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必经之路,就算不进城,也必须从德州府治下的驿馆路过,汉王的心思,简直是令人发指了。要不是皇帝在接到密报以后,当机立断马上进京,先皇的病情和死讯都被封锁得好,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深信不疑地以为太子在南京城里生病,汉王那边毫无防备地让皇帝打好了这个时间差,能否平安路过德州真是难说的事——要是不能平安路过德州,现在天下大局如何,那可就难说了。
太后还好,终究还是有儿子的,皇帝本人却只有一条命,他心中对汉王的忌恨,岂会比任何人少?只是大局为重,汉王即使反心卓著,只要不反,朝廷都不便擅动刀兵罢了。他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先提防着了,国库空虚,也实是打不起仗,能拖一阵子是一阵子吧。”
太后赞赏地点了点头,转了话题,“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也是急不来的……如今既然已经除服了,也可以把后宫封一封了吧。既然已经是皇帝了,便无需再守什么孝,正经的尽快生儿育女才是真的。我已和胡氏打了招呼,先前选进宫的秀女都不打发了,直接给你充实后宫也好……”
她还要再絮絮叨叨地安排下去时,见儿子欲言又止,心头不禁一动,“怎么——”
皇帝又踌躇了一会,才道,“娘,从前给儿子选妃的时候,摆明了说的是孙氏,连阿翁都点头了的。无非是老人家后来脑子糊涂了,才冒出来一个胡氏。不论是我还是爹,心里这个正妃,一直都是孙氏……”
太后大吃一惊,心里一时竟不知做什么想法,稳了半日,连皇帝的话都有点没听明白,她拼命地眨着眼睛,过了一会,才打断了皇帝的话语。
“不要再说了!”太后的言语很坚定。“玉女委屈,我也心疼,可名分既定,那可能朝令夕改!嫡妃不能正位皇后,天下人知道了,心里对你这个嫡长子继承皇位,有没有什么多的想法?名分都定了,嫡庶便无可更改,皇后是你的敌体,哪有你说立谁就立谁的,孝顺之道去哪里了?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嗫嚅了片刻,却也无话可回,想了想,叹口气道。“那也罢了。”
“再说,你对胡氏就这么绝情?”太后的眉毛已经要竖起来了。“皇后位置不给她,你让她如何自处,你是要把你的发妻逼死才甘心?”
“这自然不会!”皇帝忙道,“这么些年的情分还在呢,儿子想着,虽然不是皇后了,但也该册封为贵妃——或是仿太祖的例子,给加个皇字,皇贵妃,除了名分以外,一切待遇,和皇后也差不得多少的……”
他回得这么快,可见是早有腹稿,不是丝毫不管胡氏的死活,太后稍微满意了一点,她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那就改册孙氏为贵妃吧……”皇帝很快地就提出了另一个办法,看来,对自己的计划成功率,他也是早有预估。
太后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一个贵妃,孙氏也是当得起的。“那何氏、徐氏呢?”
“娘您看如何呢?”皇帝讨好地反问太后。“此事就全由您来做主!”
太后想了想,道,“高皇帝时候,宫廷惯例,没有生子、年限又短,都是不封妃的。文皇帝时候其实也是一样,宫里除了那些朝鲜女人以外,没有生子的,都是苦熬多年,甚至是快病死了才给封个妃位。你父亲的宫里那都是潜邸老人,没有新人,不值得参考。我的意思呢,何氏虽无子,却有女,也是追随你多年,可封妃。”
她顿了顿,蹙眉沉思道,“这徐氏嘛……”
☆、贤妃
太后这一沉吟,便是一阵子,皇帝先还能耐心等着,后来也是有点等不及了,他略带恳求地说,“娘,徐氏事我一向十分勤谨,这一次在南京,表现得也是可圈可点……”
徐循在南京上演的那场好戏,早就经过许多不同的途径报到了北京,通过这些视角,太后和皇帝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也多少能还原出当时的场面了。
太后瞅了儿子一眼,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就是南京的事耽误了她,现在,那些大臣的眼睛可都盯着徐氏呢。无子封妃,可不就给了他们说话的借口了。”
这一次,皇帝却没有放弃自己的看法,他坚持道,“内宫的事,和外头没有关系。鱼吕之乱时,外朝何尝多说过一个字?儿子虽然不是要学阿翁的喜怒无常,但也不愿让人骑到头上去。”
治国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是说选任贤良,整个故事就结束了。经过太宗、仁宗两朝的大浪淘沙,现在的满朝文武的确是充塞了贤能,都是能办事的人才。那种玩弄国家权柄为自己牟利的小人,起码在本朝还没有得到过重用。但这不是说本朝的皇帝们就都可以垂拱而治了,事实上就算是君王和贤臣之间,也存在一种隐隐约约的拉锯战。臣子希望君王垂拱而治放过庶务,君王却希望事无巨细都能掌握在手心,从前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的时候,大臣们都很老实——这两个,都可以说是马上打天下的开国天子,权威和杀性都是很重的。
到了仁宗朝,风向就开始有变化了,御史们对于后宫的事也开始指手画脚,仁宗要选秀,就被人上本直言骂了好色,即使是以仁宗的好性子,都不由得勃然大怒,将那名胆大的御史下了狱。
皇帝对父亲的做法并不是非常推崇,御史们多数都是卖直沽名而已,把他关起来,倒是徒然成全了那人。但这并不是说,他打算把自己内宫的风向都交给朝堂来议论。宫事终究只是家事而已,外臣是没有过问理由的。若是放任了这股思潮,得寸进尺之下,君王的威严,就要被一步步地蚕食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别人参详不出来,太后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她欣慰地点了点头,“好,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虽说要选任贤良,依靠阁臣,但咱们也不能没有自己的主意。”
皇帝面色还没松快呢,太后就又慢悠悠地添了一句,“但这也不是说就要封徐氏了,毕竟,徐氏还没有孩子呢……”
“娘!”皇帝有点发急了,“怎么说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人人封妃,就她一个人得个昭容什么的,都是潜邸旧人,她一人落后,心里能好受吗?就是别人,看了也都心冷——”
太后终于松口了,“罢了罢了,看你这么着急,就封妃又如何了?”
她颇富深意地看了皇帝一眼,语含玄机,“总算还不太痴傻,晓得为她争取几句,不至于把什么都交给娘了。”
皇帝一愣,随后便完全明白了过来,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太后这何尝是反对徐循封妃?她根本是在敲打自己呢……有功不赏,令人心冷,对徐循是这个道理,对胡氏自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