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踹掉裴府这门亲事,借叶问筠攀上后族。现在虽然如愿以偿得到了叶问筠这门婚事,但叶问筠却被九殿下当场羞辱,太后出言赶她出宫,彻底失宠,不再是荣耀而是累赘,却偏偏是皇后下懿旨赐的婚事,想要退都不可能。这次又因为退亲之事,被万关晓这个小人反咬一口,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镇国候府的身上,反而显得他光明磊落,品行高洁。
如今,大概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镇国候府为了高攀叶家,毁诺悔婚,又为了不被人戳脊梁骨,把污水泼到了裴元歌的身上,想收买万关晓污蔑裴元歌,结果万关晓却是个坦荡磊落的君子,当场拆穿。在所有人的心里,镇国候府就是个攀龙附凤,虚伪阴损的跳梁小丑了吧?
可天地良心,真是这个万关晓到镇国候府说跟裴元歌有私情,他才会退婚的啊!
但现在,还会有谁相信他?
就算他再怎么说,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困兽之斗,抵死不认的无赖。镇国候府心头苦涩难言,却又无法辩白,只能伏地泣道:“皇上,请您开恩明鉴,老臣……。”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几乎昏死过去。
“开恩,这会儿你知道求皇上开恩?那你诋毁我家歌儿名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死活?”以裴诸城的个性,素来不与老弱妇孺计较,但镇国侯这次所做的事情,实在是触到了他的逆鳞,让他无法忍受。
看到裴诸城骇人的神情,万关晓更加庆幸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是他头脑还算清醒,没有被镇国侯世子的花言巧语所骗,此刻恐怕早就被拆穿了。对着镇国侯,裴尚书尚且如此,自然更加不会对他一介举子客气,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裴诸城,这事就算本侯有错,你也已经砸了镇国候府,还想怎么样?”镇国侯心头本就憋屈,再被裴诸城这一挤兑,更加觉得难受,忍不住硬着脖子道。
裴诸城横眉竖眼地道:“砸了你镇国侯府那是轻的,你敢诋毁我家歌儿的名誉,这事儿没完!”说着,转身向皇帝道,“皇上,现在真相大白,镇国侯诋毁我家歌儿的闺誉,不啻于逼她去死,这件事,皇上必须要给臣和臣的女儿一个公道,不然,臣就算撞死在这御书房,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皇上,裴诸城这是威胁您,这种臣子,不严惩不足以警戒世人!”镇国侯抓住机会进言。
他的父亲是庄明皇帝的爱将,立下无数功劳,因为被封为镇国公,到他袭爵时减了一等,成为镇国侯。但毕竟是忠良之后,皇上总要给三分颜面。只是这件事毕竟是他理亏,如果现在能抓到裴诸城的短处,皇上想要为他说话,从轻发落就能名正言顺些。
“臣并未威胁,只是有感而发!”裴诸城咬牙,声音沉痛,“皇上,臣无子,只有四个女儿,而歌儿是臣最疼爱的女儿,她生母早逝,长到现在,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臣常年在边关,难以照料周全,对她实在有着诸多歉意。当初,镇国候府的婚事,是臣为她择定的,如今寿昌伯府的婚事,也是臣为她定的,可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推到了火坑里。臣从来没能为歌儿做过什么,反而接连害她受苦,这次的事情如果再不能还歌儿一个公道,臣有什么颜面回府去见歌儿?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她九泉之下的母亲?皇上,今天您如果不处置镇国侯,臣宁可血溅御书房!”
说着,郑重其事地磕头下去,神态凛然,显然并非虚言。
皇帝有些头疼,再度揉了揉太阳穴,这个愣头青!想了想,开口道:“今日之事,的确是镇国侯的不是,捏造谣言,诋毁女子清誉,德行败坏,着减爵三等无限制小人物最新章节,降为一等伯,罚俸一年。裴诸城,这样你可满意?”
自大夏王朝建国以来,爵位只有世袭减等,除非犯下大错,否则很少有被处罚减等的。当今皇帝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减勋贵的爵等,地位俸禄的削减自然不必提,单这份减等的屈辱,就足够镇国候府成为京城的笑柄。
裴诸城却扬声道:“不够!”
