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气,难得有像今日这般阴凉的时候,没有太阳,偶带缕缕的凉风,是个适合出游的天气。
二皇子景谦早弄了条奢华的画舫停靠在曲水琳琅湖边,最接近花九那座院门的方向,所以当花九和息子霄才踏出院门的时候,便见二皇子摇着玉骨扇玉树临风地站在画舫尾瞧着他们。
花九扬了扬小而尖的下颌,朝着二皇子露出了个含蓄的笑,随后跟她身后出来的是逐月和行云两人。
还未上画舫,二皇子便朗声道,“看来今日天公作美,偏生的连太阳都没有,定是知道夫人应邀了的原因。”
花九被息子霄扶着,踏上画舫,“哪里,要花氏说,定因为二皇子福泽深厚的缘故。”
三人进舫,二皇子也没准备歌舞助兴之事,他只差人在画舫中摆上三条案几,一琴姬在角落幽幽弹琴。
花九目光隐晦的一扫,整个画舫中连二皇子的随从,也不过才十人而已,除去船夫、琴姬之类的,腰佩大刀的侍卫堪堪六七人罢了。
这种低调的排场,很难想象会是一个皇子会有的,花九心头暗自警醒了些,一会画舫至湖中,那变数就颇多了。
花九和息子霄挨着一人一张案几,二皇子在两人对面,案几上摆着一些吃食和美酒。
二皇子坐下后,也没说其他的,只是看着息子霄好一会,才笑意幽深的道,“夫人的夫君,世人皆以为就是没落商贾后人,但本宫怎么觉得看着很像一个人哪?”
“哦?”花九细长的眉梢一挑,她也故作好奇地瞅了息子霄一眼。
“无华大师门下——半玄,”二皇子猛然道,“息七公子,本宫说的可对?”
息子霄依旧面无表情,甚至在他眼底也看不见半丝的惊讶,“二皇子,好眼力。”
听息子霄承认了,二皇子微垂头低低地笑出声来,“那本宫是该叫你半玄大师还是息七公子?”
息子霄转了下指间的白玉酒盏,凤眼末梢有丝隐晦的暗光流转而过,“随二皇子高兴。”
二皇子视线又落到花九身上,“所谓夫唱妇随,也难怪夫人连自个娘家都给撇弃了,转投本宫那六弟麾下。”
“多谢二皇子理解,”花九半点不含糊,她浅笑着继续道,“花氏自小年幼失母,在家里那是爹不疼,后娘不爱的,现在好不容易找着个顾惜自己的夫君,便自然要抓住了不是。”
要旁的女子哪能像花九这般大大方方地说出这么羞臊的话,也就是花九,偏生她小脸上还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叫人听了也生不出其他不正经的心思来。
二皇子哈哈大笑,“说的也是。”
他喝了口酒盏中的美酒,又道,“今日这风凉快,湖心风景也真是不错。”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画舫已经晃悠到了曲水琳琅湖的湖心,碧水蓝天,湖风悠悠,连画舫垂下的轻纱帷幔都被吹起妖娆的弧度,琴音渺渺,美酒当前,让人享受的很。
“不知本宫那六弟,给半玄大师开的什么条件?”良久,二皇子开口。
花九放膝上的指尖微屈,这便是忍不住要开始进入今日最终的目的了?
息子霄还真考虑了一下才回道,“没有条件,知遇之恩。”
“哦,原来如此,”二皇子毫不意外,他放下手里的白玉酒盏,长叹一声,“六弟运气还真好,本宫实在嫉妒的很,不过,容本宫提醒半玄大师……”
说到这里,二皇子景谦奇异地看了花九一眼,“还半月,六弟回京,你们可知,天家可是有个传统的,每一代必出一个。”
这话,让花九和息子霄对视一眼,甚至息子霄眉心都皱了细小的纹理。
二皇子眼眸亮了,他看着花九,嘴唇轻掀,就吐出让人震惊的秘闻来,“抢夺他人之妻!”
花九眸色一凛,息子霄身上寒气也瞬间加重。
这句话的效果达到,二皇子欢快地笑了起来,他身子往后仰,就有随从机灵的蹲下,让二皇子后背靠的舒服点,“这可是皇族的秘密,你们所知的大概是先帝永和公主母亲那事吧,岂知,本宫那父皇也是干过这事的,所以半玄先生,你的夫人可是很容易让人着迷的……”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不言而喻。
花九一侧头,就见息子霄半隐在衣袖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捏成了拳,她伸手过去,指尖若有若无地在他手背轻划了一下。
息子霄僵直的背脊松了丝,他看着二皇子,黑曜石的眼眸深沉的可怕,“二皇子,有话便直说。”
二皇子景谦等的便是息子霄这话,从来大殷也是出嫁女子以夫为天,那么他今日只要松动了息子霄,花九么,自然便不再是问题。
他道,“半玄大师到本宫这边来吧,本宫今日就可给你立下盟誓,他日若本宫心愿达成,定许你夫妻一世安宁和荣华。”
很诱人的条件,但却是空头白条一张而已。
花九嗤笑出声,“二皇子,您未免太小看我们夫妻了,您一句口说无凭的盟誓,便想让人为你卖命去,这买卖赚的大了,况且他日您大势既定之后,这天下都是您天家的,要人生死,您都不用开口,便自有大把的人为您去做,那么何来的一世安宁?”
