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正文]
第175节第175章：阳谋和进退！
彭远洋却像是吃错了药似的，完全不认同冯悦的话，摇头道：“话虽如此，可如果不是我平时疏于监督和较强部门同志的工作作风和素质，不是我给下面同志施加太大压力，下面同志又怎么会执法如此强横？下面同志执法不强横执法，又怎么会酿成这样的惨剧？所以，冯书记，我觉得自己负有一定的责任。”
狗日的，见过有病的，没见过病得这么厉害的！
都说不追究你的连带领导责任了，干嘛还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一直站在旁边的没说话的易青云顿时有些看不下去了。显然，他并没有看穿了彭远洋的企图，只以为彭远洋是个老实人。
“既然远洋同志这么说，那我就说几点。”
就在易青云满脑子都是跳起来狠抽彭远洋时，冯悦忽然神色一变，正色道：“作为人民干部，我们就要严于律己。对于错误，我们就应该正视，有则改之，无则勉之。既然你能意识到自己工作中的不足，那就要尽快制定出一个对应完整的对策。”
微微一顿，冯悦扫了眼易青云：“这样吧，李翠花和赵金柱的事情，后续的处理和安抚工作，我已经交给小易了。监狱这次事件造成的恶劣影响，我希望你们计生委系统内部能自行进行自检、自查。刚好小易负责李翠花和赵金柱的事情，就让他监督你们计生委完成这次自查。”
自查？
彭远洋顿时脸色一变，就像吃了一坨屎。
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上演一出以退为进的把戏，冯悦要么顾及这件事的恶劣影响而大事化小，要么严厉批评县里的计生工作而掉入杨县长和自己设下的陷阱里。
然而，冯悦的决定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非但没有中计，反而还顺着自己的话、要自己在系统内部展开自查的工作，并且还让易青云来监督。
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
彭远洋苦涩的暗叹一声，讪讪地点点头，表示一定积极配合易青云、认真完成自查的工作，绝不再给领导、给政府脸上抹黑。
等彭远洋退出办公室，冯悦才端起桌上的咖啡，优哉游哉的喝了口，放下杯子，看向易青云道：“小易，你看出来没有？”
“看出来什么？”易青云一愣。
冯悦笑道：“从头到尾，彭远洋都没有替自己辩解一句，反而是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生怕我不处罚他。难道你不感觉奇怪吗？”
“对呀，我也感觉很奇怪。”易青云点点头，“冯姐你都说了不打算追究他的领导责任，他却硬是自己给自己身上揽问题。我看这姓彭的脑袋准是有问题，说白了就是傻子一个！”
“你真觉得彭远洋是傻子？”
“当然啦！否则，他刚才为什么非要一个劲的承担领导责任？”
“你要真觉得他是傻子，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冯悦笑着摇摇头，“这彭远洋不但不是傻子，反而是个极尽原话、聪明非常之人。”
“冯姐，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说他聪明？”易青云惊诧的合不拢嘴，显然，冯悦的话让他既感到费解、又感到好笑。
作为聪明人，就应该懂得审时夺度，趋利避害。
可反观彭远洋的行事，非但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撇清自己的责任，反而还一头扎进去，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这样的人，能算得上聪明人？
易青云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甚至，在他眼中，彭远洋压根就跟聪明这两个字不搭边。
“你呀，还是年轻了点，经验远远不足！”冯悦似乎看透了易青云心中所想，笑了笑，从旁边书橱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推倒易青云手边，“你看看这个吧。”
“这是什么？”易青云一边问着，一边打开文件夹翻阅起来。
“你看看这份文件，就知道我为什么说彭远洋是个聪明人了。”冯悦简单解释了一句，捧起咖啡浅饮一口。
不到三分钟功夫，易青云就将整份文件粗略的翻阅了一遍，放下文件，他不自觉地冷吸一口气。很明显，文件所传达的精神让他感到吃惊。
“都看完了？有什么收获？”看着若有所思的易青云，冯悦微微一笑。
“彭远洋真是个聪明人呀！”易青云长叹一口气道。
“是吗？”冯悦笑看着易青云，俏丽的脸上挂着几分似有期待的神情，“那你倒是说说看，彭远洋都聪明在哪里？”
“彭远洋肯定仔细看过这份文件，清楚计生工作的重要地位，更明白中央要贯彻执行计生工作的决心。”易青云点头道：“是以，他才有恃无恐，并且在冯姐面前玩以退为进的小花招，企图让冯姐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你说的不错。”冯悦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神色凝重道：“如果说这只是彭远洋自己的行为和心思，那倒没什么担心的。我只担心……”说到这，冯悦犹豫着没往下继续说。