“那你还想怎样?”皇帝口气很有些不善。
裴诸城恭声道:“臣要镇国侯和镇国侯世子亲自登门,当众向我家歌儿赔礼道歉。而且,此后我家歌儿若因此事有任何名声损毁,镇国候府必须全权负责善后!”
“裴诸城,你不要欺人太甚!”镇国侯嘶声喊道,被减爵已经让他颜面无存了,居然还要他堂堂镇国侯,去向裴元歌那个小女娃登门赔礼道歉?“裴诸城,老夫好歹这么大岁数了,你家裴元歌受得起老夫的赔礼道歉吗?你就不怕折她的寿!再者,什么叫做此后裴元歌若因此事有任何名声损毁,我要负责善后?我又不是神仙,难道还能管住别人的嘴吗?”
“放心,我家歌儿就算折寿十年,也会乐意看到镇国侯你来赔礼道歉的。我这个父亲都不在意,你紧张什么?”裴诸城出言嘲讽道,“谁叫你管不住自己的嘴,非要满口胡诌,污蔑我家歌儿?”
“你——”镇国侯气得只发昏。
“够了!”皇帝冷声喝道,“此事由朕决断,就如裴爱卿所言决断便好。镇国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自己收拾善后去,朕这个皇帝,不是专为你们这些勋贵收拾烂摊子的!给朕滚出去,回府好好反省!万关晓和裴二小姐都退下,裴诸城,”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微微变冷,“你给朕留下!”
听皇帝的口气似乎很不悦,也是,哪个皇帝会喜欢被臣子以撞死相要挟的?被裴诸城这样威逼着决断此事,帝王颜面何存?留下裴诸城肯定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就算这会儿能放过他,以后也会不轻饶!
想到这里,镇国候稍微觉得出了口气,请罪退了出去。
裴元巧担心地看了眼仍然直挺挺地跪着的裴诸城,带着丫鬟思巧也退了下去。
御书房内只剩皇帝和裴诸城二人。
皇帝慢慢地打量着裴诸城,忽然把奏折往桌上一扔,嘴角微弯,似乎勾出一抹笑意,却又似乎带着一抹冷意,喜怒难辨地道:“行啊,裴诸城,在刑部几个月,练出来了啊!砸了镇国候府,闹到朕这里来,让朕给你们断家务事,又以死相要挟,逼朕处置镇国侯。敢拿朕当枪使,胁迫朕,这份心性手段,比起十七年前提刀追得老御史驾车满街跑的愣头青,裴诸城,你长进了不少啊!”
这番话很难分辨是夸奖还是震怒。
裴诸城有些不自在地道:“臣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你让裴二小姐假冒裴四小姐,以此来拆穿想要攀诬的人,的确是高招。不过,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所以要找个够分量的中间人来见证,是不是?你和镇国候府的家事,朕不会理会,但是你砸了镇国候府,镇国侯就一定会状告到朕跟前来,要决断这件事,裴四小姐的清白是关键,朕想不给你做这个中间人都难。行啊,装着耍你的愣头青脾气,算计了镇国侯,也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是不是?”皇帝不紧不慢地说着,眸光深邃幽暗。
裴诸城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臣本来就是愣头青,他镇国侯敢这样污蔑臣的女儿,臣只恨砸得轻了!”
“是砸得轻了。”皇帝似笑非笑地道,“既然这么怒气上涌,怎么没把皇祖父赐给镇国候府的那块匾给砸了?有本事你去砸了那块匾,朕就信你真是愣头青脾气发作了!”
虽然没有看到被砸的镇国候府,不过如果那边御赐的匾被砸了,镇国侯不可能忍气吞声。
知道再也遮掩不过去,裴诸城小声嘟囔道:“臣是愣头青脾气发作了,可那不代表着臣就是傻子白痴。好歹臣也做了几个月的刑部尚书,砸御赐的匾,那是板上钉钉的罪名,臣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刚刚不是还说要血溅御书房吗?”皇帝扬眉,“怎么这会儿又爱命了?撞去呀!”
