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性子谨慎,日后成就当不可限量。如今是果然被我料中了。”
虽说官方对徐循在南京的作为还没有表态,但宫里有点地位的人,谁不是心明眼亮?这一阵子,别说孙嬷嬷等近侍是喜气洋洋,就连北京来的信使,对徐循的态度都要比从前尊敬亲热了许多。南医婆怎么都是太后身边近人,这点眼色肯定还是有的。
徐循本人却是有点宠辱不惊的态度,听到南医婆的夸奖,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太过奖了,我受不住啊……”
她把话题给调开了,“一个人住在南京,也是怪寂寞的,不知医婆觉得,我何时可以动身回北呢?若是现在回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大行皇帝的七七,我也能略尽绵薄孝心。”
众人越发都流露出钦佩感动之色,交口夸奖徐循的纯孝,彼此这么客套了一番,南医婆才道,“贵人再多休息几天吧,等觉得自己好全了再动身也不迟,免得旅途劳顿,若是坐下病根来,可就不大好了。”
也就是说,南医婆是把动身的时间交给徐循自己来安排了。更要往深了想,她也是隐隐约约地透了一句:徐循有点装病嫌疑的事,她是了然于胸,只是不会去拆穿而已……
徐循也不担心南医婆会和太后搬弄什么口舌,两人相处了几年,对南医婆的为人,她还是很放心的。她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可得好好养养了。”
南医婆也不免笑开了。“贵人真是沉得住气,竟是一点也不着急。”
当晚,随船南下来服侍徐循的赵嬷嬷给徐循说起了宫里的新事儿——虽然离得远,可新闻徐循也是一点都没落下。“已经是操办完殉葬的事了……这回倒比文皇帝那时候好些,李贤妃、张敬妃都没殉呢。”
大行皇帝去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到现在都是疑云重重的,什么说法都有。甚至于包括太子为什么秘而不宣地赶往京城,这里面的缘由也没有公布出来,所谓废止殉葬的话语也未见诸于遗诏中。徐循早放弃了废止殉葬的想法,现在听说居然除了张家的女儿以外,还多活了一个,不免抬起眉毛。赵嬷嬷又道,“李贤妃不必说了,您也知道,从您南下前就病着,大行皇帝去世的时候,病得都没法起来了,眼看也就是旦夕间的事,再熬也过不得年底了。太后娘娘也是要全了郑王、淮王和真定长公主的孝心。”
说穿了,就是要笼络一下郑王、淮王两个年长皇子的心嘛。徐循点了点头。
“至于张敬妃,”赵嬷嬷叹了口气,“那是张家的姑娘,自然是援引旧例了。”
张敬妃的姑姑张贵太妃,就是以勋旧之女,未有殉葬,再加上张敬妃本人勤谨事太后,不殉葬也是很自然的事。徐循关心的是另一回事,“李贤妃都没殉,难道郭贵妃还真的殉了吗?”
说起来,郭贵妃是连李贤妃、张敬妃的份儿都占全了,又有子,可全孝心,又是勋旧之女,说起来还是开国元勋之后呢。武定侯的爵位可来得比英国公一家早得多了。再说,位分也高……
“殉了。”赵嬷嬷肯定地说。“除了李贤妃、张敬妃以外,有名分的都殉了——不过您也知道,本来就死过一拨了,新的又还没选上来,后宫也空虚呢,就去了五个。原来的黄美人,王昭容……”
的确,大行皇帝在做太子的时候,后宫减员就比较厉害了。被牵扯进鱼吕之乱就死了好些,还有平时生产啊、染病身亡的,都有,这回还没来得及选秀就去了,所以殉葬人数反而是少了不少。
徐循对别人没什么兴趣——她熟悉的人早在文皇帝时候就快死完了,她就是为郭贵妃的殉葬而诧异,寻思了半日,才叹道,“郭贵妃真是可惜了。”
早过来伺候她的钱嬷嬷不以为然地插了一嘴,“恃宠而骄,不能敬上,实在短视得很,如此下场也是早都注定了的。怪,就怪大行皇帝去得突然,没能在遗诏中给她添上一笔吧。”
一般说来,在皇帝去世之前,都有一个留遗言的机会,那时殿中不但有嗣皇帝、后宫诸妃嫔,也会有史官、大臣等,如果郭贵妃能让大行皇帝死前说她一句,任何人都不可能把遗言捂住,她非但不用殉葬,日后还可以享受嗣皇帝的孝心——不论嗣皇帝多不喜她,孝道礼数为天下表率,却是不能有所瑕疵的。只能说,千算万算,郭贵妃是漏算了大行皇帝暴卒的机会。当然,也有很大可能,就是她压根就没想这么深……
徐循想着郭贵妃的音容笑貌,半晌才怔怔地叹了口气。
“有宠、有子、有出身又如何,”她道,“还不是落得个被迫投缳的下场?”
她冲在场的三个嬷嬷道,“眼下南京宫里,都是我们自己的亲近人,有句话,我也就不瞒着嬷嬷们了。”
几个嬷嬷听徐循语气,也知道她将要开口的话十分重要,均都放下手头事儿,聚到徐循身边来。徐循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寻思着,一边徐徐道。
“都是自己人,也不讳言了,此次回京,少不得要晋封妃位。即使日后失宠,有个妃位护身,又是潜邸旧人,只要皇帝在世一日,总少不得我的好日子过……”她叹了口气,“只是人心向生,再是爱浓,我也不愿殉葬的。还请各位嬷嬷和我一道集思广益,我们想想,若不愿殉葬,这以后的日子里,咱们又该如何行事呢?”
这个问题,顿时就把一屋子人都问得沉默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是谁都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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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问计于亲信时,北京的皇宫内,也有人在灯下商议着日后一段时间的方针政策。
“这两年内,政权变换得太频繁了。”张太后疲倦地揉捏着鼻梁,“国事上,还是镇之以静吧,不要轻举妄动……文皇帝给你父亲留下来的大臣们,都是你的老师,遇事多问问老师们的意见……”
大行皇帝去得突然,临去前召见诸臣,留下了“国家大事交托皇后”的话语,如非嗣皇帝今年已有二十多岁,太后垂帘都是名正言顺的事。即使是现在,她过问政事,都非常名正言顺,就连内阁诸臣,遇事也习惯了尊重太后的意见。
好在,母子两人在政治立场和观点上,并没有太多矛盾,嗣皇帝恭声道,“是,儿子现在就是担心边境上的瓦剌部……”
“才刚被打得元气大伤呢。”太后不在意地道,“一年都不到,也激不起多少风浪。”
她顿了顿,扫了儿子一眼,颇富深意地道,“你现在该注意的,是河北和山东……”
皇帝面露沉吟之色,“河北还好,就在眼皮子底下,山东那边……”
“今日锦衣卫送来的密报,你也看到了吧。”太后淡淡地道,“居然使人在德州内外重重埋伏,究其用心,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从陆路进京,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