易青云接过话茬道：“冯姐担心是杨县长在背后指使他这么做？”
冯悦点点头道：“不错。如果这件事背后真有杨县长的影子，那我敢肯定，县里的计生工作绝对比想象的还要糟糕，而且极有可能牵连很广泛。”
“这么说来，冯姐让彭远洋在县计生委系统内展开自检、自查，并让我监督，就是想让我以监督为名，暗地里调查这些事？”易青云若有所悟的看向冯悦。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冯悦点点头。
……
县长办公室。
杨爱国杨大县长狠狠地抽着烟，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人，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正是刚从冯悦办公室出来的县计生委主任彭远洋，正小心翼翼的跟杨大县长说着什么。
也不知道彭远洋跟杨大县长说了些什么，杨大县长两根眉毛一拧，怒目圆睁，冷哼道：“你到底有没有照我说的做，冯悦怎么可能不上当？”
“我哪敢违背您的意思啊。”彭远洋点着头，“刚才我都照着县长的意思，将所有责任往身上揽。可冯书记却说事情没我说的那么严重，根本没有追究我领导责任的意思，只是要求我在计生委系统内展开自检、自查的工作，让她的秘书易青云监督我执行。”
“冯悦真没有追究你责任的意思？”杨爱国有些不太相信。
“没有。”彭远洋摇摇头。
“不可能呀。”杨爱国砸吧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照她一贯对付我的手段，还有刚才他在沙河镇处理那件事时的表现来看，她这会儿肯定会穷追猛打。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呢？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县长，我觉得……”彭远洋支吾着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
杨爱国冷哼道：“想说什么就说，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
彭远洋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觉得，要么就是冯书记之前也看过那份有关中央要大力贯彻计划生育工作的文件，猜出县长您借我来对付她；要么就是冯书记怕扩大处理此事会让市里对咱们县不满意，所以大事化小……”
“你说的不错。”杨爱国点点头，“不过，我觉得冯悦看过那份文件的可能性不大。自从她来了浠水县上任之后，一门心思的只顾着抓经济发展，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更何况，那份文件是去年下发的，她也不太可能去翻看……”
杨大县长自顾自的分析着，彭远洋也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边上。
自我琢磨了大半晌，杨大县长终于一拍大腿道：“好了。远洋同志，这事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你不必为此担惊受怕。冯悦让你在县计生系统内部自检自查，你就自检自查吧，如果可以的话，动作尽量搞大点，最好弄得人尽皆知。另外，至于易青云那边，你也看顾着点，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总之，别让人抓到什么把柄就行。”
“是！是！我知道了，县长。”彭远洋忙不迭的点头应下来。
……
从冯悦办公室出来，易青云匆忙去找县委宣传部部长杨大年，跟杨大年商量组织第一批参与新型农畜牧业发展项目的农户们和夏雪签署收订合同的事情。
易青云赶到杨大年办公室时，杨大年正忙着打电话。
看到易青云进来，杨大年应付了几句，挂掉电话，苦笑着摇头抱怨道：“小易主任，冯书记这次丢给我们的担子可不轻呀。我从昨天冯书记交代下来后，就开始为这事忙碌，昨天下午跑了一下午，今天上午打电话都快磨破嘴皮子了，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我来找杨部长，就是要跟杨部长说个好消息。”易青云嘿嘿一笑。
“好消息？”杨大年顿时喜上眉梢，一把抓住易青云的胳膊，兴奋地道：“小易主任，难道你帮农户们联系到商家了？”
“是啊。已经谈好了。”易青云点头，“不过，冯书记的意思，要这些农户们跟上架签署一份收购合同，要保证双方能够互惠互利、公平交易。”
“冯书记考虑的很周到。基层工作难做，下面这些农户们大多文化程度低，不乏会有一些胡搅蛮缠的人，有份合同作为规范的标准，到时候出了问题处理起来也容易。”杨大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杨大年说着，忽然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左右打量了几眼，才关上门，走回到茶几边的沙发旁，在易青云对面坐下，话题一转道：“对了，小易主任，我听说今天早上沙河镇那边出人命了？”