“情况不同,臣砸镇国候府的时候,想到是要为女儿出气,让镇国候府丢脸,这时候没必要搭上命。但刚才如果皇上不肯秉公决断,非要维护镇国候府的话,臣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为我家歌儿讨回一个公道!”即使被皇帝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毛,裴诸城依然坚持道,“臣是男子,在外面再怎么憋屈都无所谓,但是绝不容忍欺辱臣的女儿,谁都不行!臣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庇护,还谈什么出入朝堂,为国为民?那不是笑话吗?”
这番话无疑是十分大逆不道的。
但皇家争斗剧烈,情分薄如蝉翼,皇帝本身更是冷清之人,别说女儿,就是对几位皇子的情分也很淡薄。可是,越是没有的东西,反而会越向往,越容易触动。看到这样拼命维护女儿的裴诸城,皇帝素来刚硬的心难得地软了三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看在你爱女心切的份上,朕饶了你这次,下去吧!”
声音确实缓和了些许。
裴诸城本想起身,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膝盖动了动,却依然跪着。
皇帝随口地道:“还有什么事?”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裴诸城索性心一横,开口道:“皇上,臣想请旨,调臣去边疆,臣在京城呆不惯。”
皇帝抬眼,看着他的黑眸中隐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道:“对刑部尚书这么有怨念?怎么?从镇边大将到刑部尚书,这样的起落都受不了?这刑部尚书有那么憋屈吗?”
听皇帝的言语似乎并没有恼怒的意思,裴诸城道:“皇上,臣就是这么一个个性,在军中呆惯了,做不来这文官。再说,臣就是个粗犷的性子,学不来那些心细如发,对律法条文更是一窍不通。不过,律法条文,臣还能学着,可刑部尚书压根就不是靠律法条文断案的,这京城密密麻麻的人事关系,弄得臣一个头两个大,下面的官吏八成都是忽悠,整天净在臣耳边说:这个不能得罪,那么不能判,这个是谁谁谁的小舅子,那个是谁谁谁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听着他的抱怨,皇帝眼眸中的笑意加深:“怎么?多少人期盼的六部尚书,在你嘴里,倒像是天下第一酷刑!”
“臣就不是做刑部尚书的料!”裴诸城诉了一通苦水,最后得出结论,见皇帝似乎并无闹意,乍着胆子道,“皇上,您要看臣不顺眼,觉得臣做不得镇边大将,哪怕给个将军、副将,哪怕俾将也行啊,这刑部尚书臣真的做不来!再不行,您觉得臣不配为官,您给个准话,断了臣的指望,臣回老家开个武馆镖局也比这样吊着强啊!”
“德行!”皇帝横了他一眼,冷哼道。
“皇上,臣真的不明白,臣这周身上下就没一点能做刑部尚书的,要是臣哪里得罪了皇上,您说个准话,臣改还不行吗?您别让臣做这个刑部尚书了成不成?”裴诸城心头其实早有这种疑问,不过碍于皇帝的高深莫测,从不敢问出来。
今儿索情也闹大了,干脆趁机问个清楚。
“裴诸城,适可而止,别以为朕方才纵容了你,就不会惩治你,越发放肆了!”皇帝声音微微转冷,警告地道,“现在给朕出去,回去好好想想,看你到底是哪一点让朕委派了你刑部尚书的职位?想不出来就慢慢想,等想明白了再来跟朕说话。这段,除了公事,朕不想再看见你了!张德海,送裴尚书出宫!”
裴诸城虽然满怀不解,却也只能领命出宫。
知道这张德海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明知道估计不会说什么,裴诸城还是忍不住问道:“张公公,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圣意难测,咱家怎么能知道?”张德海笑眯眯地道,“皇上既然让裴尚书您自己想,您就慢慢想呗!哎,您小心脚下,慢走!”
知道这张公公口风紧得很,裴诸城只能无奈地离开。
处置镇国侯的正式旨意很快就颁发了下来,虽然没有细说根由,却也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接到消息的寿昌伯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本朝惯例对勋贵十分优渥,如果没有重大过错,很少会削减等级,而且一下子从侯爵削为伯爵。尤其,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这件事的起因是裴诸城先砸了镇国候府,到最后却是镇国侯挨罚,裴诸城却安然无恙,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说中间没有别情,而只是因为裴元歌的事情的话,皇上为了这种私事严惩镇国侯……。
寿昌伯傅英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