装侍卫随行。
若是一般人,都会以一身华服,气度轩然的星原为着眼点,但赫连铁树的目光落在随在星原身后那位武装侍卫时间无疑要多过星原。
因为只看他揭过帐门的动作既大度从容,又显干脆利落,便知他是久历军旅之人;而入帐后,他经过帐门时微弓的身体立刻倏的拔直起来,一瞬间显示出的强大气度便足以令他呼之欲出对方的身份。
赫连铁树迎大步流星向两人迎去,把两人让进内帐后,分宾主坐下。此时那名帽沿低压的侍卫自顾自的脱下帽子和外身的侍卫服,露出里边一身便衣儒服,这人虽未着铠甲,但举手投足间便给人以大将的气度风范。
”呵呵,赫连大哥,请恕过小弟的故弄玄虚,来,星大哥,让小弟为你们引见。”星原话尚未落音,容与修长洁白若女子的右手已然向赫连铁树递了过去,”赫连将军,幸会了。”容与语下的一句”幸会”传递出的真诚令赫连铁树和星原两人都听得呆了一呆。
”哈哈,闻名怎如见面。赫连早闻说容将军风采过人,只是未曾料及将军是如此之年轻。”赫连铁树慌忙依样将右手递过去,与容与因白皙而令人误会为柔弱无力的手掌紧紧握在了一块。赫连铁树切身感受到,如果有敌人胆敢如此无知的看待这位在在大武帝国中以”儒将”驰名近十年的军中名将,无疑等若是为自己自掘坟墓。
”赫连大哥,你这便想差了。休看我容大哥这般年轻,其实他已三十有三,家中共有五位娇妻,七对子女了。”星原失声笑道。
※※※※※※
云石城。
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由于岳红尘忽起的顽心,致使陷于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将士包围圈的靖雨仇当然不会把这些通拳脚工夫的士兵放在眼里,所以左掌仅仅是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撩,划出一轮充满拳劲的弧形轨迹,他本意只是想迫退了身前欺身而上十数名士兵;他本想这一招对付他们而言应该完全足够了,哪知道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些士兵仅是后退了小半步,完全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跌倒在地,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趁势闪人。
这些刚站稳阵脚的士兵,脚下踩踏着协调均匀的步法,复悍不畏死的挺剑而上,倏忽间,拉近了和靖雨仇之间的步距。
靖雨仇微一错愕下,脸上反露出一丝笑意,手下却没有放松,在他们欲缩小战圈,继而变成对他的缠斗前,靖雨仇左手略略加强掌势,右手斜出击向抢先迎上的一个士兵,却完全不理会身后应是这群兵将中身手最好的师捷。就像是对方全然不存在一般。
已经大成的”水经”心法自然流转,靖雨仇瞬间把握到眼前这个剑阵的微妙以及不足所在,如果在千军万马中,以之结阵,能起到相当强大的用处,但是以之对付如他这样级数的高手,则阵中至少必须有一位和他相若的高手,方有可能奏功。
这阵势的微妙处在其能在进攻的某一瞬间发挥出所有人最强大的合力,而且可以令与其对阵的人要逃亦不可能,从而饮恨当场。其成功的最关键处便是需要一个能牵制对手的引子高手,因此如果对阵的是高级数的对手,则会因为阵中无一可在瞬间牵制敌手的高手,对方即使不能稳胜,至不济也可从容而退。
靖雨仇知道这个从右胁飞身抢上的士兵便等若这个剑阵的引子,而在他与这个士兵身体相触的那一刻,就是对方合击之势发动之时,他右手去势不变,倏的加速前冲,在对方剑身临体的一刹那右手五指箕张,那名士兵的剑尖轻巧的被靖雨仇捉住,身体如受电击般一震,持剑的手想要脱手,但在靖雨仇的蓄意而为下,竟然不得脱身。
就在此时,靖雨仇身体奇异的一扭,移形换位下,对方剑阵发动后,纷纷想尽力出手时却发现自己剑锋所向的居然变成了自己的人,骇然下想要收力时却已然是力不从心。
如果是在对敌时,靖雨仇自可放任不管这个士兵的死活,但在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了,屈指成抓,提起他的后衣领子。
反观对方此时已是阵不成阵,靖雨仇趁势一个飞身,长笑一声,掠出阵外,迅疾放下那位从鬼门关打了个转的仁兄,在没入不远处的人群前,他准确的把握到士兵团团拥住的岳红尘的位置,向她传音道:”红尘,为夫今晚才来找你,紧记得要洗得香喷喷的啊!”再长笑一声,迅速远去。
※※※※※※
赫连铁树送走容与和星原时,天色转晚,已然是戌时中。一直被天边云翳遮得严严实实的月轮此时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
在刚才与容与的秘密会晤中,容与告知了他武冲最近一些可疑的行藏,他们在研究了容与带来的上林苑地形图的图纸后,稍晚又就今晚行动的一些细节进行了商讨。
其中,赫连铁树特别向容与询问了苑中都有哪些比较独特的建筑物。
据容与介绍,上林苑内比较别致的建筑物除开专供武冲下榻的行别院外,与行别院隔一桥相望的天一阁是皇家在上林苑的经院,此外,分别位于行正南的瑶池以及行偏东方向的藏星楼则暗藏玄机,连他也不知是什么所在。
如果师尊所料无差,今晚应是武冲疗伤的最佳时机,故此,武冲今晚或会选择一个特别的地方,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最后经过他的反复思量,赫连铁树终选定在藏星楼。
一来,藏星楼这个名字应该像它显示的那样,定然大有深意,二来,这个名字亦让他忆起师尊曾提及的一种失传已久的疗伤心法”藏星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