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正文]
第176节第176章：互相算计！
与此同时，沙河镇镇政府，镇长办公室。
镇计生办主任申耀强一脸忧愁的坐在杨伟对面的沙发上，局促的抓着裤管：“镇长，这次的事情闹大了，你这回一定要帮我度过难关啊！”
杨伟吐出一口烟圈，哼着鼻子道：“你害怕个屁。计生工作是重中之重，是不能触的雷区，任冯悦再厉害，她也不敢做的太过了。而且，我爸那边也说了，别看冯悦现在张牙舞爪的，根本不能把你怎么样，最多就是撤职罢了。”
申耀强却紧张道：“不可能撤职这么简单的。金书记那边派出了于小民，已经在赵家村调查取证了。到时候，我不光会被撤职，逼死李翠花的罪名肯定也逃不了。”
“怎么，你不相信我？”
杨伟一把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似笑非笑的盯着申耀强。
感受到杨伟凌厉的眼神，申耀强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窟窿，身子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事实上，从冯悦出现在沙河镇镇政府那一刻起，申耀强就知道自己这个镇计生办恐怕干不下去了，但他仍抱有一线希望，希望杨伟会拉他一把。
然而，杨伟的表现却让申耀强大失所望，冯悦不但当场在镇常委会上宣布将他停职检查，并且下了死命令要严查、彻查此事。
彻查代表什么？
代表他申耀强不止要承担工作疏忽的责任，还要承担逼死李翠花的罪责！
这一切，申耀强心里都非常清楚，但他却无力阻止。
更让申耀强感到绝望的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杨伟不但不积极想办法帮他脱困，反而敷衍他，甚至有将他抛出来做替罪羔羊的苗头。
狗日的杨伟！有好处你一个人独占，黑锅却让老子来背。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申耀强彻底愤怒了。
猛地一拍桌子，他咬牙切齿的怒吼道：“杨伟，你狗日的还有没有良心？自从老子当上这个破计生办主任，给你弄了多少黑心钱？嗯？现在出了问题了，你狗日的当缩头乌龟，把所有问题给老子身上推，你还是不是人……”
杨伟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给老子闭嘴！”
冷冷的瞪着申耀强，杨伟讥笑道：“你说老子没有良心，老子不是人，你他妈也不想想，是谁把你扶上镇计生办主任的位子？你是给老子弄了不少钱，难道你自己没得好处？你居然也有脸将所有责任归结到老子身上！”
“我……”申耀强一时语结。
杨伟冷笑道道：“老申呐，你也是老江湖了，在县里混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明白？现在中央的重点工作有两项，一个是经济建设，一个是计生工作。关于计生工作，中央更是多次下文件指示，这是重中之重，甚至要压到经济建设。而且，你是照上级指示精神办事，就算偶有小错，最多也算是工作疏忽、方式不当，冯悦能把你怎么样？闹腾的大了，势必影响县里的计生工作，无法完成上面的指标任务，上级领导会对她有好颜色？”
申耀强半信半疑的看着杨伟，之前的愤怒之色一扫而光：“道理是没错。可是，可是杨镇长你也看到了，冯书记那边看起来态度似乎很坚决。而且，金局长那边也派了于队长下来，一副要彻查到底的样子。”
杨伟见申耀强气势软了下来，这才接着趁热打铁又道：“那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你不用担心。彭主任那边传来消息，冯悦并没有对县里的计生工作表示出什么不满，只是让她在系统内展开自检自查，以规范工作方式和态度。这就能看得出，冯悦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申耀强终于长舒一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杨伟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为了顾及上级对县里的看法，也为了保护自己，风月绝不会抓住你不放的，我家老头子那边也会帮你照应的。再说了，就算撤职又怎么样？只要我不倒，我家老头子还在，你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愿事情不会太糟。”申耀强无计可施，只得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一切就拜托杨县长和杨镇长了。”
“放心好了。你我同坐一条船上，我自然不会让你有事。”杨伟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句，将申耀强送出办公室。
等申耀强略显颓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楼梯口，杨伟忙快步走回办公室，小心的关上门，拿起桌上的电话，迅速的拨了个电话出去。
……
“易主任！”
易青云刚从冯悦办公室出来，迎头就碰上县计生办主任彭远洋。
真他妈虚伪！看着脸上满是热情的彭远洋，易青云心底不爽的暗骂一句，表面上却不咸不淡的点点头：“彭主任要找冯书记？有事情汇报？”
“哦，不是！”彭远洋忙摇摇头，笑着解释道：“上午冯书记不是吩咐我在县计生系统内展开一次自检自查的工作，而且还让易主任监督么？这不，我这边已经通知了各乡镇计生办主要领导，下午三点召开一次自检自查整风运动的会议，过来请易主任过去主持会议。”
