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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檀木盒子里,每逢朔望请出来上香祭拜,虽然换了京城,但这套规矩还是丝毫未改。太孙驾轻就熟地就把祖母喜容给请到了盘子里,端着它还走在皇爷前一步,接下来一切也都是老规矩了,张贴喜容,上香祭拜……在干清宫隐隐传来的笙歌声中,坤宁宫里的这一幕,更透了别样的郑重。

    皇爷虽然也是过花甲的人了,却还是亲自跪拜了仁孝皇后的喜容,他珍而重之地拜了三下,闭目喃喃祝愿了几句话,起身上过香,这才略带吃力地起身踱出了殿门。安王妃、代王妃、太孙一样行过礼,走出来站在皇爷附近,却不敢出声催促。

    皇爷倒背了双手,抬眼望着深空夜星,久久方才叹道,“她去世之前,最放不下的除了儿子,就是张氏和大囡了。当时我和她说过,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不会有人胆敢动摇你和你母亲的地位……其实现在想想,你祖母用心是何等深远,对我是何等了解。她晓得我一向看不上你父亲,便不直言求我。嘿嘿,其实,若要保住你和你母亲,不等于是在保你父亲?”

    此事即使太孙也都是头回得知,他和安王妃、代王妃交换了几个眼色,低沉道,“祖母遗泽,孙儿竟是头回知晓。”

    “知不知道又能如何?做长辈的为晚辈考虑的事多了,也不见得事事都非得要让你们知道。”皇爷又动了点情绪。“你们在家受着委屈,阿翁心里有数。去年年头第一天,就要给太孙宫难看,这不是在打击太孙宫的运道吗?哼!真是打得好算盘,玩弄这等风水阴私手段,思之令人齿冷!”

    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年初一对于一年的运势是很重要的,所以例有不说丧气话之类的讲究,去年,大年初一就令宫正司这种带有官司刑名意味的机构找上太孙宫的门,也可以视作一种厌胜诅咒,当然,也可以完全不往这方面去想,就看皇爷是怎么去理解的了。

    太孙动了动没有吭气,安王妃欲言又止,皇爷却依旧没有回头,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说过的话就该算数,你放心,阿翁心里有数,不会让我大囡受了委屈的。”

    即使再喜怒无常,再心机深沉,再难以揣度,这一句话,皇爷也说得是真情流露。太孙心头一暖,多少委屈似乎都不紧要了,他略带哽咽地道,“阿翁!”

    “阿翁也对不起你。”皇爷也有点鼻音了,“阿翁该把他封到云南去的——可毕竟那也是你的叔叔,云南,实在是太远了,封过去以后,要再见面,实在是太难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使这些年来,皇爷面上对汉王是厌憎日盛,但那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儿子,更为皇位立下过汗马功劳。真要打压得太狠,皇爷也不忍心啊!

    所以,被揪住把柄,遭雷霆之怒的只有汉王妃,所以,对汉王的管教一直都是如此敲山震虎……方才的大怒,也许是真情流露,也许是有意做作,又有谁说得清楚……

    太孙心底,快速流转过了这许多情绪,面上的反应却是丝毫不慢。“阿翁您就饶了婶婶这一遭吧,叔叔和她都是一样,老是一时糊涂,脾气难改……爹和我以后多多管教,也就是了。”

    会这么说,就证明太孙对这个叔叔,太子对这个弟弟,到底还有一丝亲情的羁绊在,即使是老人家百年以后,要打压要改封,到底也不会下杀手的……

    老人家的心情就是纠结,太孙表态说杀吧他肯定舍不得,表态说不杀,他又要唱反调,“连我在的时候都这个样子了,等我去了,他还不知会怎么嚣张呢!”

    这下,太孙是真的没法回了,他求助地冲安王妃递了个眼色,安王妃便会意地开腔了。“姐夫,大年下的,当着姐姐的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还不快吐几口唾沫……”

    对这两个小姨子,老人家一直都很给面子,他也不禁失笑,“好好好,我自掌嘴行不行——也该回去了,外头站久了,冷得慌!”

    于是几个人也就变了脸色,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回了干清宫……

    ☆、难测

    圣心难测,什么叫做圣心难测,徐循算是领会到了。她自忖自己也还算得上是比较聪明,起码记性不错,学习文化知识的时候悟性也还可以。可听太孙讲述了大年夜的故事以后,她整个人都要晕菜了。

    大年初一发生的事,皇爷知道了以后居然就能忍上一年,记上一年……到大年夜再来发作。光是这份记性,那就不是徐循能想象得到了。一年前的事她虽然还不至于忘记,但是火气到现在早就过去了,就算是有报复的手段,多数时间肯定也会想着息事宁人,还不如就这么算了呢。

    再说,这发作汉王妃的时间,怎么就选得这么巧呢?汉王和汉王妃不得圣心的事,现在应该也在诸蕃中传递开来了吧,还有干清宫里在座的妃嫔,应该也都明白了皇爷的态度:虽然皇爷常常发作太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汉王就更满意。

    以前,太孙和她说做人学问的时候,徐循还有点不以为然呢:大家都是人,做什么事不要先学做人啊?可现在她是真的相信了。——皇爷在处理家事的时候,态度应该是很随意的,说的那些理由,说不定还真就是发完火随便给自己找个借口而已,可就是这样随随便便地牛刀小试,都已经让她有种瞠目结舌的感觉了,真要处理政事认真做人起来那还了得?人比人,比死人,和皇爷比,徐循觉得自己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样,连走路都需要再学习呢。

    而太子、太孙,将来都是预备要做皇帝的人……甚至于说太子妃、太孙妃,将来也都是要做皇后的。

    小徐婕妤发了个抖,开始感觉到这种差距了——其实,她也不是感觉不到,自从入宫以来,她遇到的大部分长辈对她都有一种怜爱的心情,尤其是太孙妃和太子妃、张娘娘,甚至是昨天的三宝太监,感觉上都对她有点呵疼似的。徐循原来还不知道为什么呢,运道什么的,那都是将信将疑的事儿。可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估计在他们看来,自己和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吧,心眼儿明显那都是不够使的,要没人护着,跌跌撞撞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去了呢。拉拔她,那纯属怜惜弱小的一点恻隐之心。

    “你这样和我说了以后,我就更不要出去见人了。”她对太孙说,“这事儿,复杂得我都听不懂——晕!我什么都不懂,还得意洋洋地在外显摆炫耀,这不是故意招人眼吗?”

    见太孙似乎不以为然,徐循赶快又找补了一句,“再说,这件事,在汉王妃这来说,怎么都是挑剔孙姐姐引起的。结果孙姐姐要病着不敢出门,连大年夜都是一个人过的,我倒好,又得了这个彩头,又得了那个彩头的,还跑出去四处显摆,这不是戳孙姐姐的心窝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