“是呀。有个女人自杀了。”易青云点点头，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致跟杨大年说了一遍。说完后，随口问道：“对了，杨部长，你说这事如果严厉追查下去，会不会牵扯面很广？”
杨大年稍作沉吟，凝重道：“说老实话，这事要彻查，确实有些为难。彻查的力度大了，就有可能触及中央贯彻执行计生工作的文件精神，力度小了，治标不治本。所以，在我看来，这个彻查的力度不能大，也不能小，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易青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杨大年点点头，若有所指的道：“坚持原则固然是好，但若因小失大，却是大大的划不来。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要有更大的抱负，保存自己才是最大的原则。”
保存自己才是最大的原则！
易青云眼皮一跳，读懂了杨大年话里的意思。
仕途凶险，尔虞我诈更是层出不穷，有理想、有抱负固然是好，但却不能仅凭着一腔热血和一时意气去蛮干。
况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用自己的有用之身去拼那些尸位素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无异是拿珍贵的瓷器去碰一文不值的瓦片，大大的划不来账。
退一步来说，如果因为想揭县基层计生工作内幕的盖子而被“干掉”了，那么自己所有的理想抱负，到头来都只会变成梦幻泡影，更不划算。
而且，从杨大年的话里透出一个重要的信息，计生工作中却是存在着重大问题，不单单牵扯到县计生委主任彭远洋，还有可能牵涉到更多更有分量的人。
看着易青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杨大年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三年前，成书记来县里的时候，也是满腔热血，满怀抱负，最终却壮志难酬，黯然调离。”
易青云先是一愣，转瞬便明白杨大年忽然说这番话的深刻用意。
果然，就听杨大年接着道：“成书记想要做却没有做成功的事情，冯书记做成了！这近三个月时间，县里的发展和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但这仅仅只是一个成功的开始，只有步步为营，全心全意的经营，才能保住这大好的发展势头。切不可因为其他一些小事，而阴沟里翻船，让大家的一番努力付诸东流。”
是啊！
易青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诚如杨大年所说，杨爱国企图算计冯悦的心思从来没有死过。
尽管表面上看来杨大县长现在表现的很老实、很低调，但谁也不知道安静的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杨大县长的出手变得更加谨慎，更加隐蔽。
或许，自己应该将拳头往回收一收，等到蓄足了力气再狠狠打出去！
易青云心里暗自琢磨了一阵，默默地攥了攥拳头。
杨大年点到为止，见易青云似乎有所决断，便不再提这茬，话头一转道：“对了，小易主任，刚才说到安排第一批试点项目的农户们和商家签署收订合同的事情。不知道你联系到的是谁，有没有调查过对方的背景，可不可靠？”
“这个人杨部长应该认识，背景什么的不存在问题。”
“我认识？”杨大年猛地一愣。
“是啊。”易青云点头笑了笑，“前常务副县长夏天河，我想杨部长应该不陌生吧？”
“老夏我当然熟悉。”杨大年点点头，脸上却满是难以置信，“可是，老夏现在是县人大副主任，难道他准备辞职做生意？也不对呀，据我所知，老夏对做生意根本就不感兴趣，就连他闺女小雪开饭店，他都一直反对……”
“难道……”杨大年摸着下巴，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小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猛的转头看向易青云：“难道，你联系到的商家就是老夏的闺女小雪？”
“不错！”易青云点点头。
“小雪这孩子不是在浠水河边上开了家浠水饭庄么？”
“夏雪已经把饭庄盘出去了。”
“盘出去了？这饭庄开得好好的，而且我听说挺赚钱的，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把饭庄盘出去？”杨大年不解的追问道。
“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易青云笑了笑，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反正呢，她现在不做饭庄的生意了，刚巧听我谈起县里大力发展新型农畜牧业的计划，于是就打算跟县里合作。”
