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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3
    不差?

    这一回他变本加厉。

    她讲题,他就打岔。

    他说她发音土,说她有高原红,说她的小雀斑,说她高得像男生,还说她那一头半寸标新立异有个性。

    他夸她损她,评头论足,没完没了。

    路知意权当没听见。

    最后是小孩先停下来。

    他终于不耐烦了,把卷子扣起来,指尖转个不停的笔吧嗒一声,清脆地落在桌面上。

    他撑着桌子,仗着身高凑近了些,黑漆漆的眼珠子锁定她的眼。

    四目相对。

    “老师,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路知意终于把视线从卷子上收了回来,轻飘飘抬头,和他对视,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哪怕他凑得极近,眼看着就要贴上来了。

    她平静地看着那双眼睛。

    很亮,很年轻,没被人生的艰难折磨过,尚在丰厚的物质生活里我行我素着。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

    路知意说:“你的目的不就是激怒我?我要是轻易就生气了,那不是让你称心如意了吗?”

    小孩不笑了。

    他眯起眼睛,终于收起彬彬有礼的假象,“你放弃吧,再怎么补课也没用的。你答应我妈帮我提高英语成绩,对吧?提高多少分?及格?你信不信我可以一次比一次考得差,让你交不了差?”

    路知意点头,“我信。”

    她扫了眼那几套卷子。

    “我一点都不怀疑你的能力,实际上我对你很有信心,你完全可以精确到个位数,下次考6分,再下一次5分,直到某天零分。”

    “……”小孩冷冰冰看着她。

    她直勾勾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让,“知道什么样的人能精确地避开所有正确答案吗?烂到极点的差生?不,成绩再差劲,也有几分狗屎运。”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路知意终于弯唇笑了笑,亲切地望着他,“我想说的是,我并没有答应过你妈妈任何有关成绩的请求。这大概也多亏了你,赶走过太多家教,以至于只要有人肯来教你,你妈妈就感恩戴德地把人请进门了。而根据这两天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相当出色,事实上出色到根本不需要请家教的地步。”

    “所以?”小孩的声音愈加冰冷。

    “所以?我确实来自高原,确实又土又穷,确实很需要这笔家教费用。既然你喜欢假装差生,我又刚好喜欢这份家教费用,所以——”路知意将桌上的卷子翻了一面,“所以,第三十二题,我们来看一看它为什么选d。”

    有那么一刻,路知意很想笑,但她憋住了。

    她发誓她肯定听见了小孩牙齿咯咯响的声音。

    *

    陈家老爷子七十大寿那天,一家人都赶回了老宅。

    老爷子早年是国内空气动力学的北斗,后来身体不济,在老伴的劝说下来退了下来,在家中安享晚年。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大儿子陈宇森从事法律工作,谈起这半年来经手的几件印象深刻的案子,众人七嘴八舌点评。

    二女儿陈宇琳在大学任教,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也研究空气动力学。

    她一开口,一大波外星词汇正在袭来。

    众人纷纷转移话题。

    “哎,那什么,隔壁王大爷的孙子前几天在美国结婚了。”

    “是吗?我小时候还跟他一起跳过井呢。”

    “跳,跳什么玩意儿?”

    “跳井。他说下面在发光,肯定有金子,老子信了他的邪——”

    陈声出口就是老子辈,立马被陈宇森喝止住,“陈声!”

    陈声笑了两声,看了自家老子一眼,打住。

    一旁的陈郡伟还想知道下文,凑过来,“然后呢?”

    “然后?”陈声朝父亲努努下巴,“然后你哥不敢讲了,怕这个真老子捶他。”

    正好,陈郡伟也不想听大人们那些无聊的对白了,说了句:“我吃饱了。”然后使了个眼色,让陈声一起去阳台上吹吹风,透透气。

    秋夜微凉,阳台外是一片澄澈月光。

    老宅在郊区,外面有瓜田,有农舍,有小径,有麦田。

    陈家往上数几代,也是农家出身,只是后来陈老爷子有出息了,读书读出了一条路来,可人老了,还是愿意回到这安静的乡下郊区,听蛙鸣,看虫飞。

    遂翻新了房子,建成了郊区的小别墅。

    吹着风,陈郡伟问:“后来呢?你真跟隔壁那小子跳井了?”

    “哪能呢?你哥又不傻。”陈声笑了两声,伸手慢条斯理一比,“我数一二三,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了。”

    陈郡伟噗的一声笑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从包里摸出包烟,拈了一根凑到嘴边。

    打火机啪嗒一声,幽蓝色的光芒在黑夜里格外明亮。

    陈声眼神一沉,伸手抽走那根烟,狠狠一掐,扔地上了。

    “喂你——”陈郡伟急了,“那可是外烟,贵着呢!”

    “好的不学,倒把抽烟学会了。”

    “得了吧哥,你不就比我大几岁?平常疯起来没个人样,到我跟前摆起长辈架子了。”陈郡伟翻了个白眼,欲再掏烟。

    陈声瞥他一眼,警告:“你再往外掏一根试试?”

    “干嘛,你以为我怕你?”小孩警惕地看他一眼,一边嘴硬,一边还是把烟塞了回去。

    陈郡伟从小就喜欢陈声,打从光着屁股开始,就跟着这个哥哥到处跑,后来长大了,哪怕兄弟俩嘴上总是不饶人,但他依然打从心底里愿意听陈声的话。

    陈声又怎么不知道他?

    看他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爸呢?”

    陈郡伟表情一顿,冷笑两声,“说是在美国做生意,爷爷七十大寿都回不来,哈,天大的生意。”

    “……芝加哥?”

    “不然呢?”

    陈声没说话。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老爷子一共三个孩子——

    大儿子陈宇森,也就是陈声的父亲,如今在法院当领头羊。

    二女儿陈宇琳,大学任教。

    小儿子陈宇彬,也就是陈郡伟的父亲,在哥哥姐姐的照顾下,自小优越惯了,长大后开公司,做生意,后来开始搞婚外恋,还不止一个女人。

    陈声记得很清楚,几年前的除夕夜,一向漂亮活泼的小婶婶喝醉了,忽然间哭着对老爷子说,陈宇彬说自己找到了真爱,为了给那个女人一个身份,把她带到美国芝加哥去安家,还举办了一场豪华婚礼,如今连私生女都生了。

    从那天起,总是跟在陈声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就变了。

    陈郡伟以前不是这样的,别说抽烟了,他一向是家里的小可爱,会奶声奶气跟爷爷奶奶撒娇,会弹钢琴弹吉他,从不像陈声这样叛逆