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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宫中过夜,徐循休息了一下,到底还是把他叫到身边,将自己和太后的对话交待了一遍,“甭管你怎么在心底埋怨我,这孩子我是真不愿意养——不过,你要有气那就直接说吧。”

    柳知恩静静道,“娘娘说的乃是正理,这孩子确实不是永安宫该养的。奴婢又怎会埋怨娘娘呢。”

    徐循细看他眉眼,见柳知恩神色平静,倒不像是做违心之论的样子,倒有点奇怪。“我还以为你会在心底把我给骂死呢。”

    柳知恩被她逗得莞尔一笑,“娘娘何出此言?奴婢倒是不明白了。”

    “真不怪我掺和进了这事里?”徐循的心情也松快点儿了,冲柳知恩挑着眉毛,“一点也不怪?”

    “一点也不怪啊。”柳知恩自然地说,“娘娘是永安宫的主子,您想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只要娘娘高兴,奴婢就是陪着娘娘去了南内,都是心甘情愿的,又怎会怪呢。”

    徐循嗤笑了一声,“你这不就是在怪我吗?不然,干嘛拿冷宫来吓唬我?”

    “随娘娘怎么说吧。”柳知恩的眼神里带了一点笑意,“娘娘要是会被冷宫给吓着,也就不会如此行事了。”

    徐循哈哈一笑,“去你的,拿我来打趣,柳知恩,你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

    她思忖了一番,又叮嘱柳知恩,“往后这段日子,宫中必定是风风雨雨的难以平静,到时候,咱们的处境怎么样可还不好说。你,我是信得过的。可别人那边……这番话也别轻易告诉了出去。”

    柳知恩丝毫不曾讶异,反而隐隐带了一丝赞许,他欣然道,“奴婢明白。”

    顿了顿,又道,“本想和娘娘说个新鲜事儿,如今看来,娘娘听了也不会觉得有多吃惊……清宁宫被打发出去的孟姑姑,本是罚去了浣衣局服役,如今倒是报了老病不堪使用,被人接出宫去了。”

    虽说是各为其主,但宫女和宦官不同,对出宫还是有个盼头的。尤其是孟姑姑这样手中执掌了权柄的大宫女,年岁也不小了,有所求也是很正常的事。徐循笑了一下,“是孙家在背后操办的吧?”

    “瞒不过娘娘的眼神。”柳知恩捧了她一下,才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看太后娘娘和您是单独相处,便可知道她老人家对清宁宫内外,已没那么放心了。”

    连清宁宫尚且如此,永安宫的人心如何,更没法保证了。徐循自知自己走的这条路不能为所有人理解,几个嬷嬷就有异心,也是人之常情,可临到这时候,也不免有些过不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过了片晌方道,“这件事,我也是对得起我的心了。胡姐姐那里,不至于难以见她……事态如何发展,只静观其变吧——这本也没打算继续插手,就是要卖我,又能卖什么呢?只盼着我们这里,就有谁有了异心,也能看明白这点,大家太太平平地过吧。”

    柳知恩点了点头,安慰徐循,“不过未雨绸缪而已,几位姑姑都是极忠心的,必不会对不起娘娘。说那什么点,太后老娘娘毕竟是老了……”

    这还是太后呢,今年连五十岁都没到,只因为流露出倦勤的心思,对外事过问得没那么严密了。这便被人明目张胆地欺到了头上,人情淡薄处,连太后都不可免,徐循对永安宫却没这么乐观。她摇头道,“人心可是禁不起风雨的,这一次事情,和从前所有风雨不同,栽了,我得不是,安稳过去了,我也没好处。也不是谁都能和你一样忠心耿耿的。”

    柳知恩欲要宽慰,却也只能是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徐循见他这样,倒是一笑,“罢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脑袋掉了也就是碗大个疤,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如此牵肠挂肚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难道孙家人还能把我们家给灭了满门?还是用心带点点吧,别的那都是虚的。”

    柳知恩回去以后,徐循胡乱向嬷嬷们交代了几句,“清宁宫那边也是心意难定,让我过去帮着参赞参赞……”

    带了点点吃过晚饭,她便早早地歇下了,一夜无梦,睡得很香。

    第二日早上起来,便听说了一桩不小的八卦。

    “大哥去坤宁宫了?”她问孙嬷嬷。“晚上去的?”

    “用了晚膳去的,”孙嬷嬷很肯定地说,“呆到后半夜,才出来回了干清宫安歇,现在是满宫里都传开了。”

    这……徐循也有点拿不准了。——难道,这是坤宁宫要复宠的意思了么?

    皇帝心思如何,现在是谁也猜不准了。皇长子生母的命给保住了,又是个男丁,让孙贵妃收养的心思说不定是早已淡去。虽说和皇后感情不好,但要说起来,满宫里也就她有资格照看皇长子了。为此和皇后和解……以前皇帝肯定不会答应,现在却不好说。反正皇后也不能生了,不正是养育皇长子的最好人选吗?

    “留意一下宫里的动静。”她没有下结论,只是吩咐着孙嬷嬷。

    几个嬷嬷自然是心领神会,自去做事。徐循这里深居简出,只顾着带点点,自己却是并不肯出门一步。

    这天还好,也许各宫都和徐循一样莫名其妙,众人倒是都持了观望的态度,可等皇帝在接下来几日接二连三地去了坤宁宫以后,以风向标赵昭容为首,一干跑长宁宫的低等妃嫔,又一窝蜂去给皇后请安,连大小请安的日子都顾不得了,生怕迟了一天,就得罪了皇后似的。

    徐循很是无语,也不像是身边几个嬷嬷那么乐观——皇帝已经很久都没去给太后请安了,她还是满了解皇帝的,他对母亲的敬重和亲近之心从来不弱,此时若是回心转意,只怕第一个就该去清宁宫和母亲修复一下关系。

    果然,这些凑热闹的妃嫔们,皇后还是一个也没有见,虽然皇帝还是定期去坤宁宫探访,但平日里,皇后却是闭门谢客不说,连自己宫里的宫女都看得紧紧的,丝毫也不肯放出门去。坤宁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是成了不解之谜。

    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底,皇长子的满月礼近在眼前,诸臣请立太子的奏章已经上到第三遍了,皇帝却仍还没有批复。君主态度的暧昧,未免使臣下有了几分疑惑,这第四遍奏章,目前还没人往上递。朝中京里的政治局势,仿佛也是陷入了重重的迷雾之中。

    也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这天早上起来,徐循的永安宫,第三次接待了大宫女藕荷。

    她还是带着礼单来的,这一次,这本礼单厚得和一本书一样,藕荷跪在地上,给徐循请了安,“禀庄妃娘娘,我们娘娘请给您带句话……”

    她的语调平静而伤感,“娘娘说,这一次,她是终于看明白了——可,却也是再来不及、追不回……欠您的情,这辈子也还不清,只还厚颜求您一件事——日后,还请庄妃娘娘多照应照应皇长女,能留给她的东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