易青云一怔。
这彭远洋还真他妈不是盏省油的灯！上午冯姐刚说过要要他开展自检自查的整风活动，这家伙下午就立即付诸行动了。
哼！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个屁用？要真有决心搞好工作，就应该用实际行动来向大家证明，而不是毫无实用的拍胸口保证和唾沫星。
易青云心里诽谤了一阵，但想想先开个会也好，先礼后兵嘛！便点点头道：“嗯，彭主任有心了！我先去跟冯书记请示一下，看看冯书记下午有没有别的安排。”
易青云又折回冯悦的办公室，把彭远洋的打算跟冯悦说了一遍。
冯悦听完易青云的汇报后，沉吟了一小会，忽然若有所悟的一抚额头，轻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彭远洋是铁定跟着杨县长，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冯姐你觉得彭远洋别有用心？”易青云问道。
“不错！”冯悦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彭远洋是故意借着我我让他在县计生系统内展开自查自检整风运动的由头，要将事情扩大化，以此来给上级领导造成我跟中央指示精神唱反调的假象。”
“我说呢，这家伙怎么这么积极。原来是跟杨县长一个鼻孔里出气，想着花样的对付冯姐呢！”易青云冷冷一哼，“如果真让这家伙得逞的话，那冯姐你可真要遭殃了。”
“呵呵，是呀。杨县长真是好计谋。”冯悦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笑着点点头，冲易青云招招手，吩咐道：“不过呢，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小易，你听着……”
……
易青云应彭远洋之请，下午三点整，他准时走进会议室。
和易青云一同参加这个会议的，还有分管县里计生工作的副县长范良国。
范良国是易青云特意邀请来出席会议，毕竟范良国怎么说也是分管计生系统的领导，这样规模的大会议，要是不让他这个分管领导参与出席，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当然了，易青云之所以邀请范良国参与出席这个会议，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易青云可是很清楚，也很肯定，彭远洋会在会议上给自己挖坑，他拉上范良国，就是用来做挡箭牌的。
主席台上只坐着易青云、范良国、彭远洋三人，范良国范副县长坐在中间位置，易青云和彭远洋分坐在他的左右。
范良国一脸庄严地坐在那里，李翠花的是事情宛如一根鱼刺卡在他喉头。原本他是个排名靠后不被重用的副县长，分管的是科教文卫工作，基本没什么风险，也不被县里重视，基本就是个混日子的主。
谁曾想现在混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范良国一直对计生工作这一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粗暴执法、欺上瞒下的事情基本置之不理，只要下面完成县里的指标，他就万事大吉，但下面这些干部却偏不让他安生，现在竟然闹出了人命。
尽管冯悦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他心里却满是悲哀，因为他非常清楚，从冯悦亲自赶赴沙河镇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已经不再是计生系统内部的事情，而是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较量，而他、以及下面各乡镇计生办的头头脑脑，都只是斗争的棋子。
范良国心里满腹委屈的叹息着，当官真难，夹在一二把手之间更他妈难！
易青云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台下一众人。这是他到浠水县工作后，第二次正经八百的坐在主席台上召开会议，第一次是两个月处理拿起工人罢工的事情。显然，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他心里都非常清楚，他就是冯悦手里的一块板砖，冯悦指哪，他就往哪拍。
主席台下面密密麻麻的坐着三四十个人，全都是各乡镇计生办的主要领导，左顾右盼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前无一例外的都摆着笔记本和钢笔，不管会议内容重不重要，装样子做记录却是必须的。
范良国咳嗽了一声，提醒每个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拉着习惯性的官腔道：“很久没有开这种会了。今天，把大家聚集到一起，主要是谈谈我们县计生系统内存在的一些问题。首先，让易主任跟大家谈谈沙河镇赵家村村民李翠花自杀的事情。”说着，目光落到易青云身上。
“说实话，说起这事来，我实在感到痛心！”
易青云哀声一叹，先为自己的讲话定下一个调子，目光一扫台下众人，接着开口道：“李翠花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应该听说了。但是，听说归听说，事情的具体情况如何，我在这里还要跟大家再说一遍。”