“原来如此！”杨大年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本来这件事我早上已经跟冯书记汇报过，冯书记也做过指示，要求就在这几天把第一批参加试点项目的农户们集中到一块，让他们跟夏雪商讨一下，签署一份收订合同。可谁知道……”易青云苦涩一笑。
“可谁知道偏巧沙河镇那边出了人命。冯书记的意思，让我负责这件事的善后和处理，另外就是摸一摸整个县里的计生工作的底。”易青云叹了口气，看向杨大年，“这两件事同样都是大事，刻不容缓。我这里无暇分身，所以，签署合同的事只能劳烦杨部长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都是工作，为县里经济发展，你我都是义不容辞。”杨大年摆摆手，神色一整：“小易，关于计生工作的事，我刚才都是肺腑之言，你千万要慎重。”
“我会的。谢谢杨部长提醒！”易青云点点头，告辞离去。
……
县委书记亲口下了指示，李翠花自杀案必须严查彻查。
基层群众不清楚这其中所代表的意思，但县委副书记胡德来和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的金春波却心知肚明，冯悦这是将目标对准了杨大县长。
在对付杨大县长这件事上，胡德来、金春波显然和冯悦是同一立场的。不等冯悦吩咐，金春波直接将心腹干将于小民派了出去，让他配合易青云。
说起这于小民，在黄成光、聂永邦策划和煽动工人围堵县政府大院的案子中，于小民得易青云提点，一击抓住钱小美收买马六等人的证据，因此而立下大功，更得金春波赏识，也算欠下易青云一个大大的人情。
眼下有了回报易青云的机会，于小民自然是更加卖力，调查取证等工作安排的紧锣密鼓，连中午饭都没有吃，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就将所有证据搜罗齐全。
一份份的翻阅着于小民搜集到的证据，听着于小民一字一句的汇报，特别是看到那份一百多人按手印的证词，易青云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这那是人民干部所为，简直比土匪还要恶劣！”
易青云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上，甚至将桌上的水杯都震翻，打湿了一大片桌面，心中怒火噌噌往上冒，恨不得将申耀强剥皮拆骨。
跟早上金春波说的情况大致吻合，镇计生办主任申耀强在这次事件中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不光多次逼迫赵金柱、李翠华夫妇缴纳超生罚金，甚至还非法雇佣县里的闲散人员到赵金柱家里强搬家具以抵罚款，恶行让人惨不忍睹。
听完于小民得汇报，易青云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匆忙拿着那份一百多人按手印的证词去跟冯悦做汇报。
虽然他愤怒，他恨死了申耀强，但这样的事情他无法做主。
一切都要冯悦这个浠水县一把手做决定。
冯悦看着那份证词，冷冷一哼：“这样败类，杀一千次都不算冤枉。”
易青云站在一边，心中还琢磨着杨大年的提醒，犹豫了一下，便将这些话说给了冯悦，最后道：“冯姐，我觉得杨部长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因小失大，这事情怎么处理还是要斟酌一下。”
冯悦冷声道：“一叶知秋。单凭申耀强在李翠花这件事情上的所作所为，基本就可以肯定，浠水县计生工作这池水很深，很浑，而且牵扯到的人绝不在少数，很有必要大力整顿一下。”
“可是杨部长说的……”易青云迟疑道。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说，就任由这群混账东西在下面胡作非为？”冯悦不容分说打断易青云，冷冷的望着他。
“当然不能任由这些人胡来。”易青云摇摇头，冷静地道：“冯姐也知道中央大力贯彻计划生育工作的指示，如果我们硬要去触这个雷，就算能让这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冯姐自己也可能会因此而受到伤害。所以，我认为，最妥善的做法就是，不去触这个雷。”
“不去触这个雷？”冯悦冷笑一声，“不去触这个雷，这群混账如何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基层的百姓如何能得到安生？我们是党员，是人民干部，怎么能因为因私废公？”
“冯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易青云苦涩一笑，压低声音道：“冯姐。查，咱们还是要查的。条条大道通罗马，我们不需要直接朝枪口上撞，换条路也同样可以达到同样效果。”
“你的意思是？”冯悦若有所悟看向易青云。
“经济！”易青云轻声说出两个字来。
“好！”冯悦赞同的点点头，“这件事你一定要紧抓。务必将这群混账一网打尽，还基层群众一片干净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