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些了……”
徐循望着这本厚厚的红单子,不知如何,忽然想到了刚入宫时太孙妃给她念嫁妆单子的情景,此时此刻,回首前尘,心中岂无感慨?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娘娘何须如此客气?事已如此,也正好安心休养……皇长女的事,我若还有一丝力气,必定尽力照拂。”
藕荷俯□,重重地给徐循磕了几个头,到底还是忍不住露了一丝哭音。“如此,便多谢娘娘恩德……”
也就在同样的时刻,太后缓缓放下了茶盏,神色复杂地看了皇帝一眼。
“要废后,可以。”她爽快地说。
皇帝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才要说话时,太后又竖起了一根手指。
“但——玉牒上,大哥儿的母亲,得记他生母的名字。”
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景,老人家已是胸有成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顺畅,一点思考的痕迹都没有。——却也并没让皇帝感到诧异。
知子莫若母,母亲对他的了解有多深,皇帝心中也不是没数。再说,只怕坤宁宫那里,也是早都给清宁宫送过消息了。
正因为清宁宫那里一直都没有音信,皇帝今日才会主动上门拜访,知母莫若子,对母亲的性子,皇帝难道就不了解了?长宁宫和清宁宫的冲突又不是什么秘密,稍一询问哪还有不知道的?还要算上之前几个月的闷气……太后会把这口气咽下肚子里,那才怪了。
“成。”他稍一思量,也觉得此事合情合理,便顺畅地答应了下来,还主动买一送一。“儿子意思,给那罗氏一个嫔位,娘意下如何?”
“玉牒的事,说定了?”太后没搭理这个话茬,而是又问了一句。
“自是依母后意思去办。”皇帝有丝诧异,却仍是应了。
“这罗氏呢,好歹诞育了皇嗣……怎么你也封个妃吧。”太后这才提起了皇帝的话题,略带讽刺地一笑,却也没有多纠缠此事。“是妃是嫔无关紧要,给个名分那就行了。”
她又沉思了片刻,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续道,“我知道你废后的意思,是不愿让胡氏来教养太子……这事,你顾虑得也有理,胡氏那身子,是禁不起这般劳累。”
“娘说得是。”皇帝欠了欠身子。“胡氏现在只宜静养,不适合再有什么操劳之处了。”
太后点了点头,“后位不宜虚悬太久,尤其罗氏这个情况,也不适合教养太子。你说是不是?”
一步一步,都是冲着他想要的方向走,皇帝此时反而有点不安了,他略带保守,“娘言之成理,罗氏的确不是带孩子最好的人选。”
“嗯。”太后也很满意,“依你之见,该立谁为后呢?”
“这……”皇帝头皮有点发炸了,他硬着头皮道,“孙氏自孩儿还是太孙时起——”
“孙氏虽说曾被列入考虑,”太后却是不假思索地打断了皇帝。“但文皇帝昔年便以为她身体孱弱,难以生育,且性情狡诡、暗藏心机,亲口将其黜落。若非当时我在御前为其求情,竟都意欲将骑另配他人。先祖遗命言犹在耳,孙氏资质,不堪为后。”
当时婚事生变,的确是太子妃居中周旋为孙氏争取,太孙得她嘱咐,都不敢为孙氏说话,免得文皇帝一个不喜,她便落得个三尺白绫的结局。文皇帝是怎么评价孙氏的,只有如今的太后有发言权。皇帝虽然郁闷兼怀疑,却也没有当面指责母亲编造瞎话的道理,只好改打感情牌,央求道,“娘,此事都到今日这个局势了,若不立孙氏为后,她该如何自处——”
“那是她的事。”太后漠然道,“国朝后位,岂可因人情轻许?孝慈皇后、仁孝皇后,哪个不是母仪天下,品德无可挑剔?就是我,虽不敢和前人相比,亦可以夸口,上事舅姑下抚子女,还能令这一家子老小都算满意。”
何止是还算满意?文皇帝多次亲口称赞,仁孝皇后也是爱重不已。可以说,昭皇帝的皇位有一半是她斡旋回来的,另一半,是她肚皮里爬的儿子给邀宠回来的,昭皇帝本人发挥的余地都不是很大。若不是因为如此,太后又哪有如此深重的权威?
而她给新后提出的标准,头一条上事舅姑就不符合,孙贵妃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现在可无论如何都说不上是良好。
皇帝也有点没辙了,太后说的句句是理,只好一边寻思着,一边问,“那……以娘之意,该立谁为好呢?”
“我看,这后宫中也就只有徐氏,品德、功劳、人缘、感情,都足以配得上为你的继后。”太后淡淡地道,“若你非要废后再立的话,我看,不如以她为继后,把罗氏接入坤宁宫中,双方一起抚养大哥儿,如此方才能令我放心。”
这么石破天惊,另辟蹊径的一条思路,顿时是把皇帝给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猜疑
不论如何,这立后的确是件大事,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是十分可以理解。太后虽然说了这话,但也没指望皇帝立刻就点头称是,见他沉吟不下,便主动道,“皇后废立,毕竟还要以你的意思为主。我这个老婆子,也就白说两句罢了,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想为你操太多的心思……也免得你们年轻一代,嫌我老不死了!”
说是这样说而已,刚才太后的做法其实已经是插手得一塌糊涂了,什么叫做以皇帝意思为主?除了同意一个废后以外,别的几件事根本完全都是太后的主意。而且态度还挺强硬的,大有丝毫无法妥协的感觉,皇帝如果不想这么搞,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放弃废后,但如此一来,皇长子还是得跟着母亲一起迁入坤宁宫里和皇后一起度日,而这又是皇帝绝对没法接受的一回事儿,他又不贱,以前还想要个嫡子的时候,和皇后一道折腾那还说是有个共同目标,现在连嫡子都折腾不出来了,未来几十年还要时常瞧见皇后那张脸,欣赏她那冷冰冰的表情和功利十足的行事,皇帝心里想到就是直犯腻味。他觉得自己还真没必要如此委曲求全,起码也是个皇帝,这点主还是能做的。
可确定废后,紧接着问题就来了,太后给的这条路,那是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地方的。和她说‘您的思路我基本同意,就是有个细节您看能改一下不——改立孙氏为后行不行’,那等于是侮辱了老人家的智慧。母亲的性子皇帝也很了解,若是局面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指望太后回心转意改变态度,可是有点难。
强硬的办法,不是说没有,现在走出去就此不理会清宁宫,也不是说就不行了。以自己对老人家的了解,虽说手中还握有一些杀手锏,但如此两败俱伤的招数,太后也不会说随随便便就给使用出来,为了个儿媳妇的位置,她不至于。
——但,望着老人家倔强紧抿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