易青云奖励翠花自杀事件的始末拣重点说了一遍，顿了顿，叹息道：“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几个孩子就失去了母亲，让人感到痛心无比。痛心归痛心，但我想请问大家，事情为什么搞到这一步？这到底是谁的责任？”
易青云此话一出，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不好看起来。
彭远洋讪讪地笑了笑，插话道：“易主任说的问题的确值得我们在座的各位深思！这也是我们今天紧急召集大家召开这个会议的目的。”
彭远洋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作为主管计生工作的领导，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冯书记没有追究我的领导责任，但我却无法原谅自己。”
狗日的！说的天花乱坠的，之前你都干什么去了？
真要无法原谅自己，你狗日的以前怎么不站出来整整计生系统内部的风气？非要等到现在闹出人命了，你他妈才假装掉几滴猫尿，把别人都当傻子玩呢？
易青云不动声色的瞥了彭远洋一眼，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彭远洋叹息一声道：“李翠花的事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说明我们基层干部同志的工作方式和作风存在一定的问题。而且，我认为还有不少像李翠花赵金柱夫妻俩这样的事情，只是事情还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咳咳！
范良国轻咳两声打断彭远洋自以为很深情的表演。
“那个，彭主任，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话也没什么用了。至于事情所造成的不良影响和严重后果，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县里的老同志了，心里应该有底。”
清了清嗓子，范良国提醒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做好善后工作，已经想想我们在以后的工作中该怎么做，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范县长说的对！”彭远洋尴尬的点点头，目光一扫众人，“鉴于这次事件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冯书记指示，我们计生系统应该在内部展开一次自检自查的整风运动。对于有群众反映我们基层的通知工作粗暴、作风野蛮，我们要深刻反省，有则改之，无则勉之，务必严格要求自己，一切照规定办事，坚决不能给政府抹黑。”
顿了顿，彭远洋接着道：“会后，会给大家个下发两份文件，一份是《干部准则》，一份是《中央关于坚决贯彻计划生育工作的精神》。我希望各位同志能认真阅读和体会这两份文件，将《准则》和《精神》传达到基层的每一位干部，另外，也要让基层民众对中央贯彻计划生育工作的精神有所了解……”
“彭主任，我看没必要搞得那么大张旗鼓！”彭远洋正说得唾沫飞扬，易青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望着台下众人道：“诚如大家所知，计划生育工作是重中之重，李翠花自杀事件虽然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也让基层民众对我们计生部门的工作很不满意。但工作就是工作，难度再大，也必须要做，还要做好。”
易青云神色清冷，淡淡道：“我们作为人民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坚决不能给民众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而作为计生工作，这是国策，不但是利国，更是利民，我们不能单靠中央的一纸条文就让基层民众信服，遵循。我们必须得让基层民众看到，这项工作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切实能得到切身利益。只有民众明白这一点，我们的工作做起来才容易，才不会和基层民众发生碰撞。”
易青云微微一笑，道：“我认为只要大家工作方式得当，基层民众肯定会支持大家的工作。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大家如果下去跟基层民众宣传计生工作时，问他们几个很简单的问题，我想他们就知道国家、政府都是为他们好……”
台下立刻有不少人被易青云勾起兴趣，忍不住问道：“什么问题？”
易青云笑道：“很简单。如果家长口袋里有十块钱，花在一个孩子身上的话，这个孩子可以得到怎样的教育，可以卖多少小玩意，多少零食？可如果把这十块钱分到两个孩子、甚至三个孩子身上，每个孩子能分得多少？”
众人听易青云这么一说，顿时笑了起来。
易青云却没有就此打住，又接着道：“如果某个家庭有两个、甚至三个孩子，这些孩子从上小学到上大学一共要花多少钱？一个普通的农家，能负担得起几个孩子？”
底下立刻有人反驳道：“我们这里女孩子上完初中就不上学了，根本花不了几个钱。至于男孩子，能考上大学就读，考不上就不读了，而且，我们这能考上大学的孩子很少。所以，根本就不必担心孩子上学花钱。”