话落,二皇子非但没生气,他脸上的笑意更盛,看着花九的眼神泛起丝毫不掩藏的欣赏,“夫人,真是长了颗玲珑心,连本宫都心动了。”
言辞中有轻薄之意,但由二皇子说出来,谁敢拿他当登徒子。
花九盈盈笑道,“花氏蒲柳之姿能入二皇子法眼,花氏的荣幸。”
当想要刺激挤兑的言语被人大度的接下,还当成了赞美,就这像是你抬高了脚,准备踏上阶梯,但却没想,下脚之地却完全是平地,于是狠狠地摔了一跤。
至少二皇子是这样的感受,但他面上不显,甚至示意随从为他满上酒。
很长时间,三人都没说话,只听靡靡琴音在整个画舫里飘忽不歇的弹奏,花九想着刚才二皇子说的天家传统,她心里就生出了点烦躁。
这种事,二皇子没必要说来骗他们,所以多半都是真的,如若真是这样,那么在闵王回京后,息子霄就很危险了。
她又想起前世有关息子霄的死,她知道的线索太少,不知闵王是为何要杀息子霄,毕竟那会,她根本没有玉氏配方,和息子霄之间也不像现在这般,按理肯定不会是因为闵王对她生出觊觎的心思。
所以,闵王要杀息子霄,根本无关她的原因,至少她不会是主因。
但她左想右想,也琢磨不出这其中的关键在哪。
“要下雨了。”好一会,二皇子幽幽道了句。
花九将视线移到画舫外,果然早上还清透蓝天的苍穹,这会已经阴沉了下来,在二皇子那话一落,不出一刻钟,豆大的雨点就啪啪地落了下来。
“二皇子,天色暗的厉害,花氏和夫君该回去了。”花九缓缓起身,她垂着眼睑,看不出表情。
二皇子扬起头,唇边有浅析的笑,他放下酒盏,“若是回不去了呢?”
他这话一落,不等花九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身后的随从就猛然出手抱着二皇子迅速后退,站到船舷,二皇子朝着花九和息子霄露出奇异的笑容,然后和那随从就跳下画舫。
息子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在二皇子有动作之时,他便冲了过去,但才到半路,便从湖中嘭的冒出几十个黑衣死士来,每个人手里都持着长长的铁链子。
一拦再拦,待到息子霄奔到船舷时,就只能看着二皇子在那随从的帮助下,坐在一叶扁舟之上,逐渐远离了湖心。
花九身边,逐月和行云护着,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危险,但很快,整个画舫就开始下沉。
花九往湖底一瞟,就见无数像鬼魅一般的黑色水鬼影子在画舫底部破坏,整个画舫眼见着就要沉没。
待画舫一沉,落入水中之时,他们几人便只有被那水鬼给宰割的份,甭管息子霄身手多了得,在水里总归有障碍,想要完好无损得护住花九,显然难度颇大。
花九眸色闪了下,她捡起画舫上一水鬼被杀之后落下的长铁链子,塞进息子霄手里狠厉的道,“拿住二皇子。”
息子霄也知花九的提议最为正确,他一剑为花九挡开道攻击,凝视着花九,然后抱着她暴虐地亲吻了一口,“等着我。”
他说完,将软剑塞到花九手里,拿起长铁链子,运气内力,像离弦的箭般踩踏着从水里冒出头的水鬼,长臂伸展,衣衫鼓动,似飞翔的大鸟,在雨中的湖泊里一点水,几个起落,就飞快地朝二皇子追击而去,那些阻拦的死士根本挡不住他。
花九眼尖,她站在即将沉没的画舫板上,清晰地看到二皇子脸上有愤怒和些许的惊恐之色,他似乎低估了息子霄的能耐。
花九不会拳脚,有逐月和行云在旁,她手里也有利器,倒也没啥大碍,只是那画舫眼瞅着就再没立脚之地,有冰凉的湖水淹没她的脚面。
水下,二皇子安排了无数个会泅水的水鬼死士,这些死士恍若游鱼般灵动,对行云和逐月大为不利,终于被得了空隙,一水鬼潜至花九的脚边,冰凉的手像是夺人性命的水草一样缠上了她的脚踝。
大力袭来,花九就听到了逐月的惊呼,她眨眼,就看到息子霄已经和二皇子那随从缠斗在了一眼,然后,她被拖入了水中,视野所及,四面八方,都是水鬼的黑影。
她唯有握紧息子霄那柄软剑,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