易青云嗤笑着摇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这年头，有文化有知识，才能赚钱。咱们浠水县为啥穷呢？就是因为大家都是这个思想，认为上不上学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扭转大家的传统观念，让大家明白让孩子读书的重要性，教育的重要性。总不能父母没文化，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穷，还让子女还跟自己一样吃苦受累受穷吧？”
范良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易主任说的很对。总设计师曾经说过，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而且，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一定要让大家明白让孩子读书上学的重要性！”
见范良国扯得有些偏离今天的主题，易青云忙又道：“关于教育的事情，冯书记已经有了计划，明上半年就要对县里的教育投入大量资金，让尽可能多的孩子都能享受到良好的教育。这个问题今天暂时放下。我们继续说计生工作的问题。”
喝了口水，易青云接着道：“退一步来说，就算想大家说的那样，孩子不上学，但孩子不上学，到了法定年龄，总要结婚成家吧？如果某家有一个男孩，这个男孩长大后找媳妇结婚，家里要盖房，要装修房子，买各种家具，还要给女方家里彩礼钱，这需要多少钱？如果家里有两个、甚至三个男孩，又要花多少钱？父母能承担得起来么？”
底下众人又是哈哈一笑，显然，易青云这种像是聊天、唠家常般的开会风格让他们觉得很舒心，但回想起来，却是话粗理不糙。
彭远洋心里那个气呀，一张脸黑的像锅底。
在他原本的设定中，易青云过来也就是走个过场，而他占据着主场优势，加上精心的策划，计划一定会顺利得以实施。
谁料，易青云却识破了他的阴谋，不但拉来了范良国这个同盟，轻描淡写几句将他的计划瓦解了，而且还反客为主，这让他直有种吐血的冲动。
偷鸡不成蚀把米呀！
彭远洋心里悲愤的叹息着，很想跳出来坚持自己的建议，更恨不得将易青云当场掐死，但他心里却清楚，阴谋已经被识破，眼下不是负隅顽抗的时候。
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彭远洋，易青云将彭远洋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看着对方吃瘪的样子，他心里乐开了花。
易青云侃侃而谈，样子很随和，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看似东拉西扯，但台下众人却都被他逗得乐呵呵，而且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呵呵，话题扯得有些远了。”
很快，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易青云终于止住这种天马行空般的谈话。
神色一整，易青云一本正经的望着台下众人，总结道：“我今天说这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如何规范我们计生系统内部的干部在基层的工作。”
“工作态度很重要，但工作方式也很重要。压迫越大，反弹越厉害。我们要做的，就是设身处地的从基层民众的角度出发，替他们多想想，让他们彻底明白我们是为了他们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好计生工作。”
“所以，我希望我们基层的同志以后多多规范自己的行为，在执法的时候能多想一想，尽量避免和基层民众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彻底改变我们干部同志在基层眼中的形象，让我们浠水县的计生工作取得重大进步。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哗哗哗哗！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好不容易等掌声止住，易青云这才向范良国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范县长，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
范良国忙清清嗓子道：“咳咳，易主任刚才总结得很好。跟基层的民众打交道，说白了就是考验大家的工作方式和耐性，我们要搞好基层的工作，就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以及灵活变通的方式。所以，我希望大家在以后的工作中，能戒骄戒躁，能谨慎的以党员的准则严格要求自己，做好计生工作！”
哗哗哗哗！
又是一阵掌声响起。
掌声落下，范良国笑眯眯的看向如霜打得茄子一样的彭远洋：“彭主任，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
说什么？自己能说什么？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自己早就一败涂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彭远洋心中一片苦涩，无力地摇摇头，“范县长跟易主任说得很全面，我没什么要补充的了！”范良国点点头，抬头一扫台下：“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